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予賢喉結滾動,用力盯着鄭南山的手機實時監控,停車場的地坪透出陰冷可怖的綠光,堪比鬼片拍攝現場。他把對鄭南山的不寒而栗,和對他湧出的複雜心緒,就着夜風往肚裏吞了吞。
夜風作為恐怖氛圍組的稱職一員,又把林予賢的頭發吹亂,蓬似倒立的拖把。
鄭南山少了只手,眼神卻格外好使,立刻用機械假手輕拂林予賢的發梢,尤其是阻擋視線的那一绺。
生怕他錯過一場預謀多時的惡作劇。
林予賢眉心緊鎖,兜轉到剛剛脫掉衣服的地方,抖落出香煙火機,夜風下按了幾次打火機才堪堪把煙點燃。
他從嘴裏生硬地吐出一串煙圈,看着巋然不動的背影問:“你沒事瞎偷窺別人幹什麽。”
鄭南山的确沒把他當外人:“這老頭姓李,是‘月蝕’董事會元老級的人物,當初我爸媽離開海市去香港,那幫董事會的硬骨頭覺得我就是一纨绔,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把我架空到快出銀河系了。他們還背着我做了很多所謂的商業投資……有一個至今讓我沒辦法釋懷。”
他沖林予賢擺手,示意他過來,接着說:“我要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至少在我這吃幾回下馬威,以後任憑他們再怎麽想騎在我身上,都要三思而後行。”
林予賢蹲在躺椅旁,不明就裏地看着鄭南山專注的側臉。
鄭南山從他手裏搶來只剩一半的香煙,沒顧上會通過口沫傳播的那些病毒細菌,淡定地塞進唇縫,老煙槍似的吞雲吐霧起來。
林予賢手上夾着空氣,語氣尴尬:“……您這是把我當妹夫了吧。”
鄭南山:“沒有區別。”
“話不要老說半截吊人胃口,到底是什麽投資沒法釋懷。”
“龍城港務集團,還有放任他們對海市港口的惡意競争。”鄭南山把煙屁股戳在地上,淡淡地說。
林予賢滿腦子問號卻懶得追問,鄭南山嘴裏剛說出“龍城”的那一刻就已經沒了興趣。
他用路澤的衣服擦拭大理石地面,不解氣地狠狠甩到一邊,扶膝抱坐在地上,用紅酒通潤喉嚨,強打起興趣,“觀賞”來自豪門小開的鐵血“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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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頂李姓老頭佝偻着身子,圍着監控所在的區域找了幾圈車,幾分鐘過後,肉眼可見地開始煩躁不安,步子越來越雜亂零碎,頭頂上反射出帶大寫問號的光。
他拿出手機,按下一串數字,帶着三分克制,還有八分焦躁,破口大罵道:“誰讓你今天請假的?!找車的按鈕到底按幾下?!”
這幾分克制讓他跟外面買菜砍價噴飛沫的大爺泾渭分明。
突然,畫面外響起了類似槍聲的大分貝空爆,随後是一長串的噼裏啪啦。
李老頭抱頭縮脖,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了半天,最後彎腰躲在就近的立柱後面。
連林予賢都被吓了一跳,嘴角有點痙攣,“鞭、鞭炮?”
“聰明。”
鄭南山笑出嚣張跋扈的細紋,機械假手無法自抑地橫劈在林予賢的肩頭,換來一個大分貝的“嘶”和“滾”字大禮包。
林予賢定定地看着他,疑惑不解:“就算他今天遇到這麽一遭,又怎麽知道是你指使安排的,何來下馬威一說?”
鄭南山食指豎在美人溝,表情凝然不動,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機,又把杯子遞給林予賢,命令道:“倒酒。”
手機畫面中,鄭南山的三個保镖一點僞裝都沒有,大喇喇邁着四方步由遠處逼近,把李老頭圍出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鄭南山,你也太猖狂了!”林予賢遞回杯子的手在顫抖,“這不就是宣戰嗎,你還打不打算跟他一起共事?”
鄭南山語氣淡淡:“為什麽不共,他還拿着公司至少10%的股份,那群老古董,不對,老股東,都為他是從,我要是能把他踢出去,還用得着出這一招。”
“……”
原來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轉過身來,笑意勉強,“你那個春秋大夢裏想開的畫廊,我不久前給他們随口提過一句,可惜……”鄭南山用酒精壓下了莫名其妙的雜亂情緒,好像要給林予賢吃一片“安慰劑”,“如果我可以一個人做決定,肯定不會不管你這個死基佬的。”
林予賢沒有回應,放下酒杯,起身深呼吸後掄直雙臂,猛紮進泳池,在水下魚貫近半分鐘後,從泳池中央探出頭來,濕漉漉的頭發把削肩上的腦袋勾出沒心沒肺的形狀,朗聲說:“要你管!”
