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林予賢走出門外,怔怔地立在走廊,從喉間低吼了一句“艹”。

他瞧着窗外幾片疏雲讓月亮一點點虧蝕,伸出剛才被玩弄的手,囫囵給了自己一巴掌,稀裏糊塗在心裏一頓咒罵:行啊你林予賢,長本事了,靠出賣色相掙錢,就不怕半夜被鬼敲門嗎。

甚至顧不上“哥譚”到底帶了多少毒,大蛇兄弟會不會突然出現刀了他。

忍住了給鄭南山打電話派個彪形大漢過來保護自己。

走進黑夜,向陌生人借了火,叼着捋半天都不直的“Lucky Strike”,久違的尼古丁沿着肺泡鑽進一點點興奮起來的神經。

借着抽完煙的那點猖狂,林予賢在出租車上依次回了約稿人:讓我出賣靈魂,要付三倍價格。

支付寶不一會兒就收到兩個三萬,備注:全款提前付,3天交稿。

林予賢仰頭捏着眉間,有氣無力地對司機說:改成去洲際酒店,一會麻煩師傅在門口等一下我,我取完東西再去“美蔭”。

酒店前臺看見久違的英俊身影,目光緊鎖在林予賢的削肩長頸,神魂蕩漾道:“這次只有你一個人入住嗎,那個高高大大的去哪了。”

林予賢被戳了肺管子,形若死灰,幹笑說:“蜜月。小花,你把我寄存的行李給我就行。”他環顧一周,神色落寞,無數個跟蔣維在一起的身影好像同時出現在此,把心裏的河床擠壓吸幹,逐漸枯涸,“紅色內褲早就穿超過兩年了,看來……”

前臺笑到深不見底:“什麽內褲?”

林予賢伸開雙臂,鳳眼裏的寒芒盡顯,用機械的語調說:“我只能站在世界的頂端了。”

小花很快找到林予賢的白色超大行李箱,還有裝油畫的幾個紙盒,猶豫半天終于開口說:“賢哥,那個,什麽時候有時間一起吃飯啊,我找到一家海鮮料理,不是海市人工養殖的,黃特別多,很新鮮。”

林予賢大腦一片空白,捧着22年的人生說:“會有機會的。”

出租車的燈光把低垂的夜幕稀落劃開,林予賢打開ipad上的procreate,用電容筆在屏幕上肆意舞躍,不出幾分鐘就畫好深刻在腦海裏圖:

在擺放着佛龛、未拆封快遞箱的客廳,披肩長發男一裸露上身,瘦弱單薄,側身蹲在地板,身邊圓寸男二蜷伏在地上,背後插着一把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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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賢幾乎照搬了有韓小放的那張照片。

他轉動着電容筆,發給了QYU。

KOLI:如果覺得太過火,可以修改。

QYU:我喜歡。

KOLI:死變态。

QYU:Oops,U caught me。

QYU:我想看一下你的照片。

KOLI:中華田園貓.jpg

QYU:在我眼裏,你應該是一條記憶力只有7秒的魚。

“美蔭”在天際的掃視下,像一排排毫無生機的白色冰格。

林予賢硬着頭皮,越過鄭南山不動聲色的嘲笑,高深莫測上下掃射的鷹隼目光,還有……只纏了條白色浴巾,裸露一大半襲人春色的身體。

兩肋間的鯊魚線緊鄰腹肌,線條明暢,殺人于無形。

林予賢腦內轉速遲緩下來,逐漸宕機,兜頭把幾個大紙盒塞到鄭南山的懷裏,說:“你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幫我扛東西。”

鄭南山剛刮了胡子,下巴上的美人溝更加明顯,額頭中央豎了一條突起的血管,嘲諷道:“一夜未歸,還穿了明顯不是自己的衣服。死基佬,你下次不會要帶野男人回家吧。”

“也不是不可以。”林予賢随口回了一句。

手機傳來一連串的“叮叮”聲。

鄭南山不懷好意地嗤笑一聲。

電梯穩穩地停在一樓,林予賢拖着沉重的腳步走進去,他突然問道:“你的車前臉怎麽回事,撞人了?”

“我有個習慣,車頭保險杠一定要停在車位線前的10公分。可惜那天不知道是誰在我的車位尾端豎了個警示牌,我只能把車頭稍微撞凹一點。”

鄭南山像在講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林予賢心裏“咯噔”外加“卧槽槽”了半天,看鄭南山的眼神仿佛在說“死變态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我說什麽來着,你們腦子都有點不正常。”

還有一種辦法叫“把警示牌拔了”,你不會沒想到吧……

在電梯裏的鏡面中無端分裂出一群眼窩凹陷,雍容清貴的……半裸游魂。

鄭南山:“你們是誰?”

