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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魂島上的一系列情景,從開始到結束,都讓柳恒感到心悸。就連睡覺都不安生,總在午夜夢回,看見呈王那張充滿不甘與哀怨的臉孔。
他向父皇控訴自己的殘忍,而自己,竟在威嚴的父皇面前,無所說辭。父皇的寬宏與仁德,他萬分也不及。可是,父皇您終究還是向着呈王……
父皇的神情逐漸扭曲,身軀也在茫茫迷霧中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清秀柔美的臉孔。馨兒……
馨兒居然埋怨他,埋怨他的不寬容。對于長歌來說,他太嚴苛了。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變得如此心胸狹隘,視血親如無物!
“長歌……馨兒……!”
睜眼便是灰蒙蒙的天光,他坐在龍床上喘息。由于喘息的有些急促,故而引起了咳嗽。
這陣咳嗽愈演愈烈,到最後,他甚至以為胸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陛下,當心龍體啊!”萱妃緊張地伸出手,上下撫着柳恒的背,助他順氣。
陛下每每咳嗽之前,都是想起往事。那些往事對他真的這麽重要嗎?他難道不知道,在這樣咳下去,身子遲早都會垮。
殿外的守夜太監趕忙跑進來,擔憂地問:“陛下?”
“朕沒事,你退下吧。”柳恒擺了擺手,随即将萱妃攬入懷中。苦澀地嘆息一聲:“朕只有你了。”
這樣的皇帝讓黎萱心疼,可是終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陛下一手造成。
現在長歌還被軟禁在長歌亭,但是長歌的心,恐怕早已棄離皇宮了。
她輕聲說:“陛下,您方才是做夢了嗎?”
柳恒不願說這個夢,因為這夢裏的每一個人,他都不願提及。他望着逐漸晨起的光輝,沿着天窗,冉冉高升。
宮鐘敲響的那一刻,安逸之奉旨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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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進龍隐宮的大門,安逸之神态自若的表情則映入柳長歌的眼裏。
安逸之俯首行禮:“參見陛下。”
“免禮平身。”柳恒淡言一句,便将目光落在長歌身上,但也只是片刻的停頓。
長歌對皇帝說:“父皇,兒臣所述之言,句句屬實,還望父皇,能夠恩準。”
柳恒面若往常,卻盯着安逸之,“你是一朝丞相,可觀天下諸事,包括江湖。朝堂上的事,有文武将帥來為朕分憂。那麽江湖,朕卻想聽聽你的看法。這些分崩離析的勢力,将要重組。朕,決不能看着江湖再一次統一。這對皇朝來說,有害無利。”
風逐雲是馨兒的哥哥,當初馨兒入宮為後,江湖群豪便由風逐雲一統。
當時他剛剛登基,地位不穩,遂必須要借助江湖勢力,才能穩坐龍椅。
而今時過進遷,風逐雲也已經退位。那麽這盤如同散沙的江湖勢力,則不再掌控在他的手裏。
如果讓那些零散勢力,江湖門派,再一次統一起來,勢必會威脅到朝廷。
需知,一旦權利在手,就會滋養一種沖動,一種野心。誰人不想稱王呢?
他決不能讓那些江湖草莽威脅皇室。比如呈王這次謀逆,背後的勢力,還不都是那些早年跟随他的江湖術士。
他最痛恨的,就是這些自不量力,自以為是的江湖人。
下月二十的武林大會,他不允許出任何意外。既然短時間內收服不了那些勢力,那就讓皇朝禁軍,來肅清污濁吧。
安逸之敢肯定,皇帝這次斷魂島之行,一來是想徹底斬斷江湖勢力。可惜到最後,仍然沒有留下那些掌門人。這二來,便是利用呈王引出太上皇當初所創造的兵俑。
他聽燕紹說過,那批兵俑已經被運回京城,安置在北郊空陵內。如果皇上對江湖之勢忌憚,很可能會利用兵俑,來征服武林。
果不其然,柳恒沉聲說:“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結局到底如何。朕倒要看看,當那些武林豪俠面對朕的鐵甲兵俑時,誰會是勝者呢?”
