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雷雨天異夢做鴛鴦

男子微怔,香幾上的手指頓了頓,含糊道:“瞧你枕頭底下的嫁妝畫就夠了。”說着轉頭朝窗外望望,接了句,“今夜大約要下雨的。”

印之低聲應了句“嗯。”

二人半晌呆坐着,窗外景色不變,芭蕉恹恹,四處墨綠,天色灰陰,晚不晚來,早不早,小厮丫鬟也不見一個。

“江印之,我想了想,若是你願意的話,游山玩水,騎馬趕路,我都可以陪着你。”蘇岱半趴在窗口,頭靠在手臂上,并不瞧人。

女子瞥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溫柔疏離道:“這話聽着怪,倒像是你做了多大犧牲似的,可我并沒有一定要你陪着呀。”

蘇岱聞言側過頭來,“那換個說法,我想陪着你,你可願意麽?”

印之抿嘴輕笑,擡眸瞧他,溫聲道:“左右咱們是夫妻,你既有這個心願,我又是順手幫忙,自然要應你的。”

連日天悶,濃雲遮日,一朝落雨,雷聲陣陣,天昏地暗。

如此景致,動搖人心。二人洗漱過并排側躺,各有所思。

女子忽地轉向蘇岱,開口道:“你睡得着麽?”

那人輕嘆一聲,“分明無事記挂,仍然心頭煩悶。”

印之将一條腿從被子裏伸出,擡手扇了扇風,“大約是夏日常态,我亦是如此。”

男子側了側身,黑暗裏隐隐瞧得出女子面容,真是羨慕你,半晌不接話。

“你想試試人間樂事麽?”只聽印之出聲詢問,“美景美食美人,感官享受,人之天性,前二者我都體會過了,至于美人除了眼見,還有旁的一樁,今日我想試試,你願意麽?”

雷聲雨點有節拍地落在窗棱,人間沒有天翻地覆,然而心潮湧動。

蘇岱掀開被子,伸手穿過女子腰際,一把将人撈了過來,啞聲道:“你可別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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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齒相依,呼吸相纏。輕解羅衫,隐有幽香,肌膚相貼,夏日原算不得熱。

風暖鈎簾蕩,與君雙栖共一身,斷續嗚咽,喘息聲響。

天雷陣陣,巫山雲雨,河海起伏。

……

将近子時,雷雨初歇,蘇岱披衣點燈,喚守夜的過來收拾。

江印之半趴在床榻,睫毛忽閃,不知是困還是累,迷糊間被人抱起,睜眼時在浴盆裏泡着,蘇岱拿着水瓢與她淋水。

“眼下我能說話了麽?”女子飛快擡眼瞥他,又立時閉上。

蘇岱無聲笑笑,“你說,我聽着。”

那人支起手肘,托着下巴,溫和道:“樂事算不上,倒像原先鍛煉發汗,當時不适,過後卻也舒爽,你以為呢?”

男子拿着水瓢的手頓了頓,而後才開口道:“我原有此欲,如今覺得比書上寫得滋味更好些。”

女子兩頰桃色更濃,脖頸向下,紅痕點點,不覺引人想入非非。

“成了,差不多穿了衣裳起來罷,那雨方才歇了,明早還得去請安的。”

換了軟席紗被,二人各自躺回被窩,背對着入睡。

原始的放縱之後,大約都能有片刻的清醒。

印之覺着身子軟軟的,沒有力氣,鮮明的覺察到此刻自己躺在床榻上,想不起原先所願,只知曉此身依榻而存,若沒有阻擋,或許不斷下墜。

床帳內昏暗,才換了鵝梨帳中香,有股淺淺的味道。

你,要不要往東呢?

貪心一點該是好事,知足長樂太久了,想出去,那人說會陪着的,明日就離開,他不願意也不要緊,本也與他無幹的。

因為樣樣都好,就要把自己關在浔都了麽?因為人多如此以為,所以你也滿足了麽?

似乎生來卑劣,偏愛不得之事,那便卑劣些好了。

臨到天明恍惚入睡。

身側之人,閉目沉思,一動不動,呼吸均勻,然,心有驚雷。

所欲皆得滿足,日後何以為繼,陪着江印之游山玩水,你就能心有所依了麽?

能依她麽?人,物,易變,不該依存。

不過,明了一樁,心儀她,也心儀與她在一起時的我。

那麽,究其根本,在意的還是自己罷,原也想了該卑鄙一些的,既願意叫我陪着,那麽她應當覺着此事合心意的,算是相互成全了。

“想念”二字,只是因為人在異鄉,心覺應當有所寄托罷,哪裏是真的懷人呢。

同床異夢,人間常态。

翌日請安時,二人還未進門,便聞廊下叽叽喳喳,不知何事聊得這般起勁。

隔着些距離,瞧見疏棠往自己這處瞥了一眼,印之正要打招呼,誰知她立時側了臉,微微低首。

“表嫂,表哥!”今日卻是秋槐歡歡喜喜的湊上來,拉了自己的衣袖,待要開口,小表妹自己喜滋滋的說了。

“昨日二伯母去見了林相公,說是此人天真可愛,回來就叫大伯父,二伯父商議着将親事定下,昨晚上就遣人去了林家,剛剛媒婆回來說成了,大家正高興呢!”

