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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娘有些日子沒來了◎

福壽堂是姜寶憶外祖母所居之處,坐北朝南,當中是一間明亮寬敞的主屋,左右各有一排廂房,院裏修着蓮池,再往北去還有一間往外散着煙熏氣的佛堂。

主屋采光極好,進門後便覺得四下很是亮堂,布置古樸不失厚重,外祖母深居簡出,屋裏由幾個貼心嬷嬷侍奉打理,既幹淨又整潔,似乎熏了檀香,卻不濃,只淡淡一縷。

姜寶憶與姜瑤姜昭眼下正跪在廳裏,雖是墊着蒲團,可春日衣裳單薄,且又跪了半個時辰,三個姑娘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姜瑤,她哪裏受過這等罪,左挪右移就是不能安生,時而低頭抱怨,時而伸手去揉膝蓋。姜寶憶沒出聲,只是扥了扥她的衣袖,讓她暫且平靜下來,畢竟待會兒外祖母會查問事情緣由,需得好好琢磨怎麽回複。

姜昭早就在那默默打腹語,眼珠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想來已經找好托詞。

姜寶憶垂着肩,聽見裏屋簾子聲響,知道是外祖母身邊的嬷嬷出來了。

“老夫人說了,請大姑娘先說方才情形。”

姜瑤瞪了眼姜昭,一五一十把她到來後發生的事情說給那嬷嬷聽,她言語磊落,雖然動作誇張了些,可卻沒有添油加醋。

聽完姜瑤的話,輪到姜昭。

姜昭的生母李姨娘住栖香閣,當初姜寶憶舅舅在戶部當差,去戶部尚書府上赴宴時,尚書将院裏的歌舞伎全都賞給了下屬,分給舅舅的就是李姨娘。她進府後,因為美貌深受舅舅喜愛,很快便懷孕産下姜家長子,着實在府裏橫行了一段時日,後來又生了姜昭。

李姨娘身份低,可手段高明,三十多歲的年紀如今保養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她生養在教坊司,為人處世淩利中帶着柔軟,一張嘴哄得舅舅唯命是從。

姜昭蓬頭散發,眼眶淚珠漣漣,抽泣着含糊其辭講完,刻意抹去自己咄咄逼人的罵詞,哭的梨花帶雨,好生委屈。

末了,嬷嬷走到姜寶憶面前,只掃了一眼便返回裏屋。

姜瑤用手肘搗了搗姜寶憶的胳膊,使了個眼色道:“你怎麽不說話?”

在姜寶憶的記憶裏,外祖母鮮少過問府裏事,每日燒香打醮,清心寡欲,對幾個孫女也是冷冷淡淡,逢年過節她們過來請安,她也只是點點頭,囑咐幾句話,便屏退了,獨自一人在屋裏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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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嬷嬷湊上前,壓低嗓音道:“姑娘們之間言語沖突,我瞧着不是五姑娘的錯,栖香閣那位哭哭啼啼,倒把大姑娘氣的不輕,只她沒吃虧,把栖香閣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彭氏沒睜眼,撚着串珠的手微微一頓,随即道:“春晖堂來人了嗎?”

孔嬷嬷回:“來了,半個時辰前就在院門口等着,夫人也過來了。”

“叫她把人領回去吧。”

“那就,不罰了?”孔嬷嬷驚詫,扭頭看了眼門外跪着的三人,“栖香閣和五姑娘呢?”

“除去寶憶,叫她都領回去,該打該罰,由她做主。”

姜昭走時咬牙切齒狠狠剜了姜寶憶一眼,細着嗓音冷笑:“你娘害了姜家,祖母厭煩了你們兩個,巴不得你跪死在這兒。”

姜寶憶沒搭理她,對着八仙過海雕團花黃梨木大案挺直了後背,院外的丫鬟習以為常,各自做自己手頭活。

跪到傍晚,孔嬷嬷便讓碧蘅院的翠喜過來接人。

夜裏,姜寶憶就咳了起來,渾身虛弱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小臉浮白,唇角也沒了血色,翠喜把葉太醫留下的丸藥給她服下後,揉捏着她的眉心太陽穴想讓她合眼休息會兒,可姜寶憶睫毛不斷打顫,腦子比白日裏還要清醒。

晨起時,翠喜不得不去春晖堂遞信,道她們姑娘感染風寒,怕過了病氣給程哥兒,今日便告假不同去周家了。

蘇氏一聽就知道是昨日挨罰的緣故,姜寶憶那身子骨經不住什麽懲處,想來又氣又累,扛不住就病了,也是為着程哥兒,蘇氏吩咐人送了好些補品過去,又囑咐她不用着急,慢慢将養就是。

姜瑤想去碧蘅院,被蘇氏攔了下來:“跟着湊什麽熱鬧,後日周府花宴,你若是病了,咱們怎麽過去?”

