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Episode 18

橫濱市內。

港口黑手黨的年輕首領松松背着手,半垂着眼簾,安靜伫立在實木的書架前一動不動,也沒有說點什麽的意思,很明顯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海邊的那通緊急聯絡後他和中原中也就回到了市內,就近回到了他最近住的這棟小公寓,臨時召開了一個略顯匆忙的幹部會議。書房沒有開燈,非常昏暗,但因此這間書房裏其他人的身影更加顯眼了。尾崎紅葉、梶井基次郎、廣津柳浪與芥川龍之介四人通過立體投影在此間列席,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凝重的,一時間書房裏除了芥川低低的咳嗽聲外再無別的動靜,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太宰治身上還穿着晚宴時的西裝,只脫掉了外面那件溫暖的羊絨大衣和西裝外套,露出了裏面筆挺的黑色襯衣和銀灰色的西裝馬甲;而同色系的領帶松松挂在那,顯然是回家的第一時間就不堪忍受似的伸手指勾扯開了。

年輕英俊的黑手黨首領在書架前沉默片刻後,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本薄冊子,動作上倒是不慌不忙,一頁頁翻過去,不知道的人指不定要以為他是在享受一時悠閑的午後閱讀。他翻到了最後一頁,精湛的排版設計之中,顯眼的位置卻只有一個問號,底下是一行小小的注解:

“今年終末盛宴的壓軸大戲,可能一生僅有一次的機會!來自龐大的黑幫勢力、港口黑手黨的強悍幹部、那只大名鼎鼎的‘黑烏鴉’——中原中也的個人資料!委托人的附錄裏注明:這将會揭開中原中也一直以來都在隐藏的真實身份!”

“……”

太宰治看到這裏,十分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低低自言自語:“真實身份……?”

幾秒後,他合上那本路上用放在車裏的藍牙打印機打印出來的拍賣會名單,輕輕放在一邊:“有趣。”

他意味深長地盯着那本薄冊子的封面,随後背對着那幾個用投影遠程參與會議的部下,漫不經心地開了口:“那麽,不知道諸位關于這件事……有什麽能向我彙報的?”

嗓音松松散散,乍一聽,幾乎讓人以為他對這件事毫不上心。然而從太宰任職幹部起至今,這好幾年下來已經熟悉了他們首領是個什麽性格的幾個人都是一哆嗦——知道這位越是看起來溫和無害的時候,背後那些怒火和殺意就越是要滔天滿盈了。

尾崎紅葉輕輕一低頭:“向您報告:有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個人情報,以及跟随他、或者是與他進行合作的幾人的情報已經到手。這些人中目前已知有四人,其中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有一人,名為果戈裏,是異能者,早前從我們手中劫走Q的人就是他。”

掌管情報這一支的女性幹部說完後輕輕一頓話音,給了其他人反應時間後,随即才繼續補充道:“很抱歉我們無從得知他的具體能力名稱及能力效果,但通過當時事發在場人員口述和監控錄像的回放,我們推測他的能力是傳送包括自己身體在內的物體至另一處,由于缺少資料,我們無法得知這個‘傳送’物體的大小限制或次數限制,但傳送範圍,經由組織內的異能研究小組讨論後,他們認為傳送範圍應該不會超過三十米。”

“傳送?”芥川龍之介低低詢問。

“四人?”梶井基次郎怪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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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關注點在不同的地方,芥川龍之介身為黑手黨先鋒,自然對敵人的能力更為關注;而梶井基次郎則是和果戈裏親自交過手,因此對敵人的能力心裏有數——不如說,那位神出鬼沒的“魔術師”就是從他眼皮子底下搶走了那個受他們監控的小瘋子的,還直接沖他心口開了一槍。

要不是随身攜帶的檸檬爆炸阻礙了彈道,可能他現在骨頭都已經化成渣了。

芥川龍之介問了這一句後就沒再出聲,而是皺起眉自己沉默着思考起來。梶井基次郎卻提出了疑問:“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對方用僅僅五個人——就攪得我們這幾個月來都不安寧??”

