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教育
◎——愛的詛咒。◎
那是普壺峭壁上的洞穴, 離鼎湖宗不過幾百裏遠,江兮缈倒在地上。
王室被屠,靈脈散盡, 國土之上異象頻發。普壺和斑窦無以為繼,強行推選新的國君, 朝中穩住秩序, 但還是擋不住民間大亂。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多少地方兵荒馬亂, 多少事投機取巧,多少人趁亂行兇、為非作歹,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哭聲震天。
玉揭裘犯下的罪行已然罄竹難書。
但眼下, 他對此完全漠不關心。
反正都是假的。
玉揭裘面無表情地問:“那師叔呢?”
“誰?”
“二師父。慕澤的師弟。他喜歡你, 為你送了性命。”他并不是好奇, 只是單純這樣問了, “你也只覺得好玩?”
江兮缈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好似他提出的質疑荒唐到可笑:“他連名字都沒出現過!”那種連男二男三男四都排不上的人, 她憑什麽要理睬?
江兮缈不明白。
她不明白為何玉揭裘的反應如此之平淡。
江兮缈已經不能照常理解眼前的小師弟了。臨死之際也照常套取她的話, 不止一次違背原劇情,她早該警戒他的。
久久得不到預料中的反應, 江兮缈不由得再度開口, 忘記多說多錯的道理:“你識破我又怎樣?慕澤師父都将護令鐘給我了,這意味着什麽, 你知道嗎?你若是對我不敬, 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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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實在是奇異。
或許是一種本能, 極端的情緒降臨後, 分明事情毫無轉機, 玉揭裘卻麻木地陷入平寂。感知一片空白,反而令他感到習慣。左右這就是從前他常常有的心境。
他沒有鄙夷,也不仇恨地望着她:“你似乎搞錯了什麽。
“你以為自己高人一等,與我們這些紙頁上的人不同。我問你為什麽一而再再而□□複在此停留,你說是好玩。”他說,“江師姐,你的謊說得太拙劣了。”
這恐怕是江兮缈來到這書中惶恐過最多次的一日。
大多數時候,她總是知道得最多的那一個,別人都在困惑中,她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解答謎題,指認犯人,給出對策。然而,玉揭裘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令她理解不能。
江兮缈是讀了一本小說,然後穿越進這本小說而來的。
她理所當然地認為,玉揭裘所讀到的天書也是這本小說。所以,她仍然是掌握全局的那一個。
然而。
“‘八百萬’在你們那兒是多少錢?很多麽?‘攻略’是什麽意思?攻略這幾個人能拿到八百萬……應當不是殺了的意思吧?”玉揭裘收起儲物戒,慢慢翻動那本天書,他說,“縱使有我如今的修為,也還讀不到後續。”
他快速掠過紙張,後半部分通通是空白,或許是他讀不到,又或許,是尚未書寫的篇章。
裏面的小狐貍并未占據太多篇幅。
倘若說玉揭裘還有走火入魔,成為最終反派,使得江兮缈受神器重的作用。那小狐貍就是一個登場便死去,只能在短短幾章內亮相的炮灰。
玉揭裘所讀的天書,講述的事一個名為江兮缈的角色穿入另一本書的故事。
書中只寫江兮缈的主線,但凡江兮缈不參與的情節,又或者重複太多的內容,都根本不會贅述。
他只草草看過,還沒來得及讀完。
江兮缈看着玉揭裘,驚愕使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玉揭裘說:“你也只是書中人。”
“你撒謊!”江兮缈憤怒地呵斥。
“我的确比你更擅長撒謊,不過這次的确是真的。”他微笑,但那不是因為他覺得好笑,只是感到可憐。他可憐,她自以為淩駕蒼生,實則也是受擺布的傀儡,演一出他人引以為樂的戲。
“不可能……不,即便如此又如何?莊周夢蝶,但蝶終究是莊周的夢!你們都是假的。”江兮缈瞪着他,對他不屑一顧,“不錯,我是每得一人心便能拿到賞金。正因此,才證明你們都受我擺布!”
這話的确有幾分道理,玉揭裘也沒反駁。
對她來說,他們的确薄薄一層,不足挂齒,是被別的人創造、書寫出來的角色。
而他的沉默正是她所需要的。
通過他的有口難辯,江兮缈終于久違地感到安心。她說:“攻略來攻略去,都是些男人事,到這回我都膩味了。我這次只想獨美,誰能想到,你居然搞出這種什麽自我意識覺醒的幺蛾子——”
“‘獨美’?”
江兮缈揚揚得意地嗤笑:“我的錢已賺夠了。這會是我在這本書裏待得最後一世。不為錢,不要男人,只要獨自美麗。我不打算跟任何人确定關系。”
他大致意會了這個初次聽聞的詞彙。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去勾搭慕澤師尊和謝弄峤?”事實上,這一次輪回,玉揭裘也隐約感受過江兮缈的刻意拉攏。不過不想自作多情,因而才沒說出口。
從前江兮缈的淵清玉絜有多聖潔,如今的自鳴得意便有多蠻橫:“沒有男人苦苦追求,對我愛而不得,那叫什麽獨美?”
