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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什麽?帶壞小孩子。”
風煊踏進廳上, 打得難解難分的兩人當場卡住。
嚴鋒膝蓋已經頂到了路山成的心窩,路山成的手也掐住了嚴鋒的脖子,這麽一呆之際, 嚴鋒首先喜氣洋洋地反應了過來, 一腳順利地把路山成踹翻在地。
嚴鋒正要振臂高呼一聲“我贏了”, 驀然想起謝陟厘的哄人大業尚未進行,連忙咽住,做出一副訝然的樣子:“主子您怎麽來了?”
幾乎是同時,路山成氣急敗壞地爬起來, 滿臉幽怨:“主子您不是說不來嘛?”
風煊看着這兩位活寶, 陷入了深思。
昨天這兩個人假模假樣在他面前說起阿厘請客的時候,他為什麽就只顧着暗自惱怒, 全然沒有起疑心呢?
阿厘好端端請他們做什麽?尤其是路山成,對阿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有什麽好請的?
小羽想要學武藝, 整個北疆還有比他更好的老師嗎?
風煊走到主位上坐下,淡淡道:“……這麽會演戲, 二位怎麽不去戲班?”
嚴鋒和路山成:“……”
嚴鋒不由自主看向路山成,想用眼神表達一下“完蛋我們是不是露餡了”, 路山成明智地沒有接過他的眼神, 趕緊彎腰湊過去:“主子,其實我是卧底, 我就是想看看他們在搞什麽名堂——”
“!!!”嚴鋒心道卧槽, 這半年沒有共事, 這貨出賣起朋友來當真是越發地熟練了。
路山成說着,只見謝陟厘領着仆婦們過來上菜,他拿手指往謝陟厘身上一點, 口裏道:“主子,這一切都是她的陰謀!她就是想把你騙過來哄!”
謝陟厘端着托盤僵在原地,一張臉紅得像剛出鍋的螃蟹,滋滋冒着熱汽。
她就說這個主意不靠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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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煊卻是臉上全無波瀾,眼角眉梢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手長,不用起身也能夠着她的托盤,替她取了菜碗放在桌上,問道,“上完了麽?”
這幾個字他問得低沉溫柔,一如那幾個月裏在謝家小院的時光。
問這話的時候,坐着的風煊擡頭看向謝陟厘,謝陟厘微一低頭便迎上了他的視線。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平日裏都要仰視他,這樣的視角只有在他養傷的那段日子裏才有過。
那時候便是她端菜出來,他接過來放桌上,飯菜日日都要在兩人手中轉一個圈,粗菜淡飯,歲月靜日生香。
路山成驚恐地看着風煊和謝陟厘。
明明看起來謝陟厘好像什麽也沒做,他卻覺得主子的魂兒都快給她勾走了?
“主子!”路山成拿手在兩人之間一劃拉,仿佛要切斷那粘連的視線,“我說的都是真的,這真是他們幾個商量——”
謝陟厘聽不得這話,一聽臉便又漲得通紅,拎着托盤飛也似地跑了。
不過路山成也沒能再說下去,風煊挾起盤子裏的東西就塞了一塊堵住路山成的嘴。
路山成頓時受寵若驚,主子居然給喂菜!然後嘴裏才嘗出味兒來,這一嘗出來,整個人都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下意識就想把嘴裏的東西往外吐。
“敢吐就別回大營了。”
風煊淡淡說着,一面挾了一筷子嘗嘗。
唔,這苦澀的藥味混合着糊鍋的焦味,真是好久沒有吃到了。
路山成用盡生平毅力把這一口咽下去,眼眶濕潤了:“……這到底是什麽?”
風煊:“看不出來麽?炖羊肉。”
“!”路山成發誓這輩子都不吃羊肉了。
嚴鋒瞧這一盤烏漆抹黑,确實也瞧不出它的原身是什麽,但他十分鄙夷路山成那德性,也去挾了一筷子:“不就是個菜麽?能有多難吃……”
然後他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誰若是再讓我聽見‘難吃’兩個字,就繞雲川城跑三圈。”風煊仔細地啃完了碗裏的羊肉,“還有,這一桌,吃完。”
嚴鋒和路山成一樣熱淚盈眶了:“主子,我倆要是吃出個什麽好歹來,算為國捐軀嗎?”
