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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往事◎
風襲來,吹得姜寶憶打了個哆嗦,眼前人的臉漸漸分明,她揉了揉眼睛,看清周啓嚴肅中略帶侵略的神情。
她下意識想往後躲,可後脊抵着圈椅,只得仰起頭來被迫對視向他。
“寶憶,你說什麽?”
“我不記得了。”姜寶憶臉色發白,驚恐的不斷搖頭,想要找個空子鑽出去,可周啓身形高大,堵在圈椅出口如同一堵高牆,逼人的壓迫感讓姜寶憶求救般看向周臨。
周臨不忍,起身想勸:“大哥,你讓她出來透透氣。”
周啓揮開手,冷聲道:“寶憶,你知道你方才說了什麽嗎?”
夢境最後一幕清晰至極,姜寶憶自然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可即便她說過,此時也只能裝傻,那樣的話,決不能叫外人知道。
她咬着唇,淚珠漣漣的望着周啓。
那人終是不忍,松開手後,姜寶憶逃也似的從圈椅上彈開,繞到周臨背後,再不敢靠近周啓。
深夜,周啓在書房收拾案卷,周夫人進來。
“母親。”周啓拱手一拜,攙着周夫人坐下後,又去倒茶。
周夫人看他背對自己時修長挺拔的身形,不由嘆了聲,想起經年往事,心裏更是忍不住難受,只一瞬,又笑着擡起頭來。
“你去江南,是要查鄭家的事。”
“孩兒不敢欺瞞母親,鄭家出事被抄後,有很大部分錢財不翼而飛,前幾日複核的貪墨案,有一條線索指向十幾年前失蹤那筆錢財,孩兒必須親自去一趟江南,查清事情始末緣由。”
周啓思忖片刻,如實與周夫人坦白:“孩兒想借此案,将許家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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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心裏話。
周夫人長籲了口氣,想起與周啓初見時的場景。
當時,周夫人育有兩子,周臨尚在襁褓當中,周啓因為自幼體弱多病,身子骨一直恹恹瘦弱,尋遍名醫都沒有法子後,周夫人便将希望寄托給神明,她千裏迢迢親自帶着周啓住到京郊的道觀裏,日日祈福祝禱,希望兒子能活下來。
可周啓病的着實厲害,終是沒有熬過那年冬天。
他死的那夜,有人把另外一個孩子帶去交到她手裏,便是如今的周啓。
曾經他姓謝,名叫謝玄,是被謀逆通敵罪誅殺滿門的謝堅謝大将軍的第三子,亦是唯一逃出生天的謝家人。
當年謝堅大敗敵軍拔營回京途中,被先帝扣上謀逆的罪名,由許家半途圍剿截殺。
謝堅抵死不從,被卸掉兵權的他和幾十個近衛拼死搏殺,最終不敵蜂擁而上的士兵,被當時的兵部侍郎如今的兵部尚書許昶斬下頭顱,入京後懸挂在城門樓上示衆月餘。
骁勇善戰的護國将軍一夜間成了人人喊打的通敵叛徒,謀逆罪臣,在謝堅被殺的同時,京城謝家亦沒能幸免,謝夫人怕兒子被抓後受辱,提前用猛火油淋了房屋,在侍衛沖進來想要動手之時,她點燃了屋子,與三個兒子葬身火海。
周啓怎麽可能放過許家,在他查到那一絲線索的時候,恨不能立刻将罪名坐實,将許家扳倒。
可他知道,不能魯莽,局勢容不得他犯一點錯誤,他是謝玄,也是周啓。
“母親支持你,但是孩子你要記住,如今的許家不是十幾年前的許家,他在朝堂上結黨營私,根深葉茂,即便被查到罪名坐實,很可能最後的結果是不了了之。”
“既然我決心要做,便會讓許家萬劫不複,兩虎相争,必有一傷,許家的權勢,是誰給的,便讓誰親自拿走。”
周啓斜挑起眼眸,撥開罩紗後剪去燈芯,“事不關己時都會坐視不理,可若他觸犯了劉家的底線,劉太後和劉相不會容他。”
當今朝堂風起雲湧,瞬息萬變,劉太後扶持八皇子登基後,朝臣都在議論幼帝能坐幾日皇位,他死後,又會有誰被推立上位,先帝留下來的子女中,大都年幼不當事,若能挾持,便是一人之下。
從來權勢令人昏心,尤其在只手可抵之處。
能與劉相勢均力敵的也只剩下許昶許尚書,明面上平靜祥和,背地裏難免波谲詭異。
若不然,劉相不會急于撮合劉清秋和西北戰神的婚事。
一旦擁有軍隊的支持,許昶便不足為患。
周夫人臨出門時,忽然尋思起什麽,與周啓商量:“二郎和三郎都很是喜歡寶憶,我這輩子沒有生女兒的命,寶憶又早早沒了母親疼惜,二郎那日還跟我說,要把寶憶認過來當妹妹。
既然要認,總得大大方方張羅一場,也好叫人都知道,寶憶有人護着。
你覺得如何?”