她鮮少這般多言,喜形于色,大約真是高興壞了。

印之也跟着笑了,上前道喜。

瞧着疏棠粉面桃花,耳垂亦是鮮紅色,嘴角微微揚起,不像十分歡喜。

這邊蘇岱聽了微微一怔,立在原地不動,疏棠,林萬宗!雖說早有準備,眼下聽聞此事已定,不覺仍是一驚,順了順氣,才往前去。

老太太歡喜,拉着疏棠的手,道:“好姑娘,也算是個歸宿,離得又近,能常來往。”

小姑娘微微點頭。

正要散場時,疏棠倒風風火火的竄過來,“嫂子,我想吃你們院裏的小廚房了,帶我與秋槐一道回去罷。”

印之見她好似有話想說,溫聲應了。長輩們正高興,是以并未多說,由她去了。

回天隅院的路上,疏棠猶豫想開口,瞧見蘇岱面色并不好看,仍是憋了會兒。

氛圍奇怪,印之不明所以,來回打量三人。

進了院子,蘇岱想到這親事,覺着還是得尋林某說道說道,即便此人真性情,待人還算有禮,可兄弟多年怎會不知,他并不在意兒女之情。

思及此,同印之說了一聲,便出門了。

诶,有時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德行,倒覺得自己是前輩了。

三人照舊坐在薔薇陰下,擺張小機,沏壺涼茶。

印之先啓了話頭,道:“疏棠,可是有話要說麽?”

小姑娘放下手中涼茶,打量一眼秋槐,雙眼一閉,應道:“嫂子,我做了那寄花箋的事,且與那人常有來往,只是他不留居所,也不好想看,而今已近兩月了。”

她這一連串說得又快又急,女子囫囵聽了個大概,有些驚奇,瞧一眼秋槐,好似是早就知曉了,面色如常。

疏棠約莫覺得羞怯,擡手捂臉,卻又張開五指,見二人并無反應,道:“你們是吓到了麽?”

秋槐抿嘴輕笑,“我與你住一個院子,見你放鴿子好些回了,再不明白,可不是瞎了眼的耗子麽?”

“哦,竟是這樣,昨日見林萬宗時,他倒也提過這一樁,保不齊…”印之心覺自己猜對了,不緊不慢地開口。

話一出口,小姑娘們便沒了聲響。

女子一杯涼茶飲盡,才聽疏棠低聲開口,“竟會這般巧麽”,又擡頭向印之投來期盼的目光,“嫂子,可否幫我打聽打聽?”

“那我得多問一句,你究竟傳些什麽話能往來兩月?”

秋槐亦有些好奇,附和一聲。

“這個嘛,那人實在是浪漫至極,初時我寫了一句‘午膳好想吃肉啊’,他便仔細回了菜名,這一月愈加細致,連做法都寫上了,《長生殿》裏說‘一股金釵寄遠思’,唐明皇與楊玉環需得金玉為憑,而我二人卻只需相寄言語,可不是少有麽?”

小姑娘說到後頭,好似眼中已那人身影,語調纏綿,心向往之。

少女懷春純粹,不覺将情緒渲染,另二人細思她話中之意,并不答話。

這處,蘇岱正在林家後院的廂房等着,好一會兒才見林萬宗垂頭喪氣的進來。

“岱兄,我怕是要辜負你妹妹了,原是不想坑害旁人的,奈何我母親急得厲害,想不到竟是你家妹妹。”

男子眸色漸深,道:“我妹妹難不成還配不上你麽?”

“不不不,你知道的呀,我這個人吊兒郎當慣了,名聲比你還差呢,你們家還有嫂子家,真不知怎麽想得,好好的女兒放到咱倆身邊來。”林某人忙接話。

此言一出,蘇岱愈發來氣,“說什麽呢,江印之她家是慧眼識珠,我們家那是看你傻得厲害,不會欺負我妹妹。”

林萬宗不合時宜的笑出聲來,“竟是這樣,我曉得了,那小弟便替你照顧照顧妹妹。旁的我都不怕,就怕岱兄不樂意,眼下我可安心了。”

他這嬉皮笑臉的模樣,倒叫那人一時好氣又好笑。

“你那傳信的花箋拿與我瞧瞧。”

聞言林某人稍稍猶豫一會兒,而後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不過聊些吃食罷了,應當不打緊罷。”

接過字條,蘇岱面色登時黑了,這熟悉的筆鋒,不是疏棠那丫頭還有誰,頓了頓,一臉複雜地瞧着林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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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好忙~

晉江好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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