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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衆朗讀檢讨比阮君之想象中要困難得多,光是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就讓他感覺頭暈目眩,原本溫和的晨光此時也感覺很灼熱,曬得他臉都在發燙。
尤其升旗臺左下角站着章主任,讓他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
“我……”
看着幾張歪歪扭扭寫滿了字的檢讨書,阮君之深吸一口氣,對着話筒剛說出一個字,就卡了殼。
而面前的話筒也很不配合,像是故意挑了這個時間點,發出“哔”一聲長鳴,刺得升旗臺下的學生們忍不住去揉耳朵,聽覺敏感的阮君之頓時感覺更暈了。
章主任臉上的不耐煩像是催命符,阮君之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硬着頭皮開始半編半念檢讨。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來自高二一班的阮君之,昨天早晨,我因為一些錯誤的行為,給學校帶來了很、很不好的影響……”
阮君之磕磕巴巴地說着,說得多了,他逐漸開始習慣,速度加快了不少,也能盡力忽視其他學生們的竊竊私語。
不過,時間還是過得很漫長。
阮君之總感覺自己差不多要念到底了,可手裏不知道為何,還有兩頁紙沒翻完。
“所以我認為……”将一頁紙翻過去,對相近顏色還很不敏銳的阮君之也沒仔細看,只盡力捕捉紙上的黑字,“池歌飛同學……”
臺下的竊竊私語突然歸為一片寂靜,被念到名字的池歌飛從人群中微微擡起頭,半眯着眼目光不善地看着臺上的人,難得好奇接下來他到底會說什麽。
臺上,阮君之卻呆住了,就算他再不熟悉漢字,也敢對天發誓昨晚他臨摹的時候,并沒有寫過“池歌飛”三個字。
那他手裏拿的這是什麽?
阮君之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怔愣與慌張,甚至因為緊張眼前逐漸變得模糊,就在這模糊中,他緩慢地捕捉到四個字——“我喜歡你”!
就算沒經歷過,阮君之也知道,這是一封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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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他怕遲到,最早一個到了教室,放下東西後因為太困去了一趟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回來以後,他沒再仔細看過桌上的東西,一直在打盹,後來更是匆匆抓了東西就出了教室。
難道就是在他離開教室的幾分鐘裏,有誰跑去教室給池歌飛送情書卻放錯了位置嗎?
阮君之大腦一片混亂,他現在無法去求證,而且這封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情書混在檢讨書裏,完全打亂了他的檢讨步驟。
而且,“池歌飛同學”已經說出口了,他必須把話圓上。
阮君之擡眸,努力聚焦視線,本能一般被一道熟悉的、挺拔的身影吸引過去。
因為剛恢複光明,阮君之對距離還沒有太大的實感,此時他只覺得池歌飛這個人充斥了他整個大腦,光是視線的對接都讓他腳底如同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沒有什麽實感。
