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阿厘,你的嫁妝呢?

謝陟厘正在廚房忙碌, 小羽忽然跑進來,一抱住她的腿,哇哇大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厘……我……我也要新衣裳!要新衣裳!”

小羽一向懂事得很, 就算是很想要什麽, 只要謝陟厘說不可以,他多半就會聽話。所以這還是謝陟厘第一次見小羽這樣哭着要東西。

她擦擦手抱住了小羽,這三年他們過得儉省得很,兩人的衣裳都拿師父師娘的舊衣裳改的, 她盤算了一下:“嗯, 我明天就去買。”

小羽哭歸哭,遲疑了一下, 問道:“咱們還有錢嗎?”

謝陟厘替他擦擦眼淚,“放心啦, 要是沒有, 我拿什麽去買?”

小羽這才收了淚,摟着謝陟厘的脖子輕輕抽噎着。

然後兩個人同時聞到了一陣糊味, 謝陟厘“啊”了一聲,連忙松開小羽去看鍋裏的菜, 小羽則麻利地去給她拿碗。

來謝家的第一頓飯給風煊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謝陟厘為了照顧他的病體, 準備了五六道菜,風煊也分辨不出這五六只菜碗盛的分別是什麽, 反正它們看起來十分相似, 全都是黑乎乎一團, 不同之處也許就是這碗黑中帶紅,那碗黑中帶綠。

聞起來也十分相似,全體透着一股糊味外加藥味。

菜有糊味倒也不算是太稀奇, 但有藥味就真的說不過去了。風煊忍不住問道:“阿厘,你把我的藥和菜一起煮了嗎?”

“沒有,您的藥正在爐子上煎着,您先吃飯,吃了飯再吃藥。”謝陟厘說着,給風煊挾菜,“這是清炒板藍根,止血消腫清熱的。這是當歸炖雞,補氣血的。這是薏仁蒸排骨,也是清熱的,還能鎮痛排膿,對您的傷口愈合有利。這是黃芪炒山藥,能補氣固表,排毒生肌。這是黃連甲魚湯,最是滋陰清熱。傷口愈合之初,您的身體虛弱,恐怕還會發燒,一定要多吃一些,才能盡快好起來。”

“……”風煊看着自己碗裏滿到冒出來的菜尖尖,陷入了沉思。

當歸薏仁也就罷了,為什麽連黃連這種東西都可以入肴了?

他到底是吃菜還是吃藥?

他盡量委婉一些開口:“阿厘,你不必全為我着想,你和小羽也需得好好吃飯。特別是小羽,還在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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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就見小羽挾了一筷子菜到嘴裏,嚼吧嚼吧再扒了一口飯,全程動作流暢,表情平靜,還沖謝陟厘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阿厘做得菜我最喜歡吃了!”

風煊:“…………”

可惡。

好像有輸到。

謝陟厘摸摸小羽的頭,臉上透着淺淺歡喜以及淡淡的疲憊,依然是睜着一雙清亮的眸子望着風煊,等着他把話說完。

風煊底下的話忽然說不出來了。

她的額頭沁着一層薄汗,把細碎的額發打濕了,貼着肌膚,像是畫筆描出來的。

夏日炎熱,在竈間做飯更是辛苦,她如此精心準備,他怎麽還能挑三揀四?

“沒事,吃飯。”風煊盡量挑了一塊品相稍微完整些的排骨,挾到謝陟厘碗裏,又挾了一塊到小羽碗裏。

小羽驚疑不定地将那一塊肉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兇險。

再看看風煊連菜帶飯一起往嘴裏扒,速度快得宛如風卷殘雲,當下不甘落後,也将筷子舞得飛快,兩人幹得熱火朝天。

身為廚子的謝陟厘十分欣慰,叮囑小羽吃飯的時候不要喝水,回身去廚房取藥。

她一離開,兩雙筷子都停了下來。

風煊把嘴裏的那團苦兮兮的東西咽下去,問小羽:“你一直就是吃這樣的東西長大的?”

