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Episode19

短短五天很快就過去了。

滿街彩燈的氛圍還沒有消退,人們好像還沒有從聖誕的幸福中蘇醒過來,一轉眼就到了新年前一天;街上和寺廟裏充斥着比聖誕更為濃郁溫暖的快樂氣息,似乎所有人,不管是這一年順順利利的小孩、還是有着諸多不順的白領都在真心實意期待新一年的到來,翻開新章,然後讓舊的一年就此變為過去的歷史。

而沐浴在這種新年氣氛之中,盤踞在黑暗中的那些尊貴人士們也終于迎來了屬于黑夜的一場狂歡。

東京。

處在一處僻靜位置的私人劇院,平時幾乎無人光顧,但在今晚卻熱鬧非凡。長長的紅毯從長廊內側一直鋪到了街邊,一輛又一輛豪車低調前來停在了紅毯前,随後由侍者恭恭敬敬拉開車門,請下來一位又一位身穿禮服的男女;這些平常容貌是不會出現在鏡頭中、出現在大衆面前的人們在今晚聚集于此,所以一般人壓根無法想象到,這仿佛只是一場規模略大的私人聚會一樣的場面,實際上卻聚集了整個黑暗世界裏所有具有一定影響力的人物——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在相關部門的重點關注名單上。

可能你随便指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中年人,他背後都可能站着一個龐大又富有權勢的家族;又或者你看到一個花朵一樣嬌豔的女孩子,她身穿可愛的香槟色禮裙和紅色的高跟鞋,像只誤闖這裏的小鳥,但一會兒就會有知情人悄悄告訴你,那女孩實際上是某某地區如今生意最大的軍火商;

再比如你可能看到了那邊有幾個穿着正裝的英俊青年,在這樣的場合裏,他們年輕得幾乎不可思議,像是跟随父輩出來長見識的富家公子。你看見一旁同樣穿着正裝出席此次拍賣的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帶着兩個秘書一樣的人向那幾個青年走去,雙方攀談起來,你會以為這就是一場單純的上層人的社交,搖搖頭便離開了。

然後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邊的青年正是腳下這片土地上最大的黑幫勢力——港口黑手黨的現任當家首領,以及他手下第一兇悍的最高幹部。

“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太宰先生嗎?今年也再一次在這裏見面了,真是令人高興的一件事情啊!”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長得着實英俊,大概是照着人們對“多金總裁”那一欄的想象長得。

他笑眯眯地将一只手插在兜裏,另只手則舉起來輕輕擺了擺,像一根彬彬有禮的旗杆——不停迎風展示自己身上旗幟的那種——一樣站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面前:“不知不覺一年又過去了,時間還過得真是快,對吧?看到您一切都好的樣子真是再好不過了。雖然我聽說您的組織前段時間出了點無傷大雅的小麻煩,導致今天好像也能夠……讓我們欣賞到一點那時候的精彩後續?”

太宰治注意到了來人,挑了下眉。他不慌不忙地回以了對面人同樣燦爛的一笑,翹着嘴角寒暄:“這不是秘密結社「Guild」的首領——菲茨傑拉德先生嗎?承蒙關心,久疏問候。然而沒想到一年不見,您還是老樣子,像是一個行走中的銀行保險庫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美鈔的氣息呢。”

一個來回的言語交鋒打過,港口黑手黨和來自美國的異能組織「Guild」的兩位首領眯起眼,同時沖彼此友好一笑,好像剛才言語間暗中諷刺對方的不是他們似的。

而兩邊随行的幹部在此時都保持了應有的緘默。對于這種你來我往又暗藏機鋒的對談,中原中也沒有半點反應,他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首領左側靠後半步的位置,訓練有素地雙手背後直立,眼簾半垂,簡直是最龜毛的人來都沒法挑出丁點兒毛病的盡職保镖;對面跟在菲茨傑拉德身後的則是一個紅頭發的年輕女孩,在這樣的場合下,她穿着一條同發色一樣火紅的禮裙,臉上畫着一點淡妝。不難看,但是面生,可能是今年才加入對面的新人。

