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會做菜
大雪連下幾日,終于碰上了個好天氣。
這日一早,安琳琅從屋裏出來,方家靜悄悄的。院子裏已經被收拾過,沒瞧見人,她在井邊拿個盆便去了後廚。竈上的火剛熄,鍋裏悶着紅薯粥。清甜的味道透過蓋子傳出來,安琳琅上前揭了鍋蓋,裏頭悶着一碟醬菜和四五個白胖的馍。老兩口也沒用飯,估計有什麽事出去了。
古代的大竈兩邊都是埋有吊罐的。安琳琅小時候也見過,爺爺時常會悶些水。方家是兩鍋的竈臺,吊罐也有兩個。她拿了個瓢,從中取了些熱水去洗漱。
走了兩步,往掌心哈了一口氣。
安琳琅:“……”味道熏得她差點都吐了。
果然窮能治百病,她難以拔除的潔癖到了古代居然無藥自愈了。安琳琅苦笑一聲。
原主的牙齒還算幹淨,安家嬌養的嫡女自然養得精細。不過幾個月沒仔細洗漱過,安琳琅潔了三遍牙,連哈好幾口氣,确定沒有臭味了才安心。
院門口傳來了動靜。是老夫婦倆回來了,兩人一大早去附近的山上撿柴砍柴。
家裏養了一個身子虛弱的病秧子,冬日裏斷不了柴火。每日一大早,老夫妻倆去後山撿柴火。瞧見安琳琅在門口站着,背着厚厚一捆柴火的老漢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方婆子跟在後頭扶,老遠瞥見安琳琅就說了一句:“大冷天怎麽在外頭站着?”
方老漢腿瘸,他走得一高一低的,背後的柴火跟着一上一下。雖然腿腳不便,但他走得不慢:“快些進去吧,外頭天寒地凍的。身子沒好透就別再外頭見了風。一會兒你娘得去鎮上王員外家做席面,你若無事可做就随你娘去後廚,今日玉哥兒的藥就讓你看。”
安琳琅知道她那個素未謀面的丈夫湯藥一日三餐斷不了,于是點點頭。
方婆子其實有點不放心,畢竟是煎藥。煎藥很講究火候的,過了會損藥性。安琳琅瞧着就是一副沒下過廚的樣子。不過今日王員外家的席面不能推,這活計是她花了好大功夫才求來的。如今方家的家底被方老漢給花了精光,方婆子嘴上雖然沒說什麽,夜裏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總怕自己不出去賺些銀兩回來,等地窖那些吃食吃完,一家四口全喝西北風。
“罷了,你跟我來。”
方老漢去放柴火,安琳琅就随方婆子去了後廚。
還別說,方家不富裕,竈上的家夥還挺齊全。許是婆子靠做飯的手藝掙錢,對這些很講究。除了壘得拿兩口大竈鍋,還有兩個小炒鍋,幾個土陶的瓦罐。
煎藥有煎藥的瓦罐,還專門配了個小爐子。
她指使着安琳琅洗瓦罐,泡藥材。一般藥材是要先浸泡半小時到一小時,加水要完全浸沒藥材。且還得煮上兩回。但也不是絕對,根據藥性還得分。但方家的藥罐子是要煎兩回的。兩次煎的藥液要濾過殘渣混合,分兩次服用的。
方婆子怕安琳琅記不住,反複地說。一遍不夠,還反問她好幾個問題。見安琳琅都答得上來,她心才放下來:“一日三餐,飯後半個時辰以後喝藥。”
“我省的。”
教會了安琳琅,怕耽誤事兒。方婆子連朝食都沒用就匆匆就走了。
方老漢放好柴火也去了鎮上。家裏沒餘錢,別說方婆子慌,一家之主方老漢也慌。那點糧食夠吃什麽?家裏多了一張嘴,還養着個藥罐子,沒點銀兩真的睡不着。好在他年前給好幾戶人家打了家具,銀錢還沒結。這會兒匆匆吃了兩口就去鎮上要辛苦錢了。
安琳琅拿了把小蒲扇,将爐子拎到後廚門口開始煎藥。
北邊的天是真的冷,冬日裏尤其冷。安琳琅哪怕坐在爐子邊上火烤着,腳趾頭也凍得生疼。她跺了跺腳,鞋尖破了一個大洞。又紅又腫的腳趾頭伸在外頭,又癢又疼。外頭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雪粒子打在木盆上沙沙地響。爐蓋上的水汽袅袅,氤氲得安琳琅眉眼都有些模糊。
這是煎了第一回 ,拿濾布先濾過一回。隔着誰捧,她看到自己臉上腫了一大片的凍瘡。原主第一次長凍瘡,從眼眶下面好大一坨。
安琳琅雖然不是個愛美的,此時看着多多少少磕碜。
……算了,白撿了一條命已經是萬幸,要求太多未免貪心。
水咕咚咕咚地燒着,沒一會兒就煎好了。