這話說得,聽起來可真不好聽。廣津柳浪忍不住看了身側的投影一眼,心想時代果然是不同了,眼下支撐起組織的幾根支柱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這話要放在上上一代首領那裏,哪怕的确是大實話,但恐怕點破這難堪現實的梶井君也會被立刻拖下去處刑吧。

尾崎紅葉輕輕一挑眉梢:“當然不。我們有理由相信陀思妥耶夫斯基每次有所行動時,都會選擇強有力的合作對象,作為彌補己方戰力上的不足。這就能解釋為什麽他們如今只是在使用一些鬼祟手段、像真正溝渠裏的鼠類一樣暗中行事,而沒有采用一些更直接更便捷的方式來達到他的目的——因為能夠使用的精英人手和基礎成員都不足,這是對方最大的缺陷。”

梶井基次郎好奇:“‘有理由相信’?那麽理由是?”

尾崎紅葉:“我們有大數據支持。”

梶井基次郎搖頭,面對這位輩分頗高的前輩,他不敢過于放肆,所以只是用搖頭表示自己的不同意:“這不對啊前輩。大數據支持的數據基數要達到一個量值才能成立,如果我們面對的是其他什麽小魚小蝦也就算了……但前輩你想,假設我們面對的敵人是我們的首領,你用過去數據的十幾次、加上這幾個月來的兩三次,你就能說有把握掌握我們首領的動向了嗎?”

他尖刻地笑了一聲,自己回答了自己的設問:“別說掌握動向,我們都不能确定我們手上的數據結果是具有參考性的……還是首領想讓我們看到‘具有參考性’的。”

尾崎紅葉:“……”

尾崎紅葉奇道:“你們科研人員拍馬屁都拍得這麽純熟無痕嗎?”

芥川龍之介:“……”

廣津柳浪:“咳咳咳。”

幾個得力部下的彙報和反問簡直自成一圈,而真正能做決定的年輕首領本人則反應少得可憐,好像在聽又好像沒在聽,透出一點近乎冰冷的無動于衷;等到幾人争過一輪又歸于沉默,太宰治仍然半側身背對着幾人站在書架前,已經随意拿起了一份早前落在這裏的文件,正無聊翻看着。

“吵完了?”他頭也沒回地淡聲問。

幾個人都不吱聲了——芥川的表情有幾分無辜。梶井基次郎則有點尴尬地咳嗽了兩聲,輪到他彙報了:“關于‘禁閉室10號’——也就是那天被劫走的Q的去向,現在向首領做進一步報告。”

太宰治:“唔。”

“兩個月前,在您的授意下,Q從我們手中被對方劫走,身上四個信號發射器和皮下電流刺激芯片被盡數拆下——我當時還在疑惑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拆掉的,如果是傳送異能的話就能理解了——但幸好,我出于某種英明的先見,在頭一天晚上利用晚飯把一個新科技送進了Q的胃裏,是納米芯片,一開始研究的目的是從內部修複傷員受損細胞,減少死亡率……但由于是半成品,所以沒有那麽多功能,只可以定位發射信號。”

“噢,納米芯片。”尾崎紅葉微不可察地掀動紅唇,“我們的科研室是準備沖擊諾獎嗎?”