玉揭裘望着她雄心萬丈的神情,只覺得灰暗無比。
他們之所以被像玩意一樣擺弄,說是為了她好玩也不為過。這世上所有人都該供她玩弄一事,已深入她的骨髓。
原本也沒有戀舊情的意思,只是想清楚更多真相,而如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片刻,玉揭裘阖上眼。
他說:“你以為我們都受你擺布。我不覺得,畢竟,若是師尊當真愛你,便不會只給護令鐘給你。”
刀光劍影只一剎那。
那是她的劍,可卻貪慕強大到此刻才認主。
護令鐘只能護住她隐匿和不死。
卻不能保住她不受傷。
劍斬斷了她的另一條手臂,江兮缈歇斯底裏地嚎叫,再一次跌倒在地。
“……裏頭還說,你腦內有個‘系統’。它似乎很有本事,能助你離開此處,許也能救狐貍。你若走了,我們都得消失,”玉揭裘擋住她唯一逃脫的路,不過,即便他不擋住,她也絕無逃掉的可能,“剖開你的腦袋的話,能拿到那東西嗎?”
系統只會在她死去或任務完成時才會被動登場。
江兮缈一時半會甚至沒聽明白他的意思。等到逐字逐句理解,她才開始連連搖頭,腿軟到站不起身,身下開始失禁泛濫。她向後退縮:“你瘋了嗎……你瘋了!”
“沒關系的吧?”他的确瘋了,或許從許久之前起便如此。玉揭裘臉上浮現起一個近似安撫的笑,“反正你也不會死。”
數月過去,鼎湖宗沒落。
争權奪利,外面還有其他宗門虎視眈眈,盛極一時的仙門不得已分崩離析。登仙的真君慕澤一次也未伸出援手,仿佛毫不在意。
弟子們都背上行囊,另謀生路,被屠門的痕跡還未清理完全,便被蓬勃的野草掩蓋。
祿焦灼不安,詢問壽道:“真能成?”
“事已至此,還廢話什麽?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先有膽量,方能大有可為。”壽道,“唯有以命相搏,才能勉強一試。即便死在他手裏,我也甘心了。”
風動。
玉揭裘走在荒廢破敗的院中。
他進了舊書齋,秋千很矮,并不适宜人玩。而他也并沒有蕩秋千的意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盯着看。
良久,他說:“我也尋姑母很久了。”
藏匿的壽悚然嘆息,推門出去時沒有率先動手:“我來只是想問你可否與我聯手。崖添只等着趁亂謀利,何不幹脆我們來?收複失地,再從其餘三國那割些回來補償,如此一來,我稗巴便能重現榮光。屆時你登基為王,順理成章啊!”
玉揭裘不作聲。
好一陣,他才擡起頭,唇紅齒白,眉清目秀。
他仍然是少年,尤其粲然一笑時,更是叫人心曠神怡。
玉揭裘清清爽爽地笑了。
“你笑什麽?”壽陡然暗怒。
他說:“我笑姑母分明要殺我,卻說出這番真心話。”
他話音才落,漆黑的閃光便從天而降。遠看是雷,細看是密密麻麻的劍。壽奮力退開,布滿玄文的布帛從地面橫空升起,作勢要将玉揭裘包裹其中。
這一招倒是不錯。
玉揭裘并不覺得恐懼。
連日來一無所獲,對于喚回小狐貍束手無策更令他恐懼。惶恐太久,早已不知何為怕了。
他躲閃開來,在黑光的掩護下揮劍去斬壽。
祿煽風點火,引來諸多鬼兵相助。鬼兵盡是些身上燃着鬼火的骷髅,拉拽玉揭裘的衣袖,想啃噬他的身體。然而玉揭裘略微蹙眉,念出一個字,便叫它們悉數灰飛煙滅。
鬼兵源源不斷接近他,觸碰他,像舔舐糖塊的蟲蟻。陰森森的骨架交織在一起,将玉揭裘束縛在空中,即便他馬上斬落它們,又會像被蛛網纏住的飛蛾,立刻被再次纏住。
不過,他很快就厭煩了。
玉揭裘倏地揮劍,黑色的劍光從上至下鎮壓,将所有鬼兵碾滅。
而下一步,他便直直刺進祿的胸膛。
壽分毫不亂。
稗巴的大業,終究是成不了了。
即便心知肚明,她仍然願意壯烈赴死。
玉揭裘回頭看向她。
一切已成定局,他朝她走去。姑母是個怎樣的人?隐約之中,他想起她曾狠狠教育過他“弑親大逆不道”,卻也在去和親前送了他短刀。真有趣,那本書從未提到過他的身世,可他仍然有父母,有故鄉,有過往的記憶。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是他殺了姑母的兄長與母親。他的确虧欠她。
玉揭裘揚起了劍。
山渺遠的邊界迸發出紫色微光,那并非天地異象,不過是人間百态中平平無奇的一幕。黃昏之時,夕陽西下,式微,式微,胡不歸。流離失所的孩子該回家了。
風來時浩浩湯湯。
飛鳥拍打羽翼卷來,近時才辨認得出,那是從無人之地刮來的畫卷。