雙方都覺得和一個臭男人沒什麽好聊的,興致缺缺地各自聊了幾句就沿着不同的方向離開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向左拐進大理石地面的走廊,軟底皮鞋踩在鏡面一樣的地板上幾乎沒發出什麽動靜,黑手黨的年輕首領等走得足夠遠之後才動了動嘴角,用一種懶洋洋的口吻對走在身旁的中也輕聲抱怨道:“一進門就碰上那個美國來的‘大孔雀’,總覺得這就好像抽的新年簽一樣,抽了個大兇啊。我們今晚恐怕是要不太順利。”

他這句話裏的笑點頗偏,這麽久以來也就中原中也這個同樣笑點偏的搭檔能毫無阻礙地接住他每一層明嘲暗諷的刻薄深意。中原中也沒忍住“哈”地笑了聲,笑完,嘴上還是淡定地和他作對唱反調:“不要擅自就把別人當成什麽幸運簽啊白癡。那個「Guild」,這幾年崛起的速度非常快,我聽說在南美好像也發展了一點他們的勢力……你再這麽嚣張地編排別人家的首領,到最後還不是要我去給你擺平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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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另一個實力不相上下的龐大組織的沖突,到他這裏就成了平淡無奇的“麻煩”,太宰治心想要說嚣張的話中也可是和我半斤八兩吧,面上卻只是略略彎起了眼尾,露出一個剛做完壞事後得意洋洋的小男孩一樣的表情,轉頭去看他。

“咦?可是我有中也在。”他用這副近乎挑黌逗的暧昧神色說着甜言蜜語,“難道我不可以嚣張嗎?”

“…………你少來這套!”

然而“這套”日複一日,無論什麽時候都能叫他吃進嘴裏。中原中也先是耳尖一燒,接着氣急敗壞地壓低了嗓音,一邊陰森森按壓指關節,要和他動手;礙于一會兒還要有各種交際的場合他不方便去踹自家首領的膝彎,所以就換了個方式——伸出手指捏住腰間一塊軟肉,再接着反方向用力狠狠一擰。為了防止外面筆挺的西裝外套被扯皺,所以他的手是掀開了那件墨藍色的條紋西裝外套下擺鑽進去擰的,整個手掌都消失在了衣服下面,看起來分外不成體統,幸虧這走廊上現在沒人。

英俊首領被自己眷養的“惡犬”搞得一秒破功,呲牙咧嘴要伸手反擊,于是兩個人就這麽在無人也沒監視器的走廊上小範圍打鬧了起來;不妨礙倆人繼續走向走廊另一端的目的地,單只手掌在身體四周極小範圍內的方寸間飛快過招,劈切刺挑與卸力格擋,兩邊都做得有條不紊、思路清晰,反正又不憑力氣和其他因素,只是單憑技巧的話,短時間內太宰也是可以和自家第一體術師對抗上一會兒的。

這種小孩子一樣的撕扯最終結束于逐漸看到的岔路口和另一邊正在靠近的腳步與人聲,于是港口黑手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同時撤手,整理好袖口,一秒內又變成了翩翩富家公子樣的兇惡黑手黨,還不忘翻着白眼用力哼對方一句“幼稚”。不過在下一刻看清了從另一邊靠近的幾人,兩人同時飛快一眯眼,将些微的驚訝不動聲色地封在平靜無波的眼神背後,都不說話了。

戴着黑色呢絨禮帽作複古紳士打扮的三個中年男人也看見了這邊的兩個英俊青年,他們下意識停下腳步,在兩秒停頓後為首的男人率先露出了一個疏離客氣的微笑,顯然是認出了這兩位的身份,于是極小幅度地一傾身,算作示意。

而這一次,港口黑手黨的年輕首領對來自對方的示意無動于衷,只輕輕挑了下嘴角;作為最高幹部的中原中也這次倒是在對方的示意後微一颔首以作回應了。對方沒再說什麽,看起來也就想走一個面子上的簡略過場,招呼過後便接連從劇院大廳右側的入口進去了。

“鐘塔侍從?”中原中也低低“啧”了聲,“今年居然連這群人也過來了……他們哪裏來的請柬?”

