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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一般,馬車上的李念兒跪坐着向梨冉叩首:“聖人被困,立廢生死全憑那人一句話,主人也是沒了辦法。神使乃世外之人,不知主人孤兒寡母可憐情狀。”
怎會不知?
梨冉挑了挑眉。想當初,她不也是那般被玉髓救了麽?
恻隐之心皆因此而起。只是梨冉想到玉髓的囑托不敢妄動。到了皇城,果然被奉為上賓。
第二天,梨冉就見到了李念兒口中能夠決斷聖人生死的人。
宣武節度使朱全忠原名朱溫,曾随黃巢起義後因黃巢安于現狀而複叛歸唐被賜名全忠。“是個胸懷抱負的枭雄。”昨夜梨冉聯系了玉髓,魔女大人如是形容了這個男人。
百官任免、皇儲廢立都是他說了算,就如當年的曹阿瞞一般。他并非是個美男子,眼眸中還有些讓人懼怕的陰霾。他上下打量着梨冉,身上的铠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梨冉不由自主眯了眯眼,毫無畏懼地與之對視。她是玉髓身邊的人,就算是對上帝王也能不卑不亢。
“神使梨冉?”朱全忠挑眉,聲音低沉。
梨冉也知如今在這宮中一舉一動也不可能瞞過此人。不過她的任務本就是“袖手旁觀”。朝朱全忠拱拱手,梨冉一笑:“失敬。”
朱全忠對梨冉的态度有些不滿。神使出現在皇室身邊的消息讓他如鲠在喉,只差一步了。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那麽久,為了這一天他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如今不論世人信不信這鬼神之說,為了那個理想他願意遇神殺神。心裏打定主意,朱全忠的表情緩和下來:“神使可要為神明好好看看我大唐山河。看看這江山、到底是何人天下!”
“此無需朱公煩心。”梨冉看出他的殺意,呵呵笑道,“這天下歸屬與我主本無關系。梨冉還有要事,告辭。”
朱全忠咬了咬牙,卻聽到自己的謀士李振說道:“主公,神使并非敵人。”
“興緒此言何解?”
“神賜使者若入主主公後院,豈非天賜良緣?”
朱全忠哈哈大笑:“興緒,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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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某阮近年來文案也無能,概括也無能。
問曰:一句話形容魔女大人。
某阮慎思之,答曰:有一個姑娘,她有一點任性她還有一點嚣張……
第十九幕 賜婚
晚上梨冉将一天的經歷告知玉髓,當然也包括了臨走前偷聽到的“招攬”計劃。手背上的符咒傳出了玉髓愉悅地聲音:“小梨冉,我可舍不得這麽早把你嫁出去。知道什麽叫和稀泥麽?”
“玉髓為何要讓我來這裏?”梨冉還是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參與進這場紛亂中。
玉髓沒有立刻回答。為什麽呢?她自己也想問為什麽。
初遇李世民是在一年七夕的燈會上,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會跟這個李唐皇室糾纏上百年之久。
明明只是因為無聊才會在空蟬的建議下出來走走而已,卻不曾想會被這個男人纏上。只因為她随手救活了一個被馬車撞死的孕婦。
那時候這個男人似乎也怕太過糾纏惹人厭,于是只自作主張将自己的理想抱負告之了玉髓。
理想?抱負?
卻無人知,玉髓最恨的就是這些。于是她挑眉,不耐煩問道:“情與權你要什麽?”
為大國而負小家,這個男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玉髓冷笑,讓他在宮門列兵準備。
等到這個男人當上了皇帝,為了留住玉髓他開始費盡心思。但他不敢冒犯玉髓,縱然他對這個女人存了征服的欲望。他面前的女人是神是仙,越是得不到他卻越想要。
最終,以江山作為威脅,玉髓成功地逼迫他放棄了一切不合實際的妄想。與之為交換,她會一直守護這李家的江山。但是,她忘記了問——如果你李家已經不适合坐鎮山河該如何。
于是,這李唐的江山因為那句承諾被玉髓一直守護至今。縱然她明明知道李氏早已是強弩之末。
“玉髓你似乎總是無意中去解救一些弱勢人群。比如孕婦、比如被夫君背叛的女人、再比如,我的皇後。”李世民曾無疑中問起。那時候玉髓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她勾了勾唇角:“陛下此言是何意?”
“玉髓你可是經歷過什麽?”李世民繼續問道。
“那麽陛下您殺兄弑弟逼父退位,又是經歷過什麽呢?”
