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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送她點有用的東西?◎

翠喜正在廊下穿針引線,聽見聲響就擡頭看去,見姜寶憶小臉煞白往院裏走,立時站起來就去攙扶。

“姑娘出門還好好的,怎麽了這是?”

引得餘嬷嬷也趕忙過來,兩人一并把她攙進屋裏,倒茶扇風,不多時,姜寶憶的臉上就漸漸緩了過來。

“我沒事,就是走的急了些。”姜寶憶打了個哈欠,“嬷嬷翠喜姐姐我困了,想睡會兒。”

餘嬷嬷再三确認她沒事後,這才跟翠喜出去,從外把門合上。

聽見她們去了院裏,姜寶憶赤着腳跳下床來,先去插上門栓,接着又去取了紙,開始複盤在齊家默背的賬簿,寫到十幾頁時,聽見楹窗被篤篤扣響,她沒在意,可不多時,聲音再度響起。

她忽然想起什麽,忙去到楹窗邊,微微推開一角,風和日暖,背陰處的周啓在日光與陰影的交界處,面容明潤,氣質如玉,他脊背挺拔身形修長,看到姜寶憶時,略一躬身,随後低聲道:“恕我唐突,只是此事事關緊急,我怕中間間隔太久你會忘記所背內容。故不得不出此下策,寶憶,我需得進你房間将那兩本賬簿內容整理複盤,你....”

“好。”姜寶憶沒遲疑,往後一退,周啓便縱身躍入。

周啓拿起桌上已經複盤完的十幾頁紙,臉上閃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嫌棄,偏姜寶憶沒察覺出,兀自坐下繼續默寫,然剛捏起筆來,就被周啓摁住紙張。

她仰起頭來,茫然的看着周啓:“大哥哥,你怎麽了?”

周啓沉聲:“你來複述,我來謄寫。”

姜寶憶趕緊給他讓座,周啓捏筆的手很好看,細長白皙,一如他這個人,只消坐在那裏,就是一副尊貴疏離的幹淨模樣。

約莫用了一個半時辰,周啓将所有名目複寫完畢,依着寶憶尋出的纰漏,又仔細記錄好,收在身上。

姜寶憶正在大口喝茶,紅撲撲的小臉如釋重負般,這時,周啓才注意到她沒穿鞋,只穿着雙絹襪跑來跑去,她弓着腰正從櫃子裏往外翻騰什麽,轉身,捧着一疊玫瑰酥糕出來。

“餘嬷嬷做的糕點,她最擅長做玫瑰酥糕,只是不願讓我多吃,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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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寶憶餓了,可礙着周啓在,便耐着性子等他先吃。

周啓從晌午到現在都沒用膳,故而也沒推辭,吃了一塊覺得果真味美,就再用了一塊,後來見對面小人的臉色愈來愈不對勁,往盤子裏一瞧,自己竟都給吃光了,手裏捏着的恰恰是最後一塊。

他咽了咽嗓子,若無其事地在姜寶憶的郁郁注視中,把那塊玫瑰酥糕放進嘴裏,那人肩膀立時耷拉下來,無精打采的托着腮,那股情緒适時朝周啓傳遞過來。

他慢條斯理擦去唇角的渣子,瞥見姜寶憶微垂下的腦袋,毛絨絨的頭發絲鴉青細軟,她實在瘦的厲害,脖頸細嫩的只手可握,隐約能看見雪白皮膚底下青色血管。

“着實不好意思,味道太好以至于全給你吃沒了。”周啓起身雖這麽說,卻沒看出半點歉意。

姜寶憶擺擺手,權當聞不到酥糕的香味,違背良心道:“沒關系的,我一點都不餓。大哥哥若是喜歡,回頭我再讓餘嬷嬷做。”

周啓聽出她話裏的殷勤,卻難得不令人反感。

“寶憶,這幾日讓你幫忙之事,煩你一個字都不要往外透露。”