“……”風煊看了兩人一眼,“算你們為主盡忠。”
謝陟厘這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唯一的收獲是嚴鋒和路山成吃得風卷殘雲,桌上的菜全吃了個底朝天,作為廚子,謝陟厘頗感欣慰。
嚴鋒和路山成兩個人大約是吃撐了,走的時候一個扶腰,一個捧肚子,臉色都有些發白,額角還冒了點冷汗。
謝陟厘有點擔心:“二位郎将稍坐,我去給你們泡些消食茶。”
“不用,不用!”
兩人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也似,彼此攙扶着去了。
臨走之前,嚴鋒還朝謝陟厘擠眉弄眼使眼色,提醒她趕緊辦正事。
“只要大将軍肯來,那底下的事就好辦了。”
惠姐之前交代言猶在耳,“到時候你在桌子底下輕輕勾一勾他的腳呀,給他斟酒的時候不小心把酒灑在他的衣服上呀,然後就拿手去擦呀,再不然再陪他去房中更衣呀……反正只要把他弄上床就完事了,懂吧?”
謝陟厘:“……”
這些……她一件也沒做到。
光是和風煊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夠她緊張的了,連菜都只敢挾面前這一盤,哪裏還敢做別的?
“吃好了麽?”風煊問。
謝陟厘立即放下筷子:“吃好了。”
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吃好了,還端起了茶杯。
“然後呢?”風煊望着她,眸子漆黑光潤,“不是要哄我麽?”
謝陟厘愣了一下,然後一口茶水嗆進喉嚨裏,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風煊拿袖子給她擦了擦衣服上濺到的水漬,“我送你回去更衣吧。”
“!!!!!!”
這熟悉的套路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什麽地方搞錯了?!
“不不不不不用!”
謝陟厘猛地站了起來,起得太急撞上椅子,身形一晃險些沒站住,風煊長臂一伸便将她撈在了懷裏。
他的懷抱寬厚溫暖,熱力隔着冬日厚厚的衣裝都能透上來。謝陟厘呆呆地靠在他的懷裏,望着他的眼睛,後知後覺地想起,惠姐的教導還有一條。
——“還可以假裝勞累頭暈,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腰一軟,看準了就暈倒在他的懷裏,管保把他拿下。”
外面的寒風呼嘯而過,樹梢的積雪撲簌簌而落,在陽光下紛然如花般墜下。
花廳裏炭盆燒得足足的,溫暖如春。
風煊美人在懷,瞧着她的臉已經從裏到外紅了個透徹,眸子瑩潤亮澤,像是含着一層水光,眼睛本就生得圓,再這麽傻傻地睜着,更是圓滾滾,如貓兒一般。
臉紅,唇更紅。
他知道女子會用口脂來裝飾自己,但世上再沒有哪一種上口脂能比得上謝陟厘的唇色。那是一層柔潤的淡紅,像花瓣一樣輕軟,輕輕一咬就能吮出香甜的花汁。
風煊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身體也開始微微發熱,他的喉結動了動,咽了口口水,方能開口:“你便是打算這樣來哄我麽?”
謝陟厘只覺得他的聲音低沉喑啞,眸子裏深沉的很,越發黑得驚人。
她雖是慌得很,但已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知道這種時候越是掙紮,反而越是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她面上滾滾作燒,還得強自鎮定:“您、您先讓我起來好嗎?”
這條路子走得通,風煊眼中明顯有不舍,還是松開了她。
謝陟厘起身後立即後退三步,然後一曲膝就要跪下。
風煊見機快,一把撈住她的手臂:“這是做什麽?”
謝陟厘:“我、我給您賠罪,上次的事……”
風煊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她的唇上:“上次的事已經過去了,知道麽?”
謝陟厘難以置信:“您……不生氣了嗎?”
風煊沖她點了一點下巴:“你。”
謝陟厘立即改正:“你不生氣了嗎?”
風煊這才滿意地笑了:“謝姑娘這麽會哄人,我哪裏還氣得起來?”