李世民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打哈哈地捏了捏袖子将手背在身後:“女人果然是小心眼的,連魔女也不例外。”
玉髓眯着眼睛,還不待反駁,就見那李世民的十七公主高陽跑了進來。
皇帝的所有兒女都對這位不是妃嫔卻能自由出入太極宮的女子感興趣,高陽也不例外。這個從小被父親寵大的公主不僅聰明伶俐能讨父親開心,就連玉髓也很喜歡她。以至于最後她居然任性妄為到想要奪走弟弟的皇位。
進了門她很快坐在玉髓身邊握住玉髓的手,嬌聲嬌氣道:“姐姐。”
玉髓的年齡是個迷,她不願提所以李世民就以平輩與之相交。然而眼見着自己越發年邁而玉髓還一如當初,李世民也迷茫了。這魔女玉髓到底迎來送往了多少人?等到命歸黃泉又只剩她一人改是如何孤獨?
“玉髓,你這一族可有弱點?”堂堂帝王居然因此而問出了不該問的話。
玉髓只是莞爾一笑。弱點?是什麽呢?
“玉髓,你說那朱全忠能成功麽?”梨冉的聲音把玉髓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自然是能成功的。失去了魔女庇佑的李唐皇室早已如待宰羔羊。玉髓撇撇嘴,比起這些,她派出“無能”的梨冉只是盡最後一份義務。
“梨冉,明天你就去太宗陵寝,告之子孫不孝。這河山,我不幫他守了。”玉髓命令道。待将細節交待清楚,梨冉清楚地聽到玉髓用柔和的聲音訴說:“之後,你便回來吧。糊味兒粥真的很難吃。”
梨冉噗嗤一笑,連聲答應。
“你笑什麽?誰許你笑的!”玉髓不高興了,“你再笑,我便把你的菜園子燒了!”
“小的哪裏敢笑您?”梨冉揚着嘴角讨饒,“我是高興您這麽需要我,才離開幾天都舍不得我呢。”
真是能言善辯的人類!玉髓眯着眼想。她對着空氣揮了揮手,就仿佛在嫌棄這甜嘴的小鬼一般:“我可不會上狡猾人類的當。小梨冉,再過些天,你就跟我一樣了。”
梨冉一怔,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玉髓的意思。李唐一旦被取代,梨冉也就算是亡國之人了。如此一想,梨冉也覺得沒那麽快樂了。只是說到底,這國家的記號于如今的梨冉又有什麽意義呢?
“玉髓,我的國、我的家,從被你救起的那天開始,就是你了。”這麽想着梨冉就釋懷了,“你不常說,我是你的奴仆麽?”
耳畔傳來玉髓的低笑:“我還不曾發現,梨冉你竟還有如此辯才。我困了,明日,早些回來。”
斷了聯絡,梨冉只覺心居然就這麽空了下來。那個總是讓人覺得随心所欲的玉髓,到底是在僞裝什麽呢?她原本生活在哪個朝代、是怎樣的人?梨冉突然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你可是魔女大人呀。”梨冉自言自語道,“你到底,經歷過什麽呢?”
第二天一大早梨冉就接到了所謂的賜婚聖旨。宣旨的人讓梨冉跪下聽旨梨冉沒應,還是來看望梨冉的李念兒給解了圍。可是這個在宣旨人看來無甚特殊的小丫頭真真膽大包天。先是拒跪,現在直接抗旨。
“賜婚?你家主子能做得了我的主麽!”梨冉冷笑,氣得指着宣旨人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回去告訴朱公,別敬酒不吃!”
本來太後是準備在适當的時機公布神使的身份安定人心,卻哪知道聖人今早就鬧出這麽一出。如今再說出梨冉身份,只怕适得其反。李念兒怕梨冉與之沖突,她拉拉梨冉的袖子:“冉冉姐,昨夜那賊人逼迫聖人下旨,聖人也是不得已。”
梨冉就笑了:“此等懦夫,還想守得江山?快快退位讓賢,保命去吧。”說了便脫開李念兒揚長而去。
被接連冒犯、接旨人也跑了。這來宣旨的宦臣也有些不悅;“李念兒,你還不把那逆賊抓起來交聖上發落!”
李念兒跺腳:“還抓起來?聖人沒交待對她要客氣麽!”