梶井基次郎繼續彙報:“雖然經歷了一些挫折……但結果是順利的,我們拿到了這兩個月來Q的活動軌跡,不過由于處在人體裏的信號發射不穩定,所以軌跡是時斷時續的,不過我想那份軌跡圖也能推斷出大半情報了——順便一提,先前處理那個戲團成員的晚上,有兄弟提及在酒店的地下室裏發現囚禁過小孩子的痕跡,軌跡地圖上顯示Q從未在那裏出現過,實際上他已經出了關東地區,目前在北方,很可能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帶他tou渡出去,但目前還沒有。下一步要如何進行,還看首領你的決定。”

太宰治一點頭,也沒說別的什麽,只輕描淡寫說道,“暫時不用妄動,繼續監視着動向就可以,有異常随時向我彙報。如果有跡象他們要出國境線,派兩只小隊過去看看情況,不需要挪動我們在北方的勢力。”

他的眼神中有一絲暗色的光,像是冬夜裏,在冷凍冰面之下漆黑的深海。

令人手腳發冷。

梶井基次郎不由低下了頭,順從道:“那麽,地圖?”

“啊,那個啊。”太宰治懶洋洋動了動嘴角,“那個不需要。”

“咦?”梶井基次郎有些疑惑,“但是——”

他還沒來及說完,話音被輕輕推開的書房門打斷了。

中原中也一手端着個托盤走進來,恰好聽到太宰那句:“什麽不需要?”

他回到公寓裏,同樣只來及脫下了黑色西裝外套,還沒換上家居服。袖口挽了幾折挽上去,露出了線條流暢、鍛煉良好的一截小臂,配上他為方便紮在腦後的及肩發梢以及手裏托盤上那個散發着濃稠淡香的小瓷碗,簡直讓人把持不住的英俊感和男友力一同撲面而來;

而且他一進來就打散了書房內原本半帶壓抑的氣氛,起碼他們明顯心情不愉的首領不再那麽明顯地散冷氣了。中原中也的幾個同僚都暗暗松了口氣,和他打了招呼,詢問他怎麽現在才來加入這個臨時的幹部會議,又對他端着的那個瓷碗探頭探腦。

“說Q那個小混蛋最近的行程地圖不需要啊。”太宰治瞥了他一眼,“那個新開發的小科技有沒有被發現我不清楚,但那只白老鼠不管發沒發現,也應該能猜到我們這邊相應的措施吧。這樣一來那份地圖的可信程度就很低了,或真或假,甚至本身就是一個擾亂我們思考方向的存在,不如不要。”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唔。這樣。”

“粥。我剛熬出來的。”中原中也把矮桌上的那份拍賣會名錄拿起來,換了托盤放到那裏,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先前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反正這是自己家,連個藍牙耳機又不費一秒的功夫。”

兩句話解釋了兩個問題,至于為什麽熬粥比會議前半段更重要這件事就沒再解釋了,全留他們自己去想。太宰治慢悠悠拉了書房的椅子在桌邊坐下,看到中也輕輕皺着眉,指了指那碗粥示意,又簡練問:“還疼?”

太宰治端詳了他這副皺着眉的好看樣子幾秒,随後笑着嘆了口氣,一托下巴,用一種無法辨出真意的懶散口吻說道:“疼啊,感覺今晚就要因為胃部過于疼痛去世了。然後明天的早報頭條就會全部都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猝死!死因居然是胃病!呼籲年輕人少熬夜和健康作息——”

“哪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中原中也瞥他一眼,面無表情道,“說了就在車上看煙火就好了,一定要下車還堅持吃完了那杯關東煮……回來胃痛還不是我的麻煩。我熬了點菜粥,你稍微喝一點,也別喝多。不然晚上又要因為不舒服失眠。”

太宰治托着下巴,低低笑了兩聲。他端起了那個素色的小瓷碗,拿勺子慢條斯理地在裏面攪了一圈。

好像某種提前商量好、或者壓根沒商量過的默契,中原中也進入書房時标志着這個會議将結束前半程,開始後面問題的探讨。其他幾人都看出了他們首領這是剛從某個宴席上回來的打扮,稍一想也能知道應該是出席了某個聖誕晚宴——有一點虛幻的投影裏,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盡在不言中的眼神:以前不是嫌棄這類場合麻煩又無聊嗎?今年居然會參加,看來是和他們此刻沒在場的另一位幹部還沒和好。

