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合歡

戚宛以為楚慕又想诓他,有些氣極,可是楚慕卻一反常态,沒應戚宛,一副真的很難受的樣子。他的臉色煞白,嘴角帶血,就這麽捂着心口,朝戚宛倒了過來。

楚慕的身高足有八尺,而戚宛比他矮了一頭,此刻被壓得動彈不得,只好伸手環抱住了對方厚實的肩背,有些吃力地仰着頭道:“你好歹也是魔尊,不至于被我打了一掌就成這副模樣了吧。鬧夠了沒有,再不起來我真的揍你了啊。”

過了片刻,楚慕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戚宛轉頭一看,發現對方緊閉着雙眼,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居然已經昏了過去。

這下戚宛更加迷惑了:難不成,他這具身體真的天賦異禀,随便一掌,就将神魔之主打成了這樣?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炀茗已經搶上前來扶住楚慕,面無表情地指責戚宛道:“您不能總是這樣欺負尊上。”

戚宛向來不屑于去察言觀色,可他還是從炀茗那張死人臉上看出了責備和不滿。

炀茗沒再多言,飛快地架起楚慕的一條手臂,用自身的黑霧托住了對方,消失在了視野的盡頭。

戚宛被炀茗弄得一陣心虛,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下意識地想要跟上去,奈何自己這副破身體不會禦劍,又不認識路,只得作罷。

戚宛盯着前方良久,最後有些悻悻地小聲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誰知他話音未落,兩道黑影從天而降,停在了他的面前。戚宛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黑霧包裹着,飛離了地面。

“夫人,多有得罪。屬下這就帶您去見尊上。”兩道毫無波瀾的聲音從耳畔傳來,聽上去和炀茗十分相似。

戚宛微微一愣,随即回過神來。他微微翻了翻眼皮,也懶得計較了,索性欣賞起夜景來。

一左一右兩團黑霧包裹着戚宛,将他帶到了遙夜峰的上空。

戚宛終于得以見到整個魔界的全貌。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連綿不絕的山脈,一直蔓延到天邊。但是這些山峰都被人為地修飾雕琢過,從山腳到山頂,被分成了成百上千層,呈螺旋式上升,每一層都鑲嵌着亭臺樓閣,就好像是一整座拼湊而成的高聳樓宇。

時值夜晚,燈火點亮了漫山遍野,天地間亮如白晝,山脈與山脈間彼此分離,底下是萬丈深淵,人們或禦劍,或騎着各式各樣的靈獸,穿梭在這奇詭卻又分外吸引人的異界,當真是上下仙界都沒有的奇觀。

戚宛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愣神之間,便已經被那兩道黑影帶進了一座氣派寬敞的宮殿。

宮殿的陳設十分華貴,守衛森嚴。戚宛向前走了幾步,過了一會兒,終于弄明白,此處是楚慕的寝宮,而剛才那兩團黑影,是七煞衆中的另外兩員,也是楚慕的親衛。

楚慕此刻躺在榻上,一個靈醫模樣的人正在給他診脈。

那靈醫叫沈清和,人如其名,生得還算清俊,但戚宛的眼睛毒,一進門就看出對方行醫手法十分老道,年歲定然是不小了,應當有好幾萬歲。

果不其然,沈清和看見戚宛走進屋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向他略微點了一點頭,帶着幾分似有似無的傲慢。

他一開口更是把戚宛郁悶壞了:“想必您就是尊上那位新過門的小妻子吧?”語氣居高臨下,頗有點兒倚老賣老的意思。

戚宛聽到此處,拳頭已經硬/了,他心道,這個死老頭,可真會說話。小妻子是個什麽東西,還不如叫他夫人呢。

他一面想着,一面把這筆賬默默記到了楚慕的頭上,然後朝靈醫和善地笑了笑,冷冷道:“怎麽會呢,我是他大哥。”

沈清和被戚宛看得有些發毛,只得幹笑了兩聲,道:“您可真風趣,尊上的大哥青衍君最近正在凡間游歷,斷不會出現在此處。”

戚宛一怔,心道,可惡,怎麽楚慕還真有一個大哥,早知道就說自己是他爹了。

沈清和自然沒有察覺到戚宛的這番心理,他默默地給楚慕又輸送了一些靈力,過了半晌,緩緩站起身來。

戚宛見狀忙問:“他如何了?”

沈清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還請借一步說話。”

戚宛有些疑惑地跟着對方來到一旁的偏殿。

沈清和坐下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這才慢慢開口道:“尊上早年受過重傷,靈根受損嚴重,有極大的一部分已經被挖除了。不穩定的靈根會時常引發靈流紊亂,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近來不知為何,尊上心緒起伏過大,導致舊疾複發,故而在今日吐血暈厥。”

戚宛聽了這番話,心中驚訝不已。自他與楚慕相識以來,對方無時無刻不散發着強大的氣場,看起來靈力充沛,所向披靡。因此他萬萬沒想到,這位萬人之上的魔尊大人,內裏居然虧空成這樣。

雖然交情不深,但是戚宛想起楚慕躺在病榻上的可憐模樣,也覺得于心不忍,便問道:“那,可有辦法醫好他?”

沈清和等這句話很久了,聞言立馬道:“自然是不難的。只是,還需要您的配合。”

戚宛困惑地望着他。

靈醫理所當然道:“先前尊上沒有娶您過門,屬下便只能在此病發作之時,用靈力為他壓制住體內亂沖的靈流。此辦法雖然可行,但是時間久了,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好在如今,尊上有了您陪伴在側,便多了一種更為妥當的辦法。”

沈清和說話慢悠悠的,還喜歡賣關子,戚宛被他弄得焦急不已:“到底是什麽辦法?”