“一個黃毛小兒,還能翻了天不成?”宦臣一臉不屑,“如今人跑了,看你如何向聖人交待?”
“為今只有派人去找,我去請示太後。”李念兒恨鐵不成鋼。得罪了神使,如今只怕,一線生機也無了!
李念兒一路邊追邊問,竟然追到昭陵。她心驚這神使雖非嚣張跋扈卻真真讓人難以猜透。她到先帝陵墓作何?
出示了令牌走進陵園,梨冉正在那陵寝入口站着。李念兒剛欲上前,就聽梨冉拱手說道:“我主為陛下護衛江山百年,然今主無能累苦百姓。今我主奉還王右軍之真跡,此交易從此作罷。”說着,竟燃起火來将手中的東西點燃。
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見梨冉竟将寶物燒毀李念兒頓時心涼,沖上去要救下那卷真跡。然梨冉根本沒給她機會,待真跡變了灰,她才嘆氣道:“李念兒,我主與我說,有些東西強求不得。該放手時,需得痛痛快快才好。”
李念兒絕望地盯着梨冉、意冷心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離開昭陵之時梨冉剛好遇到引了大軍圍困梨冉的朱全忠。梨冉抖抖袖子:“朱公,你之江山,又能坐穩幾個年頭?未來禍及子孫,你可不要忘了今日。”
朱全忠抿抿嘴唇:“既然神使不肯與朱某共結秦晉之好,那休怪朱某冒犯。”就是因為有了那位神明的幫助,這個腐朽的朝廷才能茍延殘喘這麽多年!
昨夜梨冉突然明白了玉髓為何讓她來人世走一遭。不過就是為了告別過去,從此梨冉便只是魔女玉髓一個人的梨冉了。
真是溫柔又別扭的魔女大人呢。在朱全忠的刀沖着梨冉面門劈來時,她淺淺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俺一直在等待一個曝光魔女大人隐私的時機。
然後,為毛更新木有那麽快了呢?為了飯碗,某阮要參加考試了。
下月初是實踐技能,應該算是我的薄弱環節。而且是頭一遭參加考試,非常緊張,所以要認認真真複習去了。
第二十幕 殺貓前奏
“所以你背着我把王右軍的《蘭亭》給燒了?”聽完梨冉的彙報,玉髓絲毫沒有責怪地笑問道。就好像那稀世珍寶真的只是一張普通的字畫一般。
“不,那是假的。真的還在庫房裏。”梨冉聳聳肩,只是傷口被牽拉還是有點痛。惡劣的魔女大人,明明有讓她立刻恢複的方法,卻一定要這樣折磨一番後才肯罷手,真是……
“梨冉還會騙人了麽?真是狡猾的家夥!”玉髓輕嗔,摸了摸趴在自己腳邊的空蟬。空蟬不屑地甩甩頭,閉着眼睛享受着玉髓的撫摸。
顯然,玉髓對于梨冉的領悟力非常滿意。這樣有心思的孩子省去了許多浪費口水的時間。
梨冉勾了勾唇角:“如果您不讓我去挨那一刀我會更高興的。”
梨冉除了身體素質較常人好一些外毫無特長。她現在的一切都是玉髓給的,只要玉髓想,那麽她随時可以消失得連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
魔女玉髓只有一個。
面對朱全忠的大刀時,梨冉便明白自己是要再死一次的。
“殺死神使的凡人是會受到懲罰的。”玉髓撂了撂額前的發,漫不經心。
梨冉沒應。很久之後她才從後世的史書知道了朱全忠的結局。他雖然得到了帝位,身後卻是一世的罵名。而那個他處心積慮搶來的王座,也在他兒子手裏丢失。
不過現在的梨冉并不知道這些,她繼續充當着玉髓的使者的身份,與空蟬和平共處完成各種玉髓交待的任務。
轉眼不知道多少寒暑,梨冉也習慣了這種迎來送往的生活。玉髓在李唐覆滅後便很少出現于現世,偶爾有必要也是派梨冉先行。
梨冉幾次想開口問玉髓的經歷過往。然她與玉髓的關系似乎就在這種平淡的日子中被定下了某個距離。那個明明貼近卻又疏離的感覺讓梨冉不能開口。
“大人的事情我不知道。”跟随玉髓最久的空蟬如是說道。她現在基本上懶于化作人形,每天要麽趴在玉髓床邊,要麽立在梨冉竈前。那雙上挑的狐貍眼裏滿是金光,它舔舔自己的爪子,伸爪抓向熱氣騰騰的鍋,掀蓋。
今天有雞湯,湯上色澤金黃的雞油讓空蟬不由吞了吞口水:“梨冉,這湯好了麽?”