周啓鄭重想了想,“此事需得從長計議。”
周夫人掃過他坦然從容的面色,心裏頭忽然有個想法,這個時候不好挑開,便佯裝同意,點點頭算是敷衍過去。
出了門,周夫人心道:看來寶憶怕是要做周家兒媳了。
姜瑤苦暑,換了件寬敞的大衫還是覺得熱,她在碧蘅院待了小半天,已經熱得滿身是汗。
姜寶憶正給她繡荷包,素淨的臉上只浮出幾粒汗珠。
“還是得瘦些,夏日不遭罪。”姜瑤扇着團扇,支着腮往案上一橫,“你看看你,繡了老半天也沒說熱,快停下來喝口冰鎮梅子。”
她呼呼扇風,奪了姜寶憶手中的針線往簍裏扔去。
姜寶憶揉揉手腕,端起冰鎮梅子喝了口,聲音柔柔:“大姐姐,你不着急要了嗎?”
姜瑤前兩日就催着她繡荷包,今天倒忽然慢了下來,歪在榻上與她閑聊。
“原本是想在啓程前送給他的,可今早聽人說,他昨天傍晚就坐船走了,就等他回來再去送吧。”
“大哥哥去江南了?”
先生告假多日,姜寶憶也多日沒去周府,前一段日子聽說周啓要南下查案,卻不知走的這般匆忙。
姜瑤百無聊賴,勾着頭發點頭:“是啊,也不知成婚後他會不會如此忙碌。”
姜寶憶咧嘴笑,兩手壓在下颌小聲道:“姐姐跟他一起去忙便好啊,夫唱婦随,羨煞旁人。”
姜瑤紅着臉,戳她眉心。
“再有一年你就及笄了,看我不好好打趣你。”
兩人鬧了小半晌,姜瑤忽然收起笑意,認真說道:“你可還記得齊家四郎?”
姜寶憶愣了下,點頭:“記得,姐姐和舅母去過齊家赴宴,齊家四郎中了進士,說是已經謀了個官職,再有兩月便會上任。”
姜瑤嘆氣,瞥了眼窗外與她貼耳說道:“齊家要完了。”
姜寶憶呆住,經由姜瑤一通細細解釋,她才恍然大悟。
原是之前周啓盤查的舊賬,牽連出齊家貪墨渎職,齊大人被入了獄,齊家四郎的仕途也毀了。
姜瑤突發奇想,招手讓姜寶憶靠近,小聲問:“你說,是不是因為我與齊家四郎的事被周啓知道了,他嫉妒,所以就對齊家痛下狠手。”
姜寶憶瞪大眼睛,喃喃:“不能吧。”
姜瑤捂着小臉,忽然露出個笑容,長睫垂下來,遮住眸眼裏的潋滟。
“若真的如此,我反而覺得高興呢,有這麽一個人如此強烈的喜歡我,護着我,不管不顧為了我除去一個個障礙,他得用情多深。
寶憶,你趕緊繡荷包,等他從江南回來,我親自去見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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