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Episode11

“給我說明一下。”

幾輛防彈外殼的黑色商務車在車輛寥寥的海濱大道上疾馳,車速都極快,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因為超速飙車而引了交警巡邏車追上來。

中間的一輛車裏,剛才還在總部以逗警視廳年輕人取樂的太宰治眼下正面沉似水地坐在後座,臉上的一切表情——包括嘴角的弧度,已經完全長開的狹長眼角,以及輕輕一挑就能生動表達出嘲諷好笑等諸多情緒的眉梢,在此刻通通都保持在了一種冷硬的毫無情緒上;

他右手旁的置物架上放着顯示“通話中”的手機,開着外放,從話筒中傳來的呼吸聲在年輕首領這一聲稱不上語氣有多重的詢問下陡然再次放輕了幾分,對面進行彙報的下屬可能是想讓首領覺得自己已經立地死了——以死謝罪,在手下的人出了那麽大的一個纰漏後,他這個管理人難逃其責。

但死不了,事情沒解決前,他若是敢妄圖想用這種方式逃避責任,港口黑手黨絕對有數不清的手段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抓回來,在懲罰和責任都追究完畢之後,再給他下達一個應得的判決。

所以事已至此,對面的負責人只能硬着頭皮再度重複一遍事情起因經過:“今天是十三號,是‘禁閉室10號’三個月一次的放風時間。我們按照以前的規定,在将人從禁閉室帶出來前确認了他戴着是體重斤數70%重量的手腳鐐铐、後脖頸上皮下的發信器與自動電擊裝置也正常運行着。結果剛剛将人帶到指定的放風地點,忽然有披着黑鬥篷戴着面具的人出現,将‘10號’……”

“我想聽的不是那些。”太宰治不徐不疾地打斷了彙報。他的嗓音裏帶着一點不甚明顯的克制,輕輕的,你乍一聽,幾乎沒法判斷出他這是真的不在乎,還是真正地發了火:“不要告訴我這些‘原定計劃中’的事情,我要你們把餌鈎撒出去是為了讓你們将魚釣上來,而不是拉回來一個空空如也的破鈎子——随隊幹部哪裏去了?讓他滾過來接電話。”

“滾過來”這句粗話叫他用接近溫柔的語氣說出來恐怖電影的實感,負責彙報的下屬背後襯衣都被冷汗打濕了,絕望地扭頭看了一眼正在身後一邊帶着尚沒止住血的新傷、一邊露出瘋狂神色咧嘴敲擊鍵盤的白大褂青年,沒有得到回應,只能哆哆嗦嗦欲哭無淚地和首領解釋:“梶井先生現在聽不到任何事啊BOSS……4個信號發射器和電擊裝置全被拆下來了,但梶井先生說為了預防這種事的發生,所以昨晚他特意在10號的晚飯裏動了點手腳,唯一的問題是那是試驗品,信號發射不良,而且為了防止反追蹤,他到現在還在對着電腦屏幕。而且——”

下屬的聲音低了下去,略為正經嚴肅起來:“來搶‘貨’的異能力者……不在之前您發下的名單中。那是一個奇怪的男人,有着我們未見過的異能。握着槍的手從虛空中探出,直接抵上了梶井先生的左胸。幸虧梶井先生在最後一刻用放在胸前口袋裏的小型檸檬炸彈妨礙了射擊,打偏了,這才保住一命。”

“是嗎。”太宰治靜靜垂下眼。那只陰溝齧齒動物的組織,就連他也只了解一個皮毛,會出現意料外的人太正常了。

其實讓他動了火的不是“禁閉室10號”——夢野久作,也就是Q那個小混蛋被人劫走,畢竟情報量極少的前提下,被劫走也在意料之中,只要做為釣繩的魚線不被扯斷,這個作戰就還在他按照他的計劃運行着,所以嚴格來講,負責這件事的管理人和梶井都不算失職;

讓他真正發火的,是這群人居然沒能第一時間就追蹤到被劫走後的信息,使劫道者和Q一并中途失去信號長達二十分鐘之久,對方打出了一手漂亮的時間差,要的就是他們沒能及時反應,然後趁這個機會直接出牌,使他們即使在重新追蹤到信號之後,也沒辦法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立刻的行動之中——因為有更嚴重的事情出現,也就是他現在不得不駕車在海濱大道上疾馳的原因。

提示有新來電的提示音響個不停,太宰治像是沒聽見一樣,曲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膝蓋,沉吟片刻後緩緩道:“繼續追。無論這邊發生什麽事,都與你們這支隊伍無關。我要你保護好梶井,在我解決完這邊的事情後,務必——務、必,交上你們的結果。”

下屬白撿回一條活命的路,所以哪怕太宰治在”務必”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還重複了一遍,他聲音裏的底氣也一下子足了十成,大聲回答:“定不辱命,BOSS!”

