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故友

楚慕将戚宛攬在懷裏,眼裏是徹骨的寒冰:“百裏靈風,你最近是不是日子太好過了,活得有些不耐煩了?需不需要本座為你找點事幹?”

百裏靈風沒有想到楚慕會突然出現,吓得不輕。他一改方才的嚣張模樣,對楚慕行了一禮,恭敬道:“魔,魔尊大人。”

楚慕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反倒是一把摟緊了戚宛的腰,擡手捏住了人的下巴,迫使對方擡起頭來注視着自己:“你為何在此處?多少人都看不住你,是不是?”

戚宛用力偏開頭,掙脫了楚慕的手,憤憤道:“你別碰我。”

楚慕的手像鐵箍一般摟在他的腰間,還似有似無地撫兩下。戚宛推了他兩下沒推開,覺得很丢面子,又惱又恨地瞪着對方道:“我想去何處,輪不到你來管。放開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一旁的百裏靈風已經看傻了,他頭一回知曉,居然有人敢用這種态度對待那位高高在上的神魔之主。并且,人家魔尊好像還樂在其中。

楚慕感受到戚宛有所顧忌,便斜了百裏靈風一眼,冷聲道:“還不快滾。”

這時候,躲在樹後的那人終于慢慢走上前來,他似乎花了一番功夫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收起來,望着楚慕怯生生道:“離衍哥。”

楚慕看見對方微怔,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掃了掃,有些驚奇地開口:“你怎麽又和百裏靈風……”

那只狐貍雙手合十,紅着眼圈就快要哭出來了:“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哥哥。”

一番寒暄,戚宛終于聽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這只狐貍名叫葉梓羽,身份尊貴,竟然是當今仙尊的義弟。他的母親是仙族的名門望族,父親則是下仙界的狐族,因此,他算是半仙半妖的混血。

葉梓羽這樣的出身,原本并不能跻身仙界,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然混上了高位。

而另外那個混蛋叫百裏靈風,是鎮守南剎海的神君。

南剎海位于三界之外,周圍有許多上古神魔留下的遺跡,因此仙界特意派人前去鎮守。

百裏靈風和葉梓羽就是在南剎海認識的,不知怎麽就看對眼了,可是後來葉梓羽又跑回了仙界,兩人便分開了。

今日百裏靈風到仙界來找仙尊議事,碰巧遇上了葉梓羽,兩人許久未見,這才有了方才那場鬧劇。

楚慕懶得和這兩人煩,把他們打發了,轉頭看向戚宛,淡淡道:“和我回去。”

戚宛站在原地沒動,他盯着楚慕的眼睛道:“我不。楚離衍,我早上已經說過了,既然我們互相厭棄,又何苦在這裏糾纏。從此以往,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這句話似乎觸到了楚慕的逆鱗,他的瞳孔猛得一縮,一把将戚宛按在一旁的雲錦樹上,啞聲道:“我不許你走。”

楚慕的手勁大得可怕,他一手緊緊抓着戚宛的腰,另一手将戚宛的手腕按在了粗糙的樹幹上。

戚宛心中有些驚詫,楚慕此刻雙目赤紅,眼底翻湧着怒意,這種壓迫感讓他很不自在。他的腰被楚慕緊緊地掐着,鈍鈍地有些疼,說不定皮膚上已經有指印了。

楚慕定定地盯着戚宛,就像是一只盯着獵物的狼,眼神兇狠又充滿着強烈的占有欲,看得戚宛不禁移開了視線。

兩人一時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楚慕的情緒終于平複下來一些。他将戚宛衣服上的褶皺撫平,蹙眉道:“你穿着我的衣裳做什麽?”

戚宛這才意識到身上還披着楚慕的外袍,又想起方才自己在楚慕的榻上幹過的事,感到十分臉熱。他沉默半晌,只是別開臉,小聲道:“衣裳髒了,沒有換的。”

楚慕聞言,心情似乎變得好了一點,聲音也緩和了不少:“那方才有多少人看見你了?你走的可是雲海大道?”

