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接他回家
天子是在次日早上才知道昨夜平嘉公主府走水的事。
天子白日精神不濟, 夜裏也要服過藥才能入睡,一睡下便很難叫醒,尤其鐘貴妃還吩咐過,夜裏出任何事都不許打擾天子歇息, 所以天子知道這件事時, 平嘉公主府早已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府中上下所有人無一生還。
天子自然是勃然大怒,要懲治身邊侍候的人。
好在鐘貴妃前來解了圍,一邊替天子穿戴衣衫, 一邊說道:“昨夜那火起得太突然,被發現時整個公主府已經被包在火中了,逸兒一早便入宮同臣妾說了這件事,他說看見公主府走水就派了王府的人去幫忙救火,結果都去晚了。”
“皇宮離平嘉公主府更遠, 便是皇上醒來派人也來不及, 何必吵醒皇上徒惹你擔憂。”
鐘貴妃這話說的, 仿佛那火燒的只是個宅子而已,裏面沒人,更沒有天子的女兒, 天子看不看都一樣。
這淡漠的反應使得天子不悅,一把甩開鐘貴妃的手,“人呢?既然入了宮怎麽不來見朕?”
鐘貴妃絲毫不在意天子的态度, 依舊溫和的笑道:“來了, 這不是在門外候着等皇上您召見嘛, 他那麽守規矩的人, 怎會沒有通禀就随便闖入皇上您的寝宮。”
“讓他滾進來!”天子心裏有氣, 說的話也不好聽。
蕭雲逸幾步進來, “兒臣給父皇,給母妃請安。”
天子哼了聲,“起來,跟朕說說平嘉府上到底是什麽情況,好好的怎麽會走水,平嘉人呢?”
蕭雲逸跪着沒起,反而磕了個頭,“父皇,兒臣有罪,二臣去晚了一步,沒…沒能救下皇姐,請父皇責罰。”
天子聽到這話,身子顫了下,“你是說平嘉沒了?”
蕭雲逸低着頭,語氣沉重,“是,皇姐……”
“不可能!朕不信,”天子重重一揮衣袖,臉帶着怒氣,“昨兒白日還好好的,朕還見過她。”
“父皇,兒臣也不想,實在是昨晚去救火的巡防營衆人都看見了,說一個都沒出來,他們聽到皇姐的呼救聲沖進去救人,巡防營還燒死了兩個人也沒能将人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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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像再也承受不住,腳連着往後退出好幾步,還是鐘貴妃伸手扶住了他。
“皇上,坐下再說,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得查清楚火是怎麽起的,怎麽會無緣無故起火呢。幸好昨日淮王妃讓人把兩位郡主送進了宮,才讓她們逃過一劫,不然……”
天子臉上露出脆弱的表情,讓鐘貴妃看的心煩。
她知道這又是在惦記他那短命的皇後,前頭死了親兒子,後頭又死了個養在葉鳳薇膝下的女兒,不知道以後死了下去怎麽跟葉鳳薇交待呢。
鐘貴妃有些冷漠的給兒子使眼色,讓他說話。
蕭雲逸領悟,忙道:“還請父皇保重身體,起火的真相還需父皇下令徹查,如此才能還皇姐一個公道,不然怕是她泉下難安。”
天子緩和片刻後,又振作起來,“你們說的對,是要徹查,朕到要看看是誰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謀害公主!”
“徐才,去傳刑部……”
見天子要讓刑部的人接手此事,鐘貴妃立馬開口,“皇上,不如先召淮王妃入宮問問,他白日命人将兩位郡主送入宮,夜裏公主府就走了水,臣妾聽說白日他與平嘉似乎還起了争執,興許他會知道些什麽。”
這話就差直說平嘉公主府起火跟蘇景清有關系了。
天子想到昨日淮王府管家說平嘉要帶着兩個女兒尋短見的事,眼中閃過利光,“去,把大郡主叫來。”
徐才忙上前回話,“皇上,大郡主撞到了頭,現在還沒醒呢。”
“那就傳淮王妃,”天子改了口。
鐘貴妃聞言,勾了勾嘴角,蕭心錦死了,死的真好。
下一個就是蘇景清這個攔路鬼了,只要他死了,淮王府才好燒。
沒了淮王府,蕭北淮就是變成鬼也不可能再回來。
雖然不知道這把火是誰放的,但鐘貴妃格外滿意。
……
淮王府
蘇景清早早換好了衣服,等着宮中來人。
昨晚他沒去平嘉公主府,只讓白術帶了人去幫忙救火,但白術去太晚,那火已經沒得救了。
白術回來說在他在附近沒看到什麽可疑之人,但前頭去救火的巡防營并不盡心,水連腳下的地都沒打濕,而且逸王府的人也在。
蘇景清便猜到,這事還會跟自己扯上關系。
誰讓自己壞了蕭雲逸鬼魂殺人的計劃,又在為平嘉公主與鐘貴妃嗆聲後跟平嘉公主鬧翻呢。
他前腳送兩位郡主入宮,說平嘉公主要尋短見,後腳一把火就把人燒死了,鐘貴妃母子怎麽可能錯過這個把自己拉下水的好機會。
思煙他們都有些擔心,“王妃,皇上不會真覺得那火跟你有關系吧?”
