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婚
一夜浮浮沉沉,戚宛恍惚之間,做了數不清的夢。
戚宛夢見自己回到了七八百歲的少年時代,那時候他還在下仙界淩淵劍派,是承恩君座下的首席弟子,每日和師兄弟們比武練劍,夜游喝酒,過得好不快活。
當時那些師弟們的臉,戚宛已經記不太清了,可是他卻很清晰地記得,他有一個大自己一千多歲的師兄。
對方名叫洛玄,字飛瀾,是戚宛的師兄,也是他的發小。兩人自幼一同長大,洛玄性情随和溫婉,做得一手好菜,對戚宛極盡照撫,分外溫柔。
戚宛在夢中,十分親昵地挽着洛玄的手臂,纏着對方給他做最喜歡的雪梨糕吃。
夢裏的洛玄将熱氣騰騰的吃食端在戚宛的面前,摸了摸他的頭發,笑盈盈地注視着戚宛,認真地聽他說着各式各樣的話題。
許是夢裏的點心太過好吃,亦或是飛瀾的手太過溫暖,以至于戚宛一直緊閉着雙眼,賴在夢裏不肯醒來。
迷迷糊糊之前,戚宛感到有一雙手輕輕推了推他。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很是不耐煩地将那只手撥開,斷斷續續地道:“我不要起,好困啊……別煩……”
合衣睡了一夜,身上輕飄飄的沒有被子,戚宛覺得很冷,他下意識地摟緊了身邊的熱源,還十分舒适地蹭了蹭。
一直騷擾着戚宛的那只手一僵,很快便開始更加粗暴地推他。
戚宛閉着眼睛,不耐煩地将那只作亂的手打掉。他對身下的熱源十分滿意,索性手腳并用地将他纏住了。
消停了一會兒,戚宛将頭埋得更低,又尋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窩着,但當他的嘴唇觸碰到一個溫熱的東西時,他在一剎那睜開了眼睛。
然後戚宛驚悚地發覺,自己正趴在楚慕身上,他的雙臂緊緊摟着楚慕的脖頸,頭枕着人的肩窩,雙腿也和對方的糾纏在一處,就以這樣暧昧的姿勢睡了一整夜。
而剛才嘴唇觸碰到的溫熱柔軟的東西,正是楚慕頸側的皮膚。
于是戚宛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頭頂傳來低沉的聲音,聲調很是平靜:“在我身上趴夠了沒有?”
饒是戚宛剛剛睡醒,也從對方的話中聽出了徹骨的寒冰。他在一瞬間彈坐起來,擡眼有些不自然地望向楚慕。
楚慕終于獲得自由,慢慢地從榻上坐了起來。他的一頭長發十分淩亂,身上的衣裳也被戚宛抓得皺巴巴的。
戚宛盯着他半晌,然後崩潰地發現,楚慕頸側有一塊明顯的紅印,似乎是他方才在睡夢中吃雪梨糕的時候不小心咬的。
楚慕原本一雙豔麗多情的桃花眼裏已經要被怒氣淹沒了,他将身上的衣裳撫平,又将淩亂的墨發縷到耳後,瞪着戚宛寒聲道:“誰讓你上來的?出去!”
戚宛原本還有些心虛,聽見楚慕這樣呵斥他,也不禁惱火起來:“我昨日好心來看你,你自己抱着我不放,還管我叫什麽哥哥,怎麽現在反而倒打一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楚慕聞言一怔,他又瞪了戚宛一眼,沒應他,站起身來走到屋中的銅鏡旁。
他對着鏡子照了照,很快發現了自己頸側的咬痕,當即便怒不可遏。楚慕指了指自己那處紅痕,憤憤道:“那這處是怎麽回事?被狗啃的麽?”
戚宛摸了摸鼻尖,不甘道:“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不小心碰了兩下,能有什麽過不去的?我對你又沒那種心思,明明是你心懷不軌,怎麽反倒像是我非禮了諵砜你一樣?當真是好笑。”
楚慕身體未愈,此刻滿臉病容,氣得眼角緋紅,看起來真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戚宛見他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心中雖然惱怒,卻也忍不住心軟了幾分。
對方的樣子實在太過好看,戚宛想到自己方才還和對方極其親密地纏抱在一起,一顆心甚至開始不争氣地悸動起來。
可是楚慕很快就把戚宛心中那份微妙的感覺打碎了。他猛得站起身來,捉住戚宛的手腕,直接将人扔出了屋子。
向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待戚宛,楚慕還是開天辟地第一個。戚宛心中氣不打一處來,反手抓住門框,也顧不得別的了,兩人就這麽直接打了起來。
楚慕修為高深,但是舊傷未愈,戚宛靈力低微,但是出招刁鑽,兩人半斤八兩,纏鬥在了一起,也無暇計較究竟是誰碰了誰了。
最後,終究是戚宛落了下風。楚慕抓住他的雙臂反剪到身後,把人直接按在了牆上。
楚慕唯恐戚宛逃走,又欺身上前一步,兩人的前胸和後背都快貼在一起了。戚宛對這個暧昧的姿勢十分抗拒,奈何楚慕力大無比,實在掙脫不開。
于是他只好艱難地轉過臉來,和對方打商量道:“你不想看見我,我也不想看見你,那我們正好就此別過。你給我一匹靈獸,再不濟随便一把破劍也行,我立馬走,你又何必在這裏和我糾纏。”
楚慕聽了這話,面色一冷,反倒将戚宛抓得更緊,語氣緊張道:“不行。你休想逃走。”
兩人正僵持不下,這時候,一道黑霧在楚慕身側緩緩聚攏。片刻之後,炀茗現形,但是他看見戚宛和楚慕現下令人臉紅的姿勢,又立即隐去人形,重新化作一團霧氣飄在空中。
炀茗和兩人保持着距離,十分遲疑地喚了一聲:“尊上。”
楚慕這才不情不願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依然抓着戚宛的一條手臂,轉過身來對炀茗道:“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出現?”