“只是個代理人。”太宰治反應平平地一聳肩,兩人從左側的入口進入了大廳,“請柬對外人說可能很難,但對有足夠資格的人來說,想要總會有的。畢竟現任的近衛騎士長……那位女士的祖上,可是合法的皇家海盜出身,和我們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哼。”中原中也皺了皺眉,“說到這個,剛才跟在菲茨傑拉德身後的那個面生的小姑娘——雖然只是猜測,但我覺得她應該是個異能者。”

“呼呼,既然你這麽說了,那十之八九她就是了吧。畢竟中也的直覺可是很可怕的啊~”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你這麽說我就特別不爽。”走進暗金色的劇院大廳,已經到了主辦方為他們預留的特別席位,中原中也垂下眼,恭敬地半彎下腰為自己的首領拉開座椅,長而密的睫羽在他的眼下攏了一捧心事重重的陰影。這個穿着暗紅色條紋西裝的漂亮青年嗓音平淡地說道:“不過我現在有點同意你剛才那句話了。”

太宰治入座,聽到這話後挑起一點眉梢:“哪句?”

“進門就碰見那只‘大孔雀’是抽到了下下簽這件事。”港口黑手黨大名鼎鼎的“黑色惡犬”輕輕蹙着眉頭,“對于今晚……我現在有點不好的預感。”

“…………”

太宰治輕微偏過頭,用那雙鳶色多情的桃花眼默默盯住了中原中也。半晌他才輕輕一彎眼尾,把臉轉了回去,同時漫不經心地開口:“要說擔心的話也該是我擔心才對吧?……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個首領嘛,出了事也一定都會沖着我來才對。”

“瞎想什麽。”脖頸上戴着項圈的“惡犬”輕飄飄地瞥了他的主人一眼,周圍陸續有身份尊貴的客人入座,他只好放輕了聲音,淡色的嘴唇幾乎沒有動,用耳語不滿道,“當我是個擺設嗎?剛才還嬉皮笑臉地說着只要我在就可以到處嚣張……轉眼就反悔。我就這麽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太宰治托着下巴,一邊在嘴巴上同樣用耳語“欸欸”地回答着“中也好小氣,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嘛”;而另一邊,他心裏卻在這個半開玩笑的問句後,像快速回放一場默片剪輯似的,一幀幀閃過了這幾個月來他們兩人所有争執過的片段。

然後,在那顆被層層心事嚴絲合縫封鎖住的心髒深處,某個無光的角落,發出了一聲沉沉的、冰冷的嘆息。

賓客們已經全部入場,周圍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聚光燈齊齊打在最前方被猩紅幕布籠罩的舞臺上。晚上八點整,伴随着某種無聲的倒計數秒和那沉重幕布的緩緩拉開,這場難得将各方勢力彙聚一堂的黑色拍賣會終于開始了。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一年一度的暗色文化交流拍賣會——”

三——

“衆所周知,參與我們拍賣會的各位均來自‘水面下的世界’,這也就意味着,在我們的拍賣臺上所進行拍賣的,各位将絕不會在‘水面上的市場’中見到!這是一場屬于在場諸位所有人的年度盛宴!”

二——

“我是本次拍賣會的拍賣師,那麽在五分鐘後我們即将擡出本晚的第一件拍賣品。請各位握緊手中的拍賣會名錄,不要錯過自己的心儀之物!”

“——一。”隐藏在暗處的芥川龍之介輕輕掀動嘴唇,按下耳內的隐藏式耳機,“這裏是一號。任務開始。”

耳機裏“刺啦”了兩聲,緊接着信號顯示良好,傳出兩聲輕輕敲擊的聲音,示意了解:另一段的人是中原中也,顯然他們忽視了一點是中原中也作為陪着首領共同出席、同樣要參與這場拍賣會的受邀人員來說,在拍賣會途中溜出去并不是什麽容易事,雖然也有“讓部下通過易容假扮成中原幹部坐在首領旁邊”的方案,但這個提議剛提出來就被首領否決了。

理由是拍賣會上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作為假貨來說靈活應變的程度太差了,不好用,相反暗探只需要過硬的訓練技巧就可以了,完全可以交給能幹的其他人。

