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逛燈會初上常無閣
路上皆是往街心正中看燈的百姓,兩側擺着些小攤,叫賣聲不絕,多是香火,花燈之類的物件。
提着燈的小孩子随處可見,大都手執長柄荷葉,燃燭其內,青光瑩瑩。不過也有镂空瓜皮,或是蓮蓬的小燈,忽而明滅,十分有趣的。
印之打量了幾眼,心中有些羨慕,擡手扯了扯蘇岱的衣袖,指了指一旁的蓮蓬小燈,男子側身笑道:“知曉了。”而後叫問葉買了兩盞提着玩,不過擺弄兩下,其中燭火便熄了。
“原是瞧個光點好玩兒,不能長久的,莫要傷心了。”女子将小燈提到眼前,對着它柔聲道,好似寬慰那燈一般。
“咱們先不去那佛陀大燈處湊熱鬧,還有個好地方是不能錯過的,需得走的遠些,先提醒你一聲,過會兒莫要喊累了。”蘇岱哂笑,牽着她的手往泾江邊上去。
印之淺淺應聲。
穿過三兩街巷,正有些吃力時,晃一擡眼,見泾江一衣帶水,好些彩燈漂浮其上。
天色漸晚,人愈發多起來,不過,來此者多面色沉靜,蹲坐在江邊,不發一言,是以只聞流水潺潺,與城中傳來的敲鑼打鼓聲。
“浔都有俗曰彩燈寄所願心事,泰都則有個不同處,放燈不為有所求,以燈連結天地人間,向不在此地之人,聊表思念,因而來人并不十分多。”蘇岱溫聲開口。
女子往岸邊揀了人少之處,慢慢蹲下來瞧,身在環境中,不免感染情緒,二人靜默蹲着。
“蘇岱,你有可以連結的人麽?”
男子微微一怔,“若是可以,還是沒有的好。”
印之伸手,淺淺沾了些江水,涼意清爽,“人沒有,那馬呢?”
蘇岱低垂了眉眼,沒有應聲,盤腿坐下。
半晌之後方才起身,女子擡眸瞧他,如今也算分享了你的連結情緒,此刻我不是格格不入。
起身時,那人眼中流淌着泾江的光亮,月亮,彩燈,都在他眼中明滅,一時心動。
Advertisement
“我并非要惹你難過,倘使日後,你有機會可以這樣思念我,印之應當會很高興的。”女子伸手牽他,溫聲道。
此話一出,蘇岱腳步一頓,“若是日後,你有這樣的機會思念蘇岱,我也會很高興。”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像是深思熟慮,略帶悲戚。
大約為着此事确有發生之時,而真到了時候,又非人力可解,幾番思索,雖然實話實說,仍不免難過,是以一路沉默。
秋蟾正潔,河漢微涼,花燈千盞,随波上下,過眼而已。
快至城中時,瞧見許多女子,帶着帷幔,笑聲吟吟,紅衣膩粉,花光人面,三兩成行,各有丫鬟小厮在後跟着。
“原先說泰都苛待女子,怎麽今日燈會瞧着也有許多姑娘家呢?”印之從懷中取出烏木折扇,輕輕搖了兩下。
蘇岱打量一圈周圍,溫聲接了句,“外出過節者大都是受寵的小妾,亦或是花樓的姑娘。”
女子微微颔首,愈往佛陀燈處人愈多,蘇岱轉身吩咐問葉與桃枝收好自己的荷包,莫要東走西竄,話音未落,便瞧見前頭忽地吵嚷起來,幾個壯漢從人群中跑出,惹人埋怨。
過不多久,又有一小姑娘氣喘籲籲的出來,帷幔剩了半張紗簾,面色通紅,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好些男子在一旁嬉笑瞧她,一時察覺遮着臉,往後頭看看。
印之正瞧着她愣神,那女子竟擡腿往二人這處過來,帶着些頤指氣使的調子,“我認得你,珍寶閣掌櫃喚你小蘇爺,不知小女子可否請蘇相公幫個忙?”
蘇岱也有些奇怪,低頭與印之交換了一個眼神,才應了。
“才剛那夥小賊偷了我的荷包,眼下又與下人分散了,今日人多,自己一人往回走怕是不容易,可否勞煩幾位送我回珍寶閣旁的常無閣?”
佛陀燈在常無閣前頭一排,算是順路,蘇岱便開口道:“左右順路的,一道走罷。”
印之心下疑惑,打量那姑娘一眼,溫聲詢問,“姑娘為何不報官?”
女子一手掩着面,微微側頭道:“夫人說笑了,此事年年有,人多習以為常了,若是報官有用,哪裏會習慣呢?”
