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仙界

仙界，雲海大道。

楚慕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他滿心滿眼都是戚宛的模樣，走神之間一連撞到了好幾位仙君。

他身側的侍從巫朔有些看不下去了，對着楚慕行了一禮，恭敬道：“尊上，若您不願去見仙尊，屬下代您回了他便是。”

巫朔位列七煞衆之二，也是和炀茗一樣的鬼魂。近來，炀茗被調遣去做戚宛的護衛了，他便頂替了上來。

楚慕卻只是搖了搖頭。他擡手拍拍巫朔的肩膀，緩聲道：“無妨。難得上來一趟，你不用跟着我了，找個地方喝一杯去吧。”

巫朔只好退下了。

楚慕又低下頭開始沉思。

楚慕和洛玄是發小，自幼一同在下仙界的淩淵劍派長大。他們二人的關系，從幾千年前開始，便說壞不壞，說好不好。兩人都是劍派中數一數二的優秀門生，明裏暗裏總要争一争，這些也就罷了，可是後來他們又好巧不巧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兩人曾經激烈地争搶過，可是最後，那個人卻不在了。

楚慕和洛玄同樣悲痛，他們聯起手來，蕩平了上下仙界，将其改為仙界和魔界。自此以往，他們一個是魔尊，一個是仙尊，依然保持着聯系，卻始終若即若離。

方才楚慕看見戚宛對洛玄的聲音分外感興趣，只覺得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心裏既憤怒，又感到哀傷和無可奈何。

只是一個替身罷了，竟也對洛玄這般殷切。

楚慕想到此處，不禁緊緊握緊了拳，眼裏是徹骨寒冰。

這一回，無論如何，就算是替身，他也絕不允許對方與洛玄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

遙夜峰，幽蘭殿。

戚宛慢悠悠地走到衣架前，将那件挂得規規整整的紅色外袍拿了下來。

他從未做過這種事，總覺得這樣好像自己多麽迷戀楚慕一般，心裏十分抗拒。最後，戚宛很是不自然地環顧四周，再三下定決心，才将楚慕的外袍輕輕地披在了肩膀上。

戚宛用外袍将自己裹緊，伸手在傳送符上畫了幾下，可是符紙居然沒有反應。

興許是沾染的氣息還不夠。

楚慕生得肩寬挺拔，衣裳也很是寬大，戚宛遲疑片刻，将手伸進衣袖，把袍子套在了自己的衣裳外面。

一股好聞的氣息瞬間将他包裹起來，是小蒼蘭的味道。

這股味道太過熟悉，戚宛忍不住擡起衣袖聞了一聞，在一剎那間，幾個看不清的殘影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種感覺太過怪異，戚宛覺得自己什麽也沒記起來，可是心中卻無端端地又酸又痛，甚至眼眶發熱，幾欲落淚。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曾經置身于這樣一個帶着小蒼蘭氣息的懷抱中，可是後來，不知為何，那個懷抱再也不會對他敞開了。

戚宛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怎麽了，他愣愣地僵在原地，許久不能回過神來。

半晌之後，戚宛又取出一張空白的符紙，在上面畫了咒。

這一次微光閃動的時間更長了一些，可是最後還是熄滅了。

戚宛嘆了一口氣，終于認命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盡數脫了下來，只剩下單薄的裏衣。

他深吸一口氣，用楚慕的外衫裹緊自己。冰涼絲滑的布料緊貼着戚宛的皮膚，就好像是楚慕真的從身後緊密地抱着自己，弄得他又羞又臊，臉上一片通紅。為了萬無一失，戚宛又去對方的榻上滾了幾圈，直弄得頭發都亂了，呼吸也急促起來，才堪堪停下來。

但是這麽一滾，戚宛的腦內竟然閃過幾個讓他難以置信的畫面。

他好像看到楚慕和一個人在榻上糾/纏，躺在下面的那人赤/着身子，身上只披着一件紅色的袍子，可是不一會兒就滑落了，露出白皙的皮膚。楚慕壓在對方的身上，深情地親吻着……

然後，那個人的臉漸漸變成了自己的。

戚宛越想越不能想，用力了地甩了甩頭，全身的血液都不争氣地燥熱起來。

這都什麽跟什麽？他和楚慕素不相識，他的腦中怎麽會出現這樣荒唐離譜的畫面？而且，為什麽他感到這樣的熟悉與躁動，就好像這一切真的曾經發生過一樣……

戚宛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忍不住崩潰地大叫一聲，趕緊在最後一張符紙上畫下了咒。

