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朕倒要看看,是誰在幫着她……

蕭複大愣, 驀地擡腳踹他,暴怒道,“你鬼叫什麽!敢說這樣晦氣的話, 朕殺了你!”

他摸到腰邊發現沒帶劍,往周遭巡視,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他一時半會兒殺人的利器都找不到, 他五指成爪掐住張懷, “憑你也配咒她!”

張懷吓得魂飛魄散, 被他掐的喘不上氣,嚎道, “陛下息怒!奴才縱有天大的膽子, 也不敢咒娘娘, 是、是淩虛觀那邊傳來的消息,娘娘出去放風筝,不甚遇上大火……”

後頭他還沒說完,蕭複一把甩開他, 拔腿奔出去。

——

這頭虞媗放了把火,火勢迅猛, 将好這間茅草屋向着北坡,那火燒到頂, 外面的暗衛宮女一時混亂, 都急着去打水, 柳錦衣就趁着這個時機裹着濕衣服沖進來, 催促虞媗脫掉外穿的裘衣蓋到屍體上,再将帷帽放到屍體手邊,大功告成, 兩人便偷偷從北坡溜下去,一路飛跑,為防蕭複派人追來,他們換了路道,往左轉入深林中。

一口氣跑了老遠,離淩虛觀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道觀,只見遠山青煙寥寥,才停下來歇息。

虞媗坐到一塊石頭上,腦中還在懵愣狀态,她這是跑出來了,和上次的感覺不一樣,上次她知道蕭複不會放過她,那這次呢?這次她在所有人眼裏是個“死人”,蕭複縱有萬般手段,也不可能從閻王爺手裏搶人,他最多傷心一段時間。

就會将她忘記,反正他是皇帝,會有新的、更合他心意的美人出現,她不用太擔心他會忘不掉自己。

“媗兒,這野外不安全,先随我入城,我在城南租了一間小宅,你暫且去那兒住着,等風頭過了,我再接你回我府上,”美人到手,柳錦衣對她不再像先前那般恭敬,目中柔情蜜意,只恨在荒郊野外,不然早成好事。

他伸出手來要攬虞媗,虞媗裝作害羞模樣,輕輕打掉他的手,往旁邊避了避,細綿綿道,“我這樣不好入城,只怕去了就被認出來。”

她的臉太奪目,出現在人前,立刻就會被注意到。

柳錦衣皺眉點頭,忙從兜裏扯了塊黑布,給她道,“你快把臉遮上。”

虞媗便照着做,擋住臉後接着不安分拽了拽身上衣服,“我的衣服都是他親手挑的,每件他都認得,這衣服還是要換下來。”

柳錦衣嫌她麻煩,“進宅子就看不見其他人了,你這身衣裳自然沒人能瞧見。”

虞媗委委屈屈的望着他,眼眸潤水,“我不想穿他給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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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錦衣當即一陣心火躁動,他怎麽就沒明白她的心,她拼了命往外跑,不就是恨蕭複鎖着她?這好不容易出來了,那頭一個就是要将所有屬于蕭複的東西全部扒下來扔掉。

“那我帶你去鋪子挑衣裳,”這點小要求他還是能滿足的。

虞媗歡快道,“我知道有家鋪子,正好就在城南,地方還偏,甚少有人去,咱們去那裏買衣服,不會被人注意到。”

柳錦衣擡着下巴嗯一聲,他是把自己當做了虞媗的夫主,所以自臺身份。

虞媗壓住心內諷刺,随着他一起往城南的蓮花坊去了。

——

入城後,兩人進了源泉巷,沒走多遠就看見蓮花坊的招牌,的确客人不多,就是些小娘子,還有夫君陪同的貴婦人。

柳錦衣帶着虞媗進內,便有小厮上前請他們上二樓看衣物,二樓有好幾間廂房,虞媗怕引人注目,随意拿了件灰撲撲的裙子,選了左邊最角落的一間,進門裏,她将黑布摘掉,嬌媚面容一現,柳錦衣微迷眼,不過還算鎮定,她拿着裙子腼腆的對他笑,“我到屏風後換衣物。”

柳錦衣喉間緊了緊,直勾勾看她繞到那架琉璃屏風後,那屏風上映着她的剪影,她伸手穿衣,身姿窈窕,忽然她小聲叫道,“柳大夫,我夠不着衣帶,你能幫幫我嗎?”