姜瑤就只得按捺下來,畢竟于她而言,能去周家見到周夫人,周啓,是極其難得的機會,此番周家借着謝師的名頭,把在私學讀書的幾家都下了邀帖,平陰侯景家,中書令劉家,再就是他們姜家,誰都知道這樣的好機會錯過就再沒了。

栖香閣那個倒是身強體健,罰她抄經,她也沒累病,清早叫人送過來,還穿的花枝招展,唯恐後日去周家不将她帶上,蘇氏看着眼煩,叫人又去給姜瑤做了幾套時興的衣裳,決心定要在那日讓姜瑤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名副其實。

福壽堂的孔嬷嬷從外頭進來,嘆了聲:“老夫人,若不然夜裏你去看看五姑娘,咱們跟碧蘅院隔着近,穿件披風保準沒人看見。”

彭氏面容不變,眉宇間刻着歷經風霜的紋路,這幾年尤其加深了許多,她撚着珠子,聲音滄桑低沉:“她母親為她籌謀一生,我若心軟,豈不是害了她。”

彭氏只有一兒一女,對女兒姜雪尤其寵愛,當初先帝賜婚,她是有多麽不舍,可見女兒歸寧後訴說自己過得幸福,她也就很是高興。誰知道,這樣的好日子只過了兩三年,姜雪便獨自一人和離回京。

鄭文曜被斬,她忍着悲痛生下寶憶,數十年來不與外人來往,只把孩子的性情磨得隐忍乖巧,她算的長遠,恨不能把寶憶的一生都計算周密,教她不争不搶,不漏鋒芒,教她泰然處事,對人溫和,她把寶憶養成個人見人愛的孩子,自己卻因心力耗竭早早亡故。

彭氏嘆了聲,胸口如同被巨石穿過。

“姜家對她越壞,寶憶便能越發周全,便讓她循着她母親的遺願活吧。”

.....

周家書房,大理寺兩個同僚正在與周啓暗商前幾日的要案。

此事往深處盤查,漸漸剝離出一條明朗的線來,只是這條線曲折離奇,與十幾年前被謀逆案牽連其中的鄭家有關。

周啓以手扶額,将幾卷整理好的卷宗分發給他們兩人,低聲道:“此案以我目前掌握證據來判,有明線暗線兩網魚。小魚頂端是以太府監為首的下行官員,涉及罪行貪墨,渎職侵吞糧田。大魚底端都在太府監之上,且深挖下去真相恐不能示衆。”

“你的意思,是想剝離出太府監以下人等。”說話的是景子意,平陰侯世子,大理寺主簿。

另外那人皺着眉:“大人怕打草驚蛇,此次結案想摁下當年抄鄭家時失蹤的滔天財富這一線索?”

周啓道:“正是此意。”

景子墨往後靠在書架上,右手托着臉,沉默半晌後說:“為保穩妥,結案之日最好趕在月底前,太府監為人十分警覺,耽擱下去難保不會走漏風聲。”

“你與宋浩整理完頭緒後,同刑部聯合審查,切記不要外洩謀逆案任何消息。”周啓起身,拂去衣袍上的褶子,又道:“再過兩月,等京中事情平定後,我想親自去趟江南。”

周啓原本是要去花廳,經過暖閣時順道進去看了眼,書案上擺着的厚厚一沓字帖,像是許久未動,筆架上的毛筆都幹索索的,松煙墨蓋在匣子裏,卻不見姜寶憶人影。

他看了眼進來清理的丫鬟,問:“五姑娘去哪了?”

丫鬟回:“五姑娘似乎有些日子沒來,奴婢也不大清楚。”

晌午用飯,才知她病了。

周夫人擦着唇,眸眼看向支開的楹窗,“也不知怎的,寶憶不來我心裏空落落的,總是有些不放心。”

周啓嚼着飯,對母親的話感同身受。

那姑娘嬌嬌弱弱,平素裏話也不多,溫和如水的性子,可就是能紮進心裏,叫人很難不注意。

“病了,這個時節還能生病?”周夫人像是自嘲,“定是在姜家受委屈了。”

周啓擡頭,屋檐下飛過一只鳥雀,撲棱棱地驚擾了滿樹海棠,花瓣掉落,打在楹窗發出啪嗒的響動。

不會是臨摹累的吧?

周家舉辦謝師宴,早早布置了園子,好些穿着青灰色比甲的丫鬟端着各種盤子來來回回,婆子打掃規整,小厮張羅聽戲用膳的桌子椅子,園中一派忙碌景象。

周啓與周臨兩人早早起床換了衣裳,同父親母親交代過後,就去前面迎客。

平陰侯與夫子是舊交,故而他來的最早,入園後先去與夫子殺了兩盤,女眷則由周夫人招待,景家小郎君跟着周澹熟門熟路去了花園子撲蝴蝶。

接着姜家就到了,前後三輛馬車,先下來的是姜越姜大人,蘇氏還有姜瑤,後面兩輛車依次是栖香閣李姨娘的長子姜錦聰,女兒姜昭,墨韻館顧姨娘的兩個女兒姜晗和姜蘭。

周啓昨夜備了禮物,想算作姜寶憶勤奮練字的獎勵,站在正門口遠遠看見姜家馬車車徽時,他腦中不由浮想那小姑娘看見禮物時高興又內斂的模樣。

他下了臺階,目光從容的落在馬車簾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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