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解心結蘇李盼回家

蘇岱常提随心所欲,大約由着自己了罷,何須忍耐。不過,此事于我,又有多少幹系?

日子仍是照常度送,他的信亦是照舊,為的是“有來有往”四字,如今一切不變,這般惱怒為哪樁?江印之,其實,你很想他離旁的女子遠一些罷。

美景佳肴,合人心意,便想擁有,不過,你也不曾想過獨占,亦獨占不得,若是良人呢?

譬如宋君,金環,疏棠,秋槐,她們大多有嫁娶,會另有他人在旁,也不曾想過的。

可蘇岱呢,倘使在泰都入鄉随俗,後院多妻妾,他也可以同旁人說“左右咱們是夫妻”等語…

思索到此,印之心頭愈發堵得難受,瞧罷,你多貪心,明明萬事勝意,偏偏所求難得,盼私有一個人,他若是知道了,約莫要氣惱的。

早膳豐盛,不過難以下咽,心裏不願出門,記起請安之事,仍是穿戴整齊,往老太太院中去了。

眼下天熱,老太太不喜悶在屋中,差人在長廊下擺了位置,正巧瞧得見新荷,頗有意趣,小輩的見了也歡喜。

印之來得不算早,疏棠擡手指了指身側的位置,請過安便落座了。

三嬸子先與老太太說了些節慶事,後頭母親與二嬸子談論一回二位妹妹的婚事,冬棠婚期就在節後,兩事相撞,母親與二嬸子自然要幫忙的。

婚嫁之事,歷來喜慶,疏棠聽聞有些激動,拉着秋槐說了好一通,又轉頭問她,卻見印之瞧着荷間蜻蜓發愣,面露憂戚。

“嫂子,今日怎麽了,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疏棠喚了她兩聲才回過神來。

女子低首輕嘆,道:“大約是天爺瞧我無聊,要我尋些煩惱,打發辰光罷。”

“聽聞哥哥一早便與你遞了信,前日得了消息,嫂子的嘴角一下午都揚着,怎麽今日這般奇怪,可是哥哥說了什麽?”疏棠湊到印之耳邊,輕聲問道。

“他說他的,與我何幹,他自有他想做之事,誰能插手,我既不要他管,便知他是一樣的,如何會為他煩惱?”

似是憋了許久,開始還說得小聲,到後頭衆人聞聲,皆停了話頭,轉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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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出了口,印之才覺不對,瞧見衆人打量自己,一時飛紅了臉面,低眉垂眼。

場面一片寂靜,只聽母親林氏撲哧一聲笑了,而後滿座親眷皆跟着笑了。

“行了,人家小夫妻鬧別扭,咱們反倒取笑,倒是不愛護小輩了。”三嬸子掩着面開口。

老太太輕咳一聲,溫聲道:“岱兒媳婦,莫與那混小子置氣,倒看開些,同你方才講得那般,咱們玩得盡興要緊。”

印之點頭,心中疑問,嫁了人的女子皆是這樣想的麽,何以這般開明?不過,有時所思為人認可,知曉旁人也同自己一樣,便是人間幸事了,心中寬慰不少。

閑處光陰易過,在老太太處用過午膳,不覺未時将至,才慢悠悠走回天隅院。

今日天陰,偏又無風,熱得厲害,桃枝随身備着扇子,邊走邊扇,可惜無用,只覺風熱,愈發惱人。

甫一進院門,那送信的小厮已在此處等着了,印之打量他一眼,微微嘆氣,可不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麽。

接了信,歪坐在裏間的矮榻上,桑枝早早預備了蜜桃露兌的水,就擺在一旁,女子端了飲一口,渾身舒暢,雙目清明。

才叫丫鬟們出去了,屋裏空落落的,簾幕重重,偶聞鳥鳴,呆坐一會兒,才伸手拆信。

一日兩封,蘇岱他總是周到,不過想到早上那事,仍有些氣悶,不覺大力了些,扯破了一角,卻見素紙三四張,并無字跡,翻到末了一頁,才瞧見一行小字。

“歸期還未定。素紙四張,蘇岱一夜,贈你。”

印之心動,喃喃無語,腦中先想到的是那人平日規矩,不會白日宣淫,晚上又寫了一夜,定沒有做那歡好事,一時高興不已。

再細思話裏滋味,素紙四張,寫了一夜,是字字斟酌,寫給我的,贈我……

意思是他想着我,整夜不眠!

明了蘇岱的心思,印之又喜又愁,自己為人認真對待,總是歡喜的,可我有沒有同等的情緒抵得上他,輕嘆一聲,大約是要賒賬了。

拿起信紙,裝進匣子,瞥見上一封後頭的一句,“還望明日來信”,驀然想起,再不回他便收不着了,這才尋了花箋,提筆……

搜索枯腸,不知該寫些什麽,又覺蘇岱真是聰明,分明無話可說,偏偏還顯得橫也思來豎也思,若學着他,便像不動腦子敷衍,難辦難辦。

轉眼一望,正瞧見自己無事做的扇囊,上頭繡了月下槐花,想起夜來掃街,與蘇岱也算花前月下,是以一字未寫,将扇囊裝進信封,寄了。

然而,印之少用折扇,何需扇嚢呢?

