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Episode29

天空陰沉沉的。

七月的劄幌不像東京,已經進入了空調是照耀生命之光的季節。這個位于北海道的北方城市時至盛夏仍然保持着一種很舒服的氣溫,假如是早晚出門的話,還可能會有一點微微的涼意,所以在這裏的人們身上穿的還是春季薄厚的外套,偶爾會像現在這樣下幾天雨,再出門時的溫度就更低了,讓恨不得出門能把空調背在身上的東京人羨慕得要命。

不過雖說這邊下雨不會像中部地區的梅雨季一樣下起來就沒個頭,但下雨總或多或少地帶來一些出行上的不便。商店街邊的行人步伐匆匆,有不少人都戴着口罩,似乎想隔絕已經湧到鼻尖的那股濕潤。然而頭頂的烏雲只有薄薄的一層,濃烈的日光會從薄弱的雲層處透出,讓天氣介乎于“可能要下一場雨”和“馬上就晴天了”之間。所以即使空氣中彌漫着略顯潮濕的雨氣,卻仍有不少人在琢磨一陣後安定認為今天也就是這樣子了,只是個陰天,大概率不會下起來。

咖啡店的店員下意識看了眼烏蒙蒙的窗外,感覺像這種昏昏沉沉又無所事事的午後,不适合上班,只适合躺在家裏蒙頭呼呼大睡。她剛擡起手遮掩着打了個哈欠,就聽到店門被推開時門口風鈴響起的聲音,于是又趕緊把半開的嘴閉上,條件反射地露出一個微笑來。店員筆直地站在櫃臺後,笑容可掬地輕一躬身:“歡迎光臨,請問您要喝點什麽呢?”

進來的是個年輕人,穿着件黑色皮質的連帽夾克,以及和街上大部分行人一樣,戴着副黑色的口罩。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夾克上的兜帽也好好地扣在腦袋上,旁人能看見的只有幾縷掉在帽檐外的打卷的赭色發尾,以及從瑣碎額發間露出的那雙漂亮冷淡的藍眼睛——看上去潮流十足又英俊逼人,是個走朋克風的小帥哥。受午後困頓折磨的店員小姐姐笑容一頓,睜大了眼,覺得整間店都因為這位客人的到來而亮了起來,嘴角職業化的微笑也跟着真誠了許多。

“一杯黑摩卡。”聲音從口罩後面悶悶地傳出,年輕客人咳嗽了一聲,一眼掃過櫃臺上用一塊小木板制作成的菜單,“雙倍糖奶。”

“好的。”店員下意識又看了幾眼客人掩在兜帽與碎發下的眼睛,随後才手腳麻利地在收銀臺上下單了一杯黑摩卡。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那副黑口罩足足擋住了大半張臉,可店員莫名覺得那張口罩下應該會是一張非常英俊漂亮的面孔……也許是那雙亮而平靜的藍眼睛起的作用吧,還有客人身上那股非常淡又非常好聞的香水味。

店員垂下眼,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耳朵也隐隐有些要燒起來的趨勢,忙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不至于失态。店員不着痕跡深呼吸,然後笑着問道:“那麽您要中杯還是大杯呢?”

“大杯吧。”說着年輕的客人咳嗽了兩聲,嗓子有點不舒服似的,好像正在感冒,說話的腔調裏也帶着點懶洋洋的鼻音。“不用打包。”他補充道。

“黑摩卡大杯,雙倍糖奶。”店員重複了一遍菜單,又因為聽出了這位客人似乎在感冒中的狀态而多問了一句,“需要給您去冰嗎?”

“不,正常冰就可以。”

“好的,那麽一共是950円,請問您是現金支付還是刷卡呢?”

“刷卡吧。”

中原中也低下頭摸出自己的錢夾,刷卡付賬;付款成功後店員打出賬單,說了聲“請稍等”後就轉身去咖啡機前忙了起來。中原中也把銀行卡重新放回錢夾,雙眼漫無目的地在這間小小的咖啡店內環顧一圈,挑了個靠窗光線好的位子,坐下後長長籲出一口氣,摘下口罩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覺得鼻子發癢,又有點想打噴嚏。他有點無奈地咕哝了一聲,認為“自己靠着一件單薄外套潇灑了整個冬天都沒什麽事、卻在夏季因為溫度驟變而深受重感冒困擾”這種事,說出來實在是有些丢人。

