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光天化日的……

謝陟厘手忙腳亂地把風煊扶上床。

打開紗布果然見傷口崩裂了, 之前已經止住的血水湧出來,沖散了原本敷着的金創藥。

謝陟厘連忙重新給他上藥,可那血像是源源不盡, 藥粉轉瞬又被沖散了。

謝陟厘的臉色發白:“不行, 我不行了……這得請大夫, 一定得請大夫……”

但風煊擡手按住了她的肩,問:“謝陟厘,霸道威風它們的名字……是誰取的?”

謝陟厘的腦筋一時有些打結,不知道這個問題同他的傷有什麽關系, 只順着他喃喃答:“……我取的。”

“你怎麽會取這種名字?”風煊的神情像是嘆息, 像是無奈,但更多的還是高興, “阿厘啊阿厘,你害得我好苦。”

他早該想到的, 她連性命都可以給他, 怎麽可能在家裏備着三個男人?

除了他之外,她怎麽可能喜歡上旁人?

這點确認讓他的笑容越發深了, 臉頰上顯出了一道笑紋。

……被人這樣不顧一切地喜歡着,感覺真的是……很好。

全身上上下下都像浸在溫暖的熱水裏, 舒舒服服, 暖洋洋,連胸口的痛都淡了。

謝陟厘看着他的笑容, 完全懵了。

她害他……是指把他帶回家、家裏卻有貓, 害他傷口崩裂嗎?

但這關名字什麽事?

而且, 傷口都裂成這樣了,他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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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傷到了腦子?

情勢危急,已是刻不容緩了, 謝陟厘立即道:“我去請大夫。”

才起身就被風煊拉住,她勸道:“您當時站在高臺上,除了站得近的那些人瞧見了您的臉,其它人并不知道您長什麽樣。我只說您是我家親戚,請一個沒去過賽馬會的大夫來,想來應該沒事。”

她着急出門,語速飛快,說完就想走,風煊卻沒放手,他的眉頭猛然皺緊,低低地發出一聲痛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謝陟厘立刻回身去扶他,又急又慌,眼圈都泛紅了。

風煊瞧着她通紅的眼眶,還有濕潤的眸子,心裏面沒來由地一軟,仿佛能無境止地軟下去,輕聲道:“笨蛋,不過這點小傷,慌什麽?”

謝陟厘真的哭出來了,眼淚汪汪看着他一身是血……這算哪門子小傷啊?

“先幫我止血。”風煊道。

謝陟厘恐懼搖頭:“止、止不住!”

“我看你院角有竹子,砍一截來,取裏面的竹膜,那東西止血甚好。”

謝陟厘這會兒已是六神無主,也不管有沒有用,拎着柴刀便去砍竹子,把竹子劈開來取出內膜。

她從未聽過這種止血的方法,但竹膜貼上去,血竟然當真止住了,這才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大将軍,原來您懂醫術!”

“我懂什麽醫術?”風煊臉上顯出失血後的蒼白,聲音也有幾分疲憊,“久病成良醫,血得流多了,自然知道一些止血的法子。”

這話淡淡的并不帶什麽情緒,謝陟厘卻笑不出來了。

風煊的身形看着薄薄一片,其實每一處都包裹着結實強韌的肌肉。以謝陟厘獸醫的眼光看,這着實是一具十分完美的軀體——過分強壯的肌肉會影響靈活的動作與速度,只有這種恰到好處的肌肉才能兼具強力與靈巧。

馬如此,人也如此。

可這具完美身軀上遍布各種各樣的傷痕,或大或小,或淺或深,有些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疤痕已經泛白,有的一看就知道是近些年的事,疤痕尚泛着肉粉色。

最醒目的一道她曾經在寒潭邊便見過一點,今日看到了全貌——它從左肩起一直沿伸進右腹下,像長蛇一般幾乎将他的人切成了兩半,此時上面沾着血,更顯得猙獰可怖。

“……害怕麽?”風煊注意到謝陟厘直愣愣的眼神,想掩起衣襟,手卻被謝陟厘捉住,謝陟厘道,“您先別動,我一會兒便來。”

她說這話的神情十分溫和,還有一分不容人反駁的篤定,與方才哭叽叽的模樣截然不同。

風煊甘心情願地依從她——他兩世為人,兩次見到那個沖到他面前的阿厘都是這個模樣。

溫柔,堅定,義無反顧,不容置疑。

謝陟厘端了熱水進來,用布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血跡。衣裳上也沾了血,一會兒要換。

她擦得認真,滿腦子不作他想,風煊卻是有些躺不住了。

大約是怕弄疼他,她的動作十分輕柔,速度便很慢。風煊也不知道自己的肌膚何時這樣敏感了,隔着一層布巾好像也可以感覺出她手指的形狀。

從未有過的绮念像氣泡一樣成串地從腦海裏冒出來,他的兩手在身側攥成了拳頭,克制着不去胡思亂想。

就在這個時候,謝陟厘的手伸向了他的褲腰帶。

風煊:“!”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動作之快甚至再一次牽動了傷口,但這會兒也顧不得疼了,他滿臉都是震驚。

阿厘的膽子,這麽大的嗎?

這光天化日的……

“阿厘啊,做飯了麽?”王大娘的聲音在院外響起,一行說,一行已經往裏走了,“我家的醋用完了,你借我一點兒。”

謝陟厘:“!!!”

