28 我說了,你會是個好大夫

風煊晃晃悠悠, 被颠得半夢半醒,似乎下雨了,有什麽東西打在他臉上濕濕的。

然後他才聽到謝陟厘的聲音, “大将軍, 您撐住, 你要撐住啊嗚嗚嗚……”

風煊吃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輛簡單的馬車上,謝陟厘正努力想把他扶下車,一面念叨, 一面淚落如雨, 淚水一顆顆地全打在了他臉上。

“怎麽這麽能哭啊……”

風煊低聲道。

“大将軍您醒了?!”

謝陟厘臉上還帶着淚,眼中已經露出驚喜的光。

這一路上她可太害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風煊帶出戰場的, 一切只能說如有神助,每每有北狄人沖過來的時候, 總有人幫忙解圍。

她在一團混亂中稀裏糊塗地把風煊帶了出來, 才發現真正的困難才剛剛開始。

他的身上插着三枝箭,略動一動便鮮血直流。

可馬車哪能免得了颠簸?謝陟厘只見他的血源源不斷往外流, 打濕了馬車上鋪着的席子。要是再不找到大夫,他的血只怕就要流光了。

“我們到醫館了, 馬上就能找到大夫了!”謝陟厘抹了抹淚, 她手上沾着血,這一抹就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臉。

風煊少年從戎, 久經沙場, 看慣了血腥, 沒有人知道他骨子裏其實很讨厭見血。但這會兒淚水把謝陟厘的眸子洗得清亮,裏頭驚喜的光芒更是耀眼得很,這點血倒像是無意間抹上去的胭脂。

雖然抹得亂七八糟, 但胭脂總是胭脂,會讓人想起一些花前月下春風細雨之類的東西,很是溫柔美好。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能從血裏看出這種感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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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陟厘只覺得他瞧着她的目光好像有些渙散,因而便顯得毫無攻擊力,和平時的森冷氣象截然不同。

一定是失血過多頭腦昏沉,連話都說不出來!

謝陟厘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他扶了起來。

這一下牽動風煊的傷口,風煊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呼,然後才像回過神來似的,抓住她的手:“不要……不要去醫館……”

謝陟厘急道:“不去醫館怎麽行?您這傷一定要看大夫啊!”

“不能去醫館。”風煊說話會吃力,但一字一頓,眼睛盯牢她,“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

他的眼睛認真起來,以往的森冷壓迫力又回來了,換作以前,這樣的目光可以把謝陟厘壓得不敢擡頭,乖乖聽話。

可這一刻謝陟厘急得快哭了:“不行,不行,不看大夫你會死的!”

“誰說我不看大夫?”風煊虛弱地微笑了一下,“你不就是大夫麽?”

謝陟厘當真呆住了。

她她她她算哪門子大夫?

完了完了,大将軍已經傷得神志不清了。

“我是獸醫啊大将軍!”

“不,你是大夫,你還是個很好的大夫。”風煊道,“我的傷勢不算重,只是牽動了舊傷,你只要把箭拔/出/來,為我止住血就可以,這點對你來說不難。”

單只是說這麽幾句話,風煊已經喘息了好幾次。

上一世他得到消息率軍從大營趕到賽馬場的時候,索文措已經得手離場,他只和他小小地遭遇了一場。索文措的連珠箭逼面而來,他閃避得再快還是被其中一支射中了肩膀,将養了三個月才徹底痊愈。

這次他有備而來,衣袍底下穿着重甲,不顧一切也要斬殺索文措。

可沒想到索文措的箭刁鑽異常,竟能從鎖子甲裏穿進去。而且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三年前與庫瀚一戰,他雖從鬼門關走了回來,一身舊傷卻永遠地留了下來,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拿命去拼了。

謝陟厘還在搖頭,一面搖頭,淚水一邊往外湧。她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只帶着哭腔道:“我不行的,大将軍,我真的不行的……”

“行不行都得行,我說過,不能讓任何人見到我。”風煊抓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我命你醫治我。這是……軍令。”

謝陟厘含着淚準備下車。

風煊喚住她:“擦擦臉。你這樣進去,醫館的人會以為你家病人已經沒治了。”

謝陟厘乖乖擦臉,一面擦一面掉眼淚。

風煊嘆了口氣:“過來。”