林予賢翻動了下最近幾天的遭遇,笑容苦澀,“除了你見過的,還多了個和尚。”他邁開長腿走出電梯,打開手機未讀消息,原來是“《游走人間》話劇籌備組工作群”。

林予賢低頭翻開群成員,找那位傳說中明星的名字,翻看三遍後,才确認餘子期并沒進來。

只有“路澤—攝影”上蹿下跳,一遍遍@林小爺,即使在群聊裏依然不避諱:這是我未來男朋友,請大家多多關照。

路澤杳杳症理接連發了十幾個紅包,籌備群的藝術工作者平時大概一貫高冷,只有幾個造型師淡淡回道:謝謝路哥。

謝謝亂發騷的和尚哥差不多。

林小爺:滾。

鄭南山按下門口的總控,好像看出林予賢有些悶悶不樂,把紙盒輕輕放在鄭北溪的一雙8cm的紅底高跟鞋旁,笑容微斂,問:“你的行李箱,有沒有泳褲,有的話跟我去屋頂。”

林予賢站在屬于蔣維的“愛巢”,狠狠呼吸帶着濃重香水味道的空氣,悵然若失地發現,沒有橙花香。

放大到接近客廳屋頂的婚紗照裏,鄭北溪唇邊的小痣幾乎快有鹌鹑蛋那麽大,是一百倍的嘲弄。

林予賢心裏的小綿羊張開吃草的大嘴,轉着圈地咆哮轟鳴,恨不得把怒氣遷移到面前鄭南山的……浴巾上。

即使沒拄拐沒戴金絲眼鏡,依然有種欠揍的氣質。

真像大學有一年暑假,蔣維實在閑得屁股發癢,胡亂打開一集香港老劇,跟那個道貌岸然拿注射器殺人的大反派一模一樣。

蔣維只看了幾分鐘,就注意到背後來自林予賢的一陣陰風吹來,猛地合上電腦,把白色襯衣的袖口往上捋了捋,說:“跟我一起去買菜,這回你付錢,你是屬貔恘的嗎只進不出?”

林予賢撒嬌說:“我飯量小,也、也太吃虧了大哥。”

蔣維捶着林予賢的頭說:“你飯量是小,沒有辣椒只能吃半碗米飯,可你一掏/出辣椒,直接幹三碗。”蔣維翻着白眼,“沒見過一動不動坐一天還要這麽多熱量的,肥死你算了。”

“喂,死基佬,別發呆了,拿泳褲。”鄭南山命令道,他把視線轉移到不遠處的美式座鐘,又移步到廚房,打開旋轉牆,在層層疊疊的藏酒中随意抽取一瓶紅酒,對林予賢說:“再不聽話,要錯過一場好戲了。”

“好戲?”林予賢的血管好像堵了百八十年的心事,氣色顯得澀滞,面白如玉,不見一絲血色,聲音像冰湖碎裂,“再亂叫我死基佬,我要發脾氣了。”

再叫我馬上直回去!

反正是蔣維這貨掰彎我的。

林予賢收起空落落的目光,指尖顫抖,打開行李箱找泳褲,這才反應過來:“穿着泳褲去屋頂,跳樓死了之後閻王爺會因為身材好而讓你投個好胎嗎。”

鄭南山:“為什麽這麽說,這輩子投的胎不好嗎。”

林予賢搖了搖頭,終于在雜亂無章的衣物裏找到泳褲,接過鄭南山夾在腋下的紅酒,慢悠悠地說:“我爸媽決定生我,那是因為要找一個天然的童裝模特,好一門心思搞他們的事業。”

他跟在鄭南山的身後,繼續說:“在我猛長身體的那幾年,他們大概怕我很快就沒了所謂的‘功能’,靈機一動,就把我塞在少年宮裏學畫畫,長大了好繼承他們畢生的心血。”

鄭南山把他帶到三樓,在一個木質拱形門前停下,因為林予賢口中年深日久的愁悶斂額,完好無損的手被兩只玻璃杯占據,假手似乎不大靈活,沒辦法打開門,眼送微波道:“林予賢,開門。”

林予賢照辦,推開門後驚到說不出話來。

月色如晝,飛彩凝輝。

泳池泛着深不見底的幽藍色調,兩只紅白相間的躺椅在帳篷下恍似無聊倦客,注入慵懶的靈魂。

“林予賢,接着說。”鄭南山打開手機,是一個地下停車場的實時監控畫面,他徑自坐在躺椅,給了林予賢一個期待的眼神。

林予賢早就三下五除二換上泳褲,稚薄的身體盡收眼底,他搓着蒼蠅手,左右拉伸關節和筋骨,挂上失蹤一天的笑容,“我剛說哪了?”

鄭南山用假手戳進紅酒的木塞,活生生拔了出來,“繼承他們畢生的心血。”

林予賢俯身拉伸肩背,頭發垂了一地,在血液一股腦湧進大腦的同時,笑容和聲音都黯淡了幾分,“直到我拉着蔣維住到我們家,才算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他負責做飯我負責吃……”

林予賢起身,臉上終于多了血色,從鄭南山的腳下拿起酒杯,兀自跟他的假手碰了碰,“我還要謝謝你們,給他這個大笨蛋一個家。”

他突然發現鄭南山手機裏出現一個禿頂的老頭,炸毛道:“鄭南山,你個死變态,又想幹什麽。”

“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林芝:老爸!我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林予賢:小點聲,吓死我了。什麽事情,寶貝女兒。

林芝:我小爸!有美人溝!就下巴上那條!

林予賢神色懶懶:又怎麽了,你小爸還有桃花眼呢,聽你的故事。

林予賢:對了女兒,老爸emo起來帥嗎?

林芝:嘔。

謝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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