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花樓事傳信告印之

“心儀”二字在蘇岱這裏,原是沒有定義的,不過眼下常思一人,這般心情不曾有過,新出現的不同處應當有個名稱,日後再遇上,也好有個參考。

想起江印之時,常覺安慰,偶爾歡喜,願時時相見,她生得好看,講話好聽,總不是讨厭,想來當得起“心儀”二字。

今日所思良多,旁的事都沒有結果,只有一樁,蘇岱寫入自己的浔都雜記,“六月初一夜,心中明了,江印之,是我心儀之人。”

有時還是容易知足的,略想明白一件事,便能睡得香甜了。

第二日,李岩早早回家去了,留了口信叫蘇岱不必等自己用飯,去供貨的鋪子轉轉,選些佳品先送一批回浔都。

正巧蘇岱亦是這般打算,多感受泰都與浔都之別,或許會理解老師麽,畢竟總有原因的。

……

話說昨日印之瞧了蘇岱的來信,這人全仿着自己的口吻,日常瑣事偏又說得無趣,只末了一句有些意思,“不及你在家過得惬意。”

不知為何品出些深意,再聯想一回那加急信裏的話,不覺輕笑出聲。

問我可還習慣,那麽,他必定想過我在家中的模樣。

又叫人加急送來,約莫是一早就寄了的,那他應當很想知道我的消息。

這一封洋洋灑灑,雖說字多,寫起來卻是快的,上次的六字,倒要想上許久罷。

懷着這般思緒,女子動了些腦筋,特意尋出了壓箱底的海棠花箋,打定主意要叫他明白又不明白。

自己不習慣卻反過來問我習不習慣,印之在想你,也只告訴你,“我猜,你在想我。”

遣人送了信,倒因為這心機深感自己聰明得厲害,是以喜滋滋了一整日。

翌日,三嬸子喚自己商議節慶事宜,與丹院內,丫鬟婆子小厮之類站了滿滿一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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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程無甚特別之處,先祭天地,祈求今歲豐收,而後擺桌宴飲,尋歡作樂。

衆人齊聚,不過是揀聽話的辦大事,不聽話的辦雜事,三嬸子自有考量,印之只需瞧着,熟悉如何吩咐任務罷了。

一個接一個領簽出門,婦人條理分明,毫不含糊,手邊三四十支事簽,不過一個時辰便派完了,印之驚奇。

“岱兒媳婦,掌家之事說難不難,你是個聰慧的,大約瞧得明白,日後倒不必如此聰明。”三嬸子灌了一口茶,擡眼瞧人。

院中人散,只餘二人。

印之微怔,嬸子喜歡掌家的,送賬冊過來,只是過場罷了,面上做足了功夫,奶奶處便不好說什麽。

難怪,她從不說派人的門道了,只叫自己來瞧結果。三叔父不在家中,總該尋些事打發的。

“印之明白,掌家事難學,日後還得有勞嬸子。”女子溫順應了。

人之所欲不相關時,成全自然容易。

那婦人面露慈善,道:“老太太發話了,眼下天熱醒的早,白日長了,實在無聊,明日起該請安了。”

印之回了句“記下了”,見三夫人點頭,便起身告退。

自與丹院出來,想一回三嬸子的行事模樣,瞧瞧罷,婚姻并非必需之物,喜怒哀樂還該系在自己身上才是。

走出沒多久,心中不覺算了算時辰,蘇岱的信,此刻差不多該到了麽?

臨近自己的院子,正巧那眼熟的小厮從東邊角門出來,迎面碰上。

“少夫人,信。”

印之面色鎮定,睫毛忽閃兩下,伸手接了。

坐在書案前,正要拆時,又慢慢松了手,深深吐納兩回,心裏反問自己,你這般期待麽?

信就在眼前,若眼下不瞧了寫回信,他今日便來不及收到了,那明日也沒有回信了,這般不生期盼會不會好些呢?

算了,我願意存着這樣的期待之心。

思及此處,印之擡手快速拆了信,一句“我很想念你”,只這一句入眼,驀然覺得有些東西奪走了呼吸,叫自己哽咽了。

世事有來有往,蘇岱這樣純粹的想念,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情緒去回呢。

透過小窗,已見餘晖,忙提筆寫了一句,遣人送了。

……

泰都商鋪老板大多識得蘇岱,少年郎長街縱馬,豐神俊逸,出手大方,自然無人不喜,何況頗擅交際。

街頭巷尾溜達兩圈,始終不願經過常無閣門前,可腳步又不由自主往這個方向過來,反複幾次,還是閣前小二開口喊他。

“這位相公,進來瞧瞧人間風月罷。”

仍是這樣的話,蘇岱無奈笑笑,半晌點了頭。

人間風月地,亦是藏污納垢處。

甫一進門,裏頭花枝招展的女子乍一見如此俊俏的公子哥,紛紛迎了上來。

蘇岱來過兩回,一次老師在旁,無人上前;一次為胡老板出頭,來砸東西的,亦無人上前。

不想今日遇見此事,推搡不得,登時腦門出汗,大喊道:“我尋閣主!我尋閣主!”