他難得笑,但每每一笑,便是神采飛揚,眸子明亮,整個人光耀如太陽。謝陟厘可太太喜歡他這樣笑了,情不自禁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圓圓的杏核眼彎成了兩道月牙兒,甜得讓風煊想啃上一口。
他忽然覺得後悔。何必生這場悶氣?若是早一點消氣,便能早一點看到她這樣的笑容了。
兩人在廳上對着彼此笑個不停,都覺得好像不大對勁,但心情又着實是好,笑意想止也止不住。
“一會兒要做什麽?”風煊問她。
“不知道。”若是在西角城那是要忙着過年,但在這裏,樣樣都有人操辦,謝陟厘還真不知道這三天休沐拿來做什麽。
風煊:“我瞧街上很多人趕集,要不要去逛逛?”
謝陟厘連連點頭:“好。”
逛街她倒沒有多愛,但是總算能找到一點事做,不必在這裏倆倆傻笑就好。畢竟真的……太傻了。
風煊雖然來北疆多年,逛街卻是頭一回,對于許多物件都是頭一回見,看見旁人買,便問謝陟厘,“那是什麽?”
可惜謝陟厘因為貧窮的緣故,逛街的次數少之又少,見識也十分有限,兩人皆逛得不甚得要領,走了半天只給小羽買到一盞燈籠。
後來風煊才找對了地方,那就是各式各樣的小吃攤子、點心鋪子。
用的東西不認識便不知道怎麽用,吃的東西卻不用旁人教怎麽吃。
更何況謝陟厘吃飯的時候将自己縮得跟一只鹌鹑似的,菜都不敢多吃,中午并沒有吃飽,風煊買了一串糖葫蘆遞過來的時候,她一時不大好意思接,眼睛又不忍挪開,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面頰微紅,像一個用胭脂染過的雪娃娃。
風煊忍了忍才沒有拿手去碰碰她的臉,但心裏已經忍不住連道三聲“太可愛了”。
他直接将簽子塞進她的手裏,指掌間的肌膚在寒冷的北風中微微碰觸,一絲酥麻從碰觸的地方擴散,風煊看謝陟厘臉上好像更紅了些,自己的臉也微微發燙。
“呀,下雪了。”
謝陟厘忽然擡起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花從幹冷的天空紛紛揚揚落下,在風中飄飛旋舞,每一片都輕盈自在。
“在這裏等我一下。”風煊說着,走向不遠處的貨攤,那兒有一位老人家在賣自己做的油紙傘。
這裏是一處屋檐,可以避風雪。但依然有幾片雪花打着旋兒鑽過來,落在謝陟厘的糖葫蘆上。
謝陟厘記憶中最後一次吃糖葫蘆,是在六年前。
那時師父師娘帶着她來雲川城趕集,她覺得雲川城可真大啊,有數不清的人,數不清的店。
因為師娘忽然想吃酸的,師父買了兩支糖葫蘆,給她和師娘一人一支,笑嘻嘻:“酸兒辣女,咱們這胎怕是個大胖小子。”
謝陟厘這才知道,原來師娘有了身孕。
那時她十四歲,對于自己要做姐姐這件事情充滿了驚喜,甚至想把糖葫蘆留給未來的小弟弟吃,被師父師娘笑話了好一頓。
糖葫蘆永遠是香的,有晶亮的糖衣裹着,再酸的山楂都變得可口了。
不知道風煊買的和師父當初買的是不是一家,謝陟厘咬了一顆下來,嘗出了當年的味道。
風煊打着傘過來,只見她眸子過于瑩亮,像是蘊着一層水光,正要低頭細瞧瞧,謝陟厘手裏的糖葫蘆卻遞到了面前:“大将軍你嘗嘗看,這個好甜。”
雪落無聲,天色暗沉,沿街的燈籠一盞盞都亮了起來,暮色裏點上暖融啧的光,風煊就着這燈光,咬了一顆糖葫蘆下來。
他不太喜歡吃甜的,也很少吃這種零嘴,但這一顆糖葫蘆化在嘴裏,他由衷地道:“真的好甜。”
謝陟厘待要伸手拿傘,風煊卻沒松,問:“做什麽?”
謝陟厘一愣,哪有讓大将軍給她打傘的道理?“自然是我來打傘……”
“你太矮了。”風煊道,“打着費力。”
謝陟厘:“……”
……的确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風煊把傘打得很低,腦袋幾乎是抵在了傘架上,謝陟厘不知道這是他打傘的習慣,還是他為了照顧她的身高。
她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既然他沒有隐疾,為什麽要留她在身邊,栽培她去太醫院?
