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夏日近蘇岱春心盛

思及方才印之提的争名分一事,心知她亦是氣着了,竟吐露出這番意思來,若那胡家多嘴的下人到主母面前嚼了舌根,約莫又是一場風波。

宋君見胡桢狼狽離去,擡腿行至印之身旁,淺笑道:“不想能瞧見你主事的模樣,同才見你時不大一樣。”

女子額角挂汗滴,兩靥生桃花,眼眸似水,眨動時波浪輕推,對上宋君的視線,溫聲道:“我原先倒沒有做過這番事情,才剛那一出,仔細想想,有些意氣用事了。”

“不妨事,不妨事,難得意氣。”

印之好似叫她這話寬慰了,心中松下不少,腳步亦輕了。

将至山頂處,略往上瞧瞧,薄雪輕覆山林,又鍍着一層日光,不覺心有所動,加快腳步。

蘇岱與林萬宗先登上頂,印之、宋君随後而至,山道漫漫,人若蝼蟻,零散紮堆。

“前人有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深知此話有理,不過山川入眼,人之喜悲哪還有什麽要緊的,仍惦記着自己,不是辜負了麽?”

印之伸手耍弄山風,眉開眼笑,聲音朗朗,說得慢悠悠,微微喘兩口氣。

宋君已然被山景迷倒,兀自奔走,輕輕呼喊。

林萬宗難得沉默,盤腿席地而坐,一覽衆山小。

蘇岱瞥一眼林上翠雪,挪步到印之身旁,附在她耳邊道:“你說得更有理。”

女子咧嘴輕笑,丹唇貝齒,踮腳湊至男子耳旁,“你這麽說,我很歡喜。”

二人相視一笑。

山石迎來送往,林葉沙沙作響,蒼天遠闊,日光靜谧,或許,也算一刻地老天荒。

打道回府之時,天色已昏黃,衆人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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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來,印之倒也沒覺得腿酸乏力,只曉得腹中空空,餓得厲害,一進院子,循着飯香,便入了飯堂。

桑、桃二人趕忙預備淨手之物,蘇岱在一旁好笑。

今日無人吩咐,他二人素日口味清淡,小廚房循着往常的菜單子做了,清爽有餘而味不足,不易下飯。

因而印之眉間輕蹙,礙着肚子餓了,才勉強吃了一碗飯。

此刻腹中雖有貨,然心中不知足,懶懶倚在屋前的美人靠上,細聲嘆氣,心道你看,總是貪心,今日好容易爬了回山,又嫌菜不好,江印之,所欲太甚了!

想到這個,驀然端正了身子,閉眼沉思,山林之樂,較之口腹不足,還是更有意趣的,如此一比,今日仍是個很好的日子啊,不覺歡喜起來。

蘇岱換過衣裳出來,正瞧見那小姑娘呆坐着傻笑,見怪不怪,輕聲道:“這又是為了什麽而笑?”

女子喃喃應道:“今日雖有些不甚愉快的事,不過一飽眼福,旁的都不要緊了。”

男子微微颔首,“有理,你去換身衣裳,咱們去用個宵夜,可好?”

那人忽地睜眼,沉吟兩聲,“不好,你莫要養壞我的嘴,原先已覺小廚房的吃食很好了,自用過些濃油赤醬的菜,便老是想着,會不知足的。”

蘇岱嗤笑,“這倒奇怪,騎馬游玩不知足,飯食難道就該知足了麽,能盡歡時則盡歡,不想日後,只看眼下。”

印之微怔,這也有理,猶豫間,男子又出聲催促,“王大娘的燕皮馄饨就要關了,你再想想?”

浔都街角,常有夜市,上月二人已試了不少,唯有這王大娘的鋪子不是排不上號就是不開門,如今蘇岱一提,愈發心癢。

“今日未必能排上的。”女子思量一番,幽幽接了句。

男子揚了揚眉毛,略一勾嘴角,“我讓問葉用過飯就去排着了,你再不快點,許是要輪上了。”

