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Episode35

“……???”

這短短一段時間內的各種信息量實在太大,中原中也感覺別說是他現在虛弱又疲憊,就算是他睡滿了八個小時、精神十足的時候也處理不來這一個接一個的爆炸性消息。他的目光在太宰治和手中的書本間慢慢地巡梭了兩個來回,比方才聽說“四年前太宰治争權真相”時還要慢、遲緩了不止一拍地反應過來太宰治那句輕快又雲淡風輕的“就是這個啦”是什麽含義。

在一團亂麻的各種情報之中,電光石火間,他那蹭着一塊血污的額角神經質地一抽,忽然從那些交織的事端中翻出了一小段記憶。

「在橫濱藏着一本書。那個狡猾的俄國老鼠所有的精心計劃、挑撥離間,都是為了找到那樣東西。」太宰治用手指慢悠悠地,一下一下點着下巴,「而那本書的能力,和那副‘VR手環’的能力差不多……我猜那手環就是他根據那樣東西的能力所研究出來的,至于究竟是為了當作替代品還只是為了抛出來混淆視線……都不好說,兩邊五五開吧。」

幾個小時前,在那家溫泉旅館的餐廳裏,太宰治向他第一次透露有關這本書的內容時所說的話仿佛還繞在耳廓邊。

中原中也怔怔地想。他記得,他那時的回答是……

「什麽?」中原中也皺起眉,感覺自己從沒聽說過。他回憶了一下那個手環的作用,有點難以置信地睜大眼:「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東西?真的可以改變過去和……未來??」

「噓。」太宰治豎起手指,輕柔地壓在了中也微微的嘴唇上。他輕輕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微笑着低聲道:「是有這麽個說法不假……但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畢竟我們誰都沒有真的用過呀。」

不……不對……

更早一點的時候,在淩晨東方的天空還沒來及完全亮起,他們剛結束一個旖旎又燥熱的夜晚時,他在知道所謂“那本書”的存在之前就看到了這本書名古怪的《完全自殺手冊》。

那時候對于他“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書”的疑問,太宰治是怎麽解釋的來着?

「是很有趣的書。中也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太宰治說。

中原中也低頭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紅色外皮的薄本,半秒後驟然倒抽了一口冷氣,手指哆嗦了一下,差點沒把那本不算厚的書籍直接從車窗戶扔出去。

“等等——喂!太宰,你這家夥又騙我——”

他帶着又一次被捉弄後的惱怒舉起那本書,看樣子是想直接把那本人人争搶的空白書直接拍到太宰治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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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什麽‘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啊!這不是從頭到尾都清楚分明得徹底嗎!!!”中原中也咬牙切齒,“我就知道從你這裏聽不到一句實話!!”

太宰治無辜地眨眨眼,笑起來,為自己申辯:“我對中也說什麽謊話了嗎?”

“…………”

中原中也語塞,因為發覺他是對的:“能改變過去與未來”是事實陳述、“有趣的書”和“以後會知道的”這兩處也沒任何毛病。太宰的确沒說慌——甚至連誤導都算不上,只是他自己腦補為“那本書目前的下落仍無人得知”而已。

“對吧?”看到中也臉色陰晴不定地安靜下來,太宰治笑眯眯地一歪頭,“事實上中也仔細回想看看就能發現,我很多時候都不說謊的對不對?特別是在你的面前……啊,這麽一想我都要被自己感動了呢!”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将舉起那本書的手放下,随後動作不怎麽溫柔地撫平那上面因為自己剛才過度震驚而被手指用力弄皺的地方;他一邊不耐煩地做着這些,一邊從鼻腔哼出一聲響亮的冷笑:“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的确,大部分時間裏你都熱衷于說實話和真相,尤其是那些尋常人認為應該撒謊敷衍過去的時候……”

草草撫平了那本傳聞中能插手命運的空白書,中原中也把它拿在手中,卻擡眼嘲諷地看向了太宰治。

他看着太宰治,輕輕眯起眼,惜字如金地說道:“……但那只是因為你對‘人心’格外通透而已。”