既然不指望她替他治病,為什麽要許下大餅,說要娶她?
“想說什麽?”風煊眼睛望着前方,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尤其是離得這樣近,每一次開口都像是直接把聲音送進謝陟厘的心裏,謝陟厘心莫名跳了幾下,人也有點慌亂:“什、什麽?”
風煊依然是看着前方,沒有收回視線,只是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沉實的笑意:“從方才起,你偷偷看了我五下。”
“!”謝陟厘更慌了,手裏的糖葫蘆和燈籠險險捏不住,一時間手忙腳亂,“我、我……”
風煊終于忍不住轉過了臉,嘴角眼底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拿好了。這麽甜的糖葫蘆,可別掉了。”
街邊每一盞燈籠都發出一團暈黃的光,雪花飄進光暈的範圍,便異常清晰,甚看得清六角形的花邊。
風煊的笑容卻比這滿天飛舞的雪花、比這條街上所有的燈光加起來還要耀眼,英俊至極。
謝陟厘呆呆地看着他,方才心中那些疑問已經到了嘴邊,真想問他一問。
還好腦子尚存,最後生生咬住了嘴唇。
怎麽問?問什麽?
問大将軍你莫不是喜歡我吧?
大将軍大約會回她——你莫不是腦子壞了吧?
大将軍是誰?是皇子,是王爺,是北疆統帥,一肩擔起整個北疆的安危,她只是他無數部屬中的一員,因為救過他一命,所以他格外親切一些。
便是偶有逾矩之言,那也是被藥性亂了神智,胡話而已,哪能當真?
即使是惠姐,替她謀劃的時候,到頂了也只是謀一個妾室身份,然後再母憑子貴,說不定能當個側妃。
但是惠姐不知道,大将軍從一而終,既不會有妾室,也不會有側妃。
他只會有一位高貴美麗的王妃,他們會相敬如賓,白頭到老,幸福一生。
謝陟厘輕輕吸入一口冰涼的空氣,放下心中的糾結與忐忑。
所以,能這樣跟他走在一把傘下,看着他露出這樣明亮的笑容,已經是她能離他最近的時候了。
風煊隐隐覺得謝陟厘的眼神好像起了某種變化,一些羞怯的慌亂的東西像是被雨水洗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常安靜的溫柔。
但無論是什麽樣的神情,阿厘便是阿厘,只是這樣站在他的身邊,也讓他覺得很溫暖很安寧。
下雪并不能消減人們備年貨的歡喜和熱情,街上的人流依舊擁擠,直至天徹底黑透了,還不時有新的攤子擺出來。
風煊手上已經多了好幾只點心盒子,謝陟厘則發愁點心吃多了,晚上回去恐吃不下晚飯,忽然她在前面發現了一處賣面具的攤子,眼睛一亮,小聲問:“大将軍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風煊知道那是小羽喜歡的。
像所有小男孩一樣,小羽也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百戰百勝的将軍,或是一個法力無邊的天神。攤子上擺着的木制面具裏,有連着頭盔的,也有連着長冠的,塗得大紅大綠,猙獰裏透着喜慶。
謝陟厘彎着腰挑面具,風煊正要幫她一起挑,忽然看到了面具旁邊擺着一桌子木制小像。
小像有菩薩,有神魔,還有一些全身都刻得細致周正,五官卻是一片空白。
這些小像在風煊看來都很陌生,只有一點讓他覺得熟悉——它的大小尺寸,和上一世裏謝陟厘珍藏在身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風煊悄悄看了看謝陟厘,謝陟厘手裏拿着兩只面具,正皺着眉頭不知如何取舍。
他住在謝家的時候就仔細留意過,但即便是當初朝夕相處,也沒有發現她把小像藏在哪裏。
“這個是什麽?”風煊指着小像問。
攤主瞧他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個舍得花錢的主雇,因此笑容可掬:“這是咱們大将軍。”
風煊:“……”
他其實是随手一指,指的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
攤主還把那小像托在手裏推薦:“您看啊,大将軍二十歲便斬殺了兇王庫瀚,守衛北疆三年,三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都是因為大将軍乃是天上神君轉世。只要一百文錢,便能請一個回去供奉。等他受了客人你家的香火,定然會保佑你們家宅平安,心想事成……”
說着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又添上一句:“……多子多孫!”