安琳琅從櫃子裏取出專門的藥碗,又再濾一回。将方才濾過的混合端出一碗來送去東屋。
說起來,方家雖然窮,院子卻很大。從後廚到東屋,安琳琅走了好一忽兒。裏頭的人生病緣故,安琳琅至今還未見過她所謂的相公。她端着藥碗站到東屋的門前,門還未開就感覺到裏面一股熱浪。怕獨子熬不過去,東屋是從早到晚都燒炭盆。
安琳琅擡手敲了兩下。
安靜的院子,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等了會兒,裏頭還沒有動靜。她心道該不會人還睡着沒醒?正打算再敲兩下,裏頭緩緩響起一道男子的嗓音:“進來。”
嗓音清冽悅耳,如山間清泉,玉石相擊,安琳琅猝不及防地耳廓麻了一下。
安琳琅好半天才忍住揉耳朵的沖動,推門進去。
門打開,只見一個身着青衣的年輕男子披着半舊襖子端坐在書桌前。窗戶大敞着,光照進屋子,仿佛眷顧一般缱绻地籠罩在他身上。
男人極為年輕,二十歲上下,一雙幽沉冷清的眼睛。周身冷清的氣息仿佛窗外的白雪,清透又冷淡。烏發如緞,用一條半舊的絲帶半束着。手裏捧着一本不知什麽的書籍,瘦長的手指比雪還要白。聽到門口的動靜,他擡起眼簾淡淡掃過來。
鴉羽似的眼睫半覆眼睑,眼睫在高挺的鼻梁拉出一條黑線。唇色很淡,如朱墨化水暈染開,上唇峰處有唇珠。即使土壘成的土牆簡陋如斯,書桌和板凳都磨損得難堪,打了補丁的衣裳都擋不住男子通身不合時宜的金玉氣質。
只一個照面,極其出衆的骨相給了安琳琅難以言喻的驚豔。
安琳琅木了,麻了。
好半晌,她猶豫地喚了一聲:“……玉哥兒?”
男人偏過臉,正臉充分地演示了一句話“秋水為色,玉為骨”。
他淡淡道:“何事?”
“……你的藥。”對着這一張臉,安琳琅有點氣短。原以為自己倒了血黴,結果是別人倒了血黴。憶起自己如今磕碜的模樣,安琳琅有一種說不出的心虛。
男人點點頭:“就放那吧,多謝。”
又低下頭去。手裏翻着一本破舊的書,指尖被窗外的光照的透明。雖說他沒有特別的态度,但安琳琅靈敏地感受到男人的冷淡。
她有點別扭。沒立刻離開,反而問:“你名喚玉哥兒?哪個玉?”
翻書的男人眼睫微微一動,擡起來,安琳琅清楚地看見他的瞳色。清澈如琥珀,卻有着一股別樣的沉靜。他似乎詫異安琳琅會主動搭話,頓了頓,道:“我名臨川,臨川,字攻玉。”
“哦。”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居然還取了字。
屋裏複又安靜下來。
安琳琅扣了扣手指頭,眉頭皺得打結。
許久,許是見安琳琅沒走,男子終于合上手中的書:“還有什麽事麽?”
“……你知道你的爹娘買我回來是作什麽的嗎?”
名為攻玉的男人一愣,眼睫緩緩眨動了一下。他的一雙眼睛裏仿佛有星光在流轉,姿态是如此的從容。見安琳琅的模樣,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自然是知曉的。”
“不過,如你所知,我身子并不好。能活幾年,大夫都不敢斷定,”男人眼神平淡如水,“實話與你說,我此生并無娶妻的打算。”
……很好,明白了。是她自作多情了:“……那我還能在方家住下嗎?”
“自然,”男人又攤開了手中的書,“你的身世爹娘早于我說過。沒有其他去處,只管在方家住着便是。不必擔心有損,待尋到合适的時機,我只會請二老收你做義女。”
“……”妥帖,安琳琅沒說話。
沉默片刻,她也很幹脆地點了頭:“那行,小妹在此先多謝大哥了。”
安琳琅如此上道兒,周攻玉不由眉頭一揚。他琥珀色的雙眼靜靜地打量了安琳琅,見她形容雖寒碜但姿态卻坦蕩,心裏倒是有幾分訝異。于是點點頭:“去吧。”
“你先将藥喝了,我順手将空碗帶出去。”
周攻玉視線落到藥碗上,眼神微微一閃。不過在安琳琅看過來的瞬間,伸手端起藥碗,一口悶下。安琳琅木着臉上前接過空碗,走之前,順便将他桌上那壺冷茶也給拎走。
且不說周攻玉苦到心裏扭曲,扭頭想喝杯水蓋蓋味道卻找不到茶壺。就說安琳琅出了東屋,正好撞見院門吱呀一聲從外頭被撞開。
方老漢滿頭大汗,身後背着個人,兩眼生的婆子跟在他身後急吼吼地就闖進來。一邊往院子裏走一邊就喊話:“快,屋裏有沒有人,出來搭把手!你娘摔傷了!”
