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餞行宴微醺有人接

林樂時先接了話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哥,別丢人了,人家拿你當廚子呢!”

那人輕嘆一聲,“我亦不知為何,叫個天天想吃這想吃那的家夥,擾得日日都得去廚房看看菜。”模樣煩憂。

“許是這幾日,那人吃得不錯,是以便不再問了麽?”李岩收斂了笑意,溫聲開口。

林萬宗擡眸,悲戚的瞧了三人一眼,又嘆一聲,“算了,你們個個不離娘子,哪裏經歷過相思之苦呢?”

張載明清了清嗓子,“這‘相思’二字,我還是有些體會的,自見過你嫂子一面,日日心驚膽戰,怕叫人搶先去提親,那幾日大約就如你這般。”

林某人來了精神,雪亮的目光落在張載明嘴上。

“不過,小弟呀,你那大約是一時習慣改不過來,因而這幾日常常惦記,并非相思。”

此話一出,這人一怔,仔細思忖,頓了頓道:“大約有理。”

場面安靜下來,蘇岱開口打趣,“想來你惦記的不是那寄花箋的人,是盼着有人問你三餐吃什麽罷。”

衆人輕笑,林萬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菜備下了,馬上就來。”

沒一會兒,店裏的小二陸陸續續上齊了菜,留幾人相談。

“今日約在此處,是有件事要說”,李岩聲音平靜,不帶情緒,“我與蘇岱,要去一趟泰都,歸期不知。”

林萬宗與張載明夾菜的手忽地收回,微微愣了愣。

“何日啓程?”張載明正襟危坐道。

“後日。”蘇岱打量一眼二人,吐出二字。

林萬宗垂眸看手,“怎麽不早些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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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人知曉了,約莫要撇了家中事,随着一道去,我二人辦完事就回,日後仍有機會,莫要擔心。”蘇岱說得不疾不徐。

小表弟悶頭吃菜。

四人從來默契,你說起往事我便聽,你未提起我閉口不問,意見相同則應和,相左則和而不同,這般關系總是舒心的。

“早知是餞行宴,我該多備些菜的。”林萬宗有些委屈道。

李岩淺笑一聲,“吃罷吃罷,瞧你那想心事的模樣,可是有兩天未好好用飯了?”

氣氛和緩下來,推杯換盞,慢飲小酌,不覺濃墨鋪天,各自散去。

心中有事,只覺酒味甚淡,是以多用了些,自茶坊出來,熱風一吹,倒有些上頭了。

蘇岱才往外走了兩步,隐隐聽得一溫婉女聲輕喚自己,“蘇岱,在這呢。”東轉西瞧,只覺晃得厲害,擡手扶額,将将站穩,右胳膊便被人輕輕拽了拽。

正是印之,女子嗤笑,“怎麽醉得厲害,都瞧不見我,問葉喚了你好幾聲,我又喚了幾聲,光見你轉圈了。”

男子勾了勾嘴角,笑道:“大約是有些醉了。”

問葉剛想伸手扶他,卻被人拍開,“我不要你扶。”

這般模樣,印之忍俊不禁,細聲哄道:“我攙你,我攙你,可好?”

那人忽地咧嘴嬉笑,“你怎麽來接我了?”

“今日天陰,不知會不會下雨,我記着你的話,自然不能叫你羨慕旁人有人接。”女子驀然輕笑出聲,“雨是沒下,卻瞧見你這番模樣,算是意外之喜了。”

聞言,蘇岱停下腳步,擡手撥開女子的攙着自己的手,印之不明所以,只見那人低頭打量自己的袖口,“今日不想牽袖口,想牽手,行麽?”

問葉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

男子眼眸清明,瞧不出半分醉意,印之與他對視一眼,伸手牽了蘇岱。

五指相扣,并排而行。

薄雲遮月,懸于上空,風吹雲散,露出一弦新月。

“那日你說怎麽敢叫月亮作陪襯,我想了想,應當是月與你我共成全。”蘇岱攥着女子的手,輕輕道。

印之莞爾,擡眸瞧一眼新月,“嗯,你說得有理。”

薄酒助眠,一夜無夢,睡得香甜。

早起時,蘇岱有些頭疼,見印之已梳洗過了,屋內小桌上擺着托盤。

察覺動靜,女子轉過身,“桌上那茶是緩解醉酒頭疼的,漱了口過來喝。”

上午閑過,無甚可提。

用過午膳,印之想起念戲排號一事,暗自蹙眉,喚了桃枝過來問緣由。

“怎麽總是缬草,香附念呢?”

桃枝湊到女子跟前,道:“姑娘,那吳媽媽自己不識字,不願叫手下的人多平白多份銀子,是以無人排號。缬草,香附二人原是二夫人房裏過來的,例錢不在咱們院裏,所以才…”

“既是這般,你怎麽不早與我說?”印之有些不樂。

桃枝不知她會這般生氣,心虛道:“這一月姑娘看賬冊忙,攏共也沒聽幾回,是以我便沒回。”

“桑枝呢,她怎麽也不說?”

