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海邊別墅, 餘子期宅邸。
落地窗前,落地式留聲機正在不流暢地轉着一碟黑膠,女聲藍調越過幾個房間, 哀感頑豔,音量不減。
好像遇到某些不知名的磁場,唱針陡然滑落,這一聲嘶叫讓餘子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放下調配染劑的塑料碗,抽出一張紙巾, 墊在碗下,從衛生間走出來一看究竟。
一個飄忽不定的身影正在眼前聚集。
“小武, 你來了。”他輕聲道。
武緯平懶洋洋地靠在客廳中間的羅馬柱,含着棒棒糖,從上到下掃過眼前人, 停留在餘子期絲質睡袍下隐約可見的鎖骨上。
武緯平瞧向窗外咫尺間翻來的浪, 不無悵惘地說:“就沒看出來我有什麽不一樣嗎。”
餘子期赤足走近, 黑色衣擺下雙腿線條緊颀, 武緯平的冷眸不經意間從海浪撤回, 在苦澀的微顫中, 不由自主地緊盯長腿。
餘子期垂下墨黑睫羽, 左右掰弄他的臉, 只看到廣漠又昏暗的虛無。
他湊在小武的耳邊說:“替我染頭發。”
武緯平溫順地跟在他身後,從他手裏接過塑料碗時, 有意翹起一根手指,沿着餘子期皮膚的紋理勾去。
餘子期的眼神幽暗, 說:“被‘屠夫’澆了水, 還有心思想這個。”
他慢悠悠走到客廳的長椅, 在一側墊上毛巾, 自顧自地躺下,小武有點不知道從哪裏下手,盯着那片光潔的額頭發呆。
“小武,說吧。”
武緯平含棒棒糖說話的聲音含混,餘子期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後無情地搶走,從黑胡桃邊幾上抽出幾張紙巾,裹着棒棒糖,猶豫片刻後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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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緯平挑起一绺黃發,用染發梳小心翼翼地在發間操作,聲音喑啞:“我有點累了子期。”
“不是還有我嗎。”
武緯平繼續憂心忡忡地說:“如果他們在‘迷蹤’并沒有搜到任何東西,下線也沒有暴露‘屠夫’,我該怎麽辦,直接跟他們同歸于盡嗎。”
“不行。”
武緯平的手卡頓了幾秒鐘,發出一聲長嘆,“他為了讓我自證清白,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Justice’的照片,讓我對他下手。”
餘子期仰頭看了他一眼,問:“還有呢。”
“只要把U盤給‘Justice’,即使沒有其他的證據,還是可以靠車牌鎖定劉啓明。”
餘子期:“7年前的車主就算是他,可監控沒有拍到正臉,他大可以詭辯說車子借給了其他人,到時候他手下的那些人,會争着搶着去當替罪羊。”他握着武緯平的手,“他的網卻絲毫沒有損失。”
“我可以做污點證人……”
“證明什麽,證明你自己殺了一堆人嗎?”餘子期閉上眼,吐出壓在胸口的濁氣,“你是圖一時痛快報了仇,可死人還能開口嗎,蠢貨。”
武緯平故意擺出一副做錯事的天真模樣,聳肩道:“Oops,我喜歡,好玩,他們該死。”
過了一會兒,餘子期的頭發被系數染盡,百無聊賴地躺平,閉目養神。小武伏在他身上手腳不安穩地亂摸,頃刻間,餘子期的臉上就浮滿比燦陽更熱烈的春/潮。
“你保護好自己,至于‘Justice’,聽劉啓明的。”餘子期說。
小武停止了動作,不理解地歪頭看着他。
餘子期扣住他的後腦,向自己的腰間重重按了下去,喉間低吼了一連串好似低等生物的嘶鳴。
半個小時後,餘子期怕起身後染劑流在身上,一動不動地繼續鹹魚躺,吩咐小武打水給他洗頭發的時候,終于帶上幾分歉疚和不安。
他害怕失去他。
小武端了盆水過來,看出餘子期眸底暗流的愧悔,立刻安慰道:“這就是我的任務和職責,你後悔什麽。”
餘子期不敢看他的眼睛。
武緯平不僅從他僵硬的肢體語言,扒拉出瑣碎到有點不值一提的“舍不得”,還有渺小到只能自我欺騙的“愛”。
只有可憐的一點點。
他只好覆住餘子期正在退縮的唇,用濡着鮮血的心,帶着他全部的溫度,堂皇地步步侵占,锲而不舍。
“黑暗的夜裏,有星星和月亮在發光,我卻只願當一只蟑螂。”
“我只有你就夠了,子期。”
“只有下墜的時候,我才感覺到活着。”
武緯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小武後頸上的蛇形紋身,好像篆刻在身上永久的“自由”印記,在他的世界不僅沒有是非曲直,更沒有天道循環,只有“心之所向”。
他抹了下脖子,像風一樣窺視着餘子期:“全部聽劉啓明的嗎?殺了‘Justice’?”