大概是着實沒有力氣了,他這一聲說得低沉至極。

謝陟厘聽話地靠近一點,原以為他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忽見風煊緩緩擡了起手,還拿袖子墊了墊,然後蹭過她的眼角。

他的動作緩慢,目光專注,謝陟厘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風煊的呼吸也微微亂了。

眼前人肌膚如玉,還從底下透着一層淡紅,那是她方才擦得太過用力,把自己蹭紅的。

嘴唇的紅又比這更深一些,像清晨初開的芍藥花瓣,因為還有幾分抽泣,小巧的唇微微顫抖,像是等着人去安撫憐愛。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之後風煊覺得自己的臉也有點發燙了。要命,現在可不是該心猿意馬的時候。

他收回了手:“去吧。”

百姓們都逃進雲川城了,雖說沒有發生大規模踩踏事件,但難免有摔傷的蹭傷的,還有賣油餅的鍋被撞翻,一燙就是好幾人,醫館裏竟是人滿為患。

大夫忙得腳不沾地,見謝陟厘只要醫藥工具,樂得省力,讓醫女把東西整理好交給謝陟厘,只叮囑她用完趕快還。

謝陟厘帶着東西回到馬車上,見風煊靠着車壁坐着,忍不住道:“大将軍,您要不還是躺着吧?躺着省力一些。”

風煊:“不用,坐着好借力。”

在外傷這一塊,治人和治獸其實差不太多。

都是先服麻沸散,再拔箭,然後清洗傷口,敷藥。

人的話會多一個步驟,那就是脫衣服。

風煊這件外袍十分繁複,謝陟厘剪斷箭杆之後有點束手無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風煊瞧着她呆愣愣的樣子,眼睛睜得圓圓,嘴微張也圓圓的,忍不住就說了句:“怎麽?沒解過男人的衣裳?”

話一出口自己才回過味來,這……過于冒昧了。

好在謝陟厘誠實地點頭:“沒有。我只脫過小羽的,但那是小孩子的,只有幾根系帶。”

明明已經連呼吸都有點費力,風煊心情卻莫名有點好,他道:“你先把蹀躞帶解了。”

謝陟厘心說她其實就是不知道怎麽解這玩意兒,連頭在哪兒都找不着。

時間耽誤不得,她還是大着膽子下手了。

可越是想快點解開就越解不開,她的手在風煊的腰腹間蹭來蹭去,風煊的氣息都亂了,一咬牙,自己忍着痛解了,看了她一眼:“都什麽時候了,還玩?”

謝陟厘若是仔細看,就會從這一眼裏發現一絲玩味,甚至還有一絲風煊自己都沒發現的笑意。

但謝陟厘哪敢?她一想到自己只短暫修習過短短一陣的醫術就打心眼裏發怵,現在連衣裳都不會解,更是十分內疚,連聲賠罪:“大将軍對不起!”

“沒有怪你。”風煊微微喘息,“要玩以後玩。”

謝陟厘心說我沒有玩,這真沒有什麽好玩的,她都快哭了。

到铠甲就更麻煩了,這玩意兒她見都沒見過,更別提脫。

卸甲并非易事,平時風煊也需要親兵協助,此時萬萬沒有力氣動手了,只能口頭教謝陟厘,“肩上……領口……有個小扣鎖……對,肋下,腰……”

一面說,血液一面升溫,因為謝陟厘差不多把他上半身全摸遍了。

風煊有幾分頭暈眼花,心跳得快,血流得便更快,失血便更快多,等謝陟厘終于把铠甲解了下來,風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再給她這麽摸下去,他只怕要提前失血過多而亡。

可心髒并不理會這一茬,兀自砰砰亂跳,因為謝陟厘馬上就要解他的裏衣了。

只剩最後一層,便要袒裎相見。

這有什麽?他問自己。他是男子,男子赤個上身怎麽了?對,他沒什麽好緊張的,主要是怕謝陟厘害羞,她臉皮薄,萬一……

還沒有尋思完,衣襟便被剝開,謝陟厘的動作又輕又快。

這家夥……

風煊別開了臉。

……該是肖想了多少次,才能将動作做得這麽流暢?

謝陟厘很感謝風煊的裏衣沒有像外衣那般複雜,兩邊系帶一解便扯開了,風煊的整片胸膛露了出來,三枚箭簇埋在皮肉之中,鮮血汩汩而出,小腹全被染紅。

“大将軍你感覺如何?麻沸散還沒有起效嗎?”