太宰治對他的宣誓沒興趣,因此直接挂了電話,接起中途就打進來的另一通來電,是廣津打來的,但說的內容與目前的事無關,還是說的之前他決定告訴中也、但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外事件打斷的那件事:“太宰先生,您讓我去找的‘證據’已經拿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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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太宰治說,“動作還挺快,我以為還要花一段時間。從哪拿到的?”

“很不容易。”廣津柳浪說,“當時您與那位的談話地點選的隐蔽,又時隔太久,現在手裏能作為證據的是一段無聲視頻,沒有聲音,不過能看清兩位當時談話的口型。”

太宰治不禁挑起一邊眉梢,略為詫異道:“居然能有這種東西?”幾年前那次交易,雖然沒有特意做什麽保密措施,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那麽大意,會大剌剌留下這種痕跡。

然而仔細回憶了幾秒,太宰治就自己記起來了:“哦,對面有一個ATM機。”

“您知道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嗎?”廣津柳浪的話音非常無奈,“ATM機的攝像頭對準的又不是街對面咖啡廳裏您兩位的臉,是有一輛車湊巧停在路旁,車主為了防止行人不小心剮蹭,因此把倒車鏡折向了內側……然後倒車鏡、車玻璃與商店深色毛玻璃的幾次倒映折射,讓ATM機的攝像頭錄下了一小塊您兩位的模糊人影。至于那些提高人影的清晰度、還有翻出一臺ATM機四年前的監控錄像的麻煩事,和這些比起都不算什麽了。”

“那還真是辛苦了,”太宰治說完,頓了頓後,接着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思索着慢慢說道:“你也知道,當時我和森先生的确有一個……無關痛癢的‘交易’,簽下了文書,蓋上了私印。但剛剛簽完沒幾天,那文書就和森先生一起消失了。”

廣津柳浪沉默不語。

“我一直覺得我說不定是被森先生擺了一道,但仔細想想,這種沒有沒有任何好處,說出來只會勞筋動骨的‘陷阱’,森先生應該不屑一顧才對。那麽那份文書又去哪裏了呢?”太宰治幽幽道,“你相信嗎,廣津,我這幾年一直在擔心這顆不知道埋在哪裏的炸彈突然‘Bang’一聲,因為那份文書的內容實在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尤其是中也。”

那尋找證據證明自己這件事,您怎麽不早點做呢?廣津柳浪疑惑。因為坐以待斃絕不是這位的風格,太宰治是那種無論是自己的弱點還是對方的弱點,都會抓起來利用予以反擊的男人,別說是坐以待斃——就算是對局處在絕對的劣勢,但只要有一線機會給他,他都能面不改色直接掀翻整個棋盤。

不留一絲餘地。

像是聽到了廣津的心聲,太宰治輕笑了聲:“是啊,為什麽呢……可能因為那是中也吧?所以,我才總是很吝啬。”

因為是中也啊,所以想讓他向自己證明,他不是因為那點冷冰冰無機質的證據才相信自己的;向自己證明,他和自己的關系沒這麽不堪一擊。

“恕我直言,您這種想法有點危險。”廣津柳浪從老年人的角度實話實說,“很容易發生一些大家都不願意看見的誤會。”

太宰治笑而不語。

“是啊,”停了半晌,他才語速和緩說道,“所以我不是嘗試了蛞蝓那種做事方法,去找證據了嗎?”

但您是真的做出了改變,還是一時興起……廣津柳浪不動聲色嘆了口氣。總覺得前路不太樂觀。

“先不說那個。”太宰治這個年輕首領,在把私事處理完之後終于記起了公事,“你轉告紅葉大姐,我把現在的人手分成了三路,一路負責Q的追捕,一路跟着我,剩下的那一路就讓她負責,從‘港未來’那家五星酒店入手,追查芥川的下落。最遲明天,我就要……”

防彈商務車的車身猛地劇烈顫動,車內中間的隔音板落下,傳過來開車司機因為過度緊張而直接變了調的嗓音:

”首領!!!”

