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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間一動◎

今歲京城少雨,夏末時候終于滴答起來,細若牛毛的雨絲灑在身上,稍稍降下暑日的炎熱。

姜寶憶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合着眼,腦中不斷默背看過的賬簿,唯恐哪日懈怠生疏,聽見鳥雀落在腳邊,她睜開眼,彎腰撒了把粟米。

翠喜急匆匆自游廊盡頭拐來,走到月門還被絆了下,連滾帶爬起來就往姜寶憶面前跑:“姑娘,不好了,大姑娘出事了!”

趕去春晖堂,姜寶憶才知道姜瑤被人推進了河裏。

四方寬榻上垂着薄绡帳子,堆疊成簇的織錦綢緞光滑細膩,沿着縫隙掉在地上,屋內有淡淡的熏香味,門窗開着,風繞過落地花鳥屏将那帳子吹得浮動似水,姜寶憶打眼就看見抹淚的舅母蘇氏。

她與蘇氏行過禮後,急急走去帳前,挑開紗帳就吓了一大跳。

素來臉蛋紅潤的姜瑤灰白着小臉,渾無生氣,頭發雖擦過,可還是濕漉漉的貼在腮頰,此時身上穿的也不是出門那件繡金線團花對襟長裙,換了件薄軟絲綢裏衣,雙唇緊閉,眉心如山,細長的手指死死攥着被沿,偶爾發出驚呼呓語。

姜寶憶彎腰爬過去,給她擦淨臉上虛汗,曲臂彎下腰将額頭貼在姜瑤頭上,瞬間被燙的哆嗦了下,她跪坐在床前,回頭看了眼仍在外間與大夫問話的舅母,随後從貼身荷包裏摸出一枚藥丸,塞進姜瑤嘴裏。

葉太醫給她做的藥丸,大都是用來補氣養血,增強體力的良藥,因用料珍稀工序繁瑣,故而每回也只是幾丸而已,即便是她自己,也鮮少在夏日服用,多半都在冬日備着。

服用藥丸不多時,姜瑤的氣色明顯好轉,她咳了聲,喉嚨裏嗆出不少水來,蘇氏踩着碎步匆忙趕緊來,挨着姜寶憶坐定後,雙眸焦急的望向姜瑤。

她睫毛輕顫,眼珠不斷轉動,忽然,猛地睜開眼來,失神的瞪着帳頂。

蘇氏趴上去,抓着她手臂就喊:“瑤兒,瑤兒,我是母親!”

姜瑤緩慢的移過視線,看清面前人後,嘴巴癟了癟,随後破聲大哭起來。

姜瑤用了碗雞湯海參粥後,斷斷續續講完今日之事。

她早上出門與好友約了游湖賞景,游船來到湖心亭,正在依序登岸時,不知道是誰從後推了她一把,讓她直直墜進湖裏,姜瑤不會水性,岸上許多丫鬟小厮看着幹着急,卻沒人跳下去救她,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前,有人将她環着腰拉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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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咬着牙根問:“當時..可有人看到你衣裳內....”

她嘆了聲,氣的胸悶憋脹。

姜瑤臉一紅,垂下眼皮道:“救我的人用衣裳裹住我,秀珠和雲綠反應快,護着我就返回船內,一路往家趕。”

蘇氏默默松了口氣,方才她已經審過秀珠和雲綠,說辭與姜瑤如出一轍,若真如此,倒也不礙事。

她想起那件做工華美的錦服,眉頭忍不住又是一皺,見姜瑤沒有大礙便去了外院,這件事即便要謝,也只能暗中過去,侯府門第,需得備上一份重禮。

姜瑤側過身,姜寶憶歪在外側,與她蓋上一條毯子。

她退了高熱,雙頰異常緋紅。

“寶憶,我知道誰推得我。”

姜寶憶瞪大眼睛,不覺用手捂住嘴小聲問:“大姐姐你怎麽不告訴舅母?”

姜瑤似鼻底哼出氣來,不屑道:“我若是說了,母親定會大驚小怪。”

她壓着雙手,往前靠近:“是劉清秋的狗腿子許芙。”

許家多年來一直攀附劉家,許家姑娘尤其厲害,每每與劉清秋在一塊時,巴結逢迎之意昭然若揭,恨不能劉清秋使個眼色,就甘當馬前卒。

“上回在周家,劉清秋看我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我知道她也喜歡周啓,可周啓喜歡我,她自覺難堪,就想讓別人害我,她以為害死我,就能如願得到周啓的心,簡直做夢!”

姜寶憶聽得雲裏霧裏,只是那個死字格外刺耳,她拉着姜瑤的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勸解。

“寶憶,你信不信,我一定會嫁給周啓的!”

姜瑤雙眼格外自信明亮,姜寶憶被她的神色震撼,連連點頭認真回道:“大姐姐,我信。”

若不然,夢裏的因愛生恨如何解釋?