“……”

太宰治唇邊的笑意加深了。

說謊有什麽意思呢?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胡說八道、模糊事實、颠倒黑白,只要長了嘴的差不多都能根據需要而做到這些,既無趣,也不具備美感。

語言是非常奇妙的産物,一模一樣的話語,事發前的“對不起”就是坦白從寬,事發後的“對不起”就是被逼無奈,根據訴說時機以及訴說對象心情波動的不同,有時也許就是錯開一兩句話的事情……所帶來的效果卻可能有着南轅北轍的變化,甚至可以無聲無息、不動聲色地令他人的想法和行動朝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轉變。

比單純的說謊有意思多了。

“不管怎麽說,這本書我交給中也了。要保管好喔,如果落進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中,那後果大約會不堪設想,我們全員都會死呢~”太宰治說完話音一頓,轉而又用一種愉悅的語氣說道,“當然,中也如果想要使用的話也完全沒關系,随便拿一支筆,在上面寫下來就可以了。”

“哦,這麽便利?”中原中也挑起眉,“這麽說來,照你之前有關這本書能力的說法,如果我寫下‘三年六個月零九天前太宰治沒有喝掉我珍藏的最後半瓶六二年的Romanee Conti’……回家我就能發現我的小寶貝兒仍然靜靜地藏在我的酒窖裏嗎?”

太宰治琢磨了片刻這句提問,然後冷靜地提醒他:“我還以為你的‘小寶貝兒’是我。”

中原中也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個震驚的眼神:“我知道你是個變态——但是什麽讓你誤會我也是個變态??”

“……涉嫌人身攻擊,我要報警了!”太宰治抗議,“首先,我為人正直品行端正,中也居然說我是變态,也太不負責任了!其次,‘我是你的小寶貝’和‘中也是個變态’有什麽關系?居然能把親昵的稱呼和變态牽扯在一起,中也心裏對小寶貝兒的定義是不是有點誤會太深了——你平時都在想什麽不健康的東西!”

短短三言兩語間,一身風度翩翩的英俊青年輕而易舉就将一句“誰和你一樣肉麻到變态”的含義狡猾扭成了完全相反的意義,中原中也望了望昏暗的車頂,總覺得這車裏氧氣稀薄,自己已經要被旁邊那個混蛋氣到缺氧。

“少在那裏胡攪蠻纏了,你不覺得‘為人正直、品行端正’這幾個字被你說出來,簡直從讀音到筆畫都被你淩黌辱了一遍嗎?”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按揉着額頭,不知道為什麽,太陽穴突突跳動有點越來越疼的趨勢,這狀況在以前沒有出現過,不是很正常。

是因為這次污濁之後他沒有及時睡眠補充精力嗎?這個短暫的念頭從中原中也心中一閃而過。由于心裏想着事情,他一邊揉着額角一邊頭也不擡地随口說道:“變态的佐證那麽多,難不成還要我一一再提醒你?随便挑一件都足夠讓人抓狂了,比如前幾年你就喜歡在我後面塞上玩具才讓我去首領室彙…報………”

他忽然閉上了嘴。車裏一片詭異的寂靜。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的中原中也:“…………”

突然得知“書”的下落還沒來及開口、就突然又聽到了這麽一耳朵當年秘辛的森鷗外:“…………”

中原中也垂着眼坐在那一動不動,臉上是一種帶着略微僵硬的毫無表情。再一次的,他不知不覺被太宰治這個混蛋帶偏了話中重點,又因為見到了森鷗外,才在兩人習慣成自然的拌嘴中無意識挑了件那時的事用作随口嘲諷,然而說到一半才記起車裏并不只是他們兩個人,敘述中被“彙報工作”的那位就坐在自己眼前!

在前上司面前暴露以前工作時總還有點不好對外人說的“小彩蛋”是什麽感受?

中原中也僵坐在原處仿佛變成了一座雕塑,心情無限逼近崩潰,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先把太宰治暴力扔出窗外,自己再跟着跳車。

他低着頭沒有東北,極其隐晦地用眼角仇恨地看了一眼太宰治,看見對方嘴角明晃晃的微笑,心裏那座标記着怒氣值的小火山頓時瘋狂噴湧而出!