院子小得很,不過十來步的距離,王大娘轉眼就要進門,就算她撲上去關門都來不及了。

她一緊張,手裏不由便握緊了,掌緣貼着風煊的腰間,風煊心頭哔哔直跳,只覺得周身熱血沸騰,那點竹膜根本止不住,血眼看又要重新從傷口淌出來。

“阿厘不在。”小羽的聲音悶悶地,大約是坐在堂前的門檻上玩。

王大娘:“怎麽不在了?她不是才回來嗎?”

“家裏的醋沒有了,她去買醋。”小羽說着,又補了一句,“讓我和雄壯看家。”

雄壯“嗷嗚”了一聲,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王大娘向來怕狗,尤其怕雄壯狗如其名,高大雄壯,一開嗓便叫王大娘退避三舍,王大娘連聲驚叫,“哎喲哎喲,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你這個小孩子不要老是玩狗啊,狗會咬人的!”

小羽咕哝:“反正不會咬我。”

沒有聽到王大娘的回答,看來是走了。

謝陟厘一顆心這才放進腔子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呼,還是小羽最聰明了。

然後才發現眼下的情形頗為詭異——她抓着風煊的褲腰帶,風煊抓着她的手,兩人僵持不下,很像是惡霸調戲民女,民女堅決不從。

謝陟厘一個激靈,似被燙着了一般收回手:“我、我想着上面有血,想、想給你換一條……”

風煊的眼神透着狐疑:當真不是為色所迷、情難自抑?

忽地,他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阿厘,我的衣裳,是你換的?”

謝陟厘點頭。心說不然呢?您又不能見人。

她見風煊一臉鄭重肅然,連忙道:“大将軍您放心,曹大夫教過我的,醫者父母心,第一層就是要放下心防芥蒂,在醫者看來,病人如同自己的子女,根本沒有男女之分。請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就纏上您的,畢竟您這輩子只娶您的王妃。道理都講過了我懂的。

風煊微微眯了眯眼。

……所以這就是學醫的好處嗎?吃人豆腐還能如此誠懇坦蕩?

謝陟厘又道:“這衣裳是我師父的,您穿着可能有點小了,事急從權,只能請您先将就。我已經買了新衣裳,這就給您拿來。”

謝陟厘出了一趟門,帶回來了兩個包袱,及一大籃子菜。

包袱裏頭一只是抓的藥,二便是衣服。

小羽坐在門檻上撅着嘴,氣鼓鼓的,但看謝陟厘拆開包袱露出新衣裳,眼睛不由亮了,湊到桌前來:“阿厘阿厘,這是給我的嗎?”

“給大……爺的。”謝陟厘摸摸小羽的頭,“等我攢錢了再給小羽買好不好?”

小羽的嘴巴頓時撅得更高了:“阿厘,你偏心!”

這一記童聲清亮得很,不知怎地就撞進了風煊的心裏去,風煊在裏屋一面聽着謝陟厘哄小羽,一面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就偏心了,怎麽着?

謝陟厘抱着衣裳進來便見風煊眉角眼梢都透着一絲……蕩漾。

她立即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些,大将軍向來森冷不近人,怎麽可能會蕩漾?一定是她緊張得頭暈眼花了。

“我來服侍您換上吧?”

問完這一句謝陟厘覺得自己眼花得好像更厲害了。

因為她竟然看見風煊臉慢慢有些發紅。

這些紅本來不明顯,但因為他失血後臉色蒼白,這點紅便像是揉了胭脂似的,招眼得很。

“不、不用了。”風煊像是被她傳染了似的,竟也磕絆起來,“我……我自己來就可以。”

“阿厘!”小羽在外面怨氣沖天地喊,“快點做飯!我要餓死啦!”

“知道啦。”謝陟厘一面應着,一面放下衣裳向風煊告退,然後把小羽推了進來,交代,“就在這屋裏玩,好生陪着大爺,不許頑皮,有什麽事就叫我。”

又向風煊道:“您有什麽事就吩咐小羽,小羽其實很乖的。”

謝陟厘去後廚了,屋內便只剩一大一小。

小羽仍舊是氣鼓鼓的,顯然對風煊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尤其再看看桌上的新衣裳,就更不順眼了。

新衣裳!

兩套!

風煊好整以暇道:“小孩,這衣裳好看麽?”

小羽不理,還轉了個身,拿屁股對着風煊。

風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這間簡陋的小屋內,不知怎地竟拾回了少年心性,道:“阿厘挑的,想必是好看的。你拿過來給我瞧瞧。”

小羽捂上耳朵。

“我知道你聽得見。”風煊道,“你忘了阿厘的交代了?是阿厘讓我有什麽事就吩咐你啊。你要是不拿,我就喊阿厘了。”

小羽墊起腳,抱起桌上的衣裳往床上一扔。

“小孩,你要是在軍營可是要吃板子的知不知道?”風煊嘴上這般說,心裏并不計較。這屋子似是被仙人施過法,能讓人忘記上下尊卑。

他對衣裳向來不挑,一向是什麽簡單穿什麽。這會兒卻是當真想看看謝陟厘給他買了什麽衣裳。

不自覺地,先嗅了一下。

他是做完這個動作才發現自己居然做了這件事,這衣裳顯然才從外面買回來,怎麽可能有阿厘的味道?再說就算是沾上了……咳咳,他也還是得自重些才好。

唔,料子應是細棉的,挺柔軟,都是藏青色。

原來阿厘喜歡他穿藏青色。

小羽看着床上的人,眼紅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風煊看了半日,摸了半日,心裏已經很歡喜,卻還嫌不足,見小羽眼饞得很,便逗他:“小孩,你看這衣裳好不好看?阿厘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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