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夕陽的餘晖像熔化後的黃金,與天幕一起惶然低垂。
林予賢把腿斜跨上自行車,側臉被暮雲刷上一層暖色,這才中和了有些突兀的冷冽。
一半是郁憤,一半是寒意。
他先是騎到“美蔭”,見鄭南山并不在家,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月蝕”投資,在一衆高樓大廈中,“月蝕”所在的這棟寫字樓流淌着華光,高遠如璀璨星空。
林予賢臉上淌着汗水,沿着眉峰滾落了幾滴,視野蒙了水霧,他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天黑了。
近30層的寫字樓只零落開着幾盞燈。
他把車随意丢在一邊,找到寫字樓的保安,平複半天心情說:“我找鄭南山。”
保安看了他一眼,“來應聘是吧,他們早都下班了。”
電梯“叮”了一聲,鄭南山的拐杖假手金絲眼鏡三件套和三個保镖一同走了出來。
保安尴尬地別過頭去。
現、現場打臉?
鄭南山看見林予賢并沒有驚訝,而是從唇縫中冷冷哼了句“你來了”。
聲音疲懶,連同懶得擡起來的眼皮,鄭南山仿佛從冰窟中爬出來。
林予賢高聲問道:“鄭南山!你是不是殺過人!”
鄭南山腳步微頓,以一種奇異的看傻子的表情歪頭盯向林予賢。
保安和保镖們互相給對方傳了幾次莫名其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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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是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平日裏沒少受鄭總照拂,逢年過節總能收到不菲的大禮包,自帶狗腿屬性,大義凜然地揪起林予賢的襯衣領子,作勢要把他扔出去,邊扔邊說:“剛才就看你有點問題,一看就是小白臉一個,這還沒到年關,就開始瘋?”
大廳的中央空調出風口正對着鄭南山的頭皮,他擡頭看了看出風口的紅色綢帶,“啧”了一聲,向右挪動半步,見林予賢被拖出門外後依然不忘敲打着玻璃,舉起拐杖朝他的方向一指,說:“把他捆起來,放我車上。不要放在後備箱,會窒息。”
保镖們面面相觑,其中一個二話沒說從手提箱拿出一條繩索,三個人烏雲壓境一般把林予賢五花大綁了起來。
鄭南山旁若無人,依舊面無表情地伫立靜候,依次整理襯衫袖口、領帶,又從善如流地睨向不停掙紮反抗的林予賢。
不屑地哼道:“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
保安似乎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忙退回到桌內,低埋下頭,小聲道:“我什麽也沒看見……沒看見……”
鄭南山輕輕拍了拍保安顫抖的肩膀,好像在告訴他“我不會把你怎麽樣”,他步伐井然,一絲不亂地跟在保镖和林予賢的身後,聽見林予賢吼出來的那句“鄭南山你大爺的,我艹死你”之後,只當他在無理取鬧,向上推舉眼鏡架,冷笑道:“死基佬。”
林予賢被塞進邁巴赫後座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後備箱有異響,發出陣陣敲擊聲,他面向沒有一點避諱依舊坐後座的鄭南山,面色全是郁憤,“鄭南山!紙終于包不住火了對吧,沒想到我好兄弟還是狼入虎口……”
鄭南山漠然:“都死到臨頭了,還想着蔣維嗎。”
林予賢低頭啜泣,流下不争氣的眼淚,“你的手,生下來就沒有對吧,所以你心思歹毒,兇狠至及,連別人屍體的手都不放過……鄭南山,我只求你能饒我兄弟一命,他能活這麽大真的不容易……”
鄭南山終于憋不住,取下金絲眼鏡,按揉太陽穴,把剛才凝重古怪的那一套收回籠中,笑到整個車都在搖晃不止,“蠢貨,我只是想看看你被人無端綁起來,體會一下有可能被人謀殺陷害的感覺。”他帶着大功告成的讪笑,轉向林予賢,“剛才是不是吓得快尿褲子了。”
林予賢不解:“什麽意思?你不是要趁月黑風高KO了我,然後再挖坑埋了嗎?”