蘇景清寬慰他們:“放心吧,皇上看在王爺的面上也不會太難為我的。”
天子真要怪自己,那他一直替蕭心錦隐藏的秘密可就要藏不住了。
或許在天子眼中蕭心錦不重要,但蕭北淮重要,他不會容許蕭北淮有個殺長姐的王妃,更不允許人知道蕭北淮有個将他視為所有物的長姐。
總之,為了蕭北淮的名聲,天子不會輕易往自己頭上扣帽子。
鐘貴妃和蕭雲逸是肯定會扣的,不過得有證據,不然……
蘇景清看到跟随忠伯進門的徐公公,起了身,他也不是吃素的。
徐公公見到蘇景清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先愣了下,然後才道:“王妃,皇上召您入宮。”
蘇景清道:“走吧。”
絲毫沒耽誤,說走就走,連馬車都已經在大門口候着了。
徐才見過這位淮王妃在收到賜婚聖旨時的反應,有心賣個好,便主動提起天子召見他的原因。
蘇景清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問道:“鐘貴妃可在?”
徐才頓了下才道:“在,逸王殿下也早早入了宮。”
“多謝,”蘇景清道謝,湘雨往徐才手裏塞了錠銀子。
等到了,蘇景清才發現太後也來了,瞧着也是剛知道消息,眼看不見,淚卻一直在流。
嘴裏念着鳳薇這個名字,大約也是覺得沒法向葉鳳薇交待,引得天子亦是神情難過。
蘇景清行了禮,天子還沒說什麽,太後就連連沖蘇景清招手,“孩子來,到哀家跟前來,哀家要謝謝你把靜月兩姐妹送入了宮,不然哀家……”
太後哽咽着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天子連忙來勸,讓太後先回去,事情他來處理。
還給蘇景清使眼色,蘇景清便跟着勸,“皇祖母先回去歇着吧,兩位郡主還等着您費心呢,您可千萬不能倒下。”
“你說的對,哀家不能倒下,哀家得照看靜月兩姐妹,還得等着北淮回來,哀家這就回去歇着。”
太後被宮人攙扶着離開,而聽到她提起蕭北淮時,在場衆人反應不一,鐘貴妃母子臉色如出一轍的難看,掩都掩飾不住。
天子就顯得更悲傷了,看蘇景清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別的意味。
天子開門見山,“你可知平嘉府上起火是怎麽回事?”
蘇景清:“父皇,兒臣不知。”
他在天子面前,始終是恭敬,沉默冷靜,不會洩露任何情緒,多餘的話一句也不會說。
“貴妃說你昨日在街上與平嘉起了争執又是怎麽回事?”
蘇景清解釋:“昨日出宮後,公主邀兒臣上馬車說幾句話,結果走到一半,公主便将兒臣推下馬車,之後公主府的馬車跑遠,套車的繩子被割斷,車廂摔下馬,公主和大郡主都受了傷。兒臣見大郡主傷的重,這才命人将兩位郡主送入宮中。”
鐘貴妃開口接了話,“有什麽事直接說不成,非得上馬車,你與平嘉孤男寡女的,影響也不太好啊。”
“平嘉與你說了什麽?”天子幾乎同時開口詢問。
蘇景清道:“公主說她不喜歡驸馬,在家裏被人欺負,入宮還要被人懷疑是殺人兇手,覺得日子太苦了,所以想尋個地方了斷。”蘇景清說話cutexx的時候視線若有似無的掃過鐘貴妃,暗示的不要太明顯。
鐘貴妃臉色變了變,不過很快收斂,反問蘇景清,“淮王妃這是在質疑皇上給平嘉指婚有錯嗎?”