“我知道的,我不會同別人講。”姜寶憶聽見餘嬷嬷的咳嗽聲,知道她是要進來喚自己用晚膳,便指了指楹窗。

周啓低頭,看見她踩髒的絹襪,然後在寶憶的低呼下,将人單手提着腰提到了床上,絲毫不費力氣,“別赤腳下地,省的沾染濕氣。”他拱手一抱,真誠說道:“謝謝你肯幫忙,興許你不知為我解決了何等麻煩,可這份情誼我記下了,往後必會還你。”

姜寶憶晚膳用的很好,因為心情爽快,故而吃的也多,餘嬷嬷感嘆,以為下午回來是病了,沒成想睡了一覺氣色都格外紅潤,她與翠喜忍不住念叨舊主,說她在天有靈,務必會保佑姑娘平平安安。

臨睡前,餘嬷嬷告訴姜寶憶,道春晖堂收到信,往西北去的那幾位太醫陸續回京,想來葉太醫不久就能過來,兩人算了算日子,從上回看到葉太醫後,已經有小半年沒見了。

姜雪和離折返姜家時,那會兒都不知道她有孕在身,後來隔了兩個月,葉太醫上門診治,姜雪懷孕的消息才漸漸傳開,自此以後直到姜雪生産,也都是由葉太醫親自調理。

說到底,葉太醫是看在自幼認識姜雪的情分上,故而不管當時流言蜚語如何難聽,他都狀若未聞,一日不曾落下安胎診脈。他醫術好,在宮裏和達官顯貴那邊都能說上話,這幾年随着醫術精進,請他幫忙看診的官宦人家不在少數,卻又不是誰都能請的動的。

姜寶憶自出生後就時常多病,也是由葉太醫調理着将養,十幾年來,從未中斷,姜寶憶把他當做親人,每回見了都格外高興。葉太醫沒有婚娶,便也把寶憶當自己閨女般疼愛,此次去西北軍中,臨行前還特意做了珍貴丸藥,以備寶憶不時之需。

隔了五日,春晖堂的嬷嬷過來傳話,說是葉太醫登府,讓姜寶憶過去一同用膳。

餘嬷嬷給她換了身水青色束腰留仙裙,外罩月白團花紋褙子,發式改做随雲髻,取了一支碧色纏枝紋步搖簪在發間,清爽利落,顯得脖頸修長,人也精神。

“聽說葉太醫已經去過福壽堂和春晖堂,給老夫人和夫人看診過身子,原想徑直來咱們碧蘅院,可夫人念及晌午,便留他在那用膳,也不知葉太醫舟車勞頓能否吃得消。

他從西北回來,估摸着肯定瘦了不少,那種荒涼偏僻之地,老奴真不明白葉太醫緣何非要過去,明明能讓別的大夫代勞,他偏親力親為。”

翠喜附和:“說句不該說的,我覺得葉太醫比姑娘的舅舅都好。”

為了他們姑娘,葉太醫每回來都會去給老夫人和夫人請脈,依着他的身份和醫術,姜家是沒有能力請的動的,可饒是沾了姑娘的光,她們也沒說過感恩的話,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

姜寶憶心裏歡喜,自然也沒聽進去翠喜的話,只是貼身帶上親手做的流蘇穗子,想在見着葉太醫時送給他,可以做扇墜,也可以挂在配飾上。

舅母蘇氏今兒一直笑,膳桌上擺了十八個熱菜,六個冷菜,更別說茶水果子,席面上她不斷與葉太醫交談,時而詢問西北戰事,聊起那位新貴将軍,言語間盡是感慨,時而又說起京中宮廷內圍,因着小皇帝最近生病,朝堂派系對立,後宮太後和小皇帝的生母發生嫌隙。

姜寶憶也不知舅母從哪聽來的,只是愈聽愈覺得驚嘆,舅母說話又抑揚頓挫,比話本子都要精彩。

姜瑤在旁邊撇嘴,像是見慣了母親說人是非的模樣,她在桌下拽住姜寶憶的袖子,使了個眼色,小聲道:“我當母親只在姨母面前會這樣,誰曾想,葉太醫也能叫她原形畢露。”