“呼呼——的确,是有不少這樣的事呢。唉,看來是最近太忙了,累得都記不清事了。”雖然是謙遜反省的話語,但太宰治臉上卻是一種在小孩吵架中獲勝的勝利者的神态,翹着嘴角緩緩開口,“不過那就奇怪了,既然我是變态的話……那這麽喜歡和‘變态’的我做愛的中也,又是什麽呢?”

中原中也:“…………”

太宰治恍然大悟一樣輕輕敲了下手心,用天真又無辜的表情補上了最後一擊:“不也是個變态嘛~”

“啪”地一聲,中原中也腦子裏那根危險維系的搖搖欲墜的理智終于徹底繃斷,整個人忍無可忍、出離憤怒地原地炸成了一座活火山:“——太宰治!!!!”

太宰治:“咦,怎麽了中也?臉色好難看呢,是剛才的戰鬥還沒恢複過來嗎?”

中原中也表情破碎,他現在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會終結于污濁了,他懷疑早在那之前他就要被太宰治氣死!!

仿佛是掐算好似的,高大的SUV在一段時間的行駛後終于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一個停了一架小飛機、能夠将他們立刻送回橫濱的小型私人機場。早就等候再此的部下對駛來的黑車深深鞠躬:“距離飛機準備好可以起飛還有十五分鐘,十分抱歉,還請BOSS稍作……”

他話沒來及說完,車門就“砰”地一聲被大力打開了。中原中也幾乎像顆從座位上發射出去的小炮彈一樣,邊說着“我去盯着他們準備”邊蹦跳着蹿下了車,過程中眼神一次沒有向車內另外兩位人身上瞥過:不敢看森鷗外,不想看太宰治。前者他實在沒那個勇氣和臉皮去看前上司的反應,後者就簡單明了許多,他怕再多呆一秒這車裏就得見血——不是太宰治死,就是他死。

從高大SUV車門內直接跳下來的青年眨眼就沒了蹤影,守候在此的部下都沒看清轉瞬就跑遠的這人是誰,只從聲音和那頭标志性的發色判斷應該是他們那傳聞中放了一個超長帶薪年假的最高幹部。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轉頭看向車內,角度問題并沒有看到車裏還坐着一個前首領,只看見年輕的現任BOSS心情很愉悅似的,近乎和顏悅色地沖他一點頭:“沒事,不用管他。把門關上吧,一會兒我過去登機。”

能看見現任BOSS如此溫和的臉色的機會堪比中五百萬元的彩票大獎,部下受寵若驚,一愣之後趕忙重又深深彎腰:“我知道了,BOSS。”

粗暴打開的車門被恭恭敬敬地關上了。

車內氣氛恢複了黏稠的寂靜。

少了中原中也,港口黑手黨前後首領相對而坐的氛圍絕稱不上平和,太宰治懶洋洋往真皮座椅上面一靠,輕輕舒了口氣,好似中也連帶着把他身上那股活潑又幼稚的勁頭也一并卷走了似的;停了片刻,他才沒什麽誠意地沖對面的森鷗外敷衍一彎嘴角:“森先生見笑了,不過中也總是這麽有趣,以至于我喜歡逗弄他這件事……想必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嗓音平平的一句話,明明沒什麽實質性內容,卻在森鷗外與他們之間劃出了一條無形的界限,森鷗外當然聽出來了這句話背後的種種深意,又回味片刻方才聽到的種種,不由一哂。

人已到中年的大叔卻半點不顯老,面孔中帶着一種不健康的、揉雜着一點憂郁與蒼白的英俊感。森鷗外撐着頭,半長的發絲從臉邊垂下,用一種忍笑和感慨萬千的口吻輕輕說道:“……七年前的時候,我并沒有猜到你們會發展成現在這種關系。而恐怕只有在看着下一代時人類才會思考有關自己年齡的問題,剛才我就在想,一轉眼七年時間就過去了,我是不是也老了呢?”