戚宛莫名其妙:“我走的自然是雲海大道。”

楚慕的嘴角微揚:“你可知,你穿着這身紅,走在滿是人的大街上,代表了什麽?”

戚宛越發不解:“怎麽?我不能穿這個顏色?”

楚慕又重新扣住他的手腕,将戚宛壓回了樹幹上。他與戚宛貼得嚴絲合縫,覆在戚宛的耳畔啞聲道:“你穿着這身衣裳招搖過市,別人只會以為,你是在向他們宣告,你有主了。”

楚慕溫熱的氣息噴薄在頸側,戚宛一下子覺得身上燥熱起來。

他猛得推開對方,怒道:“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

楚慕挑了挑眉:“你大可以去看看,放眼三界,有誰敢穿這個顏色。”

楚慕這番話說得真切,戚宛身上的衣裳穿也不是,脫也不是,一時間氣惱極了。他憤憤地瞪着楚慕,有些不解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早上執意要把我趕出屋,現在又這麽黏着我不放,你矛不矛盾啊!”

楚慕聽了這話,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他沒再多言,忽然伸手打橫抱起戚宛,向宮外走去。

被這樣輕飄飄地抱在手上,戚宛覺得分外丢臉,又羞又惱地嚷道:“你放我下來!”

楚慕不為所動,手臂甚至收得更緊了些:“我要是放你下來,你肯定就跑了。”

戚宛被氣得都要沒脾氣了,他只想盡快脫身,只好妥協道:“我不跑,但是我自己能走,你先放我下來。”

戚宛現下能确定,楚慕這個人,控制欲強得要命,力氣大得吓人,最關鍵的是,對方的臉皮還特別的厚。從各方面來看,他還真是一點兒都打不過。

兩個樣貌如此出衆的男子在這兒摟摟抱抱,周圍的一衆宮娥看得眼睛都直了,就算是戚宛,也有些受不住這樣的目光,感到分外臉熱。

他又用力地掙了幾下,連踢帶打,卻還是徒勞無功。戚宛想了一想,只好低下頭,将臉藏在楚慕的肩膀後面,有些洩氣地低聲道:“行行行,回去就回去,那你他媽走快點,別在這兒丢人現眼。我們回去再算賬。”

楚慕見狀低笑一聲,似乎心情大好,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離衍?”

戚宛擡眼一看,眼睛在一剎那亮了起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前世的師兄,洛玄。

洛玄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華服,顯得纖塵不染,白衣飄飄。他眉眼生得有些清冷,卻難掩絕色的容顏,此刻看向兩人的眼神溫和似水,眼底卻透着似有似無的疏離。

楚慕看見洛玄身形一僵,随即把戚宛放了下來,但依然把人緊緊護在自己身邊。他垂着纖長的睫羽,淡淡喚了一聲:“仙尊。”

洛玄卻是和氣地笑了笑:“說了多少次,喚我師兄就行了。你總是和我這般疏離。”

戚宛聽了這話,心中分外詫異。洛玄是楚慕的師兄,也就是說,楚慕也是淩淵劍派的弟子?可是為何自己以前從未見過他?

這時,洛玄轉頭看向戚宛,朝他微微一笑,點頭致意。戚宛望着他,一聲“飛瀾哥”差點脫口而出,最後還是生生地咽下了。

洛玄此刻看向他的目光,和前世太過不同。前世的洛飛瀾總是溫和好脾氣,由着戚宛任性,可是現如今,他的眼裏多了許多戚宛看不懂的東西,那種眼神既有審視,甚至有幾分晦暗。

現下自己這副模樣,戚宛甚至沒有底氣向對方坦白,他就是曾經那個風光無限的戚子晴。

他敢說,怕是也沒人敢信。

兩人都有幾分愣神,片刻之後,還是楚慕率先打破了沉默:“仙尊,既已見過,我們就不多叨擾了。我夫人今日身體有些不适,我先帶着他回去了。”他看見洛玄目不轉睛地望着戚宛,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樣,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拳。

洛玄這才堪堪回過神來,将視線從戚宛臉上移開,轉頭對楚慕道:“先別急着回去。早些時候,南海神君和我說有要事相商,我特意讓他留在宮中等候,就為了等你來了一起商讨。”

楚慕聞言,擡眼不解道:“何事需要我一同商讨?”