對于空蟬的貪吃,梨冉哭笑不得。她拿出空蟬專用的大碗,舀出滿滿一碗來:“剩下的是玉髓的。”
話音剛落,才睡醒的魔女大人就邁着輕盈的步伐揉着眼睛走了進來:“什麽東西?好香。”
“是雞湯啊,大人。”見到玉髓空蟬很高興,不過現在它抱着的大碗更吸引它的注意。所以說完這句後它就又埋下頭去。
玉髓是個非常注重儀表且極端愛美的女人。這導致她睡覺的時候都穿着色彩鮮豔的花裙子。這是某次交易梨冉去杭州時給她帶回來的,滑溜溜的綢緞貼在軟玉凝脂的肌膚上非常舒适。
魔女大人像花蝴蝶一樣竈臺與案板前亂晃,還邊想方設法給梨冉搗亂。
梨冉切菜,魔女大人便伸手從刀鋒下取菜。梨冉炒菜,魔女大人在旁邊倒油添柴。
好旺的竈火!
被火勢熏得睜不開眼滿頭大汗的梨冉無可奈何:“玉髓不想吃青菜麽?”
玉髓悻悻扔掉手裏的柴火,還不忘賞梨冉一雙白眼球:“我可沒這麽說。”
沒這麽說也沒否認不是麽?梨冉長嘆氣道:“玉髓,多吃青菜人也跟青菜一樣水靈靈的。”
玉髓挑眉:“我只知剛認識小梨冉那會兒你還如菜色,倒是李家那些人看着面色紅潤。”
魔女大人的嘴還真是越養越刁。
梨冉黑着臉将炒成炭渣的蔬菜從鍋裏撈出來,不言不語在一魔女一狐貍的注視下轉身出門。魔女狐貍兩相對望,還來不及溝通意見就見梨冉拎了只兔子返轉回來。這下不只玉髓,連空蟬的眼睛都亮了。
“瞧你這小肚雞腸的。”玉髓清了清嗓子:“也罷,我便不在這裏添亂了。空蟬,你也給我出來。”
空蟬盯了盯兔子,又盯了盯玉髓,最終還是低着頭跟着出去。
梨冉将兔子處理好利用符咒喚玉髓去園子裏吃飯。現在進食的地方已經換到了梨冉新搭的亭子裏。又可以欣賞風景,又可以改善魔女大人寝殿擁擠的情況。
魔女大人已經換上了她最愛的紅裙,搖曳生姿。這讓梨冉想到了鄉間常見的水蛇。
玉髓在桌邊坐定,在梨冉烤肉的時候悄悄聳了聳鼻子:“小梨冉,那肉上撒了什麽,好香。”
“是馬芹子。”梨冉回答道,“上次去杭州時候太守送的,說是從古安息那邊傳來的香料,所以也有人叫它安息茴香。”
玉髓有些好奇,伸手從那兔子身上扯下一只腿來,嗅嗅:“這還真是新奇。梨冉,你可真是聰慧。”
還從來沒有哪一刻,玉髓能離自己這麽近。梨冉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淺笑道:“謝謝大人誇獎。”
這聲道謝倒讓努着嘴對着兔子腿兒吹起的玉髓愣了一下,她張口咬下一小塊肉來細細品嘗,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你不是不願喚我大人麽。”
“我現在守得是魔女的規則。”梨冉并不在意,拿着小刀又卸下一條腿來遞給玉髓,“玉髓你快些吃,被空蟬發現了連骨頭都沒得剩。”
玉髓笑出聲來:“好。”
偷吃完兔子,玉髓準備午休。剛起身便看到一臉憤恨又怨念盯着梨冉的空蟬。想到梨冉為自己奉上了如此美味也算有功,魔女大人良心發現将梨冉也拎進了屋中。
魔女大人的屋子裏彌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氣,那似有若無的缥缈氣味讓梨冉有些意亂情迷。到底是怎麽了呢?她按在自己咚咚狂跳的胸口,擡眼看向玉髓。
只這一眼,梨冉就癡迷了心。
玉髓側卧在大床上,身子向內蜷縮。薄薄的被子随意搭在她的胸腹,修長的腿便那麽毫無顧忌的露在外面。
梨冉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将被子拉了拉将玉髓的腿蓋住。然而之後,她腦海中閃現的景象卻讓她面色蒼白。
