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請您速速跟我走
他的聲音低得很, 就在謝陟厘的耳邊,溫熱鼻息噴到謝陟厘耳垂上。她才從外面回來,耳尖凍得冰冷, 給這麽一暖, 耳朵像是要化掉了似的。
“您您您先放手好嗎?”
眼下這情形親密得不像話, 謝陟厘滿面通紅。
“等一下……等一下就好……”
風煊近乎貪婪地抱得再緊了一些,懷裏的人好小,好軟,像一朵花一團雲, 他不敢太用力, 怕一用力她便會像花莖那樣折斷了,也不敢放手, 因為舍不得。
“叛徒就在我平時最信任的三個人當中,我假裝重傷垂死是為了試探出誰對我懷有異心。因為若是想殺我, 再沒有比此時更好的機會。
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誰, 所以在每個人面前都不能露出破綻,只有你信了, 才足夠逼真,他們才會信, 所以我……”他微微松開她一點, 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騙了你。阿厘, 你要怪我要罵我都成的。”
謝陟厘連忙搖頭, 心裏面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好像有一絲酸酸熱熱的滋味湧現。
大将軍布局深遠, 她只是一名小卒子,依令而行便好,他其實沒有必要跟她解釋這些。
她平淡慣了, 安靜慣了,除了師父師娘,誰也沒有真的關心過她到底怎麽想,此時風煊異常認真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仿佛要望進她的內心深處去,她的臉忍不住有點發燙:“不不不……我怎麽敢?您做什麽都好,我都聽您的。”
真乖。
風煊贊嘆。
但……
“你還是罵我一聲吧。”風煊道,“你罵我一聲,我心裏會好受些。”
謝陟厘擡頭看着他,眸子裏有一絲掩不住的訝異。
……哪有這樣求人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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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請求。
“不許抱!”小羽從底下擠進來,擠到兩人中間,拿小屁股用力拱開風煊的腿,緊緊抱着謝陟厘,“阿厘是我的!”
風煊彎腰把小羽拎起來:“那晚上還吃兔腿麽?”
小羽的口水立刻流了出來,無法再保持兇巴巴的目光:“你做麽?”
風煊不答,問:“能抱麽?”
小羽發愁,糾結良久,豎起一根小指頭,道:“可以抱一下下,但不可以抱太久。”
謝陟厘:“……”
風煊把小羽往肩上一擱,往後廚去:“那兩頓兔腿呢?”
小羽立刻陷入了更大的糾結。
“三頓呢?”
小羽快堅持不住了。
“四頓?”
“啊啊啊随便抱随便抱!”小羽說完,強調道,“但我要在中間!”
風煊哈哈笑。
謝陟厘:“……”
所以她就值四頓兔腿?
第二天謝陟厘起了個大早,因為第二個要去找的人是嚴鋒,馬場離西角城最遠。
沒想到風煊起得比她更早,她一出房門便見他在廳上坐着。外頭天剛蒙蒙亮,屋內還不是很明亮,他的臉在晦暗的天色下看不太清楚神情。
“阿厘,過來。”
謝陟厘乖乖近前,聆聽吩咐,風煊卻一時沒有開口,只是看着她。
謝陟厘不太好意思地攏了攏頭發——才起床,沒有梳洗,頭發還散着。她的頭發原比旁人厚,還微微帶卷,這麽散開來像是披了一件毛茸茸的衣裳。
她不知道風煊是用了點力氣克制,才忍住沒有去碰她散開的長發,畢竟昨日那樣擁抱實屬失控,名份未定,他不能總是唐突她。
“昨日你是什麽個情狀,什麽個模樣,今日還記得麽?”
謝陟厘點頭。
“若是嚴鋒問為何不早些告訴他這個消息,你怎麽回答?”
昨天路山成可是一句話都沒有多問,謝陟厘并沒有鍛煉到這一點,尋思一下:“我就說……您本來想養好了傷再告訴他們……”
風煊伸出兩根手指:“一,不是‘您’,是‘你’;二,我若沒有其它圖謀,必定會命你盡快通知他們三人。”
“是,是。”謝陟厘總覺得說“你”太過不敬了,改得特別不順口,“那我該怎麽說?”
“你就說,起先是我傷勢太重,昏迷不醒,你只想獨占救治我的功勞,所以不準備告訴旁人。再後來我時醒時糊塗,你私心裏為了多留我一些時日,便故意瞞下了消息。直到現在我傷勢突然惡化,眼看不行了,你才不得不去找他。”
謝陟厘一面聽一面在心裏默記,連連點頭。
風煊瞧着她,忽然笑道:“……你怎麽都不臉紅一下?”
“……”謝陟厘這就不明白了。
“說起我的時候,若能臉紅一下,可就再好不過。”
謝陟厘結結巴巴道:“我、我盡量。”
風煊只笑了一笑便沉默了下來,良久,道:“記住,你什麽也不知道,你只是一個一心想要留住情郎的小女子,知道麽?”
謝陟厘點頭。
“我今天也會将小羽送到王大娘家,你待人進來便去接小羽,不要在院中停留,離得越遠也好。”
謝陟厘從這句話裏讀出了一絲異樣的氣息:“您……你會有危險嗎?”
