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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該重新量衣裳了◎

碧蘅院裏,鋪着綿軟薄衾的卧榻上,堆疊着織錦茵褥,床頭軟枕灑滿青絲,雪白的小臉掩映其中。

床邊,翠喜輕輕扇着扇子,仔細把她額上的汗珠擦淨。

餘嬷嬷炖了銀耳雪梨湯,盛出一盅放好,繼而坐在圓桌旁的玫瑰椅上,瞥了眼仍在淺眠的姑娘,長長籲了口氣。

“要說葉太醫,委實是咱們姑娘的福星,每回姑娘生病,他都在京裏,前幾日他将送來的丸藥,現下正派上用場,我瞧着姑娘再睡一覺便好了。”

翠喜偏過頭,手中扇子不停:“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姑娘但凡生病,從沒用過旁的大夫呢。”

姜寶憶睡醒時,渾身輕松,也沒有不舒服的症狀,經年累月她都習以為常,故而起身喝了一盅銀耳雪梨湯後,便要水準備沐浴。

說來也怪,病完之後她總有種錯覺,好像身子骨強健許多,可要不了多久,她還會生病,來回反複,難怪有人私下說她短命。

沐浴的水中添了藥草,是葉太醫為給她調理身子特意配置的方子,隔幾個月換一次,她也辨不清裏面是些什麽,碾的碎末全都用薄紗香囊攏在一塊兒。

翠喜打趣:“姑娘不像生病,卻像是大補一場,臉蛋紅撲撲的,精神也比去周家私學好上許多。”

姜寶憶彎起眉眼,趴在桶沿上,病了這幾日都沒練過字,不用看見周啓,不用緊張害怕他檢查時挑剔的表情,更不用夾在中間處處讨好,睡了數日,感覺都胖了一圈。

“翠喜姐姐,你看我手臂都有肉了。”

她稍稍直起身子,手舉過頭頂捏着肩膀下的皮膚說道。

翠喜從後把她的濕發攏在手心,看見那水珠沿着她下颌滑到頸項,她後脊很白,露出水面的一截如同雪色緞子,現下還沒長開,可也能瞧出是美人胚子。

“是,不止那裏長肉,旁的地方長勢也很喜人,不出多少日子,我們姑娘就該重新量衣裳了。”目光故意往她胸前一瞥,姜寶憶低頭,随後羞得滿臉通紅,将自個兒沒入水中。

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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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啓看着姜家最後一人下馬車,神色漸漸冷淡下來。

姜寶憶沒來,也就是說她還病着。

既病着,她舅母卻能領着一大家子赴宴,個個面含喜色,分明都不在意姜寶憶死活。

若姜瑤病了,蘇氏還會這般做?

自然不會。

周啓心裏翻江倒海,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愠怒如何就慢慢湧起來了,他不動聲色将人迎進院裏,與姜越走在前面,适當介紹周家園林布置。

姜越穩重,也沒有露出急于攀結的意圖,他年過四旬,眉宇間的笑夾着幾分文人身上的傲氣,在光祿寺待久了,難免圓滑,可骨子裏的氣度卻不容易改變。

當年姜老大人官至二品,對待子女教學很是嚴苛,女兒姜雪與姜越同在私學讀書,直到及笄後才待字閨中,學問在女眷圈裏小有名聲。

姜越亦是憑科考頭甲第七名入得翰林院,若不是鄭文曜一事,興許也能有他父親的功績。

走到垂花門,女眷由婆子領着走去對面院子,姜越則帶着兩個兒子去往男賓席面。

周啓回到房中,看了眼早早備好的禮物,胸口莫名有些憋悶,他把衣領松開些,順勢坐在圈椅上。

母親着人來傳話,道劉家來人了,他便壓下燥郁,趕去前廳待客。

劉相沒來,這在預料之中,來的是他長子劉平,二姑娘劉清秋,再就是幼子劉琛。

劉平比周啓大五歲,入秋後要去揚州巡鹽,自打他為官後,進的都是富庶衙門,可謂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劉家在朝堂上,如今是炙手可熱。

且不說劉相,劉家長女在先帝崩逝後扶持兒子登基上位,自己則成了尊貴的太後娘娘,可好景不長,新帝即位一年半忽染惡疾,不治而死。當時的京城局勢混亂,一面是劉相為首支持太後一派,一面是雍王為首,想要趁勢逼宮一派。

雍王是先帝兄長,亦是當初儲位的有力争奪者,他沒有争過先帝,便想着同先帝的兒子争一争,兩派勢均力敵,不分伯仲。就在大戰一觸即發之時,一向保持中立的兵部侍郎突然明确表示支持太後,雍王沒了十足把握,只能忍氣赴藩。