這一回，他終于成功了。

……

戚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落在了仙界的雲海大道。

戚宛前世常來上仙界，對這裏還算是熟悉。

雲海大道是仙界的主道，直通仙尊居住的碧雲殿。數萬朵彩雲組成緩緩上升的階梯，一直蔓延至天際，而在這道天梯的兩側，矗立着高聳入雲的樓宇。

他順着小路摸到仙宮的後花園，正想去探一探仙尊究竟在何處，就聽到身旁的樹後傳來一陣異動。

似乎有什麽人正躲在樹後，把樹葉弄得沙沙作響。戚宛側耳聽了一會兒，微微睜大了眼睛。

那聲音……好像是兩人的親吻聲。

兩人的喘息聲分外急促，似乎親得不可開交，樹葉間隐隐印出一點兒糾纏的影子來。

戚宛心中驚奇，竟然有人膽大包天，敢在仙尊的眼皮底下行這檔子事。

但是他也沒有偷窺別人行事的愛好，腳步一轉想要離開，奈何走得太急，衣角一不小心刮到斜出的樹枝，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暧昧的聲音在一瞬間停了下來，樹後傳來一陣慌亂的衣物摩擦聲，片刻之後，兩個人走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他頭戴玉冠，穿着一身華服，生得劍眉星目，眉宇深邃。他擡眼看見戚宛，眼神從原本的慌亂逐漸變成了輕慢。

他将戚宛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見對方身上的那件赤紅袍子，先是一愣，随即十分輕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楚離衍新招的姘/頭。”

戚宛莫名奇妙被人罵了，登時便火冒三丈。他下意識地伸手到腰側取劍，卻摸了個空。

戚宛自然不會甘願受氣，索性擡手用力扯住對方的衣領，瞪眼怒道：“方才的話，你再說一遍試試？”

那男子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會怕你？你別以為自己嫁了楚慕，便能夠為所欲為了。”

戚宛咬牙道：“你什麽意思？”

此人提起楚慕，似乎格外不忿：“誰不知曉，楚離衍當年為了他那個結發妻子要死要活，将整個三界都攪得天翻地覆，連閻王殿的生死簿都給他盡數毀了。這其中，又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戚宛聞言十分驚奇，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勁，疑惑道：“結發妻子？”

男子一把打掉戚宛的手，将衣領正了正，不屑道：“你居然不知曉？聽說是他門派裏的師兄吧，橫豎已經死了。你問這麽多做什麽，你不是他的妾麽？怎麽，他什麽都不和你說麽？”

戚宛聽到對方這樣羞辱他，不禁捏緊了拳頭，正欲發作，樹後忽然傳來有些膽怯的聲音：“靈風，你別再說了。”

戚宛轉頭望去，從樹後慢慢走出一個人。

那人比戚宛略微矮一些，生得極其漂亮。他的頭發是淺棕色的，微微有些卷曲，眼睛則是罕見的碧色，纖長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輕輕顫動着，簡直如同娃娃一般精致。

最奇特的是，對方的發間支棱着一雙小巧的三角形耳朵，腰間也出現了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戚宛一瞬間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是狐族？”

狐族為何會出現在碧雲殿的花園中？按照以往的規矩，妖族雖然可以到仙界來，卻是不得進入仙宮的。

那只小狐貍性格極其內向，眨了眨眼睛，面對戚宛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那個叫靈風的男子跨了一大步，擋在戚宛和狐貍之間，瞪着戚宛憤怒道：“滾遠點，你也配看我的東西。”

戚宛心中的火又竄上來了：“他是個人，什麽叫你的東西？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要臉？”

那男子在相好的面前丢了臉，似乎真的動了怒，望着戚宛恨恨道：“你壞了我的好事，現下還在這兒指手畫腳，我定要讓你嘗嘗教訓！”他一面說着，竟然直接在戚宛身上施了一個禁锢術，一掌朝戚宛的腰間打來。

此人雖然年歲要比戚宛小上許多，可是修為卻很是高深。他這招出手狠辣，戚宛躲閃不及，只好咬牙準備承受。按戚宛現在的修為，這一掌下來，怕是很難全身而退。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許久都沒有到來，反之，戚宛發現自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個懷抱帶着小蒼蘭的氣息，讓戚宛在一瞬間松下一口氣來。與此同時，他聽見楚慕略帶怒意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我的人，你也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