這時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叮咚”、“叮咚”接連響了兩聲,忍着不想打噴嚏的中原中也一邊揉着鼻子一邊瞥了一眼,看見“叮咚”的兩聲分別是一封歡迎歸國的廣告郵件和Twitter上的點贊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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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可以忽略,Twitter那條通知他也心中有數,暫時不大想管,現在他只想等着那杯黑摩卡上來,然後就着提神的咖啡把剛從藥店買的感冒藥喝掉。

不爽地啧了聲,中原中也托着下巴,迎着不算刺眼的日光無聊往窗外看:七月的劄幌街上鮮花很多,剛才一路走來時也在路邊的住宅裏看見了成團的紫陽花和蜿蜒在支架上的大牽牛,路過花店的時候還看見了尚未到花期的歐石楠,讓陰沉雨天也顯得挺熱鬧——淋在雨中的花比路上的疲憊的上班族白領要看起來更精神。

看了幾秒他就将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懶懶地想着果然在外度假歸度假,還是回國給人的感覺要更舒服一點。

收回目光後的中原中也終于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打完後他感覺自己的鼻塞好像更嚴重了,嗓子好像被堵住一樣很不舒服。中原中也抽出紙巾,恨恨地一會兒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泡個溫泉,一會兒想着好想趕快回到下榻的旅館裹緊被子睡個昏天黑地,又想着難得來北海道玩真想去看看這邊的牧場啊……胡思亂想了一陣,他的目光落回手機上,本已暗下去的屏幕正巧因為信息未查看而再度亮起,中原中也凝視了屏幕正中的日期一會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心裏緩緩“唔”了一聲。

原來已經七月份了。

距離發生了一堆事的兵黌荒馬黌亂的冬天……原來已經過去半年了。

中原中也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心中默默計算着日期,無意識地伸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

他昨天傍晚的飛機在劄幌落地,此前則在夏威夷度過了長達六個月的、舒服得讓人骨頭都酥爛掉的漫長假期;而六個月前的深冬,在那個荒僻的車站裏,太宰治對他說了“去好好放松一下吧”後就放了他的假,難得也沒有想和他一起去玩的意思。那副冷淡的、幽深的、卻也非常好看的表情,看上去居然像是要乖乖回去,為接下來的三方合作好好工作一陣子。

但中原中也猶疑不定,總覺得除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況大大緩和了之外,太宰治還在打着一些自己的小算盤。

抱着這種糾結心情,他度過了開始的半個月,閉着眼睛在最近的航班列表中挑了沖繩,于是飛到九州,在沖繩的別墅裏繼續臉色陰沉。縱使海邊的啤酒與燒烤有十分滋味,也統統都因為壓在他心中沉甸甸的一堆事而少了三分;

他想給太宰打電話,然而無論是電話郵箱還是各種社交工具都被拉黑了,更可氣的是在拉黑前那個混蛋還笑眯眯地特意打來電話通知了一下,理直氣壯地說吵架冷戰嘛,要演戲就演全套,所以電話什麽的這通之後就要拉進黑名單了,以及突然想起來中也走的時候炸了他的車,現在他要為這件事生一段時間氣了,所以郵箱TwitterFacebook也一并拉黑了,中也在外面慢慢玩,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心情好了,就把名字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因為這通電話,中原中也黑着臉踹翻了兩張實木的椅子,然後火速換上了花襯衫和沙灘褲,沖去海邊痛痛快快游了一下午的泳;晚上則跑去小酒館裏和一群來溫暖南方度過漫漫長冬的陌生人喝了整個通宵,喝得鎖骨至臉頰耳骨一并通紅,喝得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散發酒氣,喝得靈魂和皮囊分了家。等到清晨中原中也抛下那些東倒西歪在店裏昏睡的一夜酒友出了門,揉着酸脹的眼皮于迷迷糊糊中接到短信,上面提醒他飛往夏威夷的航班将于兩小時後起飛,如尚未辦理登機手續請盡快,以免誤機雲雲。

于是中原中也愣在了原地,一手叉腰一手掐着鼻梁,回憶了整整十分鐘都沒想起來自己是在昨夜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契機、據于什麽狀态下才能定了今早最早一班飛機——去夏威夷。