劉家和太後從先帝諸皇子中挑了八皇子,他生母身份低賤,生他前只是侍寝宮娥,為了彰顯劉太後仁義,在八皇子登基後,尊幼帝親母為太嫔,賞廣平閣居住。

劉家權勢愈發滔天。

周啓在前面走,劉平回頭看了眼二妹,笑聲道:“我家妹妹去歲及笄,她性格與長姐不同,很是內向。父親本不想讓她過來叨擾,可她難得有興致,說是喜歡喝周夫人的茶,我瞧着她不是喜歡茶,而是與周夫人投緣。”

劉清秋紅了臉,端莊優雅的跟在後面,目光卻悄悄落在周啓的側臉,俊美無俦,儒雅矜貴,她絞着帕子,心跳的仿若來到嗓子眼。

周啓回道:“都說母親人緣好,當真如此。二姑娘只管去喝,母親清早便備下紫筍,足足有三大壺。”

輕而易舉避開劉平話裏的深意。

“妹妹,瞧吧,我說你還不信,這人冷心冷情,不是良人。親眼看見你也該死了心,回頭就聽父親安排,等着嫁給西北那位将軍,他可是新封的戰神。”劉平把扇子展開,望着周啓消失在游廊深處的背影,又道:“在大理寺能有什麽出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你可知西北那位新貴手裏握着多少兵馬?”

劉清秋心煩意亂,咬着唇悶聲道:“哥哥,我不喜歡武夫。”

劉平笑:“武夫有武夫的好,吹了燈不都一回事嗎?”

他這個妹妹,慣愛吟風弄月,被母親養的小家碧玉,半點沒有劉家女該有的氣魄。

再看長姐,過的那是何等威風。

劉清秋徹底閉上嘴,與丫鬟在抄手游廊中慢慢踱步,看周家庭院雍容典雅的布局,牆角處開的小花都那樣明媚,叫人心情忍不住舒暢。

擡頭,卻見對面走來三人,當中那位明眸皓齒,生的很是潋滟。

丫鬟小聲提醒:“那便是姜家嫡女姜瑤,就是她同周家郎君傳的流言。”

劉清秋的臉倏地變了,她下意識端着架子,目不斜視的等她們一行人上前。

姜瑤很美,美的招搖放肆。

幾人相互福了福身,竟也沒有留步,便錯身拐進了甬道。

劉清秋死死攥着帕子,克制住牙齒的顫動,吩咐道:“回頭幫我查查她。”

姜家是率先要辭別離開的,姜越有公務要回光祿寺,盡管姜瑤還未待夠,卻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登上馬車。

車內,蘇氏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收起你那點心思,母親是不會看你犯傻的。”

姜瑤癟嘴:“你怎知他不喜歡我?他分明待我不一般,他...”

“人家客氣幾句,你就當他喜歡你?再說胡話就罰你回去跪祠堂,聽見沒!”蘇氏難得疾言厲色。

姜瑤煩悶的撇開頭,把手搭在車簾上。

馬車晃了下,簾幔跟着蕩開一條縫,姜瑤看見周啓提着一個匣子疾步而來,她趕忙沖外面喊道:“停車。”

蘇氏隔開她,挑起簾子笑着問:“哥兒還有事?”

周啓拱手一拜,回道:“母親命我送來食盒,裏面是江南廚子做的桂花乳酪,芙蓉酥餅,還有一盅雪蛤湯。”

蘇氏接過,再三道謝後,馬車才漸漸駛離周家。

姜瑤面色紅潤,掀開那食盒挑眉得意:“母親,他可只送我了呢。”

蘇氏笑,懶得回她。

腦中卻清楚的厲害,這哪裏是送姜瑤的,分明是周夫人點名要送給姜寶憶用的食物,江南廚子,呵。

周啓剛回院裏,周臨就搭上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問:“大哥,你不對勁。”

周啓推他,往前走。

周臨追上去,“母親何時讓廚子做過糕點。”

“難道傳言是真的,你跟姜家嫡女真有...”

周啓兀的停住腳步,肅着臉瞪向滿臉興奮的周臨:“這兩日你過分閑散,今夜抄兵法十遍,明早交給我。”

身後傳來哀嚎,周啓步履未停。

姜寶憶愛吃,吃飽想必就有氣力來寫字了。

如是想着,他匆匆走去暖閣,重新換了本柳公的字帖,耽誤了幾日,合該好生教導一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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