謝陟厘擡頭問。

然後才發現風煊原本因失血而蒼白的面孔不知何故透着一層殷紅,仿佛要滴下血來。

謝陟厘大吃一驚——據說人在回光返照之時便是如此,會有短暫的紅光滿面,緊跟着便是元氣耗盡,神仙難醫。

“大、大将軍……”謝陟厘舌頭都發抖了,“你、你覺着怎麽樣?頭暈了麽?我可以拔了嗎?”

“拔吧。”風煊盯着車頂,刻意忽視自己滾燙的臉頰,“以前麻沸散用多了,對我沒什麽作用。”

謝陟厘真要哭了:“那怎麽行?”

風煊想教教她,一個好的大夫應該遇事冷靜,一視同仁,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但又一想,自己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只怕會哭死過去,聲音便柔和了一點,“放心,我命硬,死不了的。”

謝陟厘真懵了,她第一次給人拔箭,居然是在對方清醒的狀态下。她顫巍巍地拿鉗子夾住了斷箭,只輕輕一碰,傷口處的血就流得更多了,風煊也發出了一聲悶哼,手抓住了車架。

謝陟厘整個人都在顫抖,不敢再動。

風煊咬了咬牙,大喝一聲:“拔!”

“嗚!”謝陟厘哭着用力,拔出了箭簇。

風煊整個人一用力,背脊重重撞在車架上,脖頸直直揚起,臉色剎那間蒼白如死,汗如雨下。

硬是沒有發出慘叫。

他還喘息着,望向謝陟厘,試圖笑一笑:“……看……你不是拔得挺好嗎?我說了,你行的……”

謝陟厘呆呆地看着他的臉,只這麽一下,他的頭發就被冷汗濕透了,額頭脖頸全是濕的。

剎那間她懂得了他的安慰與鼓勵,同時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她在幹什麽?她是大夫,他是病人,此刻他正忍受着常人不可能忍受的痛苦,她還要他來擔心?

謝陟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住雙手,低聲道:“大将軍,你忍忍。”

手下如飛,把剩下兩枚都拔了出來。

劇痛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風煊整個人失去了力量,手軟軟地垂了下來,人再也坐不住,跟着歪倒下來。

“大将軍!”

謝陟厘一把扶住他。

他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但嘴唇微微動了動。

謝陟厘連忙把耳朵湊過去。

她以為他有什麽軍令要交代,然而不是,他的聲音低如蚊蚋,他說的是:“看吧阿厘……我說了,你會是個好大夫……”

最後一個字已經輕到微不可微。

風煊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在馬車上了。

他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薄被,粗棉布的被面紋理雖粗糙,但因用得久了,反而十分柔軟,還散發着被太陽曬過的芬芳。

他掀開棉被瞧了瞧自己——胸前的箭已經拔了,傷口裹了一層又一層,厚實得像是給他穿了一層铠甲。

軍醫和一般的大夫不一樣。尋常大夫只求治病,軍醫卻還要學會省藥省料,因為随軍出戰,無論藥材還是紗布等物都有限。

他當初在傷兵營看過謝陟厘包紮的傷口,又輕巧又妥帖,能用最少的藥最大程度地減輕傷兵的痛楚。

原來……她一開始也是這般笨笨的,紮個傷口,能給他裹出一只烏龜殼。

如他所料,因為有重甲的保護,他的箭傷并不是很厲害,此時疼歸疼,并不是太妨礙行動。

他撐着坐起來。

這是一間十分簡單的小屋,沒有珠簾沒有絲帳沒有屏風,僅有幾樣基本的家具,每一樣都被擦拭得幹幹淨淨,陽光從窗外透進來,在桌角上泛着光。

桌上擱着粗瓷茶壺,圍着幾只茶杯,風煊有些口渴,掀開被子起身。

做這些算是有點為難此時的身體,但他自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對于“為難自己”這件事十分擅長。

就在他剛剛下床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含在喉嚨深處的低吼,充滿威懾。

聲音來自房間的角落,一只大狼狗趴在地上,正對他呲牙咧嘴。

狼狗的身邊懶洋洋地靠着一只大肥貓,放下正舔着的爪子,和狼狗一樣用戒備的眼神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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