那樣孤傲的池歌飛在看他。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阮君之大腦一下子放空,下意識間開始說:“池歌飛同學是非常優秀的學生,去年被評為‘省級青年代表’,這學期開學更是背負着重大的期望接手了學生會的工作。”
“雖然剛剛繼任,但已經有了一番作為,相信未來只會越來越好。”
“作為同校甚至同班的學生,我深刻意識到自己與池歌飛同學還有很大的差距。我将把池歌飛同學作為我學習道路上的榜樣,擺正自己的态度,不斷學習、不斷進步……”
升旗臺下,章主任和其他老師們都有點傻眼,但仔細想了想,是全校最優秀的學生被如此誇獎,還被當做榜樣,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但是,學生們直接炸鍋了。
池歌飛是誰啊?是全校沒人敢惹的傳奇人物。
據說在進尚河市市立中學前,池歌飛半路遇到不長眼的小混混打劫,輕輕松松卸了幾個小混混的胳膊,讓那群人疼的哭爹喊娘。
入學至今,跟池歌飛告白的男男女女少說也有幾十個了,無一例外最後都是哭着回去的。
去年運動會上,池歌飛手不小心被刀割了個七厘米長的刀口子,血染紅了一片,他眼都不眨一下。
此類事件數不勝數,雖然很多傳聞真實性有待考究,但沒人敢随随便便挑戰他的權威。因為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們都是很敏感的,他們能很直接地捕捉到池歌飛身上那股讓人腳底發麻、萌生懼意的感覺。
但現在,升旗臺上的阮君之卻不帶喘氣地誇了池歌飛快五分鐘。
而當事人——
池歌飛依舊挺直脊背站在那兒,動都沒動一下,如果不是風吹過帶動了他的發絲,整個人幾乎與完美的希臘雕像無二。
只是,他逐漸變得幽暗的雙眸仿佛在向所有人傳遞一個危險的信號。
“為了向榜樣看齊,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違反校規的行為,如若再犯……”阮君之深吸一口氣,正要收尾,悄悄擡眸,隔着人群又與池歌飛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這次,池歌飛的視線裏不再是探究,而是陰鸷與危險。
剛剛上臺前擦肩而過的酥麻感似乎又跑出來了,連帶着心髒都突突狂跳。
因為知道原文,阮君之其實并不那麽怕池歌飛,甚至是很崇拜和向往他的,但身體的本能還是明顯,所以他迎來了最後五分鐘以來的第一次卡殼:“如、如若再犯,任憑池、池歌飛處罰,我的檢讨完畢!”
說完,阮君之都沒來得及細想剛剛說了什麽,鞠躬後果斷沖下了升旗臺,回到了班級隊列中。
全校師生的目光不約而同機械地追随着阮君之,章主任更是一臉缤紛,怎麽想怎麽覺得最後那句話不對勁。
阮君之小幅度地緊張呼吸着,直到升旗儀式結束的音樂聲響起,他短路的大腦才找回了一點理智。
他、剛剛、都、說了、什麽?!
呆滞地站在原地,其他學生一邊打量着一邊路過阮君之身邊,臉上都帶着一絲明顯的憐惜,間或夾雜着幸災樂禍,仿佛已經預料到阮君之會有什麽“悲慘結局”一樣。
後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阮君之一個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穩,回頭便看到了宋邁。
“你小子膽子大的啊,連池歌飛都敢吹。”宋邁臉上帶着戲谑。
阮君之并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但原主在高一時被宋邁使喚着跑腿過很多次,再加上昨天早上翻牆那事兒,他并不認為宋邁會是一個合格的朋友。
猶豫了下,阮君之鼓起勇氣替池歌飛辯解了一句:“他的确是很優秀的人,而且他不是什麽壞人,應該不會跟我這種小角色計較。”
宋邁聽到他的話,實在無法理解:“什麽啊?他昨天不是把你供給大章魚了麽?你還這麽向着他說話?”
阮君之忍不住腹诽:那你還把原主丢在原地自己跑了呢!