風煊:“……”
他倒不知道自己還能管這麽多事。
“這些沒臉的又是什麽?”
“這個呀,這個就更好了。”攤主放下那大将軍,拎起一個沒有五官的小像,“公子要是有心儀之人,小的可以刻上那人面容,讓公子随身攜帶,随時随地都能睹物思人。”
風煊看了旁邊的謝陟厘一眼,問攤主:“你說什麽?太吵了,大聲些。”
攤主理會得,不單放大了聲音,人還斜到謝陟厘那邊去,“……這小像最好是男女互贈,彼此拿着彼此,可保一生情比金堅,只要二百文。”
謝陟厘正在“天神面具”和“武将面具”之間猶豫不定,冷不丁聽攤主這麽一吆喝,擡起頭來看了看:“大……你想要這個嗎?這位攤主刻得挺好的。”
風煊心頭跳了一下,聲音卻是渾若無意:“哦?你刻過?”
“嗯,剛搬來雲川城的時候,小羽總要我帶他出來逛,逛到這裏就刻了一個。”
攤主立即笑眯眯:“原來是老主雇了,我就說姑娘你怎麽這麽面善。”
說是這麽說,攤主心裏卻暗叫倒黴,這姑娘自己刻過,這男子卻不知道,那顯然這兩人不是一對,這男子的錢顯然是掙不到了。
風煊把傘往謝陟厘肩上一擱:“阿厘,去那邊給我買碗姜棗茶可好?”
冬日天寒,姜棗茶的攤子從早擺到晚,路上的人大多都會買一碗,既暖手,又驅寒,所以攤子前永遠圍着一圈人在等。
謝陟厘答了個“是”字便去,又想把傘給風煊,只是還未遞出去,風煊就看了她一眼。
眼神也沒有多嚴厲,謝陟厘莫名就懂得了他的意思,乖乖地打着傘去了。
這裏風煊向攤主道:“給我刻一個。”
頓了頓,道,“照方才那位姑娘的模樣。”
後面一句,聲音溫和舒緩得自己都覺得有幾分纏綿了。
攤主一面應着去刻,一面心中暗道,看不出來,此人不單儀表堂堂,還挺癡心。人家都刻給別人了,他還要刻一個她的。
唉,難怪要支開人家,給人家看到,總歸是沒面子嘛。
攤主以此為生,手藝活計做得十分慣熟,不一會兒便刻好了,果然是栩栩如生,眼睛微圓,嘴唇小巧,宛如便是謝陟厘的模樣。
風煊把它握在手裏,就好像握了個小小的阿厘在手心,明明是木頭,卻覺得再用力一點便會握疼了她似的。
眼瞧着謝陟厘已經買到了姜棗茶,風煊把小像收進懷裏,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那兩個面具我也要了。”
攤主歡喜歸歡喜,卻也發愁:“這,這銀子至少得有五兩,我這兒小本買賣,找不開啊。”
“不用找了。”風煊道,“手藝不錯,賞你的。”
攤主高興得不知怎麽辦才好,謝個不停,一連拿了三四個面具給風煊,又把七七八八的小像全捧給風煊。
于是等謝陟厘端着一碗姜棗茶過來的時候,就見風煊抱了個滿懷,臉都快被擋住了。
“……”謝陟厘,“買這麽多?”