他沒來由地去看。
畫卷的遷徙那樣安詳寧靜,如甘泉緩緩流淌,又似月陰晴圓缺。
赤與金色相得益彰,華美的嫁衣流光潋滟。
玉揭裘不由得回過頭,跟随着它去看。即便他不知道那是從哪來的,也不清楚上面是什麽。他只是想去捉住,想去看,想要追逐,想要得到它——
他跌跌撞撞掉頭離去。
而壽驀然睜眼。Hela
蟄伏在一旁的玄文一擁而上,将他纏繞,頓時收束。
玉揭裘才落入舊書齋內,霎時間便恍若無物,寫滿玄文的布帛猛地收緊,再散開,便只剩下那把短刀。
厭勝之法,便是以物為媒介,制勝厭惡之人、物,或是魔怪。
充當厭勝物的短刀落到地上。
壽賣力喘息,殊死搏鬥,千鈞一發,總算捕捉到他的疏漏,将他封印進未知的詛咒當中。那會讓他和他的力量收縮到一起,從而因無法負荷自取滅亡。
宛如飛蛾撲火。
真是再适合他不過的結局。
玉揭裘聽到雨的聲音。
淅淅瀝瀝的雨聲令他從噩夢中驚醒,但睜眼時,周遭卻又風平浪靜。
他向前走。
山窮水複,枝葉衰頹,之後是如神佛般布滿山野的花。
他看到女子的背影。
她穿的并非是一如既往的紅衣,而是一身深色的襖裙。聽到身後聲響,她回過了頭。
那是一張令他心碎的臉。
雙目微狹,淡掃峨眉,右臉頰下點綴着小小的痣。她歪着頭,好奇地打量他。
女子問:“你叫什麽名字?”
眼淚向下掉,玉揭裘不明就裏,卻身不由己地泣不成聲。
“你怎麽哭了?”她連忙走上來,“別哭呀。”
他被她拄着臉擡起頭,眼淚卻還止不住墜落。他說:“我叫荊淵,你叫什麽名字?”
她笑了,看似冷豔的面容,一旦笑起來,兩眼便眯成線,像毛茸茸的狐貍似的嬌俏可愛。
渡過詛咒,穿越命運。
将全部無解的苦難抛卻在謊言之後。
那是個同樣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山間與城鎮截然不同,繁茂的森林中安逸清淨。樹蔭鋪落在柔軟的草地上,一陣騷動遠遠響起。打從遠處起,便有鳥雀被驚得啼鳴飛起,鬧到叢中人仰馬翻。
大黃狗嘴饞去偷蜂蜜,沒想到馬有失蹄,被叮得滿頭包,搖着尾巴橫沖直撞上山來。他向來不顧及洞穴裏的鄰裏親戚白眼,我行我素,肆無忌憚,一天到晚的傻樂。
算算日子也該到了。他又一躍而起,沖向更深的深林中去。
這座山上沒有蝴蝶,沒有瀑布,也沒有溪谷。不過,依然很美。
大黃狗撒開腿歡快地奔跑着。
“絨絨!你醒了嗎?”他放聲大喊,“絨絨!”
作者有話說:
假如有學生在看,“毛絨絨”在漢語中應該是誤用(不排除沒準什麽時候被改成正确的說法)。但“毛茸茸”才是符合标準的,考試的時候千萬別寫錯哦
感謝在2022-02-26 23:54:21~2022-02-27 23:53: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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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結局了嗎?好多東西我都沒搞明白……】
【終于知道長相也知道名字了。
玉扒皮看到的那一幕不是走馬燈被打斷的那裏嘛,後續清晰的臉是幻境?那副畫出現的原理又是啥,是姑母找的,還是類似讀心術般的幻境,可是玉扒皮不知道那副畫就是小狐貍诶,而且他自我介紹是荊淵,與小時候重合了?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玉扒皮是魔考的話,那小狐貍有可能就是通過魔考後的人才诶。
玉扒皮都沒想着去找表哥嘛】
【玉扒皮見到小狐貍那裏和表哥找小狐貍這裏是不是兩個場景啊?一個是虛幻的,一個是真實世界?】
【給大大澆灌營養液,會長出萬字大肥更咩?!】
【
【哇女鵝連名字都這麽可愛】
【所以說是表哥救了絨絨嗎】
【0分 開卷考試都考不成】
【小狐貍嘿嘿……真可愛】
【表哥這麽厲害嗎?
絨絨,這個名字好好聽,是塗絨絨嗎?開卷答題啊。
小玉應該是看清了畫上的小狐貍,詛咒是往溯又迷失,美夢又破碎嗎?但是這個狗東西應該是能出來的吧哼哼】
【絨絨女鵝!!!】
【最後一段好有畫面感……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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