作者有話要說: 分卷分卷~所謂殺貓卷,就是開始講魔女大人的過往了。
不了解魔女大人,小梨冉是不可能跟她再進一步的。
第二十一幕 煉金術
庭院深深,如今大多的殿宇都已荒廢。曾經的王朝繁華早已落寞。然總有人無法死心,總有人不能眼睜睜看着家國破碎。
王座上的,是一日為君終身為主的帝王天子。然王座之下,本該以熱血中心來報答主恩的臣子們早已為了那個位子打得頭破血流。
那年她才十四歲,正待字閨中。父親給予了她最好的教育,只為了有一天她能夠有資格站在君王的身側。
而如今,她的父親老淚縱橫跪在她面前,邊說邊不停向她磕頭。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罷了,如何能受得起父親的大禮?會,遭報應的。側開身子,父親也轉身朝向她。追追躲躲、不依不饒。終是不忍,她伸出手扶在父親雙臂,卻怎麽也無法将這個對皇家忠心耿耿的老人扶起。
“父親,兒怎受得起您這跪拜!”她慌忙提起裙,面朝父親跪下。
“為父知對不起你,可是如今已經沒了別的方法啊!為父生之唯一心願,便只有手刃那賊人保護天子。可父親年事已高,哪裏是他對手!”父親邊哭,淚水沾濕了他混進了銀白的胡須。
她心中不忍,咬牙答應:“女兒答應便是,父親快快起來吧。”
父親這才撐着地換換站起。他最後一次擁抱了她,聲音哽咽:“為父……”
她輕嘆氣:“如何作為,父親只管吩咐便是。”
當晚,她被秘密送去了一處民宅。禁食、沐浴,接連三天。到她眼花缭亂毫無防備之時,一個道人打扮的男人進了房間将她抱起。
恍惚中她聽到父親的聲音,她想仔細看看卻被人用布條蒙住了眼睛。嘴裏被喂進了不知道什麽東西,接着就被一只手捂着嘴強行将那苦澀的東西送進了胃裏。接着她被放進一個青銅鑄的容器裏,站不起來、只能順着容器壁支撐身子。上鎖的聲音之後,她又聽到柴火燃燒的聲音。
炙熱的、仿佛能将身心都融化。很快蒙眼睛的布便在她的掙紮中掉了下來。她這才看清,自己原來被關進了丹爐。如此,心都涼了。
“父親是要殺女兒麽?”她急切地出聲詢問。然而外面除了奇怪的咒文之外再無其他聲音。她想貼着爐壁聽聽外面的動靜,可是爐子燙得根本無法與肌膚觸碰。
她知道父親這些年一直在研究煉金。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祭品。
她想哭,可是眼淚才溢出眼眶就化成熱騰騰的蒸汽灼傷了眼瞳。她閉着眼忍受不了疼痛而大聲叫喊、向外面求救。可身子在爐中打滾時卻連衣服都燃燒起來。她精疲力盡,聲音也啞了,最終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不屬于她的大床上,身着黑色袍子的少年見她醒來大喜過望。他握住她的手,輕喚她的小名。她還不知道他是誰,他炙熱的吻已經落在眉間、唇角。
後來她才知道,那就是父親所忠于的天子、這個天下的主人。原來時光已然翻了年,而那天正是她被冊封的日子。
她的丈夫,這個國家的君主,同時也與她的母親有着血緣關系。仔細算來,丈夫是外祖父的侄孫。
丈夫有着雄心壯志,她也受命輔佐。然外臣手持重兵掌控生殺大權,夫妻兩人在宮中日子并不好過。
焦慮、緊張,鬥智鬥勇。每日雖然艱辛,但丈夫對她疼惜有佳。如此,先前所受的無名烈火便也不算什麽了。
只是宮中妃嫔衆多,不得不與人分享夫君的苦惱讓她在閑暇之餘胸口悶痛。然作為皇後,她不僅不能為自己争取什麽,還要勸丈夫讓後宮雨露均沾。她能做的只是保持身上的裝束微笑着将他送到另一個女人懷裏,她能做的只是“謙和有禮、恭順娴淑”。
可,這真是她想要的麽?