“……”風煊道,“給小羽吧。”
“那這茶……”
“你喝吧。”風煊道,“我騰不出手。”
謝陟厘下意識便想說“我喂你”,反正從前也喂過不少次藥。
但又一想,養傷是養傷,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大将軍親切歸親切,她不能沒有分寸。
于是便乖乖捧起碗,喝了一口。
寒風凜冽,而姜茶很暖,兩只手捧着,手都暖起來了。
風煊看着她小口綴飲,嘴唇微微撅起來,被熱茶燙得微微發紅,益發水潤,不自覺咽了咽口口水。
謝陟厘立刻注意到了,心想自己幹的這都是什麽事,明明知道大将軍想喝姜棗茶,她倒好,人家只說不方便,她便自己喝了。
“我們去前面攤子喝一碗可好?”謝陟厘問,“可以放下東西,坐下來喝。”
“不必了。”風煊的聲音有點低,“碗裏那點給我,就夠了。”
“……”謝陟厘恍惚地看了看碗底只剩最多兩口茶,因為沉底了,還有一些生姜渣,“不不,這個不行……”
“給我。”風煊嚴肅道,“天寒地凍,物資緊張,不得靡費。”
謝陟厘沒辦法,只得捧起那點剩茶送到風煊唇邊,當然避開了自己方才喝邊的地方。
風煊低下頭,不知是因為姿勢不對,還是他也想避開她喝過的地方,唇反而貼在了她喝過那一處,微微仰頭把那口茶喝了。
他仿佛甚是滿意:“好茶。”
謝陟厘:“……”
幸虧天色夠黑,她臉上再紅都不會太明顯。
兩人這一趟出來可謂收獲頗豐,回去之後小羽第一個撲上來哇哇大叫,因為買來的東西幾乎全是他的。
謝陟厘向風煊深施一禮:“謝大将軍。”
“這是趕客麽?”風煊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謝陟厘一愣:“不敢,不敢。”
她才是客好不好?
姐弟倆所住的是連在一起的三間廂房,左右兩間是一人一間卧房,中間一間便布置成了一個簡單的廳堂。
雖說這裏是将軍府的地盤,成為謝陟厘閨房之後,風煊還真沒有進來過。
此時一踏入內,便聞見一股檀香味混合着藥味,不明顯,卻十分熟悉。
這是謝家廳堂的味道。
正中供桌上果然像謝家時那樣,擺放着謝濤夫婦的靈位,香爐裏的香已經燒到一半,露出三點殷紅的香頭。
只是和在謝家不一樣的是,這裏居然有兩個香爐。
和謝濤夫婦的靈位并排的位置,擺着一只小小的神龛,神龛裏供着一只小像。
風煊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小像不到三寸,身披軍旗,手持長搶,作武将裝束,眉目英挺,宛然便是他上一世最後看到過的那一個。
謝陟厘正捧了茶過來,只見風煊盯着神龛裏的小像,眼神發直,臉色有些發青,轉過臉來看着她,“這是什麽?”
“這是……您的小像……”他的眼神像刀鋒似的,讓謝陟厘有點緊張,“我本來是想設您的長生牌位的,可後來看到了那個刻像的攤子,就覺着小像好像更好些……”
她還想說百姓家裏都會供奉他,只是那将軍像實太不像他了,所以她才拜托攤主另刻,為了描述他的容貌,可費了好大的力氣,刻到第三個才算像些,總共花費六百文,在她看來算是巨款了。
但這些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因為風煊的臉色難看得吓人,哪怕是當初她把他從戰場上撿回來時,他的臉色都沒有這麽恐怖。
無由地,謝陟厘覺得他當初殺庫瀚的時候,可能就是這種臉色。
她捧着茶,手微微發抖,茶碗與茶盞碰得咯咯作響。
以往每當她受到驚吓的時候,風煊都會放軟一些語氣,放緩一些神态,可這次他沒有,他死死地盯着謝陟厘,一字一字問道:“為什麽把我供在這裏?”
“因、因為您是我們家的恩人……”
謝陟厘快被他吓哭了,咬咬牙提醒自己別當真哭出來,她又沒做什麽壞事,只有人們最最敬重的人,才能在生前便受香火,“您還了我師父清白,又這麽照顧我和小羽,我……我很是感激……”
“感激?”風煊的聲音像是變了調,調子到後面挑高得有點詭異,“哈哈,若是你沒有在賽馬會上把我帶回西角城,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謝陟厘只知道他此時情緒十分不對,卻不知道哪裏不對,只能據實答:“我……我一定會好好學醫,追随在您的左右,萬一您受傷,我便可以為你醫治。”
“好,好,很好,真是個一心報恩的好弟子。”風煊點頭,眼睛裏似有血色,“萬一我遇到危險,你還肯替我去死,對不對?”
謝陟厘沒有想過這一點,但回想半年前她沖進戰場去尋他那一刻,便知道答案。
她點頭:“自然是肯的。”
“哈哈哈哈哈!”風煊仰天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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