他們已經即将逼近出事港口,然而一個黑影忽然從天而降,砸在前方五百米處的路段上發出了轟然巨響,使得前方的柏油馬路頓時塌下去一個深坑,煙塵四散彌漫開來,能見度立刻下降到不能視物的程度。

港口黑手黨的車隊迫不得已停下了。

“……拿到初步結果。”太宰治不慌不忙,眼皮都沒撩一下地淡定把事情交代完,還在心裏順便吐槽了一下當首領就是不如當幹部爽快,做什麽都得拖拖拉拉,身後仿佛拖了成百上千個“拖油瓶”。但這些話只是心裏過了一下,嘴上還是繼續平靜說道,“就這樣,我這邊看到中也了,先挂了。”

廣津柳浪禮貌問:“太宰先生,需要支援嗎?”

太宰治嗤笑:“有用嗎?”

當幹部的時候只管三分之一的人,尖刀只幹尖刀的活兒,因此省心又省力;而坐在首領這個位置上,他就從“尖刀”變成了“使用尖刀的人”。刀只專注如何更鋒利就可以,而使用刀的人就得考慮學功夫練秘籍,總不如刀來得痛快。

但也有一點是沒變的。

比如中也的暴走,哪怕再危險,仍然只有他能停下。

挂了來自廣津的電話,太宰治推開車門下車,眼前的煙塵中慢慢現出一個人影,太宰治看見了,不由輕輕吹了聲口哨。

“好久不見。”他懷着隐秘的滿足,低聲打招呼,“我的小怪獸。”

陷入了污濁狀态的中原中也獰笑着,左臉側上的一個血手印和污濁的異能紋路糾纏在一起,分外顯眼。港口的下屬接到命令紛紛避讓,減少了正面沖突送死的行為,所以由于沒有遇上什麽有效阻止他的力量,中原中也現在仍然是早晨出門時的那套楚楚衣冠,只有帽子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

他搖搖晃晃往前邁了一步,嘴角忽然詭異上揚、繼而發出一聲尖銳的大笑,同時揚起手,重力因子在他的手心凝聚,毫無焦距的瞳孔順着頭顱的方向直視前方,好像在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欣賞了一會兒中原中也的這個姿态,随行下屬圍在他身邊,猶疑不決地拿着槍,不知道該不該上膛。

“都躲開,拿槍對着中也做什麽,浪費子彈嗎?”太宰治嘆了口氣,解開袖扣,将袖口往上折了一折,順嘴開玩笑,“子彈也是要錢的,都節約點,否則沒有女孩子願意和大手大腳的男人結婚的哦。”

其他人應聲,如獲大赦似的紛紛松了口氣——不是誰都有勇氣直面眼前在現在這個狀态下的那位幹部先生的。而太宰治則往前一步,笑眯眯地,沖已經對外界完全沒有感知意識的中也緩緩張開雙手。

“過來,中也。”

他笑着說道。

異能力“腦髓地獄”——用幻覺侵犯目标的精神,是目标對周圍的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做為詛咒根源的人偶被破壞的時候,會受到詛咒的只有“傷害了Q”的“接收者”。

中原中也此刻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

剛才還在和敵人戰鬥的港口一下子彌漫起了白霧,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異能者,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于打架鬥毆這一行,中原中也确實從有意識起就沒怕過。

他在霧氣裏走得閑庭信步,偶爾停下來聽聽周圍動靜,但只有一點奇怪的“咔噠”聲,聲音不沉,很清脆,像是什麽石塊之間輕輕撞擊……

“喂!太宰!”

