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謝陟厘真正嘗到了随軍的滋味。

兵士們不斷出現傷亡, 卻沒有時間停下來養傷,只能簡單包紮一下重新上陣。

醫箱裏的藥早就用完了,若是在草原, 還能就地取材, 偏偏這裏是荒漠, 只能尋到一些止血和止瀉的石粉。

沒有空抱怨,也沒有空發愁,每時每刻腦裏想的、手上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盡可能包紮更多的傷口, 盡可能止住更多的血, 盡可能留住更多的性命。

謝陟厘每對一位停止呼吸的兵士搖頭,傷兵便将其埋葬, 從此人世少了一位兒子或丈夫,沙土中則多了一具葬身異鄉的屍首。

謝陟厘的心情異常沉重。

無法行動的傷兵被挪到了遠離戰場的山壁後。

說是山, 其實只是一塊被風蝕殆盡的山石, 勉強能形成一道凹洞暫避風沙。

“為什麽不接着跑……”謝陟厘喃喃。

索文部族的的馬好,一路向前, 終能把左路軍甩下,這樣, 兩邊都不會再有人死傷了。

“再往前就是茲漠了。”一名年長的傷兵道, “那裏的流沙會吃人,他們不敢再跑了。”

茲漠?!

謝陟厘猛然擡頭:“就在這裏?!”

她起身便想去看一看, 才探出頭便被傷兵拉住了衣袖:“謝大夫小心, 誰也不知道北狄狗的援兵什麽時候來, 千萬別給他們發現。”

謝陟厘望着那片方向,好一會兒才縮回來。

那一片望過去是沉靜的沙漠,和周遭并沒有任何不同, 像是一張溫柔的黃毯子,絲毫看不出有什麽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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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就在那兒。

只要等他們打完,她就可以去找師父,帶師父回家。

忽地,方才那名老兵把耳朵貼在了地下,“有人來了,還不少,可能是援兵。”

山石背後頓時一片寧靜,哪怕疼得再厲害的傷兵都停止了申吟,謝陟厘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是哪邊的援兵?

答案很快就來了,一面北狄王旗出現在沙丘上,随後便是古納的紅鬃烈馬,只在沙丘停了片刻,便兵分兩路向着戰場包抄而來。

“!”謝陟厘心頭只有兩個字——完了。

古納率大軍前來,她剛救好的這些傷兵,一個也逃不掉。包括她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邊的沙丘上出現了一面軍旗。

玄底,紅紋,金邊。

旗幟當中,赤紅焰火仿佛要燃燒起來。

烈焰軍!

“大将軍!”

傷兵們熱淚盈眶,聲音哽咽。

謝陟厘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尤其是看到烈焰旗下,風煊一身雪亮明光铠,手持鐵槍,騎着追光如風一般席卷而下,身後的大軍源源不斷地分成兩路,如長龍一般直追着古納身後咬過去。

烈焰軍與北狄軍自遭遇以來,因兩邊各懷心思,還從未有過正面大戰,誰也沒有想到,兩國最大的一場戰役會在這裏發生。

這片黃沙大約自開天劈地以來都沒有湧入過這麽多人,殺聲震天,塵嚣日上,這一戰直殺得昏天黑天,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黃昏。

謝陟厘累至筋疲力盡,聽得鳴镝之聲,知道這是在收兵。

總算打完了,她起身想去問問戰果如何,腦袋卻暈了暈,腿一軟,跌坐在沙地上。

“你太累了。”随大軍而來的曹大夫輕輕拍拍她的肩,“歇一會兒吧。”

謝陟厘恍惚想起自己好像是有兩天沒合眼了,想到有風煊率領大軍在,全身骨骼都像是發出一聲嘆息,全體松懈下來,軟綿綿只想找個地方靠着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隐約聽得身邊有人說話。

聲音隔着一層睡意,像是透過水面傳來,顯得遙遠而含糊,只零星聽進只言片語:

“大将軍……”

“找不到……”

“不知道……”

“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是……”

“不,不會的……”

謝陟厘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自沉沉的睡意中睜開了眼睛:“大将軍怎麽了?”

曹大夫正在和旁邊的軍醫說話,聞言低聲道:“戰場上尋不見大将軍——”

謝陟厘猛地站了起來。

“你莫要着急,這事暫且還不能讓人知道,免得動搖軍心,幾位将軍已經帶着人去找了。”

謝陟厘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悄悄找。”

曹大夫看她神情鎮定,便放了心:“大将軍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太擔心。”

謝陟厘也覺得自己很鎮定,聽聞此言還清晰地“嗯”了一聲,但一離開山石背後,膝蓋便突然發軟,跪進了沙子裏。

天色近黃昏,沙粒上還殘留着日頭曬出來的餘溫,隔着衣裳也灼人得很。

她想爬起來,雙腿卻不聽話,仿佛自膝蓋以下已經失去了知覺。

旁邊似乎有人扶了她一把,她的腦子裏嗡嗡響,也沒瞧清是誰,起身之後便向戰場跑去。

戰場一片狼藉,大軍分兩端駐紮,各自的兵士都在從戰場往這邊擡回自己的同袍。

戰場上死傷無數,人疊着馬,馬疊着人。沙子吸飽了血,片片殷紅,殘陽也如血,天地都像是被誰用鮮血塗抹過一遍,變成了一座鮮活地獄。

謝陟厘的腿發軟,手也發軟,腦子渾渾噩噩。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死人,在死人堆裏翻過一張張臉,每一張都害怕是風煊。

“阿煊……”

“阿煊……”

“阿煊……”

起先只是在心中念着這個名字,再不自覺地喃喃出口,她不敢大聲喊,只能低低地喚:“阿煊……”

太陽也似是被鮮血染紅了,好像被什麽東西拖拽着,不可阻擋地朝着天際沉下去,風變大起來,開始帶上了寒意。

“阿煊……”

謝陟厘兩只手上全是血,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噩夢。

只有在最深的噩夢裏,她才會身處血海,并且試圖在血海裏打撈起那個人。

“阿厘……”

風裏傳來了飄忽地聲音。

謝陟厘剎那間定住了,疑心是自己的幻覺,再次喊了一聲:“阿煊,是你嗎?你在哪兒?”