所以直接以“天魔纏铠”這種靈活程度高的形态出現的芥川龍之介,現在正安靜趴伏在作為拍賣會貨倉的房間上方的通風管道裏,通過并不牢固的鐵網,像某種夜行的貓科猛獸一樣靜靜等待着機會的到來。

他無聲地凝視着鐵網之下的一切,房間中所堆滿的,正是要在本次拍賣會上進行拍賣的三十二件商品,幾名助手正有條不紊地将商品按順序搬擡出去,然後運送到舞臺上進行拍賣。

一個管理人員站在門口,佩戴着對講機,對着名冊一件件比照:“3號商品,光緒六年的掐絲琺琅鼻煙壺一對。看清楚标牌,上面應該寫着起拍價是二百萬美元……動作快點!那邊的薩法維王朝時期的波斯地毯已經三槌成交了!”

助手忙不疊托起那個将那個放置了鼻煙壺的紅絲絨底木盒放在托盤上,然後小心托起托盤向外走去,管理人員跟在他身後出去了,儲藏室的門被暫時關上,據芥川龍之介剛剛的觀察,這間房間裏接下來将會有五分鐘左右的無人期。

他輕輕挪開那張鐵絲網。

房間內的拍賣品都是按順序擺放的,由于兩件一人多高雕塑的阻擋再加上通風口的角度問題,導致芥川無法看清整個房間的全貌,但通過擺放順序推斷的話,目标應該就位于他對角線上、最角落裏的那一小塊位置。

芥川龍之介輕輕翻了下去,落地時悄無聲息,連一點灰塵都沒濺起。“天魔纏铠”的狀态之下極大提升了他的速度,幾乎是下一個瞬間他就出現在了預定的角落,芥川垂眼飛快一掃,目光鎖定了位于最後的木盒,并迅速确認了标牌:三十三號,特殊商品:中原中也的個人資料,起拍價五百萬美元。

芥川龍之介把手伸向木盒。

沒錯,今晚他的任務就是來奪回這份資料。雖然他們不能公然挑釁有包括黑手黨在內的幾大勢力所組成的拍賣會主辦方團體,但港口黑手黨的威嚴同樣不允許任何人杵逆,無論是看着幹部的資料被拍賣還是有人競拍,都是無法被允許的事情。必須由他們親手摧毀這種“不安定”。

所以哪怕這份資料突然消失,所有人都會想到這是黑手黨出手的結果,但證據不足,其他勢力無法抓住他們的把柄,那就無法構成真正的威脅——否則的話師出無名,輿論戰他們不會輸,至于武力戰就更不會了,不如說什麽?如今居然還會有人想要在沖動無謀的情況下,選擇對港口黑手黨開戰嗎?

不可能的。

這些龐大勢力之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有時候非常複雜,但有時候又的确非常簡單:比得只是誰的拳頭硬,和以這個為關鍵前提之下的厚臉皮而已。

羅生門的铠甲纏到了手掌虎口的位置,漆黑的布條對比下,更襯出芥川手背皮膚的蒼白。在他的手指觸摸到木盒表面的前一刻,羅生門毫無預兆地突然發動,像頭暴戾的兇獸,驟然撲向了他身後的位置——

——黑獸張開利齒,堪堪停在了身後不知何時出現在那的人影的腦袋上,最尖銳的那枚利齒距離那人的發絲只有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

但與此同時,一根由葡萄藤纏繞化作的木錐已經對準了芥川的後心處,只消再往前突刺半寸,就能讓芥川得到永遠的休假。

雙方都把握了彼此的要害,一時僵持不下。芥川龍之介遇到意料外的突發狀況也保持了應有的鎮定和冷靜。他不知道後面的人是誰,對方也沒出聲的意思,但應該不是安排在這裏的異能者保镖……能在他無知覺的情況下摸到身後十五米處的位置,如果這個拍賣會請來的保镖都有這種能耐,那早就被某個勢力挖走了,不會至今都默默無名地在這裏當保镖。

更何況,如果是保镖的話,那應該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發動攻擊,等他都摸到盒子這裏了才出現,那就只能證明對方和自己現在的身份一樣……都是為了點不能告人的目的悄悄潛了進來的,本不想撞上,誰知道看見他們的目标一致,這才無奈出手。