餘子期推開游戲規則之外的小武,貪婪地看着他,聲音顫抖,“還要想辦法救下他。”
橡木大門發出沉悶的聲音,有人來了。
海鵬照例沒有顧及他那點隐私,來之前不打招呼,到了之後依然悄無聲息,蹑手蹑腳地走到他旁邊。
餘子期不知道換過多少把鎖,可他總有辦法找到鑰匙。
他手推金絲眼鏡,細眼掃向餘子期和他的長椅,詫異道:“怎麽一個人躺在這染頭發,方便嗎,我來幫你。”他走到餘子期的面前,從地上撿起一團紙巾,“你什麽時候開始吃棒棒糖了。”
餘子期看向一旁敞開的窗,沉聲說:“滾。”
林予賢适應能力一絕,當初剛到海大時,蔣維每天除了寝室食堂教室球場四點一線,就再沒其他社交網絡。林予賢則不同,路遇只有點頭之交的同學,第二次見面必然要寒暄一番。
比如“等我有時間找你打游戲”,或者“下次你幫我打飯”。
自來熟到蔣維每次都擔心他會因為缺心眼而被騙。
所以只來“月蝕”18樓幾分鐘,就開始在客廳撒歡,先是抛給煙霧報警器一個“去你大爺”的眼神,繼而熟練地點燃香煙,朝浴室走去。
鄭南山快速沖了澡,洗去顏料,還嫌不夠幹淨,踏進已經提前放滿水的豪華浴缸。
林予賢兩只腳全部探進衛生間後,一臉豔羨地瞧着鄭南山和他的泡泡浴,露出小魚看見魚缸的渴望,腳底抹油地來到浴缸前,脫衣服的速度讓鄭南山的眼角直接打了個顫。
剛抽了一半的煙直接扔在馬桶裏。
“你幹什麽?”
“洗澡啊。”林予賢擡腳鑽進浴缸,雖然非常給面子的沒有全部脫光,還是引來鄭南山的極度不滿。
“死基佬,滾遠一點。”他嘴角顫道。
林予賢仰在浴缸,雙腿在水底打圈,“我天,你這不叫浴缸,叫泳池吧。”
鄭南山剛要起身,突然想起他并沒有穿內褲泡澡的習慣,陰沉着臉,右手在浴缸邊緣摸索着浴巾。
摸了半天才想到,剛才擦頭發時,順手甩在了洗手臺。
他心裏頓時哀嘆一聲,朝水下縮了幾寸,蓋住胸肌,用正人君子的口吻驟然道:“林予賢,你這種不設防的毛病是不是該改改了。”
“?”
“萬一我心裏正圖謀什麽不軌,你就這麽肆無忌憚地往別人槍口上撞嗎。”
林予賢必然毫無戒備,來了句非常要命的:“你不是沒有那方面的需求嗎。”
“……”
林予賢翹起一條腿,用非常欠揍的自戀語氣邊看邊說:“上帝不僅創造了亞當,還有我林小爺,玉樹臨風,擲果盈車……簡直是老天爺的神作!”
鄭南山無語地把眼鏡丢了。
那條腿不合時宜地闖進鄭南山略有近視的眼睛,晃成一大片無兩風光。這臭小子不是說自己怕熱嗎,還非要一天到晚穿長褲,就為了保護那條白到煩人的腿嗎。
鄭南山喉嚨一緊,無欲無求的四肢百骸突然灌了滾燙的沸水,向某個部位急劇擴散而去,一時間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攫住七寸的是林予賢,還是那條腿。
他的額角猛然挂上一串汗珠。
林予賢見他唇色發白,頗為關切地滑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軟聲說:“你發燒了!”
鄭南山屏息凝神了片刻,想用微笑還自己一個清淨,可灼燒過的神經無法控制肌肉,無意間擠出一個涼嗖嗖來自陰間的笑。
竟然還沒下去……
鄭南山的手好像突然有了自我意識,背信棄義地直奔林予賢盈盈一握的小腰而去,甫一碰到柔嫩,又加深了他不知名但很致命的焦灼。
林予賢被摸了個一頭霧水,激靈還沒來得及打,又發現鄭南山的眼白開始出現異常,焦急道:“老鄭,眼睛都燒紅了,快起來,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從水中站起,濕透的底褲一絲不差地被鄭南山全部看了去,包括隐隐出現的輪廓。
鄭南山只想粘死在浴缸裏。
林予賢使大力想拖拽他起來,鄭南山含糊其辭地哼唧道:“林予賢,能不能暫時不要碰我。”
“那你自己站起來。”
“不了。”
林予賢仰頭沖老天爺罵了句娘,兩只手同時捏住鄭南山的手腕,深呼吸後使出全身力氣,在“從”與“不從”之間拉鋸了只有兩秒鐘,腳下的濕滑就成功反噬,“呲溜”一聲後,林予賢一屁股摔倒在浴缸裏。
“卧槽,我屁股都要摔裂了!”林予賢的腳不知道踹到什麽東西,狐疑地問:“老鄭,你假手不是在上面,我踢的是什麽東西?”
鄭南山被濺了一身水,此刻只希望這身水是墨魚汁,或者“寂寥色”,只要能遮住自己……
幹脆濃硫酸得了。
林予賢的迷惑突然不翼而飛,神色變幻了數次,慢慢收回還在探摸探秘的腳,縮回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如果有清道夫可以吸納此時的氣氛。
一定是“卧槽槽讓我去撞大牆”。
作者有話要說:
腰間,不是腰間。
上半段——《同志亦凡人》裏Brian一句臺詞——“I‘d fuck myself”(你們沒看到)
下半段——鄭南山恨道:死基佬竟是我自己。
小劇場:
2023年。
林予賢和韓恪躲在美蔭101打雙人鬥地主。
林予賢:J!
韓恪:K。
林予賢:要不起!
韓恪:什麽爛牌,還搶地主。
Justice——柯亞寧
Killer——武緯平
謝謝觀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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