怎麽回事?難為梶井基次郎用投影也能把面部表情的意思一絲不漏地傳達出來,他用眼神詢問尾崎紅葉,我聽說這次好像吵得時間格外長?但眼下看這不什麽事都沒有嘛。

尾崎紅葉神情凝重,無聲地搖搖頭,示意那兩位的事情別摻合,現在還是以眼前的要緊事情為重,反正他們兩個都不會做公私不分這種沒品的事情。

太宰治往嘴裏塞了幾勺撒了翠綠菜葉的白粥,感覺仿佛在自己跳踢踏舞的胃部終于消停下來後就不想再動了。他放下粥碗:“既然中也也到了,那麽我們就開始提一提幾天後拍賣會的事情,也就是我們今天召開這個會議的主因吧。”

中原中也一如既往站在他身側往後半步的位置,和太宰開始時一樣,垂下眼簾正在翻那本拍賣會的名錄。翻到最後看見那條關于自己的“壓軸拍賣”的信息時,他連眉梢都沒動一下,表情變動還沒剛才聽到太宰說自己要“因為胃痛死掉”時來得豐富,只是不知道在想什麽地默默看了那兩行字一會兒……就感到無趣似的扔回桌上了。

擺在眼前的問題是什麽,能在這間屋子裏的幾人都清楚。芥川龍之介輕聲開口:“直接交涉主辦方。”不如說,居然明知這一舉動會觸怒他們港口黑手黨但還是這麽做了,主辦方膽量不小。

“如果是一般的拍賣會,那麽我們也就不會站在這裏了。”廣津柳浪幽幽開口說道,“但黑色拍賣會……我們不好出手。”

黑色拍賣會一年一度,舉辦時間是固定的,定在每年的最後一天,即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參與拍賣會的則是來自整個地下世界,所有夠得上身份的尊貴客人。

由于這場拍賣會的目的偏向半交流的性質,拍賣的商品是這一整年裏大家從各種渠道入手的寶貝,可能極其貴重,也可能非常無厘頭;可能足夠光明正大,也可能壓根無法見光。擔保人與主辦方由幾個能相互制衡的龐大組織——當然他們港口黑手黨也在裏面——構成,向來以能夠為賣家提供最一流的保密措施得名。想要入場的客人需要提供每份都是全世界僅此一份的入場請柬才能經過嚴格的安保,而想要新加入的人也必須持有介紹信,在經過資産、身份與介紹擔保人的三重審核後,才會收到那麽一分邀請入場的精致信封,從而得以參加這場另個含義上,可以算是一種身份證明的“裏世界年度晚會”——

——不,應該說是一場來自整個“水面下社會”的……集體狂歡。

所以,像這種性質的拍賣會他們是決計不能明面上出手的。會叫敵方拿到這種程度的資料、還大剌剌挑釁得放在有黑手黨參與的拍賣會上進行拍賣,這本就是一件極其丢人的事情,如果随便施壓的話,不僅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反而會更加讓人恥笑。

“所以是要來也只能暗中來的意思嗎?”尾崎紅葉以木扇掩唇。

“不然我們還要坐以待斃嗎?”喝了粥讓胃痛緩和的英俊首領好像終于有了點精神說話了,拖長一點嗓音說道,“肯定要行動的,關鍵就看到時候如何下手……唔,今年的拍賣會地點定下了嗎?”

“是。”尾崎紅葉說,“定在了東京一家私人劇院。”

“劇院。”太宰治嘆了口氣,“怎麽又是劇院?我都要對這個詞過敏了。”

“這不就是那群半截身體都已經入土的老頭子們喜歡的調調嗎。”中原中也掃了眼地址,“複古、優雅、故作姿态……唔,這地方我有點印象,反正拍賣會那天我要跟着你一起去的,到時候抓住機會暗探一圈,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聽起來像是問題已經差不多解決了。”梶井基次郎說,“那我能提最後一個問題嗎?”

