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她當初到底愛他什麽呢?……

蕭複雙眼猩紅, 手背青紫色脈絡暴起,他很憤怒,可是卻無處發洩, 他自诩鎮靜過人,竟在酒後失智,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 他還沒抱過它, 就這麽沒了……

蕭複垂下了頭, 嗓音中盡是疲憊, “出去。”

柳錦衣擦着額頭上的汗,偷偷瞅過虞媗, 她埋在被子裏, 看不清神色, 倒是蕭複一身蕭瑟頹唐,估計是信了這說辭,他茍着身退走,出來才舒一口氣, 給開了些藥就忙不疊跑下山。

屋裏蕭複艱難得擡起頭,床上虞媗一動不動, 他登時焦急的掀開褥子,虞媗昏昏沉沉的流淚, 手還抱在肚子上。

這一刻蕭複只覺得心口被梭開了一道口子, 鈍痛刺骨, 就仿佛他的心被剜了出來,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即便是得知母親逝世,他也沒有多傷心, 他這人冷血慣了,他以前嘲笑那所謂的血緣親情,可輪到了他,他才知曉。

得有多痛苦。

蕭複俯身将她抱緊,嘶啞着聲哄她,“別哭,我們以後還會有別的孩子。”

虞媗緊閉着眼推他,“你走!”

蕭複抱着她不放手,他不走,他已經失去了孩子,他不想再失去她,他第一次知道怕是什麽滋味,他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他終究只是個普通人,他也有怕的東西,他怕沒有虞媗。

他愛虞媗。

“對不起。”

虞媗的耳邊,他近乎懇求般說出了這句道歉,虞媗一瞬安靜下來,心底生出了好笑,他竟然肯低頭認錯,這個所謂的孩子果真傷了他,傷的好,這是他應得的!

床褥上的血染到他手上,他指節發顫,朝一旁素瓷吼道,“藥呢!為什麽到現在還沒端來!”

素瓷被他吼的腿一軟跪到地上,哭着打嗝,“您……放開殿、夫人,奴婢先攙她去洗。”

蕭複慌忙抱起虞媗進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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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瓷擡袖子拭掉眼淚,跑出去催湯藥。

天邊繁星落幕,晨光将起。

蕭複将虞媗抱回床,床上沾了血的被褥悉數換了幹淨的,已經看不到先前的慘狀,蕭複放她靠在枕頭上,一瞬不眨的看着她。

素瓷端了藥進來,剛近前,就被蕭複奪了碗,素瓷只得道,“……陛下,這藥得趕緊讓夫人喝了,夫人落了身子,柳大夫說還得喝補湯,外面正炖着,不好誤了時辰。”

蕭複嗯一聲,用勺舀起藥吹了吹,喂到虞媗唇邊,“把藥喝了。”

藥喂到嘴邊,虞媗不張口。

以蕭複的秉性,能直接上手鉗住她的臉逼她喝,但才經歷過喪子之痛,蕭複胸口溢滿了愧疚,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對她,思索再三,他喊了她一聲,“阿媗。”

虞媗聽到這聲阿媗,後槽牙都差點酸掉,随即想想,他好像從來沒叫過她,起初是不知她叫什麽,後來是不屑叫她,她這個人在他眼裏,是附屬品,根本不算人。

真是唏噓不已,他竟然會叫她,還叫的這般低柔。

虞媗仍然無動于衷。

蕭複将勺放回碗裏,低着頭片刻,沖素瓷招手,“你過來喂她。”

素瓷哆嗦着手接過他手裏的碗,他從床頭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到窗邊,她的視線看不見自才站定。

素瓷吹了吹藥,用勺喂到她嘴邊,“夫人喝藥。”

虞媗便張嘴喝,這藥是柳錦衣開的,就是尋常補藥,她喝了也沒事。

蕭複就看着她一口一口将藥喝下去,喉間發酸,以往她再怎麽抗拒他,他都有辦法對付,可是這次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別說是她,就是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一碗藥下肚,張嬷嬷端來了熱湯,喂了虞媗半碗,這時天已蒙蒙亮,虞媗也困了,由着張嬷嬷扶着躺倒,沒一會兒便睡熟。

蕭複立在窗前,煞白着臉色,有什麽東西在流逝,他想抓在手裏,卻抓不住。

門外明澗喚他,“陛下,要上早朝了。”

蕭複緊攥着手,最終直起背走出去,要離開靜室時,他沖廊下的素瓷道,“把她喜愛的東西列張清單出來。”

素瓷連忙應下,目送着他走了。

張嬷嬷從屋內出來,掩住了門。

素瓷半是喜半是憂道,“陛下是真心愛着殿下,或許這次後,陛下會迎娶殿下。”

他們就不用窩在這個破地方了。

張嬷嬷失落的搖了搖頭,“殿下不理我們是應該的,連我們這樣的都靠不住,還能靠着誰?”