桃枝讪讪應道:“她尋了吳媽媽理論,叫人好一頓搶白,說得難聽,這幾日氣病了,不敢叫姑娘知道。”

印之聞言,順了順氣,站起身來,“領我去瞧瞧桑枝。”

才至廊下偏房,隐隐聞得一股藥味,桃枝推門,只見桑枝歪在炕上,面色白得厲害。

“姑娘怎麽來了?”說着顫顫巍巍要起來,印之攔着了。

“吳媽媽這事你別管了,過會兒我與她講,這幾日好生歇着。”說了這一句,又轉向桃枝道:“你去叫方大夫,隔兩日便來瞧瞧。”

……

今日院中日頭大,曬得人睜不開眼,問葉遣人搭了個涼棚,印之坐在裏邊用茶,外面站着幾排丫鬟小厮,吳媽媽領頭。

“叫你們過來,只為一樁,前些日子提的,那念戲的規矩。”擱了茶盞,捋捋衣擺,冷冷道。

以惡治惡,功用不大,眼下自己的法子未必聰明,不過,暫且先緩它一陣。

印之擡眼瞧瞧吳媽媽,此人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轉,不覺好笑,“知道你們有人不識字,因此心生不平,是我考慮不周。”

“今日便廢了這個規矩,我要聽時,自從外頭找人,不過”,女子若有所思,頓了頓,“我在咱們院裏備了個教書的女先生,若有空閑想識字的,可以試試。”

日頭毒辣,呆在涼棚亦覺不爽快,印之用手帕扇了扇,起身要離開,末了在吳媽媽跟前道了句,“記得去學。”

女子轉身離去,吳媽媽老臉一紅,她原只是性子潑辣了些,底下人總怕她,不敢反駁,時間一長,愈發沒了遮攔,張狂起來。

今日主子留了面子,自然沒有不領情的。

……

翌日中午,蘇府門前,小厮三三兩兩往外頭馬車上裝東西,李岩帶着書童,牽着一匹矮馬,從西街過來。

稍待一會兒,将東西搬至車上,才見蘇岱慢慢悠悠地從裏頭出來,手裏擺弄着一流蘇扇墜。

“你個慣愛磨蹭的。”李岩瞧着那人,無奈道。

蘇岱揚了揚眉,有些吊兒郎當道:“急什麽,急什麽,來得及,馬快些,戌時之前也能到了。”

問葉打起簾子。

“岩兄,請吧。”

車馬方行,蘇岱不覺想起印之出門前午睡還未醒來,用膳時雖說提了一嘴,醒來自己已離家,她大約會不習慣罷。

起先,蘇岱還與李岩閑聊些泰都安排,誰想愈說那人愈發緊張,不好多聊,二人便閉目養神了一路。

将至泰都城門,李岩忽地開口道:“岱兄,我有些後悔了。”

蘇岱無奈一笑,“晚了。”

城門口,問葉遞了文書,那侍衛摸了摸封面,打着燈仔細瞧了半天,與旁邊那人交換了個眼神,将東西遞回,這才放他們入城。

一行人自城門往蘇岱在城郊的私宅去了。

甫一進門,卻有人已在此等着了,蘇岱與李岩皆是一怔,而後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老師”“陸先生”。

這人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哈哈大笑,“知道回來了?”

“老師,學生有話講。”蘇岱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此人,朗聲道。

“今日,不聽,我來此不為找你。”天氣雖還不到盛夏,夜裏亦算得上熱了,然而,這說話的語氣叫人以為身在臘月。

而後朝着蘇岱身旁之人,淡淡啓唇,“李岩,你父親要我帶個話,入了城便回家瞧瞧。”

李某登時心頭一震,強作鎮定,面帶笑意,“陸先生,晚輩知曉了。”

那人分明少年模樣,瞧着比蘇岱還小些,卻已是長輩了。

“好,金環之事不必介懷,世事總有得有失,只不過有得者與有失者未必是一人。”聲音沉穩,不配他樣貌。

說罷甩袖而去,留二人愣在原地。

稍微回過神來,才叫下人收拾東西,預備膳食。

“岩兄,你何日回家?”蘇岱拈了塊茄子,問道。

李岩悶頭扒飯,一碗飯很快就見了底,慢條斯理擦了嘴,“原做好了準備,不知為何,聽人遞了個消息,眼下又不敢了。”

“那便先緩緩罷。”那人随口應了。

用過飯,二人一道歸置行李。

李岩慢悠悠打開包裹,取出一封信,坐在炕上,頗為鄭重地瞧起來,不覺面色凝重,眼中含淚。

蘇岱好奇一問,“這是怎麽了?”

“金環說,與我裝了三封信,一日拆一封,三日後便會有新的送來,如此才好日日都能見字如面。”說着擡袖擦了擦眼角。

一旁的蘇岱心口不知為何就忽地被東西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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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從第幾章開始,六孤子就不能把江印之寫作小姑娘了。

多讀書多學習多動手,好容易就知道自己太淺薄,太幼稚,必須要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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