安琳琅這廂東西還沒放,匆匆出去,就看到方婆子一臉灰白地倒在方老漢的背上。
方婆子一腦門的血,她本就精瘦,蜷縮在方老漢背上只剩一小把。嶙峋的骨頭連厚襖子都擋不住。安琳琅趕緊上去,方婆子褲子膝蓋上破了好大一塊,一邊臉頰腫的老高,絲絲往外滲血。方老漢腿腳不好,背着人深一腳淺一腳,急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安琳琅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亂成一團。東屋那邊門吱呀一聲,聽到動靜的周攻玉也出來了。不過這會兒誰也沒注意到他,一個大嗓門的婆子拍了大腿就喊:“我瞧就是那方伍氏幹的!不然怎地方嬸子前腳出去她婆媳就跟出去?為了那幾吊大錢,這婆媳倆喪了良心!”
方老漢聽着,搭在膝蓋上的手都在發抖。
“就是!方嬸子好心帶她掙銀子,她倒是會使心眼兒!以為自己推的那一下沒人瞧見,個爛手爛腳的白眼狼!”那婆子也不曉得方家什麽情況,以為安琳琅是方家女兒,拉着她義憤填膺地就是一頓說。
原本今日方婆子按照先前說好的去王家做席面。但是前幾日沒推脫掉大房那對婆媳,只能帶婆媳倆去王家幫廚。
婆媳倆一路上也安分,方婆子怕等會兒亂手腳,路上就指點了婆媳倆做事兒。
等幾個人到了王家才知曉,王員外府上這回是出大錢找廚子做席面。蓋因請了縣城的大人物,縣令老爺身邊的第一人林主簿。這林主簿酒色不好,就好一口吃的。王家的管家當着衆人的面說了,只要席面做得好,主廚賞二兩銀子!幫廚一人賞一百文。
管家二兩銀子喊出來,整個後廚心思都活泛起來。王員外府上這回的席面很鄭重,聽說是要走林主簿路子送王家大姑娘進宮當娘娘的,找來的幫廚都是十裏八鄉燒飯一把好手。主廚二兩,幫廚才一百文,可不就是都躁動起來?
尤其是大房的婆媳兩,恨不得搶占了主廚的位置。但王家管家認準了方婆子,任方伍氏說破了嘴皮子誇自家媳婦兒手藝好都沒叫管家改變主意。
鬧了一陣子,席面該誰做還是得誰去做。就在方婆子端了一盆菜出去洗的功夫,就出了事。井口邊上不知被誰澆了一瓢水,結了冰。方婆子一頭磕在井口上,頭破血流。等人聽到動靜跑過去,井口邊上就昏死的方婆子和口口聲聲說跟自己沒關系的方家婆媳。
安琳琅趁人不注意摸了一下方婆子的骨頭,頓時松了口氣。沒傷到骨頭。
折騰這一路,方婆子也醒了。
剛放下就睜開眼睛。
幾個人立即圍上去,七嘴八舌地一問,果然是那對婆媳推的。方老漢老淚縱橫,是他沒用,是他護不住老婆子才叫人這麽欺負。方婆子躺在炕上臉色煞白,卻還寬慰老漢:“下回有什麽活計,不帶她倆就是了。老頭子你別氣了……”
她除了勸,還能如何呢?老夫妻倆膝下子嗣單薄,就一個病弱的兒子。大房人多勢衆,真鬧起來,那一家子黑心肝指不定叫他們家吃什麽虧。心裏恨大房那對婆媳在其次,她更心疼銀子。王家的奶奶們素來大方,只要席面做的不是太差,她們一賞也是大幾吊錢:“這天寒地凍的可怎麽過……”
方老漢去鎮上走一趟,銀子也沒讨回來。
他此時坐在床沿邊上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煙,臉上也是愁苦一片。
幾個婆子雖說能說道幾句,但這到底是旁人家的事。見方婆子醒了,她們也該回去當差。安琳琅送幾人出去,送到了門口才喊住了兩人。
“不知我娘出了事,這席面如今誰來做?”
兩婆子一愣,頓了頓,道:“管家估計從剩下的人裏頭挑吧。小姑娘,我知道你心裏不忿,但這回主家的席面重要得很,事關大小姐能不能入京當貴人。管家可不敢耽誤事兒。”
安琳琅點點頭,“不耽誤事兒,我想代替我娘接下這活計。”
話音一落,兩人目光立即看過來,那懷疑的目光差點沒把安琳琅刺穿。
她們上下打量了安琳琅,瘦骨伶仃一個小姑娘,胳膊比柴火棍還細。一雙手搭在腹部,白嫩得就跟沒用過似的。這細胳膊細腿兒能端的起大鍋大勺?別火一冒出來,吓着了,回頭人一頭栽進去:“我說方家小媳婦兒,這做席面可不是鬧着玩。你別逞能不成……”
“我會做菜。”安琳琅盯着她的眼睛篤定道,“比我娘做的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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