楚慕似乎對炀茗分外青睐,雖然臉色冰冷,但是語氣還算溫和。
炀茗有些為難道:“……沈醫師叮囑過屬下,說您要雙修,讓屬下不要打擾您和夫人。所以,屬下就把遙夜峰上的所有人都撤走了。”
炀茗心道,可是誰知都這個時辰了,還是看見些不該看的。
楚慕聽了這話終于反應過來,臉色微僵,十分不悅道:“沈清和這個老騙子,總是用些妖術在這兒故弄玄虛。你派些人手下去,将他抓回來,本座要親自審他。”
炀茗利落地應下,這才幻化出人形,又從袖口摸出一朵紫色的花,十分恭敬地遞到楚慕面前。
“尊上,此花方才忽然閉合,應是仙尊傳信。”
這種花朵名叫千裏傳音花,可以将聲音收進花瓣之中,專門用于三界之間遠距離的通信,通常只有修為高深的人才能夠使用。
這些花朵平時是盛開的狀态,一旦收到消息,花朵就會閉合。遙夜峰為了與仙界通信,也種植了許多。
楚慕聞言,微微蹙眉,顯得很是不耐。他接過花朵,在指尖注入靈力,随後在閉合的花瓣尖輕輕一點,花瓣便綻放開來,聲音也從花朵間傳了出來:“離衍,聽聞你近來終于尋得良緣,我特地準備了宴席,向你道喜。不知你是否願意賞臉,帶上夫人,來我的碧玉殿一敘?”
那道聲音清澈凜冽,聲調輕輕柔柔,讓戚宛沒來由地覺得分外熟悉。
楚慕聽完,卻只是用指尖捏住花瓣,冷冷道:“多謝仙尊美意,在下近來事務繁忙,就不前去叨擾了。”
紫色的花朵發出淡淡的微光,不出片刻,對方的聲音又從花瓣裏傳來:“離衍,你和我這般客套做什麽。如此大事,若是不能好好地向你道賀,我定然會寝食難安的。你就別再推脫了,賞我個面子,如何?”
戚宛聽到此處,終于辨認出,這道聲音,和他的發小洛玄的聲音,幾乎一般無二。
楚慕聽罷,很是不悅地将掌心中的傳音花用靈力燒成了灰燼。
戚宛趕忙向他問道:“對方是誰,叫什麽名字?我聽你喚他仙尊?”
無論如何,如果洛玄真的還在,那麽戚宛覺得自己總算不是孤身一人了。
楚慕聽到戚宛這樣問,微微一怔。他有些慌亂地看了戚宛一眼,煩躁道:“不關你的事,你就在此處老老實實待着,少管這些不該管的。”
戚宛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你能不能講點兒道理,為何總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再說,對方也提到了我,為何我不能去?”
楚慕卻不欲與他多言,直接将戚宛推進了自己的寝宮。他又在門口下了數道禁制,再三叮囑炀茗看好戚宛,這才稍微安下心來,不情不願地畫陣去了仙界。
戚宛被關在屋裏,自然是被氣得不輕,但是他靈力低微,無力沖破禁制,索性原地坐下來,一心一意地思索起對策來。
剛才的事,戚宛越想越覺得蹊跷。楚慕雖然霸道專橫,但是做事還算冷靜,怎的仙尊傳信過來,楚慕就慌亂成這樣?再者,仙尊也提到了自己同去,為何楚慕反倒把他關了起來?
戚宛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楚慕的卧房翻箱倒櫃起來。既然出不去,不如找找這房間裏有什麽東西能幫上他的忙。
戚宛翻了一會兒,不禁感嘆,楚慕此人雖讨厭,品味喜好倒是與他相似至極。
楚慕的屋中點着白玉香,屋內陳設布置用的都是素色。他的床榻挂着繡有朔月圖案的簾帳,桌上放着的茶也是戚宛最喜歡的苦荞。
昨日一切都太過匆忙,現在仔細一看,這間卧房的布置,像極了他前世的卧房,讓人感到分外的親切。
戚宛忙了半天,什麽都沒找到,反倒對楚慕這個人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他最後将對方的衣櫃打開來,注意到最裏側有一個夾層。
他将那個夾層拉開來,發現裏面堂而皇之地放了一疊傳送符。
戚宛喜出望外,趕忙将這些符紙拿出來。
使用傳送符并不需要多少靈力,一般只要在紙上畫上正确的圖案,便能輕易傳送到心中所想的任意地方。
戚宛在指尖注入少許靈力,接着在符紙上熟練地畫上圖案。符紙微微發出光芒,可是過了片刻,光芒卻又熄滅了。
戚宛十分困惑,将那張傳送符拿起來研究半晌,最後無奈地發現,楚慕在這些符紙上也下了禁制,只有他本人才能使用。
戚宛在心中暗罵楚慕,但是他見多識廣,自然不會被難住。通常來說,破解這種符紙,只需身體大量沾染上對方的氣息,讓符紙将他錯認成本人就可以了。
戚宛腦內靈光一閃,轉頭看向楚慕規規整整挂在衣架上的那件赤紅色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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