突如其來的稚嫩嗓音從身後傳來,并逐漸遠去,中原中也一怔之下猛地扭身,忽然意識到那“咔噠”聲的熟悉感來自哪裏——

十五歲到十八歲,他和太宰治在黑手黨提供的個人公寓樓住了三年。那棟樓的樓齡比他們兩個年齡加在一起還要長,走廊的石板地磚之間磨損過多形成空洞,每當有人從那上面走過時,重量會讓出現隔斷的地磚輕輕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身後遠去的嗓音又陌生又熟悉,逐漸遠去,像是誰向遠處大步跑走。中原中也在下意識扭過身想要看個究竟的一剎那,意識出現了一瞬的模糊,身形忽然和遠處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那是十六歲的他自己。

“太宰!”十六歲的中原中也推開太宰治的公寓門,非常不客氣地直接走了進去,“一連發了十五條信息催我回來,到底有什麽事?我先說好,要再是像上次那樣‘沒有蟹肉罐頭吃了’的事情,我這次絕對會把你塞進那個小小的鐵罐子裏。”

“唉,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中也你腦子是只有裝下四個字的容量嗎?”更為年輕、身形也和十六歲中也差不多的太宰治從裏面的卧室走出來,英俊的少年神色無奈又刻薄,單手将拿着的文庫本合上,看中原中也大步走到沙發前,大刀闊斧坐下,一點不見外地直接把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裏。

太宰治輕輕哼了一聲,走到沙發後面,拿文庫本去敲中也的頭:“這次的任務如何?”

“還能如何?”中原中也仰頭,挑起一雙眼尾去看他,十六歲的眼角大一些,透着沒褪幹淨的少年氣,生機勃勃,整個人都仿佛一團随時蓬勃跳動的火苗。他洋洋得意地說:“我親自出馬,難道還有‘順利完成’之外的第二個結果嗎?”

這是什麽時候?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心想。

他現在的狀況詭異而不自知,仿佛沉入了一個昏沉的夢境,二十二歲的意識附着在了十六歲的自己身上回顧過去不知道哪一個片段,心裏竟沒察覺出有什麽不妥,而是下意識跟着夢境的發展看了下去。

太宰治的目光垂下,從他這個角度能輕易順着中也寬松柔軟的領口看進去,一覽無餘,可惜沒有絲毫看頭,只能隐約看見小腹上的腹肌。

他無聊地撇了下嘴,轉身走向廚房:“過來吧。”

中原中也反手一撐沙發靠背,腰腹用力一個後空翻直接翻到了沙發後——仿佛有着多動症一樣時刻停不下來、還不愛走尋常路的十六歲,讓中原中也自己此刻審視這一段,都覺得有點傷眼,不忍直視。

不過這一翻也讓他忽然記了起來這是什麽時候,他的目光随着十六歲的自己走進廚房,順勢而為落在了餐桌上那盤散發着甜香的六寸蛋糕上,心想,果然。

這是他十六歲生日的這天。

“這是幹嘛?”中原中也眨眨眼,環起手臂左右好奇打量了這蛋糕一圈,“給我的?”

“生日啊,生日。你加入做檔案時自己填的日期,你自己都忘了嗎?”太宰治從櫃子裏拿碟子出來,還有一把餐刀,一并放到他面前,“還是說這位中原中也小朋友,你不懂什麽是‘過生日’?”

“放屁!”中原中也想也沒想就怼了回去,這熟練的一套已經是他和太宰治的常态了。說來也很奇怪,他和太宰治明明才認識了不到一年,但無論誰看見他們兩個平時的相處,都會笑着說你們兩個感情真好啊;更有甚者還會多問一句,問“你們兩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嗎”?

怎麽可能。別開玩笑了。

中原中也皺着眉說:“但我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日期是我随便填的。”

“而且‘過生日’是親近的人表達祝福和友好的一種形式吧?”他直白道,“我們關系又不好,你給我過生日做什麽?又想出什麽新的作弄我的方法了嗎?”

“咦?”太宰治故作驚訝地一眨眼,“我們的關系不好嗎?”

這反問太理直氣壯了,中原中也一下子被他唬住,十分意外:“怎麽……難道我和你的這種成天吵架打架的關系,算關系好嗎?”

“這就是人類情感的微妙之處了。親密關系并不一定要用固定形式來體現,有些朋友或者情侶之間就是越吵架越如膠似漆呢。”太宰治笑眯眯把餐刀塞進他手裏,“你以前那些《羊》的同伴沒有告訴過你這點嗎?”

“沒有。”中原中也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餐刀,“這又是做什麽?我有我的匕首。”

太宰治:“……切蛋糕,你衛生一點行不行?”

“為什麽要切蛋糕?”