最終還是身後的人先開口了。

“果然,是黑手黨的芥川閣下?啊呀啊呀,沒見過您這種能力形态,所以眼生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來呢?”是一個青年染着活力的聲音,話間帶着一點口音,能輕易聽出來不是日本人,“我們的軍師說得對,像這種情況,港口黑手黨不會不采取任何行動的。”

芥川龍之介緩緩收回手指,羅生門的威脅一動不動,讓他從容轉了身,面對敵友莫辨的”熟人”:“「Guild」職人……約翰·斯坦貝克。”

金發的青年誇張一扶頭上歪斜的貝雷帽:“天吶,你終于記得我的名字了,明明我們之前打過一架,後來再見面的幾次你也沒能記得我叫什麽?”

芥川龍之介輕輕一眯眼,并不打算和他在此地廢話,直戳了當地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約翰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奉老板的命令,這種機遇可是千載難逢,所以想來賣你們一個人情啊。”

黑手黨和「Guild」在三年前有過一小段敵對的時期。那時候太宰治剛上任不久,組織內部動蕩,橫濱內各個勢力躁動不能安分,因此就連海外的勢力也想插上一手。「Guild」在那時挑釁了黑手黨,并做到了一次成功的突襲,但最後這場客場作戰的結果卻不怎麽樣,輸了個徹底;

兩方停止敵對之後不久,又因為其他一些事情而進行過合作,充分證明了“沒有永遠的敵人”這句話的正确性,等事情順利結束後兩邊就正式進入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靜期,「Guild」回去埋頭發展自己并揚言有一天遲早會打回來,而太宰治也利用這個時間飛快将動蕩的組織一手鎮壓下來,黑手黨又變成了以往那個無堅不摧的強大組織,變成了橫濱這座城市外無形的一堵盾牆。

“大言不慚。”芥川龍之介冷冰冰地一挑嘴角。

隐藏耳機現在沒有處于通訊狀态,所以另一頭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還暫時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當然芥川龍之介也沒打算把這件小事上報給兩位上司,有阻礙就排除,他做事一向不拖泥帶水。

察覺到對方身上開始溢出的殺氣,來自異國的青年忙舉起手:“慢着慢着,和黑手黨起沖突可不在我這次行動被允許的範圍內。說真的,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湊個巧,如果你們還沒來及動手呢,我們就先下手為強,到時候賣你們一個人情;但如果正好碰上了呢,那就用另一個情報來賣你們一個人情。”

這種讨價還價是芥川龍之介最不耐煩的事情,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屋內兩人同時眉目一動:約翰斯坦貝克率先迅疾收了對準芥川龍之介的葡萄藤,随後分出一根藤蔓将剛才他鑽出來的那張桌子的桌布理好,另一根藤蔓則飛快夠上芥川鑽出來的那個通風口,一點不耽擱地将自己帶了上去;而芥川因為将那木盒飛速打開、拿出內裏一打文件紙的動作而慢了兩秒,緊跟在金發青年的身後回到了通風口裏。

兩人将鐵網複位的下一刻,儲藏室的門就被打開了,剛才的管理人員帶着同一批助手回到這裏,先前擡出去的幾件拍賣品都已經三槌成交了,他們來搬下一批。

趁着屋內人聲嘈雜,和約翰面對面趴在通風口裏的芥川龍之介輕輕接通了耳機的通訊,敲了事先約好的兩聲,意思是“任務完成,成功回收”。

“辛苦了,芥川。”中原中也壓低的聲音從耳機裏細細傳出來,“雖然是任務,但不管怎麽說算是幫了我大忙了,回頭請你吃飯。”

“分內之事。”芥川龍之介一板一眼地回答。

“那麽,那份資料上所謂的‘我的真實身份’,都說了點什麽?”

