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撲倒

天色剛蒙蒙亮, 營帳外已是一片喧騰的腳步聲與馬鳴聲,整個營帳醒過來了。

桌上的殘燭未盡,還晃着一絲微弱的光, 投到風煊臉上。

他的眉骨與鼻梁都很是高挺, 臉上的線條仿若刀斧刻成, 平日裏總帶着幾分冷峻。

但他睡着的時候,謝陟厘卻覺得他有幾分像小羽,有孩子般的稚氣。

能從威鎮北疆的大将軍臉上看出稚氣,謝陟厘對自己的的眼力也是服氣的。

風煊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謝陟厘知道他平日醒來的時間, 知道他這是要醒了, 便把銀針除下,風煊随後便睜開了眼睛, 立時發覺帳篷內有人。

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他的手握住了枕下的匕首, 然後才想起來, 是謝陟厘。

“大将軍您覺得怎麽樣?”謝陟厘把昨夜帶來的水囊浸在熱水裏,燙熱了才送到風煊面前, “睡得可還好?”

風煊:“……”

睡得豈止是好,可以說是這段時日以來最好的一覺, 黑沉渾沌, 連睡前發生了什麽都險些忘了。

但嘴上還是客氣道:“甚好。有勞。”

謝陟厘待他喝了湯藥,又取出外敷的草藥。

風煊知道這是要換藥了, 自覺解開衣襟, 露出包紮好的左臂。

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流暢, 衣襟一直開到了腰間,從胸到腹皆是塊壘分明。

軍中兵士沒那麽多講究,天熱的時候袒着上身到處走動也是再正常不過, 且不說旁人,風煊從前受傷的時候她便不知道看過多少次,可他一解衣,她的臉還是微微發紅,心中提醒自己:“振作啊謝陟厘,你可是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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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來的草藥分別盛在兩只藥盒裏,她把兩盒都端過來:“大将軍,左邊這一盒是曹大夫配的藥,就是您昨日用的那一帖。右邊這一盒是我配的藥,添了浮爐石和奪金草,這兩味藥可以暫時麻痹傷口,讓您感覺不到疼痛,但用時不能久,久了則會腐蝕傷口,傷勢加重。”

風煊問道:“不能久,是指多久?”

“不能超過三天。”謝陟厘望着他, “而且停藥之後,傷口愈合起來會更麻煩。”

她的眸子溫潤清澈,瞳仁裏全是認真,風煊想到她昨晚說“他不如我了解您”的時候,便是這樣的神情。

她說得真對。

曹大夫絕不會給他開這種藥。

比起這處傷口,他更在意的是這場戰局的勝敗。

雖然人們常說北疆安危全系于他一身,甚至還有人勸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讓他最好像以前那些統帥一樣運籌帷幄,而不是沖鋒陷陣,一馬當先。但風煊從來都覺得,一人之福禍傷痛和千萬人的福祉比起來,微不足道。

這些他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她居然知道。

風煊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他一向覺得她是一只柔弱小兔子,要他捧着護着,送她去一個安穩的所在。他甚至想,便是他想用這種藥,也一定會瞞着她,因為她肯定會和曹大夫一樣拒絕照辦,說不定還會哭得稀裏嘩啦。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在她身上他好像總是很容易看走眼。

“用你這個。”他道。

這是謝陟厘意料中的結果。

風煊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是一個被百姓奉為守護神、便當真像神一樣要求自己去守護百姓的人,他不在乎自己的傷自己的痛,他只要打敗北狄。

“只有三天。”新藥換上去之前,謝陟厘嚴肅道,“三天之後,我不會再為您配這種藥,而且還會把軍中所有的浮爐石和奪金草都燒了。”

風煊瞧着她,忽然低下頭,輕笑了一聲。

謝陟厘自感被蔑視了,強調道:“我說的是認真的!”

“你舍不得的。”風煊道,“北疆的藥材不多,價錢可不便宜,真燒了,你賠不起。”

謝陟厘:“……”

好恨,窮人的傷口如此容易就被戳中了。

“放心吧。”風煊道,“三天時間,足夠了。”

北狄人擅于突襲而不擅于久攻,他們的糧草補給遠沒有大央充足,保存與運送方法也遠遠落後于大央,一向習慣以戰養戰,占領一處便取下一處的補給,并沒有随軍攜帶大量糧草的習慣。

昨日風煊身中流矢,古納原以為這是天神給賜給北狄的良機,可沒想到這一日沙場相見,風煊手中那杆槍依然威勢驚人。

古納手裏的大刀與風煊的槍撞在一起,刀口上傳來的壓力與昨日不相上下,一樣沉得要死,并且還把古納的刀磕出了一道豁口。

古納大吼一聲:“風煊,你昨日明明受傷了!”

風煊冷冷道:“你的祭司沒告訴你嗎?我有天神護體,區區一點皮肉外傷,何足道哉?”