姜寶憶嬌憨笑,兩人私底下捏了捏手,耳畔盡是蘇氏一人喋喋不休。

飯後,蘇氏又想從葉太醫嘴裏探聽口風,聊聊西北新貴的事兒,畢竟出門與女眷交談,多點意想不到的談資,就能成為圈裏人,她也不是想證明什麽,只是被人圍在當中的感覺,說不出的舒坦。

旁人都是依靠母家或是夫君長臉,她這輩子也不指望了,多年前母家外放青州,夫君又不上進,從前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都爬到高位,以至于蘇氏同他們女眷坐一塊兒,都覺得面上無光。

故而她另辟蹊徑,摸索出成為焦點的法子,那便是掌握京中高門顯貴的秘事,被人簇擁着央求着,适可而止的放出些魚餌,咬線上鈎時那種令人愉悅的被關注的感覺,她很是迷戀。

末了,蘇氏起身送葉太醫去碧蘅院,路上不放心:“葉太醫,您的醫術我自然相信,可是我的頭風犯了兩月,請來好幾個大夫都沒瞧好,您這個方子我吃半月能成嗎?您看看要不要隔三差五換換方子,對症下藥的好...”

葉太醫面上難掩疲憊,卻還是耐心聽她講完疑慮,才開口:“夫人安心,宮裏貴人用的也是這等良方,最多半月就能看見成效。”

蘇氏耳朵裏聽到貴人兩字,當即收住腳步,“如此,便多謝葉太醫了。”

葉太醫比姜寶憶母親大兩歲,家中世代從醫,祖上大都在宮裏做事,他性情平和寡淡,與人說話時總是謙和有禮,只是一直沒有成婚,後來他去寺裏,途中撿到個孩子,就留在身邊學習醫術,那孩子勤奮聰明,吃苦耐勞,葉家也就不再催促葉太醫子嗣之事,都把那孩子當成葉家人來看待。

姜寶憶坐在榻上,看葉太醫明顯曬黑的臉龐又爬了兩道皺紋,不禁說道:“葉伯伯,西北的風是不是特別大?我感覺你的臉都要被吹皴了,你離京時腮上沒有這些血絲,現在紅通通的,你的嘴唇也發幹,總之我覺得你瘦了好多。”

葉太醫擡頭,搭在她腕上的手挪開笑道:“那兒的風很猛烈,沒日沒夜的吹,卻叫人心裏亮堂。”

“那我把雪膚霜送給你吧,我不想看你變老。”

“好,謝謝寶憶。”他将那枚流蘇穗子挂在醫箱上,餘嬷嬷上前問道:“葉太醫,我們姑娘身子不打緊?”

“慢慢調理着就好,不必憂心。”

跟往常一樣,葉太醫贈她六枚驅蟲香囊,裏面藥草都是他親自調配,味道清淡,此時懸挂在身上或是房裏,便能驅趕蚊蟲。

姜寶憶給每個姐姐送了一枚,自己留下兩枚。

姜錦程在周家私學漸漸學好了規矩,每日也不再讓姜寶憶多等半個時辰,自己能早早上馬車準備讀書溫課,蘇氏看在眼裏,愈發覺得當初讓姜錦程去周家是無比英明的決斷。

這日,周啓從大理寺回府,去給周夫人問安時,被她叫住,周臨剛好也在跟前。

“寶憶那姑娘我很是喜歡,只是很多時候我不便出面對她太好,你們比她都要年長,便代母親多關照她,只當是自己的妹妹,別叫人欺負了去。

她還沒及笄,能自由自在出府也就這一兩年,她舅母那人..罷了,你們只消記着,對她好點。”

周啓想起書架上準備的字帖,拱手回答道:“母親只管放心。”

周臨也道:“我昨兒和三郎出門,買了一對蝈蝈,正好分她一只。”

周啓皺眉,扭頭滿是責備的看向周臨,終是沒忍住,開口道:“你就不能送她點有用的東西,你見過哪家姑娘跟你和三郎一樣,趴在地上玩蝈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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