話音剛落,小姑娘便鑽進裏間,沒一會兒就衣衫整齊的出來了,蘇岱不自覺笑意滿眼。

時機正巧,二人到攤位時,問葉占了位置,端上兩碗燕皮。

現下天氣漸熱,肉餡中摻以馬蹄,鮮中帶甜,甜中帶脆,飽滿多汁。

再借着微光這麽一瞧,面皮晶瑩,随肉餡紋理微微褶皺,圓滾滾一顆,印之嬉笑不住,一口一個。

蘇岱強憋着笑意,默不作聲,仿着她的模樣吃了。

一旁的問葉不知為何渾身刺撓,擡手捂了捂眼。

白日裏走了不少路,夜來也沒了掃街的心思,是以用了宵夜,便直接往家去了。

出門前讓桑枝提前備上了熱水,眼下回來,又是另一番享受。

水溫正好,輕撒幾滴玫瑰露,大半身子沒入其中,桃枝在旁與她淋水,熱氣飄忽間,印之思及翠雲峰中所見,恍惚間不似在人間。

原先每至女子更衣洗漱時,蘇岱自往書房避一避,今日卻賴在榻上,一動不動,一則整日奔波,的确勞累;二則,一入書房,便覺自己無所依憑,腦袋空空。

是以歪在榻上看些雜書,不想裏間水聲陣陣,女子面容又揮之不去,一時心猿意馬。

他本也瞧過些圖冊,年歲又到了,自印之入府,常有指頭告了消乏(1)事,今日與她離得這般近,不免有了圓房的心思。

入神之際,那女子穿了素绫寝衣,不知怎麽蘇岱竟瞧出來她裏頭小衣乃是鵝黃色,胸前微圓,印之驀然出聲。

“你定定的想什麽呢?”女子面若桃花,連耳朵都是紅的,不知是熱氣蒸的,還是羞的。

蘇岱被人逮個正着,窘迫撓頭,不覺也飛紅了臉,“沒想什麽。”

話沒說完便背過身去,甩了甩手中的書。

印之心道無趣,拿了帕子自去絞幹頭發。

這幾日天氣一日比一日熱起來,二人也換了薄些的被褥,因而前一陣子,印之沒怎麽蹬被,今夜泡了湯,渾身暖融融的舒暢,累了一天,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

蘇岱本就有些異樣心思,翻來覆去,靜不下心,忽又想起胡桢那小子的亂語,“床笫之間頗肯湊趣”,不覺将印之帶了進去,益發難睡。

再一側身,女子平躺着,被褥只遮了小腹,隐隐可見上身一處隆起的曲線,忙擡手與她蓋了被子,轉過身,不敢再看她。

江印之聰慧,頗有主意,偶爾蹦出兩句奇思妙想,叫人驚奇,自己心中應當是歡喜的,只是應當罷。

有一件事倒是明白的,自己這副身子十分喜歡靠近她。前人有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蘇岱,你信麽?

論随心所欲,眼下就該叫她起來,可印之未必願意,人欲人欲,如今還只是我有此欲。

輕嘆一聲,歇了心思,迷糊睡去。

早上小廚房裏弄回來兩只野雞,兇得厲害,“喔喔”亂叫,擾人好夢。

印之揉了揉雙眼,身旁那位子已經空了,撩了床幔,慢慢下床,渾身酸軟,卻還不算難受。

“桑枝,桃枝!”

那二丫頭小步過來,面上也不怎麽好看,桃枝邊服侍換衣裳,邊道:“姑娘,這爬山可真是太累了,早上起來,我腿酸得都擡不起來。”

印之嗤笑一聲道:“叫你二人平日偷懶,不與我一起練,如今可是嘗到苦頭了。”

“姑娘可別算上我,桑枝日日往來各個院子,腳力可是還成,只是微微酸了些。”桑枝取了羊皮小靴過來,正要換上。

蘇岱以折扇掩着面進來了,悠悠道:“今日你自己将金環姑娘教的練練,不必跟着我,再有,我去李岩處用膳,晚點回來。”

而後轉身便走,叫印之一頭霧水。

桃枝卻忽地撲哧笑了,道:“姑娘還不知道罷,姑爺今早鼻尖生了個燎泡,怕你瞧見呢!”

“他竟還講究這個。”印之理一回衣衫,站起身來。

桑枝淺笑着接了,“姑爺大約是怕姑娘覺着他不好看,所以出去避避。”

女子莞爾,繼續梳妝。

這邊,蘇岱一路避着人,匆匆行至李岩居所,不想此人今日調值,不在家,林萬宗在珍寶閣當班,沒了法子,繞了個遠往張載明處去了。

甫一進門,便瞧見他娘子追着張載明滿院子跑,怪不得林萬宗要打他追不上,原是練出來了,輕笑一聲,上前打招呼,“載明兄,嫂子”,說着拱了拱手。

宋君見是來人蘇岱,才停下了手,點頭示意,道:“你二人坐坐,我去喚人備茶。”

“岱兄啊,你來的剛好,前些日子我藏得私房錢叫你嫂子找着了,這一早上給我一頓好打,嗚嗚嗚。”張載明嘴裏叫苦連天,面上卻喜滋滋,像是炫耀自己娘子一般。

果真婚姻之事,冷暖自知。

張載明與蘇岱在正堂坐了,話頭一轉,“诶,你小子素日嫌遠,難得來尋我,怎麽今日變了主意?”

那人輕咳一聲,溫吞道:“載明兄,煩你替我請個郎中。”

“你怎麽了,哪不舒服?”張某一聽倒有些急了,邊喚書童去請人,邊問蘇岱情況。

蘇岱面色微紅,低聲道:“天幹物燥,我心火旺。”

只聽張載明哈哈大笑,忙招手向書童高聲喊:“行直,快回來,不用去了,叫夫人煮壺敗火的涼茶過來!”

一旁的蘇岱強作鎮定,脖頸亦顯出些緋色,不好言語。

“嗐,岱兄,算算這春日蕩漾也該過去了,怎麽你還這般,啧啧啧。”

“你莫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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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1)指頭告了消乏——男孩子有了感覺一個人的時候做的事本章考慮婚姻中的生理因素,蘇岱日漸意識到自己情感的變化六孤子發來一封開心日報!明天也要努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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