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思戲文二人有所感

來人着一身寶石綠衫子,下頭搭着金瓜黃的褶裙,刺繡平整光亮,項上八珍璎珞,梳着偏鳳,稍離得近些,印之才瞧清此人樣貌,面若銀盆,肌膚微豐,一雙狐貍眼,小口檀紅,然而隐見老态。

這人正是三夫人何氏,她一手搭在丫鬟小臂上,另一邊揮着帕子就過來了,印之心覺好笑。

二人起身相迎,三夫人揀了印之的位子坐了,“行了,都坐吧,我那賬本子瞧得頭昏,原想尋你母親問問祭社的事兒,正巧你們院子裏熱鬧,便來瞧瞧。”

蘇岱坐了問葉的板凳,向印之擡手,指指原先的位子,二人複又坐下。

“三嬸子辛苦了,不知道這回兒可還是依往日的規矩?”蘇岱剝了瓣橘子,塞到印之手上。

“可別提這茬兒了,去年那雜耍賣藝的唬得你弟弟一愣一愣,非要跟着人家學功夫,叫你二嬸子說了我好些日子,今年斷不能請了。”

缬草念了一陣,嗓子發幹,咳嗽了兩聲,才要繼續,三夫人忙立起來,“躲了會兒子閑,不該耽擱了正事,大媳婦,回頭過來說話,今兒我先忙去了。”

眼見人就要出院子,蘇岱似是想起些什麽,追了過去,印之只瞧見二人聊的仔細,末了三夫人喜上眉梢的走了。

男子嬉皮笑臉地小跑回來,“咱們繼續聽罷。”

戲本子當前,印之顧不得好奇,想起方才正說到包夫人初嫁相公,輕輕點了頭。

到底人的嗓子耐不住總念,那二丫頭愈到後頭愈沒精神,聲音啞了些,字也吐不清了。

蘇岱瞧過內容,本也只試一回聽人念書,如今益發沒了興致。

“桑枝,給她二人多些賞錢,讓去歇歇罷。”

衆人各自散去。

将近午時,黑雲遮日,零星落下幾點細雨。

天色惱人,才聽悲劇,又見散場,印之不免傷春悲秋,良辰美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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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午膳廚房備了她平日愛吃的龍井蝦仁,東坡肉幾樣,不想提不起胃口,吃了半天也不過拈了兩筷子菜,半碗米飯怎麽也下不去。

這模樣倒是少見,她這情緒渲染極快,叫蘇岱瞧着也咽不下飯,輕放下筷子,道:“怎麽,今日這菜不合胃口麽?”

印之雙目含露,将掉不掉,水汪汪的瞧着男子,溫吞吞道:“包夫人不過是想舒心些,何罪?何以順心事,一件也無?”

蘇岱一怔,要說的話堵在喉嚨口。

世事本就難過,舒心最是不易,那麽她呢,想騎馬想無拘束,焉知不是說夢。包夫人着迷于奢靡情愛,說到底是叫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荼毒了。那麽她呢,也是兒女情長堆砌的麽?

若是有把扇子掩了面才好,蘇岱禁不住如此對望,低下頭去悶聲扒飯。

印之提了筷子,撥了兩下米飯。

這樣的疑惑,不該問人的,人之差別大了,昨日瞧見的婦人還在家做活計,包夫人也是家中艱難,那麽我何其有幸麽?

呸!

非得要與人相較麽,人有所欲,不應該麽?所欲是否多矣,要人評判麽?非得圓滿,人才歡喜麽?不得圓滿,就任天宰割麽?天地之大,然閉口不言,可不是要人自己做主麽?別人的主做不了,自己的還需去問人麽?

胡思亂想間,一碗飯也見了底。

午膳過後,印之攜刺繡物什往左廂房去了,也不叫桑、桃二人陪着,自鎖了門不理人。

蘇岱心有所感,換了身衣裳,去尋李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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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兄,我想請你幫個忙?”李岩正巧從衙門下值回家,迎面遇上蘇岱,倒有些意外。

“你素日可是出了名不慌不忙的性子,怎麽今日還上衙門來尋我,出了什麽要事?”

“倒也算不得要事,咱們去你家再聊。”說話間,擡手摟上李岩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

到了李岩的小宅子,二人撩袍坐下。家中一小書童備了茶,在門口候着。

李岩抿了口杯沿,“說罷,何事叫你這般殷勤?”

蘇岱略略呼吸一聲,學着林萬宗的模樣,伸手抓着那人的手腕,“兄長,請你與我寫個話本子呗!”

李岩撲哧将還未咽下的茶水盡數噴了蘇岱滿面,松了杯子,先是憋着笑,而後忍不住出聲,再後來躺倒在炕上,捂着自己的肚子,“你你,你,妖怪!”

蘇岱面如死灰,擡袖擦拭,恨恨道:“如今就算你不願意,也得給我寫了。”

“我我,幾時說不願意了。”李岩邊揉肚子,坐起身來。

“前幾年,的确是發了誓再不寫這勞什子東西,不過上月金環過來,她倒愛看,這幾日還寫些”,又指指一旁帶了鎖的小抽屜,“鑰匙,她拿走了。”

蘇岱心有疑惑,不可置否,“那成,大概的故事我已想好,你替我寫下來,回頭擺在鋪子裏賣。”

事情倒也容易,桌案一張,蘇岱研墨,李岩下筆,不覺消一永晝。

蘇府裏頭,江印之換了練功服,在屋外紮馬步,香汗淋漓,雙腿不住的抖,一旁桑枝拿着細柳條。

桃枝瞧着心驚膽戰,讪讪問道:“姑娘,您真讓桑枝抽您麽?”

印之氣喘籲籲,無意接話,胡亂點點頭。

眼見着她那腿向前傾去,桑枝咬牙一閉眼,輕輕挨了兩下印之,女子驀然倒地,癱坐在地上,雙頰鮮紅,眼尾都染着胭脂色,呆愣愣地不動。

桃枝試探性地出聲:“姑娘,您,沒事罷?”

印之以手扇風,閉上雙眼,面色很是難看,好一會兒才顫着聲音道:“我,我,後頭好疼。”

桑枝聞言唬了一跳,一邊慌忙上手去扶,一邊喊人請大夫,桃枝攬托着她的腰,往矮榻上扶。

蘇岱到家時,正見這小姑娘趴在矮榻上,眼尾帶紅,瞧着才哭過,走近些,溫聲道:“怎麽回事?”

印之斷續應道:“練功夫,摔了。”

“大夫瞧了?”“瞧了,說是無礙。”

“這事不可操之過急,你我是夫妻,該互相成全的,我說話算話,你安心些。”

這一句說得不疾不徐,蘇岱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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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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