“他沒有,他只是……”阮君之本來還想解釋,但意識到“解圍”可能只是自己的一種推測,抿了抿唇把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宋邁盯着阮君之,總覺得這人好像哪裏變了,但又說不上來,幹脆擺擺手:“算了,不說這個了,還有一會兒才上課呢,你幫我去買瓶水呗。”
“我……”阮君之想也沒想,下意識要拒絕,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
“阮君之。”池歌飛站在不遠處,面龐冷冰冰的,瞧不出情緒,只有那雙眸子依舊深沉。
阮君之一看到他就想到剛剛升旗臺上的烏龍,因為窘迫臉紅彤彤的:“在。”
“檢讨書,學生會要留存。”池歌飛的口吻極為公事公辦。
“……哦哦。”阮君之一緊張,完全把情書的事抛到腦後,下意識把手裏的紙全都遞了出去。
池歌飛沉默着從阮君之手中接過檢讨書,視線略過宋邁,複又斂下眸,像是在提醒:“還有五分鐘上課。”
“啊……好。”阮君之回頭正要跟宋邁道別,結果發現一分鐘前還在跟他說話的宋邁已經跑遠了。
撇撇嘴,阮君之習以為常,保持着适當的距離跟在池歌飛身後回到了教室中。
王南本來揣了一肚子話要問阮君之,結果在看到他是跟池歌飛一起回來的之後,什麽也不問了,老老實實縮回了自己的位置裏。
和王南一樣對阮君之好奇的大有人在,但上午池歌飛就沒離開過教室,他們周圍自成屏障,完全沒人靠過來。
上午最後一節是孟萌的課,她臨下課時,宣布了一件事:“這兩天也算是正式開學了,關于座位的調整,大家如果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到辦公室跟我講,我會酌情考慮。最晚今晚前,明天早上我會把新的座位表投在大屏上。”
“另外,班幹部這方面,有想要競選的,可以稍微準備一下自述,不用太複雜,能向大家介紹自己、表個決心就好,明天在我的課上選。”
交代完之後,一班的大部分學生都很配合地答應下來,然後開開心心地踩着下課鈴放學。
王南也總算逮着機會問阮君之:“早上什麽情況?我看你跟池歌飛一起進的教室,他沒找你麻煩吧?”
“……沒有啊。”阮君之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微微停頓了一下。
這一頓,似乎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東西。
王南卻腦補了很多,以為他有什麽難言之隐:“我理解你,要是有什麽事,記得早點講。”
“……啊,好。”
“還有啊,調座位這事兒,你要是不想跟池歌飛坐,最好早點去跟萌萌講,不然大概率你兩坐一塊兒。”
“為什麽?”阮君之這麽問,并不是不願意跟池歌飛坐。相反,跟對方成為同桌,說不定對自己的學習有幫助,而且或許能利用自己知曉劇情的優勢幫上身為主角的池歌飛,圓了自己對結局的遺憾。
只是,他不理解王南得出最後一句結論的理由。
“你不知道嗎?高一那會兒,池歌飛他們班是奇數個,本來他是有同桌的,但不知道怎麽了,開學沒多久那人就嚷嚷着要求班主任給他換了位置,之後池歌飛一直都是一個人坐。”王南解釋,“而且你別說你忘了,你早上可是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說你要向他學習,咱們班現在又是偶數個,能不把你兩安排到一起嗎?”
“嗯,我都……”阮君之說到一半,呼吸一滞。
對了!他早上誇了很久的池歌飛!
而那封情書跟檢讨一起,被他交上去了!
阮君之臉色刷白,都沒來得及跟王南打招呼,頭也不回地往教室的方向跑。
只一會兒的功夫,學校很快安靜下來。
高二一班的角落,池歌飛合上書,把早上從阮君之那裏收來的檢讨書展開。
學生會确實有留存學生檢讨的一個文件袋,但一般都是章主任要求了,他們才會去收。
早上大概是阮君之最後語出驚人,章主任把收檢讨的事徹底忘了,所以本來是不用收了的。
但一想到對方最後那些話,他還是去要了。
目的明确地翻到最後兩頁,池歌飛立刻發現,這兩頁乳白色的紙和前面純白色的紙不同,而且上面的字也不一樣。
比起後面紙上清秀的字,前面的字圓滾滾的,像畫出來的,要從紙上躍出來一樣。
把最後兩頁從上掃到下,再一看落款,池歌飛就知道,這是沒接觸過他的高一新生送來的情書。
他想也沒想,冷漠地把情書丢進了垃圾桶,又破天荒耐着性子把前面幾頁字寫的圓滾滾的檢讨看完。
沒有一句提到他。
很好。
教室外,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接近。
阮君之跑的臉通紅,因為熱,眼睛裏覆上了一層霧氣。
池歌飛把冰冷的視線從檢讨上移開,落在了門口喘着氣、迷茫中夾着一絲慌亂的人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池歌飛:看你表演。
阮君之:救命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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