沈清和神神秘秘道:“雙修,也就是合歡心法。”

戚宛聽了這話,猛地站起身來,眯起眼睛冷聲道:“你說什麽?”

沈清和只當戚宛是不好意思,立馬又道:“您是尊上的小妻子,服侍尊上也是您分內的事。只是不知道您的體質是否适于合歡,屬下這就為您做一些檢查……”

戚宛聽到這兒,只覺得怒火上頭,終究是忍無可忍。他不待對方說完,直接用拳頭招呼,将人打出了房間。

“死老頭,你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腦子也是壞的麽?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那兩個字,我一定把你賣了,讓你去做別人的小妻子!滾!”

沈清和沒想到戚宛會突然暴怒,被打得措手不及,又不敢得罪楚慕,忙不疊地騎上靈獸逃走了。

直到離遙夜峰十萬八千裏了,沈清和才松下一口氣來。但是與此同時,他又郁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到十分不解:放眼整個靈醫界,自己還是很受歡迎的,今日那個小白臉生得是挺好看,但也不至于這般嫌棄他吧,真的好傷人。

沈清和思來想去,心中還是覺得頗為不忿。尊上原本多麽一個霸氣清冷的美男子,居然喜歡這種和辣椒一般嗆人的小白臉,品味真是有夠獨特,怕不是有受虐的癖好。

……

沈清和走後,戚宛依然怒不可遏。他戚子晴一生潇灑肆意,現如今居然被強娶到這種地方來,還有人敢理直氣壯地指使他,羞辱他,讓他去違心地做那檔子事!

戚宛越想越氣,直接沖出殿外,想要離開此地,離這群瘋子越遠越好。奈何他靈力低微,不會禦劍,也無法駕馭靈獸,遙夜峰高達數萬丈,他若就這樣一層一層地走下去,怕是會直接累死在半路。

大殿周圍靜悄悄的,炀茗他們都不見蹤影,戚宛裏裏外外地找了一遍,連半個人都沒找到。

戚宛最後只得悻悻地轉回了主殿,在楚慕的榻邊坐了下來。

楚慕緊閉着雙眼,漆黑如鴉羽的睫毛不安地扇動着,他面白如雪,眼尾帶着淡淡的緋紅,一頭如瀑的墨發鋪滿了整張榻,此刻一臉病容的樣子,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戚宛一時間也被他的容貌迷住了,多少有些心軟起來。他靜靜地盯着人看了一會兒,在心裏默默地想,還真是個可憐的小美人。對方若是就這麽一直躺着不開口,那可真是順眼多了。

他想到這兒,輕輕勾了勾嘴角,擡手用纖長的指尖探了探對方的睫毛,那雙睫羽立馬像受驚的蝴蝶一般扇動起來。他又忍不住用手指點了點對方嫣紅的嘴唇,睡夢中的楚慕不堪其擾,蹙了蹙眉,猛得擡起手,一把捉住了戚宛那只在他臉上作亂的手。

戚宛下意識将手一抽,不料楚慕抓得死緊,戚宛只好用另一手去掰楚慕的手指。

楚慕感受到對方不太安分,竟然長臂一伸,直接将戚宛拉進了懷裏。

戚宛驟然失了平衡,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楚慕的身上。楚慕平躺着,讓戚宛趴在他的身上,兩條手臂像鐵箍一般緊緊勒在戚宛身上,嘴裏還喃喃念着:“……你別走,我錯了,你別丢下我……”

戚宛被楚慕這一系列操作弄得發懵,他現在整個人都陷在楚慕的懷裏,頭枕在人的肩窩,呼吸間都是對方的氣息。

楚慕睡得依然很沉,他一直在喚着誰,戚宛聽不真切,便十分費力地擡起頭,湊到楚慕唇邊,想要聽清對方究竟說了些什麽。

誰知,楚慕在這時候突然動了一下,嘴唇輕輕擦過戚宛的耳垂。

戚宛被那種異樣的感覺激得差點跳了起來,耳朵一下子就紅了。與此同時,他終于聽清,楚慕喚的是“明月哥哥”。

戚宛聽到這微微一怔。他并不認識什麽叫明月的人,與此同時,他感到心裏一陣沒來由的不舒服。楚慕眼角緋紅,叫得這般動情,對方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人了。可是此刻自己窩在楚慕的懷裏,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戚宛越想越覺得怪異,總覺得好像是自己插足了別人的感情,不禁擡高聲音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明月哥哥,你快放開我。”

可是楚慕巋然不動,甚至把他抱得更緊了些。

……

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戚宛覺得半邊身子已經麻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氣,也沒能從楚慕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反倒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

戚宛越掙紮,楚慕便抱得越緊,到了最後,戚宛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動一動。但是他總不能用嘴把楚慕咬醒吧。再者,對方睡得那麽死,說不定啃都啃不醒。

戚宛真是拿他沒有辦法。

屋裏點着安神的白玉香,戚宛向來喜愛這種香,他還曾經開玩笑,說此香就是月光的味道,若是誰喜歡,他和對方就是朋友了。

戚宛本來就累,聞着白玉香,終于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他又在腦中做了一會兒徒勞的思想鬥争,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

片刻之後,戚宛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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