太宰治覺得自己為了誘哄而做出的一副溫和面具都快碎裂了,他腦門跳出一枚青筋,腦袋上還纏着兩圈繃帶的英俊少年探手捏住中原中也的下巴,額角蹦青筋地微笑道:“你專門和我作對是不是?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扔到樓下喂流浪貓了。”

中原中也被他掐着下巴,聽到這話才骨碌碌一轉眼珠,丁點壞笑順着眼波從眼角洩出一點。他一只手無聊又極為流暢地将那把餐刀耍了朵漂亮的銀花,被太宰治卡着下巴含混道:“防患于未然啊。畢竟上周你騙我跳陷阱時也是這麽說的。”

“呿。”太宰治收回手,冷哼,“辜負我一片好心。”

“省省吧,你哪裏有那種東西?”中原中也毫不在意,然後忽然擡頭對桌對面的太宰露出一個非常明顯亮眼的笑容,“不過看來這次是我多慮了。為我過生日,謝啦。”

“不過蛋糕要怎麽切啊,我的确是第一次做這個……”說着他低下頭,拿着餐刀的手在蛋糕上比劃了一下,神情新鮮又好奇,像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在對沒做過的事情躍躍欲試,“這麽切一下?”

太宰治沉默了。幾秒後他忽然擡手按住了中原中也要切下去的手:“等下。”

“嗯?”中原中也擡頭看他。

“我忘記……”太宰治頓了頓,“我忘記給你拿蠟燭了。”

“還要蠟燭嗎?”中原中也迷茫地一歪頭,他回憶起以前聽過的那些片段,好像在切蛋糕前确實還有個什麽步驟,“哦哦,好像是。不過無所謂啦,反正也就是随便走個形式的。”

對,一開始他也是這麽打算的。因為中也最近越來越不好哄騙了,所以過生日只是個裹着糖霜的幌子,真正目的在甜蜜的糖霜之下。

但他忽然改主意了。

“開什麽玩笑,要給你過生日的是我,不走完全套,是在小看我的辦事水平嗎?”太宰治去而複返,将一根不知道從哪裏神奇摸出來的幾根生日蠟燭插在了蛋糕上,點燃後關燈,“生日歌就算了,現在,許願吹蠟燭切蛋糕,三個步驟不用我一一教你吧?”

“搞什麽,突然鬧什麽別扭?”中原中也有點疑惑,不過第一次過生日的歡快氣息掩蓋了這點不解,許願還是會的,他生疏地将手合在一起閉上眼,嘴裏嘟囔:“沒想到我的第一次生日會給你這樣的家夥……”

太宰治:“……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笨蛋蛞蝓。第一次随便給了誰這種話不能瞎說的。”

“起碼也得落到實處後再說吧?”他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

但中原中也沒理他,許願吹蠟燭切蛋糕,三個步驟他做的極其認真。太宰治靠在一邊看他做完這些後,才把一直藏在身後的盒子拿出來,笑眯眯地和中也“圖窮匕見”了:“現在輪到給壽星送生日禮物啦——”

中原中也好奇睜大眼睛。

太宰治拆開那個盒子,然後從裏面拿出了……一條黑色項圈。

中原中也:“……這是什麽?”

“項圈啊。”太宰治說,“喜不喜歡?我覺得和你很配哦。”

“哈……還好吧。”中原中也說着,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辜負太宰治難得一見的好意了,于是伸手,“拿來吧,我戴上。”

“你喜歡真是太好了~”太宰治走過去,“我幫你戴吧。”

中原中也順從地垂下頭,露出一小段雪白的後頸。

“中也,你知道嗎?戴上這個的話,你就相當于是我的‘狗’了哦。”太宰治頓了頓,繼而放輕了聲音,用一種近乎溫柔的嗓音蠱惑,“我都已經不和你生氣你執意要加入黑手黨、一加入就進入紅葉姐的精英部隊這種事了,那麽這個賭約總還作數吧?”

對于十六歲的中原中也而言,“成為誰的狗”并不如在一般人心中是一個帶有歧義性的象征,“成為誰的狗”和“成為誰的小弟”是一個意思。

賭約就是賭約,這點中原中也倒很通情達理,所以看在今天心情很不錯的份上,他痛快點了頭:“好吧,我承認就是了。”

“太好了——”太宰治小小歡呼,這時候屬于太宰風格的小孩子脾氣就顯現出來,現在的太宰治和看到了喜愛玩具的男孩沒有什麽兩樣。他輕巧一個轉身轉到中也面前,捧起他的臉靠近自己,兩個十六歲少年的臉貼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噴灑在臉上的距離。