“這是奇怪的一點。”芥川龍之介借着一點微弱的光将那兩三頁紙快速翻過,“這裏沒有任何關于您的不實信息。全部是我們所知道的,也就是您的那份基本資料。”

“什麽?”大廳內,拍賣還在進行中,眼下大家正在為一副三百年前的畫作争出了五千萬美元的天價,甚至太宰治為了湊趣也懶洋洋地舉了兩次牌、哄擡了兩番價格,而中原中也坐在其間,緩緩皺起眉。

“的确沒有。”芥川龍之介再次确認了一遍,又回想了剛才木盒內的樣子,肯定道,“也沒有任何遺漏。

中原中也不說話了。太宰治注意到了他這邊的動靜,側頭沖他輕輕一挑眉算是詢問,中原中也對他點了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身側的搭檔看懂了他的示意,但神色未變,只是作為回複輕輕眨了下眼,然後停頓一秒,又眨了一下。

這一切都是在幾息之內用極輕微的動作完成的,就算一直注意觀察他們的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到,這兩人已經完成了一次關于下一步秘密行動如何進行的交流。

中原中也:“了解了。暫時不用再行動了,你可以回來了,芥川。”

“……還有一件事。”芥川龍之介撩起眼皮,不善地看了眼趴在他三米之外、和他一同趴在通風管道裏的約翰斯坦貝克,輕輕皺起眉,“有預料外的情況發生。”

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毫不意外:“唔,哪一方?”

下面的嘈雜完全掩蓋了上方幾乎是喃喃的低聲交談,芥川龍之介回答道:“是「Guild」,約翰斯坦貝克。”

“熟人。”一片嘈雜中,芥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到了“大孔雀”這句嘀咕,随即中原中也的聲音便毫無異常地再度響起:“問他什麽事,我想他們應該沒那麽蠢,要和我們作對吧。”

芥川龍之介轉述了上司的意思。

約翰斯坦貝克笑起來:“只是在處理另件事時的一點額外發現。對我們沒用,但應該你們黑手黨的人會很想知道。但我不會在這裏說,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後天我們的老板希望能和你們喝一杯和平友好的下午茶。”

“你可能是希望在這裏死。”芥川龍之介的聲音平板無波,眼中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一點光亮。

“哇,你們怎麽都這麽暴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約翰斯坦貝克皺起眉嘆氣,卻全然沒有被威脅的緊張,足以證明“這點威脅”也是預期中的。果然,下一秒他又挂上了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那麽我做一個預告吧……當作誠意的證明。”

此時下面的屋子再度恢複了寂靜,助手們搬着又一批拍賣品出去了。于是約翰斯坦貝克略微提高了聲音,好叫對面耳機另一段的人也能明顯聽到:“關于四年前,貴方的上一任首領森鷗外消失一事——”

芥川龍之介皺起眉,而同樣聽到這一段宣告的中原中也,臉上卻幾乎沒有任何神色變動。

他十分平靜地坐在那,似乎打算聽聽那個故意叫他聽見的青年能說出點什麽出來。

約翰斯坦貝克緩緩落下後半句話音:“——我們有證據顯示,在當時,橫濱有「鐘塔侍從」活動的痕跡。”

……

中原中也摘下了隐藏的耳機。

太宰治托着下巴,他剛剛拍下了一件美國印第安文明時期的小物件,花了三百八十萬美元,卻還像個在無聊宴會上的孩子一樣對眼下的場面興致缺缺,甚至不如中也那邊枯燥地監控行動來得有意思。

他輕聲問身側的搭檔:“有什麽有趣的事情?”

“……”

沒回音,太宰治好奇扭過頭,看見昏暗的光線下,中也臉上的神色一片晦暗不明,但嘴角卻緩緩挑起了一個微笑:“……啊,的确。有點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太宰治:“咦!好狡猾!我也想知道!”