人是她選的,可指婚是天子指的,所以可推不到她頭上。
蘇景清說:“指婚沒錯,只是人錯了。不過錢正宣已被關押等候斬首,事已了結。公主只是委屈,她回宮本該是回家,卻被貴妃娘娘指責她殺了自己公婆,貴妃娘娘,這樣的事放在你身上,你會如何想?”
蘇景清把良妃說的話直接套在鐘貴妃身上,引得鐘貴妃忍不住出言呵斥,“放肆,淮王妃,說話要過腦子,本宮的公婆可乃是先帝和太後,本宮絕不會做這麽大逆不道的事。”
“貴妃何須反應這般激烈,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而後他轉移視線,繼續對天子說:“父皇,公主是不忍兒臣與她一起殒命,所以才會在半路将兒臣推下馬車,只是昨日不巧,正好碰上了一匹迎面而來的驚馬,兒臣險些命喪馬蹄之下,想來公主府的馬車在城內就出事,或許也是受了驚馬的影響。”
“那驚馬是誰家的?”天子凝視着蘇景清,像在探究他話裏的真假。
蘇景清如實道:“縱馬者被抓的那條巷子住着兩戶人家,刑部郎中王大人和宣威将軍甄将軍。”
“那都是白天的事了,跟昨晚皇姐府上着火有什麽關系……”
蕭雲逸聽了會兒,忍不住說話了,要把蘇景清往縱火之事上扯。
蘇景清直接打斷他的話,“那縱火與我又有什麽幹系,二弟莫不是懷疑那火是我放的?”
他一聲二弟,就讓蕭雲逸沉下了臉。
蘇景清才不管他,直接跪到天子跟前,“父皇,放火之事與兒臣絕無幹系,請父皇明察。”
蕭雲逸搶在天子前面說道:“你說沒幹系就沒幹系?你明知皇姐要尋短見,你卻見死不救,你這等心腸歹毒之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蘇景清還口,“我既要放火殺人,又為何要将兩位郡主送入宮?”
“那是你看她們歲數小,還有點良知,所以不想殺她們。”
“我既心腸歹毒,又何來良知?”蘇景清定定地看着蕭雲逸,就要他給自己一個答複。
“夠了!”天子因蘇景清和蕭雲逸的争執,生氣了。
“朕不是讓你們來互相指責的,朕只想知道,平嘉府上起火到底跟你們有沒有關系,你們又知道多少?!”天子視線在幾人身上掃過,帶着冷厲。
鐘貴妃忙道:“皇上,臣妾不知。”
蕭雲逸也跟着說:“父皇,兒臣不知,此事與兒臣無關。”
天子視線掃過鐘貴妃母子二人,身上威壓釋放,“現在不知了,剛才不還一個個說得挺起勁,說跟老大王妃有關,這你們又是怎麽知道的?”
鐘貴妃讪笑,“皇上,臣妾和逸兒哪裏說過這話,臣妾只是想着淮王妃與平嘉關系親近,昨日又在街上說過話,以為他會知道些內情。”
“既然淮王妃說無關那便是無關吧,這事便當臣妾沒提過,皇上先下旨讓人徹查縱火一事吧。”
“還有平嘉的身後事,臣妾也要着人去準備了。”
鐘貴妃的好手段,誣陷不成就撤,嘴上幾句話,她和蕭雲逸毫發無傷。
若自己是個好拿捏的,天子又不站在自己這邊,結果指不定怎麽樣呢。
又跟昨日一樣,叫他說無關就無關。
蘇景清低頭,眼中閃過陰郁,對天子說:“皇上,貴妃說的對,還是先徹查縱火之事吧。既然貴妃和二弟說火不是他們放的,那火應該就不是他們放的,現在抓住兇手要緊。”
話誰不會說呢,只要出了這道門,有一點關于自己縱火謀害蕭心錦的傳言,那這兩人誰都別想跑。
鐘貴妃眼神幽冷,如毒蛇般凝視着蘇景清。
又一次交鋒,沒有勝負。
鐘貴妃要去忙着平嘉公主的身後事,蕭雲逸自行出宮。
而蘇景清在出宮之前,被天子留下。
天子那雙仿佛能透視人心的雙眼一直盯着蘇景清看了良久,才問他,“你就沒什麽話想告訴朕的?”
蘇景清想了想道:“父皇,兒臣昨晚做夢夢到了王爺。”
天子有些急切,“他說什麽?”
蘇景清道:“王爺說他想家了,不日便要歸家。”
“只是夜裏鬼魅良多,回家路難行。”
天子沉默片刻才道:“朕知道了,朕會派人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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