“這還用得上疑問句嗎?森先生早已經是一個頹廢大叔的事情,這種事大家都知道的。”——如果是尋常,太宰治一定會用他所擅長的那種無辜又真誠的口吻,說出這種嘲諷的回答吧。

但今天、在眼下,他沒有這麽回答。

太宰治靜靜地坐在原處,雙手交疊,輕輕搭在膝蓋上。

他靜靜地看着森鷗外。

不管願不願意成為港口黑手黨這個黑暗中的龐然大物的首領,四年的時間都已經令他連漫不經心的坐姿中都帶上了那份長年身居最高位所磨練出的優雅與隐隐的威壓;然而當森鷗外同他在沉默中交換了視線之後,這位看上去溫文爾雅、實際上冷漠又殘忍的醫生卻暗中一愣。他看見了太宰治的眼神,發現無論氣質和外貌因為時間的關系經歷過怎樣的打磨,這個有着一頭柔軟黑發的英俊青年的眼神仍然一如七年前,同被他選擇作為謀殺先代時的目擊證人時的眼神一樣。

于是剎那間好似時間回溯一樣,七年前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心中的警報,配合着當下隐瞞被識破而繃緊的神經再次一同響起。

「他知道了。」

「不該選擇這個孩子作為謀殺的共犯。」

「他知道我還有事沒有說。」

「我打錯了算盤。」

「他剛才是故意那麽做的。」

森鷗外原本似笑非笑勾起的嘴角抹平了。他沉默地同太宰治對視,漫長的時間後,才一點點地、緩緩地吐出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氣,松開撐着臉頰的手,坐正了身體。森鷗外露出一個沒轍似的無奈表情:“原來如此……原來那種玩笑不僅僅是隐晦的示威,主要是想要把中也君從車裏支開才那樣做的嗎。”

“說錯了。我就是示威,中也是我的部下,七年前我們加入黑手黨時就本該如此,只不過是因為森先生橫插了一腳才沒能實行,現在就更是如此了。支開才是順便的。”太宰治不鹹不淡地說,“不過看您這種反應……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确的了。”

“還有什麽事太宰君你不知道的嗎?”森鷗外輕輕嘆了口氣。

太宰治沒有搭理前上司的問題。他面無表情地輕輕重複了一遍森鷗外剛才的話。

“‘七年前的時候,我并沒有猜到你們會發展成現在這種關系’……嗎?”他低聲重複,随後靜靜擡眼看過去,“也就是說,果然我和中也當初的相遇,并不是意外,而是在森先生您的暗中操縱下才得以實現的,對吧?”

這句話乍聽上去有點無聊,因為當年十五歲的太宰治之所以會遇到那個年輕又張狂的“羊之王”,就是當時還是首領的森鷗外命令他去調查有關“先代複活”的傳聞,所以嚴格來講,他們的相遇的确是森鷗外一手“推動”的。

但兩人又都知道太宰治話中真正的意思。

“您早知道中也的存在,早知道他那一天會在那條街行動。”太宰治說,“您是故意讓我們認識的。”

“……”森鷗外輕輕向後一靠,承認了,“是的。”

太宰治的表情很平靜:“為什麽?”

“起初——只是因為我那時候能用的人太少太少了。太宰君是由我挑選的、絕不是組織內各方勢力中任何一方的白紙一樣的存在,用起來十分安全,更重要的是,太宰君實在是太适合黑手黨了。”森鷗外面無表情地慢慢回憶,“可是你對黑手黨的工作并不感興趣,你甚至對‘活着’這件事本身都不感興趣,這令我十分頭痛,為了那座城市的和平,黑手黨需要盡最快速度從首領更疊的動蕩中穩定下來——四年前我的失蹤就是吸取了那時的經驗——所以太宰君的力量是必須的,這是大義。而私心來講,看見一塊上好的原石卻不打磨,我覺得太可惜了。”

“就在那時,我知道了中也君的存在。我調查後發現中也君的性格以及能力,同你在一起會是非常好的互補,恰好在這點上我有着一些經驗,再加上也許讓你認識中也君,會對你的想法産生一些影響和變化……于是,你們相遇了。”