“陛下如今貴為天子卻如身在囹圄,姐姐身為皇後,便如此自安一隅麽?”那天懷了龍胎的董貴人來找她,話中帶着譏諷。
那個時候,她便已經年逾而立,可樣貌還定格在十四五的時候。十多年的後宮生活和皇後的枷鎖讓她喘不過氣來。或許因着容顏不改帝寵并未淡去,但終究與她要的不同。漸漸她也從期待情愛轉而固守平淡,夫妻也能相敬如賓。而她與父親多年通信未變,但父親對那日的爐火錘煉只字未提,一再叮囑只是保護皇帝。
“妹妹安心養胎便是。”她輕輕嘆氣。也非不曾暗暗為如今的處境垂淚,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她也有了子嗣有了牽挂,父親只說保全自己保全陛下。她不願多事。
“姐姐可真是全無憂慮,瞧着小臉養的嫩白如昔,也難怪陛下十多年榮寵如故。”董貴人冷冷一哼,扭身便走。
那便是她最後一次見董貴人,後來她父親的事發,受了牽連。連孩子也未能被庶免。
得知消息的陛下氣急,連連破口大罵。性子大變不說,自那以後便開始疑神疑鬼。
她寫信将之告訴父親,父親讓她勸陛下忍耐。
“父親非允,操亦非卓。”她幾次提醒父親,誰知那信件卻被利用,再加上一封與曹将軍私通的信件,罪名被實實在在扣在她頭上。
将那些令己方洩氣的絹帛扔在地上,她的丈夫紅着眼睛質問她:“我的皇後!你的心到底向着誰?”
她是愛着他的,無論如何十多年的情份仍在。她輕嘆了口氣,垂下眼眸:“陛下,此事還需……”
“還需忍耐?”天子震怒,“我的皇後,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你休想背叛我!”
“夫妻十餘年,陛下不信妾?”
“宮中早盛傳你是妖孽!而我念及舊情這麽多年不曾背棄!可你呢?我就是太相信你才沒早聽董貴人的話!結發夫妻?真真可笑!”
而後她被下诏廢棄,家族也受到牽連。
“皇後壽,得由 卑賤,登顯尊極,自處椒房,二紀于茲。既無任、姒徽音之美,又乏謹身養己之福,而陰懷妒害,苞藏禍心,弗可以承天命,奉祖宗。今使禦史大夫郗慮持節策诏,其上皇後玺绶,退避中宮,遷于它館。鳴呼傷哉!自壽取之,未致于理,為幸多焉。”
這恐怕是她這輩子受過最深最重的侮辱。
然而這些也不足夠平息他的怒氣,他賜了她一壺鸠酒,親手給她喂下,還道此生不負見。
但最傷心怕也不是這些。她的兩個兒子在之後便同樣被賜死。
等她再醒過來,眼前站着的是那日爐煉她的妖道。他背對她,笑着對誰說着:“将軍時機已到。如今夫人已煉成百毒不侵之玉膏,只要将軍囑陛下服之心髒,便能永生不死。大漢複興,還不指日可待?”
“唉。”她聽出那是他父親的聲音,這位漢室老臣、皇家的驸馬長嘆了口氣,沒有一絲猶豫,“如今我命不久矣,為了漢室江山,後事便全靠道長了。”
是的,那時候她還不叫玉髓。那時候,她的身份是大漢的皇後。那時候,她叫伏壽。
作者有話要說:
某阮挖伏筆:琅琊東武暗指出生、某秋宮指代指東漢皇後的長秋宮、遭嫌棄的曹操後人、張氏小妾的遭遇、魔女大人每次滴恻隐之心……
某阮前面的暗示還是挺多的呀~~o(∩_∩)o
所以,有童鞋提前就猜到魔女大人的真實身份了麽?
第二十二幕 陪寝
被那些洶湧而來的景象吓到,梨冉顫抖着松開手。她無意識地擡頭看向玉髓,此時原本沉睡的玉髓已經睜開了眼。那雙眼眸深邃而幽然,盯着梨冉仿佛是受了重傷的幼崽。
然梨冉知道此時的玉髓并不是真的在看自己,心上湧出的心疼卻不是假的:不知道魔女大人在這個夢境中已經重複了多少次——被自己最親、最愛的人背叛。
玉髓很快就從夢醒時的迷惘中恢複過來,她收斂了脆弱她面無表情地盯着梨冉。這個動作讓無意窺視玉髓秘密的梨冉動了動嘴唇半天沒說出話來。她心裏如雷打鼓一般,不知所措。解釋?還是……
容不得梨冉多想,玉髓的眼中已經騰起了一道殺意,她冷冷詢問:“你看到了?”