想破腦袋也沒有結果,中原中也晃晃醉酒後昏沉的頭,決定幹脆順着喝暈時的傻x操作行動一次,便回家拎起行李箱直奔機場,從一個度假勝地飛到了另一個度假勝地。

好在他行李箱沒怎麽拆,護照也一直放在行李箱的夾層裏。

不過這麽一通胡搞,倒是讓他詭異地從那些糾結成毛線團的陰沉心情中短暫脫離了出來。他拎着行李在檀香山國際機場走下飛機,踏上異國的土地,呼吸着溫暖濕潤的空氣,以及身邊擠滿了熙熙攘攘說着各種語言的游客時他才終于有了一點“自己是在放假”的實感,有幾個身材火辣又大膽的外國妞看他生得漂亮又冷淡,笑嘻嘻地上前問能不能同他拍個合照——照以往來說肯定是不行的,一般遇到這種情況他只會禮貌回絕。因為幹他這一行,避免自己的影像流傳出去是基本常識,而且尋常他出門其實很少遇到這些事。這幾年他出門的情況越來越單一,要麽是出差,不過這樣就會走VIP通道有專人接送;要麽就是短期休假,但是他會挑些冷門人少、但風景一流的地方玩一段時間,否則就在家,回東京郊區的幽靜別墅裏住上個幾天,好好放松一下。

所以當那幾個巧克力膚色的火辣女性嬌笑着圍上來時,“我現在是在度假啊”的想法突然存在感瘋漲,硬生生将已經到嘴邊的拒絕話語頂撞了回去。中原中也的眼神在短短兩三秒內幾經變幻,最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地微笑起來。

“OK.”他挑着嘴角對那幾個外國妞說。

惹眼的花襯衫和肥大的沙灘褲,腳上蹬着雙人字拖,再加上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異國的黑手黨。中原中也和幾位女性合了照又委婉拒絕了她們接下來一起去酒吧嗨的邀約,拖着行李箱走上地鐵,然後打開Twitter,登上了一個很久沒有用過、也幾乎沒人知道的小號。

他把和火辣外國妞的照片放在了小號上,配的文字是“比起巧克力色果然還是喜歡白一點”,想了想,在後面加了一個生動活現的思考表情。

半小時後,他收到一條消息通知,顯示他這個可能有一萬年沒有登錄過、粉絲也只有寥寥幾個人的小號,在他心血來潮發了條動态後,居然有個點了他關注的粉絲給那條動态點了紅心。

中原中也見狀,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随後他好像心裏有數那是誰似的,沒有查看點紅心的人具體ID而是直接就這麽把手機收回了外衣兜裏。愉悅的心情像是春天山上化開的溪水,一絲絲泡開了經過整個寒冬後凍得發硬的土壤,中原中也慢慢哼着一首很老的小調,心情詭異地好了起來。

「When true hearts lie withered,and fond ones are flown……」

于是這之後,一場只有他單獨一人的漫長假期真正開始了。太宰治好像掐好了他從炸毛狀态重歸安穩的時間似的,将中原中也這個名字從各個黑名單中放了出來,然後給他發了條無聊日常的信息,沒什麽特別的內容也沒什麽營養,只是在抱怨廣津逼他好好吃了晚飯但他只想吃蟹肉罐頭。中原中也心裏嘀咕着,感覺不知不覺之中好像又是在按太宰治設計的劇本走,話說回來那張機票真的是他喝醉之後定的嗎???

但最後,他在沉默了片刻後卻忽然沒由來地輕輕笑出了聲。然後他也沒有提小號上動态被人迅速點紅心的事情,而是躺在夏威夷入夜後的海灘上,在漫天星光下懶洋洋地回複了太宰治的消息——廣津幹得漂亮。他這麽回複道。

「When true hearts lie withered,and fond ones are flown……」

「Who would inhabit this bleak world alone?*」

“久等了客人,您的黑摩卡。”店員托着托盤将咖啡送到了卡座,放下那個奶白色的陶瓷杯時她瞥到中原中也口罩下的臉,頓時整個人都被撲面而來的英俊撞了一下,撞得她頭暈眼花,心裏有一百個小人在齊聲尖叫。

中原中也感冒時有點精神不濟,因此沒注意到店員些微的異樣……或許注意到了也會習以為常地當作沒有注意到。他從袋子裏拿出剛買的感冒藥,神色怏怏地拆盒,然後倒出兩顆膠囊在手心。他從熱氣騰騰的夏威夷回國,在回東京前打算再繞路到北海道玩幾天,降降溫,誰知道他出發前看了眼北海道目前十幾度的天氣,沒放在心上,下飛機就被猝不及防糊了一臉冷風,緊接着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于是感冒來勢洶洶,定好的溫泉旅館也變成了療養專屬。