“森先生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我想聽到的不是這些。”太宰治的表情仍然保持着一種很可怕的平靜,“我問的‘為什麽’,是指‘為什麽是中也’?假如只是性格和能力,那麽中也并不是無可替代的,暴躁性格又能力強大的人一抓一大把,當然那些人會不會讓我同樣産生‘稍稍覺得黑手黨的工作也有一點意思了’就是後話了,但在那個時候,森先生不可能預知到…這些事情。”

他的嗓音很低,也很輕,像是柔軟的鵝毛,卻帶着深重的寒意:“我聽廣津說,您在第一次見到中也,就是我将中也帶回去的那次之後,就說了‘只有原石才能打磨原石’這種話,說明您認為他是和我一樣珍貴的同等地位的存在。而‘羊’那個小崽子組織被他管得亂七八糟,證明他只是個空有戰鬥力的年輕少年……也許和空有頭腦卻沒有什麽戰鬥力的我是絕佳互補,但我想……那種程度的戰力,在異能者衆多的黑手黨中,還沒有足夠的價值以讓您放在眼中。”

“所以,森先生其實比我們誰都要早得知道了吧?知道中也是‘特殊’的。”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說,“我就是想聽那一節。關于您知道的中也的情報。”

森鷗外:“蘭堂——蘭波那件事結束後不久,你們不是已經查明了中也出身的真相?而且後來,那個被消滅的、曾研究過荒霸吐的研究設施的秘密與陰謀,你們兩人不也針對此有過相關的行動嗎?我還記得那是一個不算短的出差呢。既然如此,太宰君還想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麽呢?”

“這就與您無關了。”太宰治彬彬有禮地一點頭,“只需要說出您知道的就好。”

“……”森鷗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地說道“我還以為,太宰君在知道‘所謂相遇是來自我的安排’這種事後,第一反應會是憤怒。”

“大概吧,大概如此吧。”太宰治給了他一個可有可無的模糊的回答。

本來以為是自己發現的、屬于自己的有趣的“狗”,實際上是讨厭的大人所送的“禮物”;甚至連自己的反應和心情都有預測,并利用這一點,完成對方所期待的結果。

太宰治會感到惡心和憤怒,在森鷗外看來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也許以前的我……都不用那麽久,一兩年前的我知道了這種事,都絕對會生氣的吧。會發脾氣,甚至不再想和中也見面,因為森先生就是這麽一個讨厭的人啊。”太宰治的嘴角帶着一點奇異的微笑,“理念、過去、和行動方針,森先生的一切都和我八字不合,我不感興趣,不怎麽認同,也不想去了解。但現如今,在我和中也相遇的這件事上,我認為這是我冷眼看着您所作所為這麽多年來,唯一的點睛之處了。”

“說實話,我得承認聽到太宰君你這番話我有些吃驚。我本來以為在對待中也君的這件事上,你會更加的……冷靜一些。但現在看來,卻仿佛你是因為中也君才留下來了似的。”

“我不是為了中也才留下的。将自己的全部系在某個人身上,這種不成熟的行為只有小孩子才會做吧……但中也是一團跳動的火焰,因為經過他的事件讓我稍稍對黑手黨的工作感興趣一點了,好的事情也好壞的事情也好,活着也好死亡也好,想要更多得看一看這個世事無常的人間了。”

太宰治用沒什麽起伏的嗓音說道。他的鳶色的桃花眼中蘊着一團熠熠的光亮。

那個守在自己的盒子旁邊、等着裏面的人回來繼續同自己呆在自己小小世界裏的少年,終于從那個孤獨的盒子邊離開了。而帶走他的是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小怪獸。也許少年未來仍然熱衷于自殺、想要了解死亡,但小怪獸陪在他身邊,在偶爾想起時他也許會稍稍覺得,從自己的世界離開也不是一件那麽糟糕和無聊的事情。

“他不是陪我留在原地的人啊。”太宰治輕聲說,“是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往前走的那個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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