……

這邊蘇岱寄了信,正要用早膳,只見李岩眉頭緊蹙慢悠悠在對面坐下。

“岱兄,胡老板一事,咱們,人在局中。”

男子微怔,放下筷子,道:“我知道,哪能沒有原因呢?少年意氣,打抱不平,誰知原是人搭臺子,叫自己上去唱個醜角。”

聲音溫潤,不起波瀾。

“你想明白了麽?”李岩輕松一口氣,問道。

蘇岱擡眸一笑,“人之所作所為,便其所欲,我師深信陰陽相衡,正邪共存,因而奉為至上之理,他意不在此,在朝堂。”

“我為胡老板,金環為我,老師為你家的爵位,爵位為平衡朝堂局勢,常無閣為調節民間與皇室,他圖的就是這個,有得有失相衡。”

“岩兄應當不知道,他曾醉言,‘陸某布衣之身,操縱天下’,為此而已。”

李岩心頭一震,頓了頓,道:“卻也不好說他錯,樁樁件件,皆非他的手筆,人人自願,便是金環之事,也是我繼母的歹心,世事無奈。”

蘇岱說了剛剛那些,只道個人有個人所欲,沒法子幹涉,先緊着自己罷,勞什子蓋世英雄,還不及家中的江印之。嗐,掙紮了兩年,原是一塌糊塗,白費心神。

提起筷子拈了菜,胃口大開,一碗飯畢,想起李岩家中不知如何,開口道:“你家中事可了麽?”

“後院烏煙瘴氣,梁氏作威作福,家中丫鬟多被其子折辱,而依泰都規矩,男子不該插手後院,我若多言,無人領情。”李岩撥了撥米飯,繼續道。

“是以我心裏嫌惡,不願幫忙,爵位本也不在意,咱們仍回浔都去。昨夜我想明白了,院中丫鬟不舍離開,或許自有所圖,口中抱怨,卻照樣低眉順眼,不就是因為還堪忍受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苦替人操心。這麽說岱兄或許要看我不起,可我真不願意多呆一日了。”

蘇岱垂頭聽了,“我覺得你說得對,起碼泰都,不值得。”

二人相視一笑,“昨日叫你先往浔都送一批東西,可送過了麽?”李岩想起些東西,又道。

昨日一上街,只顧着瞧常無閣了,送貨之事早抛諸腦後,眼下蘇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李岩無奈一笑,接了句,“過會兒一塊兒去瞧瞧,正巧查查賬,下個月還得多與張載明賺些私房銀子呢。”

說罷提起筷子繼續扒飯,蘇岱前幾日胃口恹恹,今日好容易覺着餓了,便多添了一碗飯。

……

下午查賬無聊,只有李岩津津有味,蘇岱半倚着櫃臺,把玩扇墜。

泰都珍寶閣分店正對驿站,瞧着人來人往,想起還未告知家裏人,不過江印之早上收的信,算算時間回信也該到了,便同李岩說了聲,自往對面去了。

“小二,可有浔都的來信?”

店小二打量他一眼,像個有錢的主兒,這才熱情道:“客官姓甚名誰,小的立即去瞧瞧。”

蘇岱冷淡應了。

那人好似有些驚訝,趕忙往後頭去了。

好一會兒,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出來了,“這不是小蘇爺麽,長久不見了,哦,浔都今日只兩封信,一封給李岩的,另一封是王二的,您的怕是還在路上。”

蘇岱掃了他一眼,“丁掌櫃,急着出來見我,想幫珍寶閣送貨?”

那男子讪讪一笑,“您看,那麽些單子,尋得的人手或許不夠,不如我幫幫忙?”

“不必了,回見!”說罷,取了他手中李岩的信,轉身離去。

心中卻嘀咕,大約是收了兩封一道回了麽,本還想着快馬回去,今日便能見上,如今為了等你的信,倒還得拖延半日,無奈搖了搖頭。

回住所的路上,李岩瞧着信歡喜,在途中便拆了,不時傻笑一回。

蘇岱扯了扯嘴角,悶聲不吭,算了算了,江印之的信還在路上,無需豔羨。

宅子裏,問葉已遣人收拾了東西,原以為得十天半月,不過三四日罷了。

所謂執念,其實是很脆弱的東西。

前兩日陸陸續續在帕子上淩亂繡了些東西,眼下一瞧實在醜的厲害,若是扔了又不願意,因而取了花繃子,随手揣在懷中。

用過晚膳,信使姍姍來遲,蘇岱恨不能攜了東西,駕馬飛馳回家,怎奈李岩不擅騎馬,不好撇下他先走,是以只得作罷,多耗些時候。

回房拆信,見是一個扇嚢,槐花,月牙,她不常用扇子,你還不明白麽?

不覺倚着房門嗤笑,明日要唬她一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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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回家啦~

今天文下多了好多小天使呀,六孤子受寵若驚,好開心好開心~

似乎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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