蘇岱眼有深意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姑娘下次還該當心些。”
印之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裝束,男裝稍大一些,身量稍矮,按男子面容修了眉,應當不會這麽容易發覺才對,轉眼又見蘇岱牽着自己的手,登時明白了些,不覺嗤笑一聲。
行至珍寶閣前,那女子的丫鬟才不緊不慢尋過來,道了一回謝,便離去了。
“蘇岱,我這身扮相瞧着很像女子麽?”
男子聞聲側頭,輕笑道:“不像,英氣着呢。”
印之喃喃道:“那為何,她直接就喚我夫人呢?”
蘇岱朝常無閣望望,“那女子大約見的姑娘多了,自然容易分辨的,怪的是她為何不喚你‘小夫人’呢。”
男子頓了頓,又道:“大約猜到咱們是浔都來的了。”
四人行至佛陀燈處,燈下已聚滿了人,沒法湊上前去,只能遠遠瞧個大概光影。
“樓臺上下火照火,車馬往來人看人。”大約如此。
在周圍瞧了些模樣,耳聽人聲吵嚷夾雜許願,心覺沒趣,便要往回走,誰知點燈時分,愈加熱鬧,往珍寶閣的路已經堵死,只得繞個遠路自街另一端出去。
至常無閣旁,卻見裏頭燈火輝煌,朱欄绮疏,竹簾紗幔,風起有脂粉香彌漫開來,門前仕女轟笑,聲光淩亂,印之動了心思想往裏頭瞧瞧,又不知如何開口,記起上回蘇岱信中所言,愈發好奇。
不覺停了腳步,踮起腳尖,湊在蘇岱耳邊低聲道:“我想進去瞧瞧,成麽?”
男子一怔,燈光映面,半是陰影半是光,無端有些威嚴,“不成,實在不方便的。”
問葉與桃枝呆呆立在二人身後,被裏頭隐約傳出的嬌聲軟語燙紅了臉,不敢左顧右盼。
印之繼續道:“我保管不亂看的,這處樓還算高,咱們只去賞賞景罷了,再有,我穿的男裝,裏頭的姑娘瞧得出來,旁人又瞧不出來的。”
男子仍要搖頭,女子又道:“瞧了好些花街柳巷的話本子,不曾親眼見過,回頭還當是好地方,改日我悄摸摸地來,不是更不成麽?”
蘇岱仔細打量她今日打扮,滿目含光,唇角微揚,自己這一行人又在這後頭站了許久,過正門時大約也逃不過,無奈點了頭。
讓問葉與桑枝先去驿站取馬車,在珍寶閣前頭等着。
蘇岱牽着印之的手,頗有些猶疑地停在常無閣門前,才呼一口氣,便有好些穿着輕薄的姑娘出來招呼,蘇岱禁不住縮了身子掩在印之後頭,女子憋着笑同人道:“頂樓雅間可還有麽?”
其間一個姑娘嬉笑道:“小相公既開了口,自然是有的,随我往樓上去罷。”
此話一出,旁的姑娘皆笑着散了,仍坐回門前。
過一樓二樓,見其內圓桌約莫十幾張,正前方有姑娘唱詞舞戲,男客稀稀拉拉坐在姑娘們之間,遠不如外頭瞧上去熱鬧。
待入了雅間,點過茶水,蘇岱才顫巍巍自印之身後出來,面上汗如雨下,一個勁的吐氣。
“你原先不是來過麽,怎麽竟吓成這副模樣了。”印之一邊笑,一邊從袖中取了手帕,與那人擦汗。
“呵,與你說過的。”男子面色不愉,悶悶應聲。
“是,今日是我不好,你先緩緩,過會兒約莫還有人進來。”印之憋着笑,學着他往日的模樣倚着窗搖扇子,頗有幾分纨绔子的味道。
蘇岱冷冷瞧她,心裏好氣又好笑,撫了撫心口,才略好些。
沒一會兒,外頭進來兩個姑娘,一個懷中抱琴,一個穿着戲服,印之心頭一動,不想還有這番奇遇,好些日子不曾聽戲了,今日當真是運氣了。
待那二位站定,仔細一瞧,穿戲服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丢了荷包的女子,預備開口時,卻聞那女子先出聲打斷。
“二位相公,先聽《畫中人》一折,可好?”眼下這人開口嬌俏,不似方才正經,帶着些說不上來的意思。
印之望望蘇岱,男子只呆呆瞧着自己,一言不發。
只得輕嘆一聲道:“随你們心意罷。”
二人聞聲而動,那女子登時又變了個樣子,雖只琴音為奏,不過她孤意在眉,深情在睫,擡眼之間溫柔妩媚,只覺她一往情深,悲喜自如,不似唱戲倒像表心。
這人容貌平平,無長處,約莫見之即望,不過眉目間神韻,臉面上情态,叫人難忘。
一曲終了,二人皆呆坐着,連叫好也忘了,姑娘們再三出聲,才回過神來。
“二位相公,可需伺候用飯?”