鄭南山:“你有什麽值得殺的。”
林予賢這才想起後備箱的神秘人士,汗毛倒豎,“我知道你要滅了後面那位,不也活不長了嗎。”
鄭南山不發一言,在保镖們心領神會的默契中,車長驅直達幾公裏外的賽車場,林予賢陷入即将赴死的戰栗,活得稀爛的前半生恍惚間變成一張張讓人口幹舌燥的小畫片,夾在蔣維的三個大畫片間,在眼前萦繞不絕。
林予賢:“你答應我的事要說到做到,蔣維不能死。”
鄭南山吞聲道:“我可沒答應你。”
“……”
賽車場到了。
幾盞高功率的LED燈把整個場子照得猶如白晝,一輛改裝後的紅色跑車好像早就等候多時,只等屬于它的主人帶它在賽道上狂奔,響徹雲天。
鄭南山接過頭盔,把領帶松下,挽起袖口,穿着襯衣西褲端坐進駕駛艙。
保镖們打開後備箱,把一個同樣五花大綁,口中塞着手絹的老頭放在副駕,老頭好像早就放棄了掙紮,死豬不怕開水燙一樣又被保镖死死地拴緊安全帶,形如槁木死灰,癱軟地斜靠在座椅。
鄭南山啓動發動機,一陣轟鳴後跑車劈開了夜幕,怒吼着在賽道上風馳電掣,過彎道時鄭南山并沒有減速,車頭幾次都差點剮蹭到圍欄。
整整五圈下來,幾乎沒有剎車制動的摩擦聲。
老頭下車後果然吐了。
鄭南山淡定自若地從車上下來,輕拂一頭密發,來到保镖身邊接過眼鏡,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戴上。
帶着生意場上縱橫捭阖的氣質,飚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車。
林予賢牙都快被硬得硌掉了,小半邊臉不停抽搐,即使保镖正在給他解綁,他隐約還是有種鄭南山也要帶他上賽道兜風的錯覺。
林予賢服了軟,“老鄭,我錯了,我不該說你是殺人犯。我是行了吧,別讓我坐這個,我怕吐你一身。”
鄭南山緊盯着他,“你不是挺強硬的嗎,怎麽了,蔫了?剛才怼我的底氣呢?再拿出來我欣賞欣賞。”
“不必了不必了,不用客氣。”林予賢在驚吓中,十分想挖個地道,回到昆州就地養老。
鄭南山轉向吐得七葷八素的老頭,拍着手,活像惡作劇後裝無辜的小綠茶,“老胡,怎麽樣,還開心嗎,剛才照顧不周,您請見諒。”
老頭被取了手絹,臉上挂滿汗珠,絲毫沒有想臣服于他的懦弱,硬骨頭地說:“鄭南山,你以為我會怕你嗎,董事會和股東會還是在我和老李手裏,你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用在我倆身上,沒有絲毫用處。想要重新控制‘月蝕’,除非把我倆殺了。”
鄭南山冷笑着,依然帶着勝利者的高傲,“怎麽,你以為我不敢嗎。”
老胡:“公司是我、老李、你爸爸三個人創立的,你又是哪裏來的小雜種,如果不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這個CEO根本不會給你,還是我勸股東們給你一個機會。”他揚聲說,“你就這麽報答我嗎。”
鄭南山絲毫不亂陣腳,也并不想以德服人,對“月蝕”的前塵往事絲毫不感興趣,只是一門心思篤定道:“‘月蝕’本來就姓鄭,是你給我父親吃了迷魂藥,非要讓公司募資上市,結果呢,你早就拉攏了一批黑資本,玩了好一出鸠占鵲巢。”
鄭南山全身浸透了邪力,一字一句道:“我要讓你們怎麽吃進去的,再怎麽吐出來,還要跪在我父親面前,加倍奉還。”他狠狠拍了拍老胡的臉頰,“我要讓你們每個人都猜不出來自己是怎麽死的。”
林予賢見證了這一幕人身威脅,投向鄭南山的目光又多了分鄙夷。
鄭南山幾乎自證了他的狠毒陰險,還有草菅人命的不可一世。
那副拐杖的功能肯定不在保護自己,而在治兇殺敵。
林予賢似乎看見鄭南山踩在他們的屍體上,又不解恨地一刀刀割掉他們的左手,在無盡的罪惡中,不盡地沉淪。
鄭南山從容不迫地離開,背影清冷出塵,他驅散了保镖,冷冷看向林予賢,“還不走嗎。”
鄭南山只有一只好手,不得不單手開車,林予賢呆坐在副駕駛,後背挂了一群雞皮疙瘩,暗忖說:“卧槽,剛才開跑車飚出250的怕不是個假人。”
鄭南山開口就是噎死人不償命:“沒帶你感受下賽道,真的可惜了。”
林予賢:“你又在打什麽算盤。”
鄭南山有些晃神,深陷的眼窩裏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你不是問我有沒有殺過人,手是不是天生就沒有嗎。”
林予賢完全忘了境地兇險,帶着很少出現的軒宇氣質說:“我臨死前,只想知道一個真相。”
鄭南山白了他一眼,“既然覺得跟我在一起有危險,怎麽不把那個小民警叫過來,或者直接把我刑拘起來。”
林予賢也不清楚。
鄭南山嘆氣說:“以前蔣維跟我提過,說你可能腦子有點不正常,這麽看來,他說的确實有道理。找嫌犯當面對質,還跟他單獨坐一輛車,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怕不是個傻子。”
林予賢:“真殺過人?”
“嗯。”
作者有話要說:
林予賢os:我我我我我、要死了……哇。
小劇場:
路澤發來四張油畫。
林予賢念叨:熱羅姆《後宮露臺》,梵高《向日葵》,盧梭《外國列強代表前來向共和國致敬》,拉斐爾《卡尼吉亞尼聖母》。
林小爺:又再搞什麽?!
路澤:分別都有幾個人,或者花瓣。
林予賢頂着怒火數數,12、15、20、5。
林小爺:什麽狗屁玩意?!
路澤:字母表,我的寶貝。
林小爺:寶貝你個大……
林予賢不大聰明地數完,臉突然綠掉:LOVE。
路澤:第四次。
PS:開che不會出現林予賢大叫“卧槽槽慢點嗚嗚嗚疼”“今天不能吃辣椒了”這種對話的。
畢竟他是《大藝術家》
謝謝觀看(別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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