太宰治神色怏怏,明顯是不想聽;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沖那道投影略一颔首:“說。”

被滿足了好奇的梶井基次郎咧開嘴角:“是突然想起來的,所以說我們今晚大半夜湊在一塊兒為的這個拍賣會名錄……是說要在最後拍賣中原你的資料對吧。”

“但你的資料我們都看過的,最基本不過的體檢表加一份能力說明,小家族碰不上用到的機會、而大家族之間,誰對誰的能力都心裏有譜,所以也用不上。這資料相當雞肋嘛。那麽那個委托人最後注明的要揭開你的……”

“中原,你真有什麽隐藏的真實身份啊?”

“……”

一時間,房間裏誰都不說話了。

芥川龍之介對這種事不太關心,廣津柳浪和尾崎紅葉雖然不清楚,但作為看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從十五歲加入至今的老人,真有什麽身份他們也不在意,既然不說就不想去追問,所以在場的确只有梶井基次郎這一個将懷疑奉為真理準則的科學家對這個問題好奇。

中原中也則一時沒想好要怎麽說,具體要不要把他的身份說出來這件事先放在一邊,首先要把這冗長的一段過去理出個線頭複述就夠麻煩的。他下意識看了眼身側的首領……不,這時應該稱為搭檔更合适了,太宰治神色如常,皺着眉好像梶井基次郎問了什麽蠢問題:“我還以為在這個房間裏的人每個人都有那麽點不好說出口的過去是大家都知道的。”

梶井基次郎很老實:“沒有更多的意思了,單純好奇。”

“我當然知道你是好奇,不然你怎麽可能會站在這裏?”太宰治彎出一個微末的笑容,懶洋洋說道,“中也小時候嘛……做過一點聳人聽聞的事情。如今仇家大多應該已經不在了吧,但如果這種消息放出去的話,有心人想要拿來操作一番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哇,少年殺手!”這解釋乍聽起來是把要點都簡要說明了,但實際上細想就會發現十分含糊。然而有太宰治的嗓音和精妙的談話技巧為輔,梶井基次郎毫不懷疑地就順着他的意思自己腦補出了一個前因後果,把“年少就能鬧出腥風血雨的冷面少年”形象安到了同僚頭上。

中原中也不動聲色,背在身後的手指抽筋似的一抽。

而太宰治困了一樣擺擺手:“滿足了好奇心就散了吧,平安夜當晚還要工作,真是辛苦各位了。各自繼續享受這美好的夜晚吧。”

這才想起來今晚的确還是平安夜,本該輕松愉快度過的一個夜晚。于是以投影列席的幾人紛紛應聲,然後一個接一個身影消散,關了各自的投影儀。

中原中也伸手摸到牆壁,打開了書房的燈。

“還真敢說啊。”他對太宰治撇撇嘴,“萬一梶井那家夥回去發現過去并沒有什麽‘腥風血雨’的事情怎麽辦?”

“咦?那中也自己說,剛才我的話裏有哪點說謊了嗎?”太宰治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回轉過身和中也面對面站在一起,懶洋洋地說,“是他自己要腦補成那樣的。”

中原中也一挑眉:“是你誤導在先吧?”

“唉,那你說怎麽辦,要把‘荒霸吐’的事情告訴大家嗎?”太宰治跟着一挑眉。

說完他自己就鼓起了臉,抗議:“不要,那是屬于我的小怪獸!”