中原中也:“白癡啊你,安靜一點,等之後結束……”

穿着燕尾服的拍賣師在臺上拿着話筒,準備将今晚的氣氛炒至高潮:“那麽,在全部的三十二件拍賣品後,終于輪到了萬衆期待的壓軸拍賣環節——如大家所知,我們每一屆的壓軸都十分令人出乎意料,今年也不例外,正像手冊上向大家介紹的那樣,我們接下來将進行拍賣的事……”

因為芥川已經将那份資料回收,所以小聲嘀咕的兩個人誰也沒打算去搭理臺上的拍賣師,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場拍賣會其實已經結束了。

拍賣師:“……那麽,先請大家看一看屏幕上的小部分預覽,再決定是否要拍下這份絕無僅有的珍品!起拍價為三百萬美元——”

舞臺的銀幕上通過多媒體放出了一張清晰的圖片。全場先是寂靜了一瞬,然後響起了小聲不解的竊竊私語。

和預期的反應不符,中原中也疑惑回頭,銀幕上巨大的照片,率先撞入他眼中的是兩枚極為眼熟的私印。

那是他絕對不可能認錯的——前任首領森鷗外的私印和現任首領,太宰治的私印。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時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可怕的預感,但直覺和理智在這一刻瘋狂撞到了一起,反而令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中原中也緩緩擡起目光,凝視着照片上的短短幾行字。

「以此條為證,我将退去首領一位,自願離開,并授意将首領的一切權利移交到幹部,太宰治手中。

森鷗外」

那張照片只出現了短短幾秒就切掉了,換成了別的照片,是另一個大型組織的二把手殘害同僚的證據,然後又是下一個組織,拍賣師整個人已經傻了。大廳內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已經有人激動地站了起來,但一片混亂中,太宰治卻只是牢牢地、緊緊地,盯着旁邊仿佛大理石雕塑一樣僵硬的中也的側臉。

幾秒後,中原中也終于動了,朝太宰治伸出手。

但和預想中稍有偏差的是,中原中也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攔在了太宰身前,低聲飛快道:“……這裏已經亂起來了,恐怕是有人想要渾水摸魚。我們先離開這裏。”

“……不對我說點什麽嗎?”太宰治坐在原處沒有動,眸色幽深,依舊牢牢盯着中也的臉,“那是真的。中也。上面的私章,那的确是我曾經和森鷗外簽下的賭約。”

“啊,沒錯,我還沒老眼昏花,認出來了。”中原中也掐了掐鼻梁,好像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因此十分沒好氣,“所以呢?這就是你一直不想對我說的事?覺得我會因此就和你決裂嗎?”

“太宰,你……啊啊啊!在你眼裏,我難道就那麽蠢嗎?!”說到最後他已經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了,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麽,可能中原中也自己都一時說不清楚。他伸出手指,在已經開始發生混亂的大廳中大逆不道,隔空威脅似的一指太宰治的鼻尖,“當然,這件事具體是怎麽回事,等回去以後我也會好好——好、好找你問清楚的,你最好給我做好準備了,太宰!”

“但現在,別他媽傻坐着了趕緊跟我離開!我就說我感覺今晚要出事!挑的見鬼的好日子,新年!前一天——”

啊啊,沒錯。

全身心信賴着我,和我站在同一邊,這是屬于我的中也;我終于能夠确信了,一切都和七年前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這一次,可能真的……

中原中也喋喋不休的怒罵中,太宰治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好像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還是慢慢閉上了——這可能是兩人認識七年以來第一次,他沒有在中原中也咄咄逼人下挑起眉梢反唇相譏。他握住中也伸過來的手借力站起來,起身時的晃動讓一點零碎的額發垂下,遮住了太宰一直注視着兩人相握的手上的眼睛。

他沉默半晌,輕輕點了一下頭。

而同一時刻,在地球另一端的英國,漂亮的女士看着代理人實時傳回來的影像,銀幕的多媒體似乎被病毒侵入了,無法外力關閉,正在循環播放在場每一個組織家族的不可告人的二三秘密。

她不由感嘆了一聲,也不知是在感嘆哪件事情:“啊……真是可怕的手段。如果可能的話,真是不想和這樣的敵人交手呢。”

然而說歸說,她還是撥通了另一個號碼,語調慵懶地吩咐下去:“動一動我們在橫濱的‘釘子’吧。”

沒有那麽複雜,這只是一場博弈。

鐘塔侍從的近衛騎士長——阿加莎·克裏斯蒂女爵勾起飽滿的紅唇,端起桌上的骨瓷茶杯,沿着杯沿抿了一口杯中的紅色茶湯。

将決定成王敗寇;決定這場劇目最終,會走向誰希望的結局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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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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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