只可能是愛之深,恨之切吧。

姜瑤落水之後,安心在家養病,再未出過大門。一來是蘇氏不放心,二來也是姜瑤怕劉清秋再使絆子害她,畢竟劉家權勢滔天,若鐵了心弄死她,定有千百種法子。

她可記得落水時,劉清秋那得意狠辣的眼神。

總有一日,她要嫁給周啓,要氣死劉清秋,徹底出了心頭這股惡氣。

轉眼入秋,姜錦程在周家讀了小半年的書,性子也比從前安穩許多。

姜寶憶把最後一本字帖臨摹完,去書架上歸置時,找不到新的字帖,這才意識到,周啓去往江南已有數月之久。

她站在書架前翹着腳去夠上面的書籍,聽見身後傳來爽朗的笑聲,一扭頭,周臨背着手進門,徑直越過她輕而易舉把書拿下來,往她面前一遞,笑道:“大哥真是能掐會算。”

姜寶憶抱着書喚了聲“二哥哥”。

周臨坐在案對面的圈椅上,擡腳搭在膝蓋:“大哥前兩日寫信回來,說是給你預備的字帖今日就會用完,讓我過來給你布置課業,他竟料的分毫不差。”

姜寶憶彎着嘴角,露出潔白的牙齒,她皮膚很白,迎着光近乎透明的瑩潤,烏黑的頭發簪着青綠色步搖,像是小仙女一樣。

周臨摸了摸腦袋,覺得妹妹似乎一夜間長大了許多。

他依着周啓的吩咐,将特意留在書架上的幾本商賈傳記取下,又補上新的小楷字帖,準備離開。

姜寶憶送他出門,臨走忍不住問:“二哥哥,大哥哥還有多久回京?”

周臨嘶了聲,不确定:“說不準,或許年底,或許用不了幾日。”

周啓傳回京城的密報涉及秘辛,經由刑部大理寺複核後又聯合多部門審辦,最近正呈交給劉相主理審結,因為牽扯到多個地方官員,故而過程很是嚴謹隐秘,拖延至今都未結案處置。

遠在江南的周啓,與大理寺錄事宋浩從一處私家園林出來,準備繼續去查案卷。

不久前景子墨來信,将京城局勢詳述後,提到劉相與許家如今動向,說起江南貪墨圈地案,證據都指向許家那兩位公子,劉相遲遲不允結案,無非為着拿捏許家,他不會為了這麽一樁小案子跟許家撕破臉。

而許家也正是知道緣由,故而這幾日與劉相來往很是頻繁。

二樓茶肆,周啓在腦中理順思路後,聽見對面宋浩低聲道:“大人,京中來信,召你回去。”

周啓擰眉,瞥了眼信中筆跡,知是劉相所為,不禁攥緊拳頭,倒吸一口氣,腦中愈發清明起來。

劉相給他足夠時間查證,卻在最關鍵時候調他回京,說明他只想節制許家,至于旁的什麽真相,無關緊要。

宋浩見他遲遲沒有回應,又道:“許大公子的事情還要不要查?”

周啓眉眼冷淡,聞言只擡頭掃向江面,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桌案,随後起身落下一句不輕不重的話:“繼續查。”

樓下不斷有商客進門,不乏外地口音,周啓算過,短短半個時辰,已經有六波人歇腳,他跟掌櫃的打聽了一番,得知年尾有場江南第一商賈的比賽,獲勝方可奪得地皮一處。

那塊地皮曾是江南首富鄭文曜的私産,也是鄭文曜起勢的重要地段,故而被後人譽為風水寶地,此番拿來當彩頭,也是因為初初解禁,被無數商賈觊觎。

周啓去看過,那塊地皮隔着鄭家不遠,足足有半坊之大,與鄭家遙遙相望,對角姿态猶如反哺之勢。

曾經的鄭家早就荒敗,熱鬧也因着謀逆消散,此前圍繞鄭家建立的庭院也都紛紛遷居,千金一擲的富貴地門可羅雀,雜草叢生。

周啓閉上眼,仿佛想起謝家被誅的前兩日。

那夜靜谧,他倚在母親懷裏小憩,隐約聽見有女人同母親焦急說話的聲音,她很激動,也很緊張,攥着母親的手過于用力,從而把周啓從夢中扥醒。

“謝大将軍回不來了,這是一場陰謀,你跟三個孩子能逃就趕緊逃。

雖然文曜不願我冒一絲危險,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和孩子去死,想辦法送孩子出去,再晚,就真的沒有時間了!”

謝家早就被暗衛監視,不得以,母親把他交給了最信任的嬷嬷,悄無聲息随雜物車離開謝家,送去京郊道觀。而他的兩個哥哥和母親,為了掩護他活下去,以最慘烈的方式自/焚于謝家,替代他死去的那個孩子,則是嬷嬷的親生孫子。

周啓擡頭,望向荒蕪的院落,那夜過去拼死送信的女人,就是姜寶憶的母親姜雪。

回程很快,先是走了兩天水路,後來騎快馬日夜兼程,用了四日便折返回京,彼時天氣涼湛,周啓換了身幹淨的衣袍,紅衣皂靴,因着氣質溫潤如玉,猶如高山之雪明朗謙和,同時泛着淡淡的疏離冷漠。

他去了趟大理寺,緊接着又與刑部整理了涉案官員檔案,由刑部侍郎彙總給劉相後,才有喘息時間。

回府時,已經是三日後傍晚。

暮色四合,涼風刮過亭榭将樹上的黃葉吹得瑟瑟發抖。

書堂旁的暖閣,燈火亮着,薄薄的紗窗透出清瘦的身影,他心間一動,提步走上前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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