小羽撈起杯子就給自己灌了半杯水,十分滄桑地嘆了口氣:“是的。”

話說他從前也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直到某一天在王大娘家蹭了一只雞腿吃。

“你辛苦了。”風煊拍拍他的肩。

“你也是。”小羽道。

謝陟厘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心中頓時大慰。

她自然不敢指望大将軍照顧小孩子,也不指望一個小孩子能幫着她照顧大将軍,只要兩人能這般和睦相處,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要吃雞腦子。”小羽央謝陟厘。

“好好好,”謝陟厘便給小羽剔了出來,“都給你。”

小羽笑嘻嘻吃着,向風煊道:“大爺你知道嗎?阿厘自己也很喜歡吃雞腦子的,不過她總是讓給我吃,因為她更喜歡我。”

風煊皮笑肉不笑,挾了根烏漆抹黑的雞爪子給他:“那你可要多吃些。”

小羽惡狠狠挾了一大筷板藍根給風煊:“你是病人,你也要多吃些。”

謝陟厘:“……”

說好的和睦呢?

兩人你來我往,不單各自的碗裏堆得滿滿的,桌上還滴裏啦嗒掉了不少。

謝陟厘忍無可忍,一拍桌面:“好好吃飯。”

一大一小立時肅然,乖乖扒飯。

謝陟厘拍完桌子本想給風煊賠罪,畢竟當着大将軍的面拍桌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膽。但見風煊居然乖巧一如小羽,一怔之下,賠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唉,罷了罷了,大約他真是傷到腦子了吧。

吃完這樣一頓飯,風煊喝藥的時候都覺得藥的滋味還不錯。

至少苦得十分純正,沒有油鹽醬醋調出來的奇怪味道。

謝陟厘接過藥碗,又送上清水給他漱口。做完這些,道:“大将軍,藥裏有酸棗仁,是助眠之物。您好好睡一覺,睡着了便不覺得疼了。”

說着便為他鋪好了床被子,方才那一床也沾上了零星血漬,已經換下來了。

她說話的聲音向來緩緩的,小小的,起初風煊總要低頭才聽得清她說什麽。

這會兒聽慣了,只覺得細緩悠揚,像是春天裏的絲雨打在心上一般舒服。

然後就莫名理解了那群将領士兵為什麽總愛往獸醫營跑——若是能和她這樣的姑娘過一輩子,也該是很舒服的吧?

新換上來的被子是胭脂色的,上面還繡着一枝桃花。風煊之前還沒反應過來,此時猛然察覺出一個事實。

“阿厘,”風煊喚住她,“這是你的屋子麽?”

“嗯。”謝陟厘已經走到門邊,回身只見他站在床邊,從她這個視角只瞧見背影,但微微低頭,視線顯然是停留在被子上。

她頓覺不妙。

之前那床被子是月白色的倒罷了,這一床柔美的胭脂色給一個大男人蓋着實不妥,她真是忙昏頭了,連忙折回來,“我、我馬上給您換一床!”

“不用了。”風煊拒絕得倒快,問道,“你的嫁妝是什麽?”

其實他心裏面想問的是,這樣的被子,是不是你的嫁妝?

仔細挑選喜歡的面料,精心繡上喜歡的花樣,洗曬幹淨收納進箱子深處,收藏着女兒家的憧憬與期待,等着某一天嫁去心上人的家中,取出來同床共枕,覆住一雙鴛鴦?

謝陟厘被他問得一愣:“……什麽嫁妝?”

“小羽說,你今天把嫁妝當了。”風煊回過身,“當了什麽?”

