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論圓房蘇岱試修心

這些日子,印之瞧了不少有關男女情/事的話本子,皆言魚水之歡乃人間樂事,既如此,為何女子總是扭捏羞怯?

那也難怪,寫話本子的都是男子,約莫都歡喜女子作此狀麽?怎就沒有寫男子情狀的,可惜。

思索一回,溫聲接了句:“自然是要考慮的。”

蘇岱微怔,滿腹狐疑,問道:“兩月前,咱們說起這個還面紅耳赤,如今你怎麽就這般鎮靜了?”

“人言春宵一刻值千金,若非樂事,如何舍得花上千金?”印之坐在書案前,挪了挪鎮紙,提筆寫了些東西。

“歪話,那詩原是要人抓緊讀書的,近日話本子瞧多了罷,竟也會曲解人意了。”蘇岱笑罵一句。

女子邊悶頭寫字邊道:“旁人雖用了前人之言,未必要表相同之意,你也是個轉不來彎的。”

語調熟悉,相同的話,換了個人講,的确味道不同。

男子淺笑,微微點頭,“你寫些什麽呢?”

印之擱下手中的筆,将紙張拎起,輕輕吹兩口,伸手遞與蘇岱,“與你列了張書單,有空瞧瞧,到時別弄疼了我,醫書上說了,此事還得講究法子,需從長計議。”

那人接過單子還未瞥上一眼,又聞此語,登時沉了臉,冷哼一聲,低聲道:“我還用你教。”

女子一本正經,“莫要說大話,你可是有經驗不成?”蘇岱語塞,臉色不虞。

“是以,總該了解仔細才行事,道理同我想外出游玩,卻得先練身體是相似的。”

男子閉口不言,過了會兒,才點了點頭。

翌日天剛蒙蒙亮,蘇岱便睜開眼睛,反複思索昨日之事,怎得就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了,好似叫人牽着鼻子走,心中又是情願的。

人之所欲總與旁人相幹,沒法子赤條條來去,沒意思,好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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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早膳,三嬸子已遣人來過,四五本賬冊擺在書案上。

銀錢數目,哪年哪日,城東城西,玉石布匹,糧油米面…

嫁人之心酸苦楚,大約就在此處了罷,诶,江印之,就這點子小事,怎麽就想到心酸苦楚上來,既是蘇家的媳婦,自然該擔此責任,何況嫁了進來亦得了不少歡喜,這便叫有來有往了。

如此一想,印之靜了心,安安穩穩撓頭打算盤。

蘇岱這幾日所惑頗多,不敢獨自在書房,總覺空曠,正巧為着賬冊之事,印之總在書房窩着,是以便在一旁另添一張幾案,瞧瞧昨日單子上列出來的那些書。

上至醫書藥典,下至話本小說,無奈搖了搖頭,揀了本《長生殿》先看了。

情愛無聊,左不過巫山雲雨,日夜相依,右不過相寄金玉,念念不忘。所念不得結果,仍念着,因而人謂之“千古”,沒意思。

蘇岱心裏這般思索,然腦中不覺回味《窺浴》一折。

“款解雲衣,早現出珠輝玉麗”

“千般撋(ruan)縱百般随,兩人合一副腸和胃”

“一痕酥透雙蓓蕾,半點春藏小麝臍”

……

活色生香之極,難以平複,偷偷瞧一眼那邊的女子,算盤打得清脆響亮,眉間微蹙,只得輕嘆一聲,擱了書冊,閉眼沉思。

午膳之後,疏棠與秋槐算着時辰來了,印之滿心裏都是城東王家兩月前送來的兩籮青菜,怎麽就對不上呢,因而蘇岱便帶着那二人練了會兒。

……

近日三嬸子忙着去莊子上瞧瞧收成,将印之忘在了腦後,是以清閑起來。

再說蘇岱這邊,自瞧了一出《窺浴》,心思難收,撇了那些書,一連讀了半月《心經》《百喻經》《壇經》,時常閉目養神,心思倒收了些。

疏棠有回瞧見還取笑道:“不好,我哥哥只怕要與三叔父一般做神仙了。”

蘇岱不欲理她,只道:“養心之法罷了,不圖其它。”

衆人聽了,只好随他去了,獨印之覺得他這樣甚好,讀書本該應人所需,博采衆長,是以并不阻攔,遣人備了茶亦往他那處添一杯。

半月下來,零零散散事情接連不斷,後頭卻也亂中有序起來,偶爾忙裏偷閑便也過去了。

不過,忙了段日子下來,忽地一閑,一時竟想不起平日裏自己都是如何消磨時光的,只好呆呆地坐着發愣。

蘇岱打量她一眼,慢悠悠道:“別愣神了,難得空閑,我見你習舞練身體成效尚可,前幾日與張載明說了騎馬之事,今日他娘子家馬場空閑,正巧咱們去玩玩,将衣裳換了罷。”