姑娘們哪有依的,吵吵嚷嚷,淹沒了他的聲音。

只得着急忙慌尋空鑽了,一溜煙往樓上去,眼見人少,才略略松了口氣。

香粉氣濃,嬌音婉轉,不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見慣了江印之,還以為女子皆是這般的。

行至原先與老師呆的廂房,輕叩木門,無人應答,伸手推門,空空如也,心生沮喪,從後門出去了。

多年不倒,黑白兩道,怎麽會有閣主一說。

其實,常無閣根本沒要動我,只是叫自己砸了場子,需得有來有往過得去,老師以另一事遮掩,旁人瞧不見,便也無礙了。

有得者原是我,卻不是我的所願。

老師的所願麽,不要權,不要錢,李家的爵位又是什麽意思。

回到屋中,見昨日散亂在幾案上的繡線,那帕子上不知繡的什麽東西,雜亂交錯,印之說莫要白白廢了東西,擡手拾起,複又動起針來。

晚膳時,李岩還未回來,蘇岱知李家後院不寧,他那繼母又不是善茬,眼下回家,大約風波不小,得費些功夫,是以自己用了飯。

臨到睡時,李岩仍未回來,金環寄的信卻已經來了,不知怎麽,江印之沒有信來,心裏倒有些不适了。

坐在案前,想着她不與我傳信,我便不與她寫了麽?你瞧,還是想有所回報罷。

而後輕嘆一聲,壓了鎮紙,提筆寫了今日見聞。

“今日有樁事,你聽了大約十分新鮮。泰都多秦樓楚館,花街柳巷,常無閣是其中頂有名的。我因事而往,裏面的姑娘将我圍住,上來拉扯,唬了我一跳。”

“想是見多了你,便以為天下女子皆是你那般的行事作為,見旁的女子倒覺着奇怪了。”

他不想寫許多,叫江印之覺得自己十分看重她,才要放下筆,又仔細瞧了瞧,總覺缺些東西,忍耐許久,仍添了一行字“還望明日來信”。

正要喚問葉進來時,恰好他也過來叩門,“大爺,少夫人的信來了,今日人都在預備年半節慶,路上熱鬧,是以遲了。”

蘇岱嘴角不自覺揚了揚,問道:“驿站還未歇業麽?”

“尚未,年半節前半月鋪子是不歇的,大爺忘了麽?”

男子将剛寫好的信遞與問葉,道:“去罷,仍要加急,免得明日少夫人等太晚。”

問葉接了,轉身撇撇嘴,心中嘀咕,是怕你自己等太晚罷,嗐,我什麽時候也能成家呀。

栓上屋門,蘇岱仍坐回書案處,瞧着封面飛舞的四字“蘇岱親啓”,今日來得這樣晚,字怎麽寫得這麽急躁,是寫得多麽,忙拆來看。

“你何時回家?”

他都能想像出女子嗓子溫溫軟軟,輕聲問出這話的模樣,不覺歸心似箭,提筆繼續寫了些話,思索一會兒,寫一會兒,後頭趴在書案上睡了過去。

……

人言女兒家心思難猜,約莫是真的了,印之想起自己的回信總以“你”起頭,蘇岱眼下都直接說了想念自己,為何就不能直言我亦如此呢。

思及此處,提醒自己一回,再得來信,莫要扭捏,不必耍些小心思,直截了當好了。

翌日早上,才換過衣裳,往院子裏去鍛煉,送信的小厮便過來了,心中奇怪道:“怎麽今日這麽早?”

“回少夫人的話,眼下驿站不歇業,想是大爺昨晚便遣人送了,卯時不到就收了,小的怕打擾少夫人睡覺,因而現下才過來。”

印之打量他一眼,年歲還小,過得辛苦,溫聲開口道:“你近來辛苦了,呆會去尋桑枝領些賞錢。”

那小孩千恩萬謝,模樣高興,喜上眉梢告退了。

如此算不算力所能及,呸,大早上怎麽當起聖母來,銀錢物什,也不過借花獻佛,自己哪出了力呢。

往石桌處坐下,拆了信,見其上內容,不知為何心生氣悶,随手撿起石頭壓在桌面,自去練舞。

秦樓楚館,花街柳巷,他過得當真是快活,偶爾煩悶才與自己寫信罷。

心緒煩亂,亂舞一通,草草歇了。

挨到石凳,涼意叫人清醒,江印之你為何生氣?他本意是叫你聽些新鮮事,花樓事自己的确不知,一哂便罷了。

可蘇岱進去了,說什麽我這般,那般,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歲,保不齊忍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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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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