洛玄道:“是關于鴻淵秘境的事。”

楚慕微怔,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洛玄的臉上揚起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對着戚宛道:“你也一同來吧。”

于是戚宛跟着兩人進了碧雲殿。

碧雲殿已經和兩千年前大不相同,更加金碧輝煌了一些。

戚宛望着洛玄的背影,心裏既詫異又悵然。

換做是兩千年前,戚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那個溫潤如玉的飛瀾哥,會有朝一日入主碧雲殿。

洛玄的出身和戚宛不同,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仙族,但是因為一朝犯錯,被貶下仙界,許多人被發配至荒涼之地。而洛玄在機緣巧合下被戚宛的師尊承恩君撿回了淩淵劍派,成為了劍派中的大弟子,得以和戚宛一起長大。

如此看來,這兩千年,洛玄大有作為,不但返回了自己的故鄉,還奪下了仙尊之位。

思索間,戚宛已經被楚慕拉着入座了。

楚慕特意挑了一個離洛玄較遠的地方,将戚宛看向對方的視線擋住了。

與此同時,早已等候多時的百裏靈風站起身來,對他們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他有些懼怕地偷偷看了一眼楚慕,這才開口道:“仙尊大人,魔尊大人,在下今日前來,是想向二位禀告,近來,在下發覺,南剎海附近的鴻淵秘境頻頻異動,似乎有要打開的征兆。在下心中惶恐,特來請示仙尊大人。”

楚慕聞言,臉色驟崩。

鴻淵秘境位于三界之外,離南剎海只有咫尺之遙。此地雖叫秘境,卻是兩道裂谷中的天塹,由萬年前的上古神魔留下,極其的兇險。

此秘境中藏有大量遠古天魔,還有許多未知生物,一旦打開,便無法輕易關上,除非将活人扔下去祭祀,或是前往秘境的核心,将其親自摧毀。

而後者,需要歷經數次天劫,并非常人所能輕易做到。

一言以蔽之,若此秘境打開,後果不堪設想。

戚宛聽到此處,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腦內零星地出現了幾個模糊的畫面。

他似乎想起,自己在一個宛若地獄的高溫熔爐裏與窮兇極惡的猛獸邪煞搏鬥,放眼望去,視野中是無邊無際的血紅色,噴發的岩漿将周遭的一切都吞噬了,最後他也什麽都看不見了……

戚宛打了個寒顫,猛然間又想起了前世墜落的那個懸崖。他在心中暗暗地猜測,他前世最後到過得地方,恐怕就是這個鴻淵秘境。

只是,自己為何會前往鴻淵秘境,又為何會掉下去?他的前世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麽?

這時候,洛玄不緊不慢地開口:“離衍,此地一日存在,三界便一日不得安寧。所以,我懇請你和我一同去将它封印。”

楚慕聞言握緊了拳,指節用力到泛白。他擡眼望向洛玄,眼裏滿是憤怒和哀傷:“你應該明白,秘境一旦被徹底封印,他就再也沒有回來的可能了。”

洛玄面無波瀾地望着楚慕:“他已經死了兩千年了。離衍,你什麽時候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楚慕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猛得站起身來,望着洛玄,眼底一片赤紅:“他沒有死。他一定還活着,他一定會回來的。”

洛玄臉色微沉,他定定地看了楚慕一會兒,最後嘆了一口氣道:“你既執意如此,我也不便多言,此事容後再議吧。只是,你的心裏應該明白,這個秘境,遲早有一天要被摧毀。”

楚慕沒有應洛玄,只是抓着戚宛,轉身走出了殿門。

洛玄盯着戚宛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翳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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