蘇岱先出聲接了,“不必了,你們先退下罷。”
“從沒見過唱得這般好的。”印之低聲喃喃。
男子輕笑一回,“你攏共也沒瞧過幾回罷,不過,的确是唱得極好。”
女子取了顆糖豆放入口中,甜絲絲的還不算難吃,又打量一眼這個雅間,臨窗這處一八仙圓桌,正對一架子床,“話本子上寫的花樓,多為男女歡好處,常有英雄救美,以身相許一說,眼下看來,本不止如此。”
蘇岱抿了口茶水,“只是你心思皆在戲上罷了。”
話音未落,只聽隔壁屋中傳來幾聲嬌吟,又兼谑浪嬉笑,難以盡數。
印之一時紅了臉,低頭數着糖豆,不再多話。
“你原先不是在書上瞧過麽,怎麽竟羞成這副模樣了?”蘇岱本有些不好意思,見對面女子雙頰帶紅,連耳根處亦染着桃色,不覺調笑一句。
“瞧也瞧過了,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了,夫人看看外頭天色,是不是該回去了呢?”
印之臉面緋紅,稍稍揚起一些,微微颔首。
蘇岱勾了勾嘴角,擡手叩了叩桌面,沒一會兒,便有人敲門進來結賬,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竟花了六十兩銀子,印之一時心痛。
上了馬車也不能平複,“怎麽這處地方貴得這般厲害?”
男子倚着車廂壁,神色淡淡地瞧着她,“春宵一刻值千金。”聲音不大不小,只夠二人聽見。
印之沒了聲響,低聲嘆氣,擡手打起簾子,外頭仍是十分熱鬧的,不過大約總是瞧着熱鬧,實際不定怎樣。
思及此處又松手,轉過去瞧着蘇岱,“未進常無閣時,在外頭望望,還以為是滿座才這般熱鬧,不想只是姑娘們自己的嬉笑聲。”
“這處地方若是不聞嬉笑聲,愈發沒人去了。”男子取了印之的折扇,胡亂搖搖。
……
慢慢悠悠回到宅子裏,逛了大半日,身子乏累,早早洗漱了躺下。
今日多了幾樁新奇事,松快下來,隐約入眠時,在腦海中清晰,半夢半醒。
蘇岱前幾日多摟着印之入睡,今日那人安安穩穩在自己被窩待着,倒有些不适應了,猶豫一會兒,掀了被子,鑽到女子那處,摟着人睡了。
不想印之本就睡得恍惚,如此一來,清醒過來,自己換了姿勢,枕着蘇岱的手躺着。
“為何,春宵,是可以定價的呢?”
男子放在她腰腹的手微微一顫,“食色,性也。有想要的,自然有賣的。若是犧牲色相,換得比色相更重要的東西,或許算是值當。”
女子輕輕側了側身,“世間之參差大約就在這裏了,思來想去,印之想要的東西好似大都不需犧牲什麽。”
“我的老師嘴上常挂着四字‘有得有失’,得失都于人間而言,有人得,有人失,若是你想要的都能得到,那麽,大約總有人求而不得。”
蘇岱一手撫着印之的頭發,慢慢道。
女子頭挨在他的心口,“今日碰上的那個姑娘,瞧着很不一樣。上次見到的花老板也很不一樣。蘇岱,那麽,我瞧上去也很不一樣麽?”
“江印之只有一個,她們也只有一個,都很不一樣。”男子仍輕撫着印之的頭發,溫聲接話。
“我有意與你長久,旁人瞧我如何,印之并不在意,只希望在你眼裏印之能時刻不同,常有新意,不覺無趣才好。”
她說的不疾不徐,耳邊的心跳聲卻有些亂了節奏。
那人聲音淡淡,“因為你有意思,我才願意聽話。”
印之淺淺勾唇,“果真如此,那我可要說句不着調的話,大約是‘願與君白首相攜’。”
“從哪學得哄人法子,愈發油嘴滑舌了。”蘇岱揉揉她的腦袋,略有些嗔怪。
“我哪裏哄你了,日後之事不定,單看眼下,蘇岱,你猜我此刻有多高興才敢用‘白首’為期限呢?”
男子聞言,心頭一震,嘴唇翕動無聲,大約此刻,是沒有等同的情緒去與她相抵的。
是以只輕輕拍着印之的後背,好叫她帶着愉快之心入睡,如此而已。
--------------------
作者有話要說:開心!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