“玉髓……”梨冉搖搖頭,又點點頭。她不是故意要看所以搖頭,可她已經無意中知道了也只能點頭。如果可以,她寧願等到她們之間的關系親近到能讓玉髓主動告訴她的地步。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玉髓譏笑道,緩緩坐起身來,“管好你的嘴。然後,滾出去!”
梨冉有些委屈,她上前拉了拉玉髓的袖子,做着最後的掙紮:“我只是想把被子蓋嚴。”她分明在玉髓眼中看出了疲憊。她才不想知道魔女大人到底是叫玉髓還是伏壽,也不管她是魔女還是皇後。這些對她來說都無所謂!玉髓救了她,将她從被如親人一般的村人開膛破肚的命運中解救了出來。
玉髓又怎會不知這只是意外?然而她是随心所欲的魔女,她毋須向她人解釋自己的每一個言行動作的原因。所以她只是挑眉,眼神一睇,呵斥道:“出去!”
梨冉從未見過如此嚴厲的玉髓——以往她雖然也會用這種語氣說話,但大多時候眼睛都是笑着的。所以梨冉知道,這一次玉髓是真的生氣了。
“能不能,不要?”梨冉低頭,雙手在身前糾結着衣擺,“我、我若出去,會被空蟬生吞活剝了的。”梨冉第一次感謝空蟬對自己的敵視在這時候可以當作借口。
“那不正好?”玉髓冰涼的手指在梨冉臉上輕輕一滑,她幽幽道,“省得我還要費心……殺人滅口……”
已經成為這個世界上離魔女最近的人的梨冉自然知道玉髓只是暫時不能接受突然被人知道了自己獨守的過往。可是梨冉也同樣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把握住,恐怕她再也不能走近玉髓了。
但是她并沒有将玉髓的過往看完整。比如,那個玉髓曾經心系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吃掉了她的心髒!
梨冉不由淚盈眼眶。她拿出了自母親去世後的最用心來應對。
梨冉壯起膽子捉住玉髓的手,讓自己的溫度傳遞到玉髓冰涼的手上,她壓抑着狂亂的心跳、卻怎麽也控制不住心裏的酸苦。幾乎是用哭泣的聲音,梨冉紅着眼圈問道:“玉髓,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玉髓被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鬼給問愣了神,她一邊冷冷盯着梨冉一邊再腦中快速思考對策。
見玉髓冷眼瞪着她并未再開口趕人,梨冉忙嬌聲讨好道:“玉髓姐姐,冉兒可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人家嘛~”這撒嬌的本事還是跟着洛小林在望月樓時學到的。那樓裏的姐妹對男人用這招總也屢試不爽,也不知道對玉髓這魔女是否管用。梨冉在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麽眼神也閃躲起來。
玉髓從未遇到過如此難纏的小鬼。而且梨冉的語氣、神情也實在讓人受不了。玉髓咬了咬牙,推開就快依偎在自己身上的梨冉,威脅道:“你要敢把這事兒說出去……”
“是是,我保證保密!向魔女大人發誓!”梨冉連聲道,臉蛋紅撲撲的、明顯是對自己剛才逾矩的行為默默表達了害羞。
玉髓還是一臉狐疑。在她接觸人類最多的時候,她也不曾明白孩子的心理。
為什麽,要接近她?她有什麽目的?梨冉明明在她自己遭遇了那樣的事情時也不曾這般哭過,卻為了她……一想到如此,魔女大人覺得不能再把梨冉當普通的小鬼來看待——一定要想辦法找出并消除這個讓她覺得不安的因素!
“梨冉,你覺得我是和藹可親的人麽?”玉髓邊問邊警告道,“你不要以為我對你稍稍縱容就能無法無天了。要知道,我身邊并不是非你不可。”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梨冉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對玉髓的關心。本來就是場意外,她又不是故意的。如此想着梨冉越覺得委屈,再聯想到自己的遭遇眼淚就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見梨冉如此,玉髓也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可是,她的确沒有做好和他人分享自己的經歷的準備。她嘆了口氣:“出去。不然我就讓空蟬把你扔回沙漠,叫你哪兒來回哪兒去。”
“嗯?”梨冉歪着腦袋想了想,猶豫道,“可是,可是我已經知道怎麽回家了啊……”
梨冉的一句“回家”還是取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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