素瓷窘迫的閉上了嘴,悶頭鑽到旁邊耳房裏去了。

——

第二天,靜室這裏送了許多東西來,都是照着素瓷列的清單送來的。

屋裏擺着各種珍玩寶物,屋外也種了許多虞媗喜歡的花木,虞媗靠着床看那些古玩,蕭複着實費了心思讨她歡心,這在之前想都不敢想,蕭複從不會關心她的喜好,也不會擔心她孤獨寂寞,她想要的時候,他吝啬的分毫不給,等到她不想要了,他不管不顧也要塞進她手裏。

這人蠻橫混蛋,她當初到底愛他什麽呢?

柳錦衣被素瓷領進來,素瓷搬了凳子給他坐,便退到外面守門。

柳錦衣先給虞媗看脈,确定身體沒事,才低聲跟她道,“夫人,您還跟我走嗎?”

虞媗眼中精光一閃,露出笑容,“你準備怎麽帶我走?”

柳錦衣回頭往門的方向看了看,那丫鬟應該不會進來,他悄悄道,“我觀察了這間靜室前後,它後面有個茅草房,您如果有機會走到後面,到時候一把火燒起來,我尋具屍體冒充您,再帶您離開,陛下不會發現的。”

虞媗作出猶豫的神色。

柳錦衣看出她遲疑,立即表露溫情,“我不會像陛下那樣,将您關起來,等帶您出來,我就将您娶進門,往後必定會對您疼愛,絕不委屈了您。”

這種話騙騙以前的虞媗可能成,但是騙現在的虞媗,就是漏洞百出,不說他還是蕭複的太醫,她這張臉京裏有好幾人認得,他膽小如鼠,怕蕭複怕的像孫子,豈會将她這個明晃晃的靶子娶回去,最大的可能還是會把她藏起來,讓她當外室,一輩子都不能在人前露面,這還不如跟着蕭複。

但她要用他,借着他跑出去,然後讓荀钊幫忙擺脫他,只要她能聯系上荀钊,就不怕這個下作賊頭能把她怎麽樣。

她還是游移不定,磕巴道,“你讓我想想……”

柳錦衣也知不能逼她太急,只要讓她乖乖跟着自己出去了,到時候還不任他擺弄。

“時間不多,您要把握好機會,陛下素來心機深沉,這次事發突然,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等他回過神,就不好收場了。”

若蕭複知道她是假孕,可能不會殺她,但是柳錦衣必定難逃一死,為了這個女人,他這回是豁出去命也要将她搞到手,斷不能因她猶豫而錯失良機,至少不能因這件事,讓他自己沒了命。

虞媗鄭重颔首,“柳大夫對我的心,我都記着,絕不會辜負你,只不過你讓我緩緩,我一定會盡快給你答複。”

柳錦衣得到她承諾勉強定心,收了藥箱跟她告辭下山去了。

虞媗便無所事事的悶在屋裏一天,屋外的宮女沒人敢進去打攪她。

天黑時,蕭複過來了,他手裏拎着一壺酒,徑直進來。

虞媗一看見他就往床裏退。

蕭複眼神微暗,沒再走近,只将那壺酒當着她的面砸地上,酒氣四溢,他把手摁在碎片上,當即鮮血往外冒,他舉起帶血的手向她起誓,“我蕭複自此以後絕不飲酒,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虞媗心一顫,他竟然發這麽重的誓!

蕭複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虞媗怔怔看着他的手,驀然道,“包紮一下吧。”

蕭複不由挑唇,她肯跟自己說話,心裏一定還有他。

很快有宮女進來打掃,轉而再替蕭複包紮好手上的傷口。

屋裏幹淨如初,素瓷遵照蕭複的吩咐送進來紅紙,蕭複坐在床沿上,拿着紅紙疊紙鶴,疊好了一只捧在手心,放到她眼前,她伸指捏起紙鶴的翅膀,笑了點,“你怎麽會這個?”

蕭複再拿一張紅紙,非常快的做了個紙花,柔聲說道,“學的。”

他學東西很快,從他小的時候起,母親教他的都是格殺搶奪,他不能玩物喪志,不該學的東西絕對不允許學,除了殺戮,任何東西都不能挑起他的興趣,如果母親還在世,看到他為了讓虞媗開心,學這種小東西。

估計會氣瘋了。

但他甘之如饴,他想給虞媗和他們的孩子一個補償,他做了錯事,願意接受懲罰。

那些紅紙,經過他的手變成了各種可愛的紙花,虞媗看着這些紙花不禁想笑,母後去世後的那幾年,她過的不如別的公主,其他公主有好看的衣服首飾,她的首飾都被侍奉她的宮女偷偷拿出去賣了,她沒有首飾,但又羨慕別人頭上戴的簪子絹花,便學着做紙花,往頭上戴,那些公主看到她戴的紙花,紛紛奚落她,怪不得她母後會死,原來她在頭上戴紙花啊。

可紙花沒人跟她搶,她只能戴紙花。

蕭複看她眼睛紅了,張手攬住她,手掌包住她的頭,輕聲說道,“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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