柳錦衣這時再裝不下道貌岸然,急忙往屏風另一側走,一轉過去,迎頭就挨了一棍,,他頭一暈,人就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荀钊放下棍子,忐忑的踢了踢柳錦衣,覺得不行,還想再打他一棍,虞媗攔住道,“阿钊哥哥,他不能死。”

荀钊溫聲說,“這人委實惡心,殺了也不為過。”

“他是太醫院的太醫,蕭複對他很信任,他要是死了,蕭複定會懷疑是你所為,我才逃出,眼下不能再生是非,”虞媗陰沉道,蕭複絕頂聰明,她剛死可能會信,但要是柳錦衣也出事,那他必定會懷疑,那屍首是柳錦衣找來的,還不知道瞞不瞞得過他,不能再生事端。

荀钊用繩子将他綁在屏風上,打了死結,保證他自己逃不出去,才稍微解氣。

虞媗迅速換裝,把自己打扮成了小厮,臉上也用碳粉抹黑。

萬事妥帖,虞媗跟在荀钊身後下樓,荀钊買了對玉铛,店鋪老板笑道,“小荀大人對您夫人真好,經常過來給她買首飾。”

荀钊笑笑,便出了鋪子。

源泉巷比較偏,地勢低,不太适合住人家,這裏很少有人過來,荀钊和虞媗一前一後往巷子口走,走到半中央,那邊牆有一道拱門,穿過去就到了臨安巷,這裏住的都是普通人家,三三兩兩的鄰居,不會吵鬧。

荀钊領着虞媗到巷深處,那裏有間小宅院,他打開鎖,兩人入內。

荀钊反手将門關上,臉色凝重道,“殿下不能在鎬京久留,這裏也不是長久之地。”

這間小宅院是他府中一個下人住的地方,那下人被他打發到鄉下莊子裏去了,暫時能供虞媗栖身,可是蕭複若反應過來,第一個就會查他。

虞媗彎腰坐到地上,抱着膝蓋道,“阿钊哥哥,你有辦法找到我皇兄嗎?”

荀钊說,“目前京中還沒發現他的蹤跡,他應該去了褚大人那裏,我想辦法送殿下過去。”

虞媗很感激他,“阿钊哥哥多謝你。”

荀钊艱澀彎唇,“當不得謝的,你在這裏先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他說完便出了門,整間小院只剩虞媗一人,她放松許多,這裏暫時是安全的,她進屋裏發現桌上還有熱饅頭和包子,連忙狼吞虎咽吃了兩個大包子,終于填飽了肚子,倒床入夢。

——

蕭複入道觀,遠遠就聽見哭聲,他立在靜室前久久不敢進去,還是明澗在院子裏看見了他,忙過來開門迎他進來。

蕭複一步步走近,地上全跪着宮女,張嬷嬷和素瓷趴在屍體前哭的幾近暈厥,蕭複身體僵冷,驟然斥她們,“都給朕閉嘴!”

張嬷嬷和素瓷雙雙捂住嘴,默默流淚。

蕭複俯身下來,揭開白布一角,在看清那被燒的血肉模糊的臉時,手不停顫抖,拿不住那布,它掉回去重新蓋住了屍體,這一瞬,蕭複突然感覺無邊悲涼,不顧地上髒,躬身坐到屍體旁邊,兩手捂住了臉。

院子裏沒人敢說話,只能偶爾聽到那只白貓的喵叫,它似乎感受不到人的傷心,也不知道死的是它的主人,它還在樹上抓鳥,只有它的心情愉悅。

時間緩慢流逝,白天變成了黑夜,所有人仍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怎麽會有火?”蕭複啞着嗓子問。

無人敢接話。

蕭複的心很疼,疼的讓他無力再沖這些人發脾氣,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人,前一刻還和他甜甜笑着,為什麽轉頭就死了,他只不過放她出去玩了會,只是一小會,她就葬身火海。

他不應該答應她出去玩的,都是他的錯,他害了他們的孩子,也害死了她,他是天煞孤星,父親說他是雜種,不配有父母親人,他從不信命,到這時卻不得不信。

她那麽怕死,最後卻死的這般痛苦,她得有多絕望!

蕭複突然擡起頭望向那些跪着的暗衛,“朕讓你們看着她,火燒起來你們是死的!不會沖進去救人嗎!”

那些暗衛吶吶說不出話。

明澗急忙道,“陛下,夫人進去茅草房沒多久,那火自內猛地竄出來,小的們根本反應不過來,茅草房已經燒塌了……”

蕭複一怔,“燒的這麽快?”

明澗道,“非常快,小的們完全是措手不及。”

蕭複蹙緊眉,莫非是她一心求死,預先在那茅草屋上澆了油,可是她一直被關在靜室裏,誰會幫她做事。

蕭複心一跳,再揭開白布觀察屍體,那屍體燒的太狠,實在看不到半點和虞媗相似的特征,除了她身上穿的裘衣依稀能辨認,他緩慢查看着屍首,從頭往下到脖頸,倏然盯住,“她脖子上的頸鏈今日沒戴?”

素瓷一時答不上來,虞媗的頸鏈一直戴着,甚少取下,今天出門她沒在意,倒想不起來有沒有戴了。

蕭複道,“去她屋裏找頸鏈。”

素瓷慌忙帶着宮女進屋翻找。

蕭複側頭沖那些暗衛道,“你們去茅草房去找。”

明澗便也帶着暗衛飛跑去茅草房。

過了一個多時辰,素瓷和明澗到院子裏,彙報查找情況,都沒發現到頸鏈。

蕭複問明澗,“茅草房附近有人去過嗎?”

明澗道,“出事後,小的一直派人圍着那塊,沒人能靠近。”

蕭複垂視着那具焦屍,良晌觑着眼呵笑,“朕倒要看看,是誰在幫着她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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