女子聞說這個,眼眸一轉,登時閃出光來,滿面嬉笑着應了。

揀了一身蝶黃色的騎裝,绾起頭發,明豔清爽,出來便瞧見蘇岱換了牙色騎裝,倒還有些相配。

宋君母家的馬場在浔都城郊,往返需得一個半個時辰,因而二人早早便搭着馬車去了。

城郊幽靜,阡陌相連,目之所及,河塘成片,間以泥堤相隔,三兩人家零落其上。

印之放下簾子,轉過身道:“真好,還有這樣的地方。”

蘇岱淺笑不語,不知者樣樣皆好,你這般模樣,究竟該帶你出浔都麽?決定到底不是我來做,好壞都需瞧瞧。

方到馬場門口,宋君幾人已在等着了,見着人便迎了上來,林萬宗倒是也在,身後跟着一個小相公。

招呼一番,林萬宗拉着那害羞的小相公介紹,略有些大聲地嚷道:“林樂時,自己說!”

那少年端直了身子,微微顫抖,拱了拱手,道:“哥哥,嫂嫂,我名林樂時,是林萬宗的表弟,原住在泰都,與顧秋槐是鄰居,今夏過來避暑的。”

林某人聽他直呼自己大名,作勢要打,少年側身躲了。

印之一怔,莞爾一笑,“不想竟還有這些淵源,倒是很巧。”

蘇岱打量那小子一眼,“回頭到我家坐坐,秋槐素日懂事,不愛開口,你既與她相識,也可多寬慰寬慰。”

林樂時好似放松了不少,大方應了。

那邊夥計們牽着幾匹馬過來了,宋君活潑起來,拉過印之,小跑着去選馬了。

蘇岱瞧着人那模樣不覺勾了勾嘴角,果真歡脫不少。

……

栗色馬溫順,不怕人,方便女子騎乘,雖說高了些,但也不妨事,因而印之便揀了這一匹,蘇岱與宋君在一旁幫忙,餘下衆人各自挑選了上馬。

印之學得快,宋君演示了一遍,便能像模像樣地上馬了,倒也不須人多扶。

小兩口我騎你牽,自是有意思得緊,宋君淺笑,不願讨這個沒趣,随即轉過身去尋張載明。

張某人平日四體不勤,上個馬已是勉強,如今正左搖右晃,宋君打量一眼,無奈嘆氣,走過去,牽着張載明的馬,領着他慢慢往前去。

那人登時喜滋滋的,林萬宗見了偷笑一回,心道,下回待嫂子不在,可要好好與你說道說道。

這邊印之握着缰繩,調整身體平衡,蘇岱一步一步牽着往前去。

視野遼闊,天藍地廣,各種聲音都好似漸漸遠去,獨留自己漂浮在此,不覺心有所動,掉下淚來,濕了面頰,回過神來,忙擡袖掩面擦拭。

牽馬的那人好似并未察覺。

“蘇岱,我想跑起來試試,不如你先松手我慢慢地騎?”女子聲音有些心虛,語氣小心翼翼。

素日所思,如今成真,便想要的再多些。

蘇岱擡眸望望她,人之常情罷了,溫聲道:“你一人騎實在危險,若想試試縱馬,我帶着你,可好?”

印之頓了頓,微微颔首。

男子翻身上馬,二人身子貼在一處,對方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蘇岱的鼻息就在耳畔,一時惹人不适。

“抓緊繩子,瞧着前頭,莫要東張西望。”話音剛落,馬鞭聲響,良駒嘶鳴,疾馳向前。

人面迎風,印之未及反應,有些向後傾倒,蘇岱忽地摟了摟她的腰,使人坐穩,又飛速撤走。

直視前方,人間渺遠,只天地在眼。此番景象,大約足以入人心田處紮根。

印之興奮不已,滿目盛光,似水流淌,熠熠生輝,不覺呼喊出聲,顧及着旁人在場,只敢收着些音量。

蘇岱聽見她的動靜,揚了揚眉毛,輕勾嘴角,驀然放聲大喊一回,懷中人忽地一怔,呼喊畢,才道:“還喊麽?我大聲些遮着你。”

印之嗤笑出聲,“哪裏能遮掩住?”

“那便不必遮掩。”

言罷,又開口呼喊,印之心道,這人大約總是有法子叫你聽話的,哂笑一回,也随着他呼喊起來。

自馬上下來,只覺渾身都輕飄飄的,恍惚在雲端,猛地想起蘇岱原先說的話,“她若心無此念,如何偏聽信夢境”。

又思及才剛呼喊一事,像參禪似的細思此言,更覺自己心有此念,他提與不提,都有此念,所欲更甚了。

蘇岱平日難得如此,此刻亦覺舒暢,歡欣異常,心有所依。

回府路上,二人相對而座,皆沉默不語,馬蹄聲噠噠,叫賣聲漸近漸遠,郊區至城中,最終在蘇府門前停下。

下車時,見三五鴿子越過房檐,往街巷飛去。

印之與蘇岱并肩而行,皆是眉目舒展,面有笑意。

桑、桃與問葉在大門口等着,見此情景不敢開口,默默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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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鴿子也愛搶戲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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