“大将軍,小孩子的話您就不要當真了。”謝陟厘失笑道,“哪有什麽嫁妝,就是,就一塊師父留給我的銀鎖。當的是活契,改日就能贖回來了,您不用放在心上。”

她說得很輕松的樣子,站在窗前,逆着照進來的光,陽光把她的毛茸茸的鬓發照得微微發亮,閃着金黃色的光。

風煊很難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只覺得心變得很軟很軟,軟得有點發疼了。

“我的衣服呢?”他問。

“洗好了,晾在後頭,您要嗎?”謝陟厘不敢晾前院,怕給人看見,那身衣裳太過特別,與她這小院格格不入,旁人一眼就能瞧出不對。

風煊道:“衣裳倒罷了,把腰帶取來。”

謝陟厘把那條蹀躞帶取了來。這腰帶束在風煊腰間的時候只覺得華貴好看,拿在手裏才發現沉得很,那帶鈎赫然是純金的,帶身上還鑲着一排六顆羊脂般的白玉,皆是金制底盤,镂空雕花。

風煊先是把玉拆了下來,掂了掂還是覺得不妥,最後把黃金帶鈎取下來,交給謝陟厘:“把它當了吧。”

謝陟厘早上出去當的銀鎖已經花得所剩不多,風煊的傷又急需補藥,這黃金來得正是時候,謝陟厘雙手接過:“是。”

“記得先把它砸扁了,最好砸爛些。”風煊提醒。

謝陟厘愣了愣,這帶鈎工藝如此精美,砸壞了豈不要少當好多錢?不過再一想就明白了,正是精美得過分出挑,太過打眼,很容易被人追查到。

謝陟厘忍不住問道:“大将軍,您說的那個叛徒,是誰?”

“我也不知道。”風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便能知道了。”

不知是那碗藥起了作用,還是重傷後的身後本就虛弱疲憊,風煊一覺睡到了傍晚才醒。

醒來神志也不算清明,模模糊糊的有說話聲飄進來,還聽見風過樹梢時的沙沙聲,以及清脆的鳥鳴聲。

風煊記不得自己的人生當中是否有過這樣安逸到混頓的一刻,人懶懶的什麽也不去想。他明明早已把自己磨砺成了一把劍,遇血成霜,一睜睜便是絕對的清明。

“……我要去給他看!”這是小羽的聲音。

“不行,大爺在睡覺。”這是阿厘。

風煊躺在床上露出一個很輕很淺的笑意,單只是這樣聽到她的聲音,他也覺得挺好的,很安慰,很妥帖。

“我就看一眼,醒了我就給他看!”

“不行哦,不能吵到病人。”

“我不吵,我悄悄的,悄悄的……”小羽的聲音說着變成了一聲清脆的笑,緊跟着謝陟厘低喝:“小羽!”

小羽已經推門進來了。

他身上披着一件衣裳——勉強算衣裳吧,其實只是一塊略作裁剪的布,使其大略有了衣裳的輪廓。

但小羽披着它,好像披上了龍袍一樣歡喜驕傲,看到風煊是醒着的,他就更驕傲了,大聲道:“快看,我的新衣裳!”

“噓,小羽別鬧。”謝陟厘随後追了進來,去捂小羽的嘴。

小羽從她的手底下掙脫出來,響亮地道,“哼,我的衣裳不是買的,是阿厘給我做的!阿厘要給我做衣裳!我說了吧,阿厘是我媳婦!”

謝陟厘連忙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我這就帶他出去,您接着睡。”

風煊完全沒聽清謝陟厘說了什麽,眼睛只看着小羽身上那塊布,撐着想坐起來。

謝陟厘連忙去扶他。

風煊所見過的女子從來沒有一個需要當真自己動手做衣裳的,因此看着謝陟厘還有幾分詫異:“阿厘,你還會做衣裳?”

“跟師娘學着做的,做得不大好。”畢竟買布回來自己做,可比直接買衣裳要便宜得多,能省下裁縫的工錢,乃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必備的手藝。

“才不是!”小羽下巴翹得高高的,“阿厘手藝好着呢,我的衣裳都是阿厘做的!”

風煊看看小羽身上披着的那件衣裳雛形,看看自己身上這件——

……新買的衣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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