“……算了,反正我也不太想說這件事,就當是我們兩個的私心吧。”中原中也沉默半晌,最後沒轍一樣嘆了口氣,“還有,什麽小怪獸啊,別那麽親密地叫……‘他’。”

“小怪獸不是挺好的嘛,我很喜歡喔,這個稱呼。”太宰治笑起來,他上前兩步,好像看穿了中也此刻在顧慮什麽一樣,輕輕将人摟進懷裏,自己慢慢閉上眼,嘴角帶着一點微笑,“別擔心呀,中也。”

他們好久沒有這樣擁抱了。

中原中也安靜地被太宰治抱在懷裏,很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擡手回攬住眼前這個集他的搭檔、首領、情人三種身份于一身的英俊男人,也跟着閉上眼,低聲喃喃:“明明剛才在海邊……還氣得一副想把我扔去填海的樣子。”

“我沒有,中也又誣陷我。”

“你有。你心裏一定把我填海好幾萬次了。”

幾乎習慣使然一樣拌了兩句,中原中也歪過頭,臉側緊緊貼着太宰身上黑色襯衣,能隐約聞到一點他今晚喝過的酒香,不知今晚第幾次的嘆氣:“為什麽又有人知道了這件事了呢……”

“因為膨脹的野望嘛。”太宰治的下巴輕輕壓在中也的發頂,“都想要擁有‘神明’的力量呢。”

“你也是嗎?”呆在闊別很久的、令人能夠安心的擁抱裏,中原中也感覺自己好像跟着湧上了困意,喃喃地否定了自己,“好像問了個傻問題。”

“因為,你已經……”他輕聲說。

太宰治聽了這話,無聲地露出一個微笑。

“安心吧,中也。”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年輕的黑手黨首領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鳶色的桃花眼裏仿佛能伸出多情的花枝,他盯着虛空中的某一點,眼底深處有一點奇異的光,低聲道:“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我怎麽會讓你的資料流傳到世人眼前?放輕松一點,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的。”

中原中也緘默片刻,最後安靜點了下頭,又哼了聲:“也許都不用你出手,到時候我自然……”

他們從短暫的擁抱裏分開了。鬧了這麽一出,誰都沒有過節的心思了,而且今天各自有各自的不舒服,現在都只想好好睡覺。

太宰治看見中也從兜裏摸出一個小藥瓶,看清了上面的字後不由一眨眼:“咦,安神的?你最近要吃這種藥才能入睡嗎?”

“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夢多擾我清淨。”中原中也倒了兩粒在手心,也沒就水,往嘴裏一含就直接咽了下去。

“夢?”太宰治說,“該不會,還是之前……?”

中原中也皺着眉,好像沒聽懂他說的“之前”是指什麽,又好像不太想談這個事情,只搖了搖頭,轉身向門口走去:“去睡吧。”

“中也。”太宰治跟在他身後,在即将走出書房前,握住了搭檔的手腕。

“?”中原中也回過頭,疑惑地看他一眼。

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非常緩慢、一字一句地說道:“聽好了,中也。不要去管什麽夢境。只要你不松手……我就絕不會松手的。”

“……”

這句話似乎一下子戳到了中原中也的某根神經,他忽然轉身,像剛才那樣用力把太宰治壓進懷裏,太宰治感覺聽到自己脊椎傳來不堪重負的一聲清響;兩個人的身高差讓中原中也仰起頭也只能剛好夠到太宰治的脖頸,不過足夠了,他想要的也就是脖頸。

港口黑手黨大名鼎鼎的“黑色惡犬”張開嘴,露出略為尖銳的虎牙,像是暴露了某種兇狠的獸性,要一口把主人的喉嚨咬在齒間。

“……那你也給我聽好了,太宰!”他壓低了嗓音,危險得讓聽到的人能夠瞬間起一身戰栗,但又仿佛某種急切的證明,“我會找到正确的那條路……自由和你,我哪個都不會放棄的,所以……所以……!”

“只有你……不許,背叛我!”

這短短堪稱威脅的兩句話幾乎帶上了洶湧的殺意,好像太宰要是一個不同意,他張開的牙齒就要對準距離最近的喉嚨狠狠咬下去了。太宰治沐浴在這種危險中,卻得到了某種隐秘的病态的滿足,舒适得讓他忍不住小小籲了口氣。

然後他緩緩笑起來。

”嗯,我們約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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