這裏四面環山,山清水秀。無論是朝陽還是夕陽,都給人同一種感覺,便是溫暖。然而溫暖兩個字,她卻用來形容一個封閉的峽谷。
這裏的确是四面山水,山高百丈,水深千米。想逃,都無處可逃。
但她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逃。
這個峽谷裏有一處險峻的高峰,高峰上建造了一座雅致的宅院。
很難想象,絕厲堂不是巍峨的殿宇,也不是入雲霄般的重樓。而是一座龐大而空曠的宅院。
宅院裏只有莫靈一個人,她又開始彈琴了。似乎,距離上次聽她彈琴足有半個月了。
江湖風波再起,她卻像個避世者一般,在這個幽靜的峽谷裏,聽琴喝酒,倒也快哉。
感覺吹在臉頰上的風忽然冷了許多,她輕輕轉頭,瞥了眼莫靈掌下的檀木琴。
那纖細修長的手指輕緩地撥弄柔軟的蠶絲弦。這弦,卻在這雙美麗的手指下,演繹出最雅意的境界。
莫靈當時将碧海長琴摔的粉碎,她還以為莫靈大受打擊,從此與琴決斷了。但此刻,她卻覺得當時的想法很可笑。
莫靈,她為琴而生,她也始終離不開那首憂傷的曲子。那首曲子,早已參入她的人生,成為她生命裏不可缺少也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就如同,同樣愛琴的他。他最終,卻選擇了舍棄。
百裏晴遷恍然一嘆,問道:“我以為在這峽谷裏,你的心境能夠超然物外。最不濟,也會暫時的摒棄紅塵俗事。沒想到你依然,離不開那憂愁。”
“這一直是我的生活态度,難以割舍。”莫靈停下動作。
她原本是在宅子裏彈琴的,可是,她忽然想看百裏晴遷。于是,便在不打斷這首曲子的情況下,移身至此。
果然,在看見百裏晴遷在這依山傍水間悠然風雅的姿态,她的心,居然奇跡般的平穩下來了。
百裏晴遷,她就是有一種讓人放松的舒适感。
你看着她,就覺得心神放松,一切煩惱,仿佛在這優雅的美人面前,煙消雲散了。
難怪那麽多人喜歡她,她的确有這個魅力。她的魅力,莫靈看得到,也能夠體會到。
但是莫靈卻不會被吸引,因為她不喜歡女人。
百裏晴遷之所以能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悠然地享受,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比如,無情的下落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而各派執掌,也都對她唯命是從。
這樣一來,絕厲堂在江湖上便不會像之前一樣,碌碌無為。只在夜深人靜時,像殺手一樣去執行任務。
或許無情當初,就知道百裏晴遷有這個能力,有能力把絕厲堂推向更高的巅峰。
百裏晴遷忽然說:“莫堂主,關于各派掌門的死,難道你連一丁點愧疚之意都沒有嗎?”
莫靈神色一怔,卻笑了,“我只會彈琴,不會殺人。”
“你當然只會彈琴了,他們雖然不是你親手所殺,但卻是聽了你的琴聲,走火入魔。在幻境裏,殺了自己。”百裏晴遷認為,這樣的殺人手法很新穎。既能做到不留痕跡,又能隐藏身法。
百裏晴遷只是想不明白,莫靈為什麽要殺這些人。這些年輕的執掌們,可都與她并無仇怨。
莫靈的眼神有些沉冷,在百裏晴遷面前承認這些也無妨。既然她已經洞悉所有,自己也沒什麽可隐藏的。“這事關于十幾年前的舊怨,在這些年輕人還不是掌門人的時候,他們的父親就代表各自宗門,阻礙過絕厲堂創建。無情之所以身中蛇毒,就是因為十年前那一次。風雅殿,萬劍山莊,綠柳閣,齊雲海月,以及各路劍門散人,這幾方勢力曾聯手與無情為敵。那一次,逼迫了無情成就了無情劍。從此之後,每當月圓之夜,無情都會承受劇毒帶來的痛苦。這件事,我是三年前才知道的。我想探究整件事情的經過,而最清楚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公孫棋。”百裏晴遷替她說出他的名字。
因為當時的情景,只有公孫棋一人親眼目睹。
因此事牽扯門派諸多,無情為保江湖局勢平穩,不想以絕厲堂之名再造殺孽。于是,便下令只誅殺公孫棋一人。
其實無情不了解公孫棋的為人。如果他了解公孫棋,就不會下這樣的絕殺令。
因為公孫棋,從沒有想過要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可是莫靈卻忘不了。十年的籌謀算計,無情的人生,因此支離破碎。
莫靈怎能不怨?她心疼無情。當時無情阻止她去報仇,索性,她便按捺下來,另尋時機。
她特意隐藏身份,接近公孫棋。在那場琴棋交鋒而平手之後,她對公孫棋多了些別的看法,可他終究不是她想要的人。
而後各派執掌葬身西域這件事,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對于江湖之勢,安逸之給皇帝做了一個詳細的分析。
現在就暴漏兵俑,并非明智之舉。
斷魂島的秘密,除了皇朝和百裏晴遷,江湖人一慨不知。
雖西域已順利收複,但是南疆,卻比西域還要難對付。
此時大動幹戈,并非明舉。
皇帝自然有這方面的考慮,半晌才說:“進來南疆兵力增長,朕覺得弗元清這個老家夥已經耐不住了。既然江湖之勢不足為據,朕就留着這批兵俑,以策萬全。但是這個武林盟主究竟由誰來做,還是個未知數。”
安逸之與柳長歌對視一眼,看來皇帝心中已經有人選了。
但這最終結果,一定要有個皇室之人出來見證,希望他的計劃能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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