“那麽,向我宣誓吧,中也。”太宰治的眼睛中透出一點極亮的光,低聲道,“做為‘賭約’結果生效的證明,向我宣誓吧。”

“從此你忠誠于我,屬于我,是我一個人的‘惡犬’。”

二十二歲的中也重看這一幕,突然驚覺,原來“向我宣誓”這一節,居然在這麽早的時候就已經發生過了。而他後來忘得一幹二淨,顯然完全沒往心裏去。

但太宰治卻不是。那時候的他對人類的一切都懵懵懂懂,對“眼神”和“心情”這一途尤其遲鈍,因此絲毫沒有辨認出,那絕對不是一個和以往玩笑一樣的眼神。

太宰治是認真的,那雙鳶色的桃花眼裏神情專注而熱烈,好像一向掀不起什麽水花的深潭忽然卷起了風浪。他盯着十六歲的自己,讓自己做出了承諾。

旁觀這一切的中原中也忽然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太宰治就任首領的時候,以及就任首領之後、一次又一次讓他重複忠誠所向的時候,他都是怎麽說的來着?

「我會忠誠于你所率領下的黑手黨,任何要對你和組織出手的人,都必須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

是黑手黨。

不再是“你”。

“你還要在夢裏睡多長時間,中也!”

猶如驚雷劈在耳邊,中原中也像是夢游被驟然吵醒的人,神智一下子歸位,眼睛裏短暫恢複了片刻焦距。

他恍惚幾秒,看見自己好像不知道在哪條馬路上,比夢境中更為成熟英俊的太宰治穿着首領打扮的正裝,正對他伸出一只手。

“太宰,”他下意識嘶啞出聲,“我……!”

然而就和每一個睡醒後就記不清夢境的人一樣,他忽然卡了殼。

我……後面的話,他想說什麽來着?

在遙遠不知名的地方,有着極為病态蒼白膚色的異國青年,緩緩端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

開始了。他心想。被詛咒纏身、開始敵我不分攻擊的忠誠惡犬……

「主人是不會放棄不管的吧。」

港口。

中原中也污濁的狀态還沒有解除,不知道什麽原因拉回了他一絲神智,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事情。

顯然太宰也有點意外,不過眼下第一位還是要停下污濁,所以他伸出手,想要按住不知為何忽然開始急促喘息起來的中也:“等下,你別亂動,我停下你的……”

“……首領!”中原中也猛地擡起頭,一片混亂的大腦裏,他沒琢磨出自己夢裏的事情,反而突然記起了走進白霧前遇到了福澤谕吉,以及福澤谕吉對他說的那些事情。

這麽正式地喊自己,太宰治莫名其妙,但直覺這句“首領”喊得并不是自己,他心裏沒由來地一沉。他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中也,眯起眼睛:“慢慢說,別着急,‘首領’怎麽了?”

中原中也粗喘着氣,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太宰,我……!”

“人間失格”在這時發動。

「而一旦不能放棄不管,就一定會使用作用是異能無效化的人間失格。」

「這樣的話,從之前的實驗看,當兩個及兩個以上疊加效果的異能同時清除,就會發生很有趣的小現象……」

血手印、異能紋路都漸漸褪去,中原中也的顫抖和粗喘一下子弱了下來。

太宰治疑惑:“……中也?”

中原中也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擡起頭。

“中也……”他輕聲呢喃着開口,“……是在叫我嗎?”

「……手足之一,就被砍下來了。」

太宰治的瞳孔猛地縮緊成一線。他盯着中原中也寡淡冰冷的神情片刻,似乎在辨認事實的真實性;

而在确認中也的确是突然失去了一切記憶之後,他先是疑惑和下意識思考“發生了什麽”,緊接着,隐秘的歡喜在心裏最底層的角落破土而出。

現在,他是一張白紙了。太宰治心想。

幕後人的陰謀、太宰治的隐瞞、中原中也的追尋,三者在這一刻撞到了一起,并發生了慘烈車禍,導致結果不是任何一方完全想要看到的。

太宰治想要說出口的事情,在這個突發事情面前成了泡影;

中原中也追尋的事情第一次有了線索,卻陰差陽錯下失去了記憶;

就連坐在棋盤另一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個陷阱,反而間接把事情向太宰希望的方向推動了一格。

“向誰宣誓?”

“向我,只有我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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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