鄭南山輕勾嘴角,聲音幾不可聞,“幫助你站在世界的頂端,就是我的職責啊。”
“什麽東西?!你在念咒嗎?”林予賢的聲音穿破溫潤的空氣,在鄭南山的耳邊反複嗡嗡回響。
他笑了笑,并未回答,豎起一只胳膊枕在腦後,雙腿彎曲,在躺椅上泰然自若地用假手架着手機,另一只手撈起酒杯一飲而盡,餘光一直沒從林予賢的臉上移開。
不僅秀色可餐,還極為下酒。
鄭南山:“你念的咒還少嗎。”
林予賢眯蒙着鳳眼,好像見到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卧槽,鄭南山,你沒穿內褲!”他抛下一句羞憤交加的吐槽,甩了甩發梢上的水,又一頭紮進泳池。
“Oops,U caught me.”
鄭南山的惡作劇以保镖們胖揍李老頭為句點,他心滿意足地偏頭躺下,吹着不在調上的《歡樂頌》,作為手機短片應景的片尾曲。
他伸出纏繞銅絲的機械假手,不偏不倚地朝林予賢所在的位置舉起,半眯着眼,打量林予賢潔白凝潤的身體在水平面上下不停交錯。
又把林予賢一晚上的異常反應拉出來仔細咀嚼咬磨。
“那件衣服的主人,是不是哪裏惹到你了。”
林予賢爬出水面,站在對岸,喘着粗氣,睜大了眼睛,若有所指地說:“交換得來的東西,你會心平氣和地收下嗎?”
鄭南山出神一樣看着機械假手,堅定道:“既然有可以交換的機會,說明天無絕人之路,我不僅心平氣和,還會沖他磕三個響頭,謝謝他饒我們不死。”
“死什麽死?那倒不至于……”林予賢揣度不出話裏話外的意思,又一門心思紮在自己的爛攤子裏,“即使換來的東西,自己根本不配嗎?”
鄭南山:“在那個人的心裏,就是等價交換,你在意這麽多細枝末節幹什麽。”他突然坐立起來,音量陡然增高,“林予賢,你昨天晚上就是去等價交換了吧。”
林予賢轉移話題:“鄭南山,我的事情真的不用你操心,我紅色內褲穿了快三年,事業也在穩步上升,踩着月亮摘星星就在不久的将來,我都看見了。”
他指了指牆角的拐杖,疑惑道:“剛才也沒見你拄拐,這個哪來的。”
鄭南山繞過泳池走到一旁的深色牆壁,拿起拐杖,沖林予賢歪嘴一笑,輕輕按下手柄旁的按鈕,一把尖刀“嗖”地一聲從拐杖尾端探出,“保護自己。”
“我去……你們都有毒吧……蔣維嫁到你們家到底上輩子欠了你們多少錢。”
鄭南山把拐杖沖空氣一扣,尖刀又一陣風似地縮了回去,他把拐杖放在原位,轉身走開,肩背的肌肉透出沉穩的光。
一邊走一邊說:“我家小妹性格不好,容易疑神疑鬼,如果她做出格的事,我會站在蔣維這一邊的。”
又是波瀾不驚的語氣。
好像剛才那個玩小學生惡作劇的人根本不是他。
林予賢就着鄭南山的安慰,釋懷了七八分。
“至于畫廊,我依然建議你搏出位,用最小的代價拿到那群白癡的錢,‘月蝕’內部我會想辦法的。”
林予賢歪着頭,大聲說:“鄭南山!你爸媽知道你是小天使嗎!”
鄭南山的背影一怔。
林予賢:“我、不、需、要!謝謝老鄭!”
鄭南山募地轉身,連膝窩都帶着想拍死林予賢的肅殺:“蠢貨。”
目送大佬離開後,林予賢的手機電話鈴聲響起。
是蔣維。
聲音低啞。
“你還記得我結婚當天要跳樓的那個人嗎。”
林予賢當然記得,點了點頭。
蔣維:“問你話呢。”
“記得,小白鞋差點砸我臉上。”
蔣維在電話那頭頓了頓,“我和鄭北溪在外面吃飯的時候,又見着他了。他叫丁隅,直接自爆了身份,說是那天在樓頂上威脅我的人。”
林予賢喉嚨一緊,“然後呢。”
蔣維:“坐在我們對面,像個神經病一樣,把我劈頭蓋臉臭罵一頓,然後掏出一本盧梭的書,告訴我‘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
“……”
“然後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念道:你一直尋找的,是你原本早已擁有的……”蔣維警覺地說:“林予賢,是不是你派來惡心我的。”
林予賢苦笑道:“真不是我,我發誓。”
“對着貔恘發誓對吧。”
“對着紅內褲的神力。”
林予賢的發梢凝出水珠,在頭暈目眩中張了張嘴,啞口道:“蔣維,你他娘的保護好自己。”
“關你屁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林芝:維、亞、山、丁、路、期……好像有哪裏不對。
林予賢:有什麽不對的。
林芝:那個紋大蛇的人叫什麽?
林予賢:武緯平。
林芝:武、武……還是有點不對。
林予賢:老爸游泳帥嗎!
林芝撇嘴:我又看不見……
謝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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