北狄人對天神極為虔誠,但也僅限于百姓,像古納這種連祭司請神時用什麽藥草都知道的人當然明白所謂天神護體是怎麽回事,可以想見當真只是淺淺擦傷,否則風煊絕無可能還保有如此戰力。

但周圍的北狄兵士卻不由有了幾分恐懼。在風煊之前,他們在青黃不接之時來北疆燒殺搶掠,那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北疆的都護還會照他們的要求把東西送到城下,以求他們不要攻城。

可風煊來了之後,這好日子便一去不複返了,整整三年他們沒有踏進過雲川城一步,今年的嚴冬又将是一個極其難熬的冬天。

不能從北疆人這裏抽到油水,草原上又将有幾個小部族會被大部族中分食幹淨。

第二日的深夜,風煊在謝陟厘的針灸下入睡不久,嚴鋒和路山成便雙雙闖入了帳篷:“主子,北狄人在拔營——”

兩人的聲音同時卡住,他們瞧見了坐在床頭的謝陟厘。

謝陟厘身上裹着一床被子,那是命她披上的,風煊已經睡着了,她便裹着它,歪在床頭打瞌睡。

她這兩日深夜來,天明去,悄抹抹地倒是沒有驚動什麽人,被驚動的人因戰事吃緊,也無暇傳播此種消息,嚴鋒和路山成對此一無所知,此時瞪着她,神情在“捉奸在床”和“完蛋我看見了什麽”之間搖擺。

謝陟厘知道這兩人腦子裏肯定有了一些不甚宜人的畫面,但正事要緊,輪不着她來解釋這些有的沒的,當下便拔了銀針,喚醒風煊。

嚴鋒和路山成這才回過神,禀明詳情之後,嚴鋒道:“主子給我一萬人馬,我這就追出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放他們回去。他們冬天的日子不好過,這趟回去必有一場內亂,讓他們好好亂上一亂,我們便有可趁之機。”

夜裏敷的是曹大夫開出來的藥,風煊一醒來便感覺到傷口的劇痛,比前兩天又加重了許多,才說得幾句,便得停下來微微喘口氣。

路山成和嚴鋒都有點失望:“那便不追了?”

“追,但不要真追,只要後面攆着他們跑,不可挨太近,北狄人的馬後箭有多厲害,你們也清楚。”風煊道,“你們兩人各帶五千人馬,從左右兩翼追擊,天黑他們辨不清人數,你們只造聲勢,不必真打,天亮之前必須回來。”

痛打落水狗是兩人的最愛,兩人興高采烈接令離去。

風煊額角已經疼出了一圈細汗,正要讓謝陟厘再給他紮幾針,謝陟厘卻緊緊地盯着他,問道:“北狄人走了是麽?”

風煊點點頭。

“不會再回來了是麽?”

“趁夜拔營,顯然是不想再戀戰,短期內應當不會再來了。”

“好,好。”謝陟厘得了這一句,把身上裹着的被子一甩,撲上來便解風煊的衣帶。

風煊:“!!!!”

她的身體在被子裏捂得暖暖的,風煊熟悉的芬芳氣息撲面而來。

尤其她的發絲蓬亂,在撲過來之際掃過他的脖頸,喉結首當其沖,一時間的酥麻難以言喻,像被帶着電光鞭子抽了一記,喉結滾了好幾滾,呼吸立即急促起來。

這兩日夜夜同一張床榻,雖然謝陟厘從來都恪守規矩只敢靠着打瞌睡,對于風煊來說卻已經與同床共枕無異——她就在身邊,觸手可及。

此時不知是這兩夜某一方面太過壓抑,還是傷口的劇痛讓大腦有幾分恍惚,她這麽一撲過來,風煊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開始暈蕩起來。

謝陟厘動作極快,手法利落,三下兩下便剝開了風煊的衣裳,宛如剝下新筍的筍衣。

風煊溫熱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她離得太近,呼吸已經噴在了上頭。

“阿厘……”

低啞的聲音從喉嚨裏冒出來。

此時此刻,風煊眼前懷裏只有一個謝陟厘,燈下她的肌膚如玉,發松如雲,伏身的姿勢讓腰塌下去一截,細細軟軟,兩手就能圈住。

他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想去摟住她的腰身。

戰争與北狄,報恩與醫傷……全都飛到了腦後。

他的腦子裏已經容不下旁的念頭,只想知道她的腰到底有多細,又有多軟。

“您忍一忍。”謝陟厘聽他這一聲低得像是申吟,擡起頭飛快道,“我馬上就把這藥換掉——”

然後才看見風煊的臉上透着異樣的潮紅,眸子黑得驚人。

隔得如此之近,謝陟厘感覺到他的呼吸不單急促,呼出來的氣息還異樣灼熱。

謝陟厘一驚,上一回他因外傷引發高熱的可怕的記憶還在腦海,此時只當新一輪危險又一次發生。

她正要拿手去試一試他的額溫,卻見風煊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問道:“……你說什麽,換藥?”

“嗯嗯,您不是說三天之內北狄就會退嗎?我便把鎮痛的草藥也備了一帖放着。”謝陟厘連忙道,“這就給您換上,您就沒這麽疼了。”

風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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