傻子。
風煊在心裏輕聲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先想想自己有沒有危險嗎?
不過他的阿厘确實一直都是這樣的傻子啊,漫天箭雨都可以擋,現在這點又怎會放在心上。
“沒有。”風煊看着她,眸子深深,“我只是不想你和小羽留在這裏,說不定會礙我的手腳。”
謝陟厘:“……”
好像被嫌棄了。
不過若真是打起來,她和小羽确實也幫不上忙,那麽的确是離遠些好。
今日雪倒是停了,太陽出來後到處耀眼發白,謝陟厘一個多時辰後到了馬場,卻發現嚴鋒不在。
馬場有當時一塊兒入營的獸醫還認得她,告訴她嚴鋒這些日子少有在馬場的,聽說在雲川城安了家,讓她往雲川城找。
這可難住謝陟厘,雲川城那麽大,她又人生地不熟,上哪兒去找。
“去都護府。”獸醫壓低嗓音,神神秘秘地告訴她,“嚴郎将十天裏頭有八天在那兒。”
謝陟厘謝過獸醫,直奔雲川城。
馬場與雲川城分別在西角城的兩個方向,這一通奔波耗去了大半日,待進了雲川城已是下午。
謝陟厘站在都護府門外暗自希望嚴鋒能和路山成一樣爽利,這樣他們還能在天黑前趕回西角城。
風煊計劃當中關鍵的一環便是将嚴鋒、路山成與孟澤三人分置一處,這樣才能分頭行事,逐一擊破。而今嚴鋒與孟澤都在都護府,倒是有些麻煩了。
謝陟厘小時候随師父師娘來雲川城趕集過小年,有時也會經過都護府附近,只覺得此時的都護府守衛好像格外森嚴,大門前的衛士比從前足足多兩倍。
一問才知道原來巡查使今早已經駕臨,好像還是一位皇子,身份貴重,所以如此。
謝陟厘擔心碰見孟澤,便花了五十文錢,請面攤的老板往門上送一封信,轉交嚴鋒,上面只寫了四個字:出府相見。
落款她尋思了許久,嚴鋒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只憑四個字不一定請得動他,又不能直接在信上提風煊……思量許久,她落了個“麗”字。
畢竟當初嚴鋒對着化名傅魚麗的安知意發呆的模樣,她還記憶猶新。
老板送了信很快回來,現在就看嚴鋒收到信會不會即刻出來了。
這面攤雖與都護府大門隔着一段距離,但第一時間就能看到裏面出來的人。
昨天謝陟厘一路只顧着害怕,完全沒有旁的心思。此時才發現等待讓人如此心焦,她一時擔心嚴鋒看出什麽端倪,一時又擔心嚴鋒不出來。
就在這時,有府役高喊回避,都護府大門洞開。
謝陟厘以為是嚴鋒出來,一擡頭卻見府兵開道,赤焰軍護送,隊伍聲勢浩大,當中兩人騎着高頭大馬,甚是顯眼。
一人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生得仿佛比女孩子還要秀麗些,衣着也甚是華貴,想來就是那位身為皇子的巡查使。
另一人生得清秀,一身文士風度,正是孟澤。
謝陟厘一口茶水全嗆着自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姑娘您怎麽了?”老板得了她的賞錢,對她服侍得分外殷勤,又是招呼又是遞手巾。
謝陟厘抓着他的衣袖不停搖頭,想要他閉嘴,他卻會錯了意,還熱心地問她哪裏難受,是不是要叫大夫。
謝陟厘急出一身汗,只想翻身就跑,可這會兒真跑了豈不是更引人注目?她生生忍了下來,只埋下頭,心裏求爺爺告奶奶,希望孟澤沒看見她。
偏偏馬蹄聲往這邊來,就在桌旁停下,孟澤翻身下馬,和煦笑道:“果真是謝姑娘,我還以為看錯了。”
風煊的三名心腹當中,路山成是怎麽瞧謝陟厘怎麽不順眼,嚴鋒是眼睛裏只有安知意,從來沒注意過謝陟厘,唯有孟澤溫文爾雅,每回碰見都會這麽笑着喚一聲“謝姑娘”。
所以憑良心說,謝陟厘對他的印象不壞,若是放在平時,自然願意寒暄幾句,只是為什麽早不碰見晚不碰見,偏偏在這會兒碰見呢?
謝陟厘心中欲哭無淚,視線一瞥,只見遠處都護府大門口,嚴鋒手裏捏着一張信紙,正四下裏張望,顯然是在尋人。
謝陟厘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跳得這樣快,肋骨與血肉仿佛已經無法阻擋它,它随時要蹦出胸膛。
她自然可以裝作來雲川城過小年敷衍過去,但想再出現在兩人面前演風煊将死的戲碼,兩人就不會再相信了——一個家裏有人重傷垂死的人,怎麽可能有心情逛街吃面?
不能讓他們撞在一處!
“我是來找孟郎将的。”眼看着嚴鋒已經往這邊看過來,謝陟厘低低地、飛快地道,“請您速速跟我走,我帶您去見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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