此時店裏沒有其他客人,店員将托盤抱在懷裏,有點舍不得就這麽直接離開。正巧看到中原中也拿出感冒藥,于是攥緊了手指,有點緊張地試圖搭話:“我給您倒杯水吧?……用咖啡喝藥的話,可能、可能會影響藥效……”

然而這句話沒來及說完,她看見這位年輕的客人随意地擺擺手,已經将膠囊放進嘴裏,然後皺着眉頭喝一口咖啡把藥吞了進去。

“謝謝。但是不用了。”她聽見客人喝完藥後聲音淡淡地說。

按理說,搭話到這種程度,店員基本就可以識趣地離開了,而且剛剛那一句勉強能算在職業內的好心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氣。店員一邊在心裏嘆了口氣心想果然那種小店員偶遇英俊客人然後展開一段戀情的事情只會發生在少女漫畫裏,一邊抱好托盤打算離開,但就在她轉身時,她瞥到年輕客人因為輕輕擺手而露出的手腕,上面一條熟悉的腕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禁脫口而出:“難不成……客人是住在西區手稻山那家溫泉旅館嗎?”

“嗯?”中原中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紅色腕繩,是下榻旅館的房門鑰匙,想來也許是在當地有些特色的存在,于是在頓了頓後便沒什麽所謂地點了點頭,“嗯,想找家安靜的山間旅館泡泡溫泉。”

“是這樣啊。”店員笑着說,“我以為客人也是好奇那邊的傳聞才選擇那家旅館的呢。”

“傳聞?”中原中也端起咖啡杯的動作一頓。

“是的,因為我家就在那邊附近呢。然後大概從去年開始吧……那家旅館開始傳出了鬧鬼的傳聞哦,說是不少客人都說,會在半夜聽到小孩子嗚嗚的哭聲,如果你出去查看就會看見發出哭聲的是一個舊娃娃,然後看見娃娃的人就會被哭喊的娃娃帶去黃泉。”店員手指點在下巴上回憶,“一開始呢,只是在那一小片地方傳,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麽被人當成都市傳說放到了網上,于是現在好多人都知道了,聽說也有很多人躍躍欲試,特意去那裏住下冒險的樣子。”

“欸……”中原中也的手指摩挲着瓷杯的杯沿口,臉上适時露出了一點好奇的神色,“那真的有人出什麽事嗎?”

”衆說紛纭啦,有人說那地方真的有古怪,已經失蹤了很多人了,也有人說那些說失蹤的人都在造謠生事,只是想博取人們關注。”店員說,“不過幾個月前旅館附近的河溝裏的确發現了一具屍體,但警方調查後說,那只是喝酒過多的醉漢不小心掉進去淹死了而已。”

“唔,聽上去還蠻有趣的。”中原中也托着下巴,笑了起來,“不過我之前确實沒有聽說,昨晚住了一晚,也沒有聽到什麽奇怪聲音的樣子。”

“我想那些只是旅館為了生意而故意宣傳的手段吧。”店員聳聳肩,“反正我在那邊住着,也沒有察覺到有什麽怪事發生呢。”

“但這傳聞還是挺有意思的。”中原中也彬彬有禮沖她一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哪裏,不費什麽事的。”店員臉色微紅,轉回櫃臺後去了。

店員走後中原中也坐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覺得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喝完感冒藥後感覺昏沉的腦袋立竿見影地精神了不少。他先給靠窗的咖啡、以及窗外的花團錦簇拍了張照,然後一邊慢慢喝着咖啡,一邊挪動手指發了把照片發了Twitter。

他似乎沒把剛才那傳聞放在心上的樣子,發完動态後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起了他小號上這幾個月來的發布的內容,基本上都是些瑣碎的日常,曬他的行程、曬他剛吃了份很好吃的披薩、曬他塗了防曬霜在沙堆裏睡覺,而且配文的語氣跳脫又嚣張,和基本已經半作對外工作用的大號上的畫風完全不一樣。

翻了一會兒他退出主頁,看到消息通知欄并沒有新動靜,又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半……在工作嗎?他輕輕一撇嘴,鎖屏把手機重新收了起來。

中原中也喝完剩下的咖啡,起身離開了這家咖啡店。

接到太宰治的電話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

中原中也剛剛回到旅館,準備換身浴衣,在晚飯前先去舒服地泡個溫泉。聽到手機的動靜他瞥了眼後發現太宰直接發起了視頻通話,他接起來把手機豎着靠在一堆書前,然後轉身繼續脫衣服。