“阿厘……”聲音飄忽而微弱,但切切實實,就在附近。

“再叫我一聲,再叫我一聲,”謝陟厘喃喃,“你再叫我一聲。”

風中久久沒有傳來聲音,但前方不遠處,一具靠在胡楊樹上的屍首忽然滑下來,露出人靠在樹底下的人。

風煊!!!

謝陟厘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去的。風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大,她覺得自己随時會被吹得像風筝那樣飄飛起來,中間被絆倒了好幾次,跌跌撞撞終于到了他面前。

風煊的頭盔已經不見,勁風吹散他的發絲,額角滑下鮮血,沿着臉頰一直滲進脖頸裏。

整個人靠在樹杆上,夕陽在落下去之前投下最後一抹豔紅,他整個人都像是浸在無形的血水裏,慘烈肅殺,恍如上古戰神。

只有一雙眸子,異常溫柔,仿佛看到她全須全尾地站在面前便足以欣慰,謝陟厘在裏面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謝陟厘在他的身前跪下來,雙手顫抖着伸向他的胸口,鎖子甲在那兒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汩汩地往外流。

她懷裏帶着金創藥和紗布,一面伸手去解他的铠甲,手剛剛碰上,便給風煊握住。

風煊的手上沾着血,她的手上也是,兩只帶血的手握在一處,掌心底下透出異樣的暖意。

這不是他第一次握住謝陟厘的手,卻是謝陟厘第一次想反握回去。

只是她的手才微微一動,風煊的另一只手便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攬進了懷裏,聲音低沉至極:“別哭了,死不了。”

她哭了嗎?

謝陟厘自己都沒察覺,只覺得視線一時模糊,又一時清晰,整個人抖得不像話。

他的肩膀寬闊,靠在他的懷裏,連風都擋住了,仿佛自成一個安樂的小小世界,永遠風雨不侵。

此時的風已經越來越大,頗有些飛沙走石的架勢,謝陟厘擡起頭來想為他處理傷口,卻又被他按着後腦勺攬了回去。

“等一等……”風煊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我來的時候,差點兒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謝陟厘的鼻子一下子酸了,這次終于感覺到了淚水在眼眶中彙聚,變成一大顆滾落下來。

我也差點兒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忽地,眼角餘光只見不遠處有什麽東西一閃,轉即便發現那是一截刀刃,一個人自屍堆中站了起來,渾身浴血,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獰笑:“風煊,你命大得很,這樣都還沒死。”

風煊緩緩推開謝陟厘,手抓住了槍杆,淡淡道:“你也一樣。”

“抱歉得很,打擾二位訴衷腸了。”古納道,“不過你們可以去地下做一對亡命鴛鴦,慢慢訴!”

他的刀随着話音一起落下,風煊手裏的槍迎上去,同時發出一聲爆喝:“跑!”

謝陟厘知道那個字是對她說的,但她不僅沒跑,反而彎腰拾起一把刀,照着古納砍過去。

她看出來了,古納身的傷不比風煊輕,同樣也是強弩之末。

古納的刀被風煊架住,受傷的身體一時來不及變招,也閃躲不及,一時間竟像成了個樁子專等着謝陟厘來砍。

只是謝陟厘的刀鋒還沒未碰古納,就見古納臉上浮現了一絲奇特的笑容,然後只覺腕上一緊,刺痛随之而來,整個人被扯飛出去,倒在風煊身旁。

扯飛她的是一根蛇一般的鞭子,鞭子握在一名紅衣女子手裏,正是索文部族中的那位。

“二對二,公平得很。”那女子冷冷道,“哥哥,快殺了他,為索文措報仇!”

“來人!”謝陟厘大聲喊道,“快來人,大将軍在這裏——”

她喊到這裏頓住,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四下裏狂風大作,沙塵滾滾,遮天蔽日,巨大的風聲中,漫天沙粒被大風裹挾,席卷了整片戰場。

古納驚呼:“媽的,沙塵暴!”

風沙襲來,謝陟厘只覺風煊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起她便跑。

她知道他的傷勢,跟上他的步伐,努力想給他一點支撐。

“站住!”

那女子揮鞭追了過來,“風煊,你殺了索文措,今天不把命留下,我絕不放你走!”

風煊擡槍便擋,鞭梢繞住了槍杆,風煊一發力便要将她的鞭子扯得脫手,身體卻驀然一震,牽動傷口,吐出一口血來。

此時沙塵反而成了保護傘,謝陟厘拿肩膀抵住風煊,帶着他向前走去,只要走上幾步,那兩兄妹便再也看不見他們。

可還沒踏上幾步,她忽然腳下一軟。

原以為是像前面那樣脫力所致,正要爬起來的時候才發覺雙足竟是止不住地往下陷。

風煊比她重,陷得比她還要快些。

“別動,”風煊低聲道,“越動陷得越快……”

謝陟厘知道這是什麽了……

這便是茲漠吃人不吐骨頭的,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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