太宰治看起來像是在工作間隙偷閑刷個手機,大約是今天的工作有點格外麻煩,所以刷到中也發的又一條愉快的度假動态後直接打翻了他心裏的一杆小天平,怒而打了視頻電話想要當面控訴,結果沒想到視頻接通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漂亮又結實的光裸後背,流暢的背肌線條在脊骨兩側畫出優雅利落的弧度,向下漸收,然後是勁瘦的腰側、白瓷一樣緊實的臀部以及鍛煉良好的大腿。

“……”這副活se生香的美人更衣圖一下子撲滅了不值一提的那點怒火,太宰治有點懷疑中也是故意的——故意發照片勾引他,再故意等他打電話來的這個時候換衣服,一來一去,要他吃個啞巴虧——但中也會不會用這種稍微高級一點的招數,他也保持着懷疑的态度。

中原中也兩下把浴衣穿好,轉頭沖屏幕一挑眉:“打電話過來不說話?”

“在思考蛞蝓有沒有人類一樣的高等思考能力這樣的問題。”太宰治摸着下巴神情嚴肅,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在這工作,中也在那快樂度假,不覺得很過分嗎?”

“自己批的假期,不要不服氣。”中原中也走過去,拿過立在書旁邊的手機,随後盤起腿大刀闊斧坐下,嘆了口氣,用帶着點發悶的鼻音對遠在東京的太宰說,“我感冒啦。”

“?”太宰治聽了眨眨眼,好像一下子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兩秒後他才高高挑起一邊眉梢,故作驚訝道,“我都不知道該先吐槽哪一點了。首先我得聲明,關于‘笨蛋是不會感冒的’這句俗語我可是十分相信的,而中也是個笨蛋,所以我不相信你會感冒;其次還是剛才那句話——我還在這工作,工·作,我都還沒說什麽,休假中的中也卻感冒了?太過分了吧。”

中原中也“嗤嗤”地悶悶笑了一會兒,眼睛掃過他身側的辦公桌一角,看見上面有厚厚一摞堆疊的稿紙樣的東西,随口問了一句:“那是在幹嘛?”

“咦,中也不知道嗎?”太宰治正經八百的語氣通過電波傳過來,他伸手畫了一圈身邊堆疊起來的紙張,然後說,“我一直在玩的手游,今年夏季活動就是制作同人本*哦,一個夏天裏誰能創作出更多的同人作品寄給游戲公司,誰就能拿到更多的分數,聽說最後還會收集大家的作品舉辦會展的樣子——”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不要以為我不玩那款游戲就可以胡說八道,雖然我不玩可是紅葉大姐有在玩,夏季泳裝活動制作同人本根本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

“啊,被拆穿了?”太宰治笑嘻嘻地,手指劃了一個圈回來緩緩伸向中也,做出了一個輕輕撫摸的動作,“不過看樣子你的确是感冒得不輕呢,聲音都不對了。”

“有那麽明顯?”中原中也下意識摸了摸喉嚨,“我自己聽不太出來,除了嗓子有點不舒服外。”

太宰治:“嗯……怎麽說呢,如果打個比方的話,那中也現在的聲音,就和以前我們完事之後你哼哼着要求再做一次的聲音一樣。”

中原中也:“……那是什麽聲音???”

太宰治:“比較欲黌求黌不滿?”

“感冒的聲音你究竟怎麽聽出來了欲黌求黌不滿,我看你才是真正有點欲黌求黌不滿吧。”中原中也挑眉,“不和你說了,我要去泡溫泉了。”

“溫泉?”

“是啊,泡完溫泉我要去吃飯,我要吃新鮮的章魚段和北海道特産的牛奶,以及聽說這裏還有新鮮的大海蟹,蒸一下的味道應該會很鮮美吧。”

“……”太宰治長長嘆了一口氣,向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一手撐住額頭,“而我在工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頭的工作。”

他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幼稚,但殺傷力反倒成倍地提高。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明知他是故意的卻還是心髒過快跳動了兩下:“好像很辛苦啊,雖然看你也在玩的很開心就是了,這次的工作。”

“算是吧。是很有趣的事情。”太宰治懶洋洋地說着,忽然又嘆了口氣,“中也。”

“嗯?”

“想吃螃蟹。”

“打電話讓人給你買了送到公寓去。”

“想一邊吃着螃蟹一邊操黌你。”

“……那你還挺厲害。”中原中也琢磨了一下那個畫面後一陣惡寒,覺得不管怎麽想都有點難以直視,于是冷靜地決定結束對話,“那就這樣,先挂了。”

“嗯~挂吧,紅葉大姐在敲門了。”太宰治居然沒說什麽,露出一個淡定的微笑,好像剛才說着下流話的人不是他似的,“溫泉不要泡太久哦。”

“知道啦,啰嗦。”

于是好像異地戀的大學生一樣的對話就此結束。

這家旅館的溫泉很不錯,晚飯的味道也很好,舒舒服服泡了一個溫泉的中原中也沒點海蟹那種吃起來麻煩的東西,他只點了生章魚段還有其他兩種下酒的小菜,打算随便吃一點就早早上床睡覺。

這是間家庭式的旅館,他的房間面沖旅館的小院子,拉開紙門就能看見散發着木香的長廊以及灑落一地的月光。七月劄幌夜裏的風帶着點仿佛沾了露水的涼意,中原中也在浴衣外随便披了件外套,打開了房間門,靠坐在門框邊就着月光慢慢喝完了一小壺本地特産的酒,一邊喝一邊有點後悔其實下午那通電話挂得有點早……再多說兩句的話,能把那個se情混蛋勾過來也說不定。

至于拐走工作中的首領這種事嘛,一回生二回熟,中原中也第一次把太宰敲暈從橫濱一路抗出來時還時常感覺心虛和不安穩,等第二次再考慮這回事的時候已經在琢磨着如何把人勾過來再給他定什麽時候的機票飛回去才比較合适的問題了。

不過現在說這個也晚了。中原中也喝完酒,拉上了房間門鑽回已經鋪好的被子裏,蒙上頭準備沉沉地睡上一覺——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在他睡得最熟的時候,中原中也被一直伸進自己浴衣前襟、到處輕輕摸索的冰涼的手,給冰醒了。

“噓。”壓在他身上的男性身上有着他熟悉的香水味道,中原中也在夜裏最沉的時候被弄醒,靈魂和肉身分了家,理智告訴他應該醒過來把身上的流氓踹開,身體則在告訴他睡吧睡吧多熟悉的套路和情節啊,你繼續睡,不妨礙他自己玩的。

“怎麽還在睡。”把鼻尖埋在他頸窩處輕輕磨蹭的“流氓”聲音聽上去居然有點委屈,“我只有四個小時呢,天一亮我就要坐最早那班飛機回去了,中也都不想我嗎?”

這話說得又可憐又搞笑,中原中也睡不下去了,猛地伸手把人卷進被子裏,防止夜涼而特意蓋的厚棉被頓時隆起臃腫的一團。他挑起嘴角親到搞半夜偷襲的太宰嘴唇上,用了點力氣,把太宰治的下唇頓時磕出一個牙印子,一邊呼吸略有些急促地喃喃:“這樣搞得仿佛你是來找我偷黌情似的。天一亮就走,你到底是羅密歐還是灰姑娘?”

“灰姑娘不是半夜十二點走的嗎?”被子的一團黑暗裏,他們彼此看不清對方的面孔,但從聲音來聽,六個月後的再見面,太宰治的聲音也不是那麽游刃有餘了,語速略快的嗓音又低又喘,性感得讓人渾身血往身下湧。“要說的話,也應該是小美人魚才對。半夜偷襲王子的小美人魚”

“……別糟蹋童話了吧你這se情混蛋。”中原中也被他摸到舒服的地方,嗓子深處傳出一聲悶哼,“你,唔、嗯……你怎麽找到我房間的?”

怎麽找到這家旅館的倒是不難猜,因為他在入住時就照了照片放到Twitter上了。

“院子嘛。”太宰的聲音懶洋洋的,“視頻裏中也的房間沖着院子,翻牆頭進來時靠院子這一排房間只有三個住了人,一間門口落了幾片外面摘花進房間時掉下的花瓣,不是中也;一間裏面有孩子的哭聲,肯定也不是中也;那就只有最後一間了,一目了然的事情。”

中也本來在他背上略顯急切和催促意味的撫摸忽然停下了。

太宰治:“怎麽了?”

中原中也的聲音裏有點遲疑:“你說……孩子的哭聲?”

TBC.

注1*:歌詞,選自愛爾蘭民謠《夏日最後的玫瑰》

注2*:是指FGO夏期水着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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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