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她回身,額頭撞到周啓的胸膛。◎
疏朗的光斜斜映照在兩人身上, 淺淺淡淡的蒙了層紗似的。
周啓本就生的唇紅齒白,極其俊朗,眼下在如此環境之中, 眉眼被光影雕琢的愈發清隽,眼底的溫和沖着姜寶憶,他又重複了一遍:“你若是害怕, 我在外間守着你可好?”
姜寶憶這回兒反應過來, 擺手道:“大哥哥把我當孩子呢, 我可不怕。”
轉身就往屋門去, 纖細的腰身被披風遮住, 翠喜将她迎進去,關門前擡眼看到院中杵着的周啓, 忙福了福身,便趕緊合門。
“姑娘, 周家郎君真是個體貼的人,眼見你進了屋也沒走。”
翠喜給她解了披風, 姜寶憶打了個哈欠,比了三回,現下得以休息便覺得渾身都累,尤其是腦袋, 她爬上床去, 翻開被褥窩在角落,喃喃道:“天底下頂頂熱心腸的人了。”
翠喜笑,給她揶好被褥, 轉頭聽見屋檐傳來窸窣的聲音, 往楹窗處一瞧, 卻是下雨了。
她正要吹燈, 餘光瞟過小院,周啓竟還沒走,颀長的身影與樹蔭交融,看不清臉色,可翠喜能從他站立的姿态瞧出,他心事重重。
翠喜暗自吃了一驚,再去床前打量姑娘,忽然湧起個奇怪的念頭。
周家郎君,莫不是喜歡姑娘?
景子墨沒睡,趴在床上竹鼠一樣啃噬點心,聽見周啓進門,支起身子道了聲:“外頭下雨了?”
周啓頭發和肩膀被淋濕,卻沒有落魄感,反而平添了繼續慵懶氣,他走到圓桌前,拂去水珠,喝了盞熱酒。
景子墨瞧出他的失意,嘿嘿一笑側過身躺着:“大人這副表情想來是跟五姑娘有關。”
周啓飛去一記冷眼。
景子墨深受鼓舞,盤腿坐好後又扯來一件外衣披好,他可真是太好奇了,從來只見周啓性子疏冷,做事游刃有餘,不成想在感情上竟栽在一個小姑娘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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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他心裏苦,那姑娘還一無所知。
他托着下颌,啧啧說道:“五姑娘瞧着乖巧溫順,心裏實則是有大主意的人——”
周啓雖沒回應,可眼皮動了動。
景子墨繼續道:“這種小姑娘,最是難追,難讨好。你說她什麽都行,她乖乖應下,一轉頭就能把你抛到九霄雲外,任你獨自氣惱,卻一點都不入她的心裏。
她也跟着去了書堂幾日,我雖只見過幾面,卻對她很是佩服。
有一回,許家二姑娘和劉家嫡女與周夫人送拜帖拜訪,兩人待到午膳時候。周夫人便将五姑娘叫過去陪席,我偶然經過,看見許二姑娘和劉家嫡女明裏暗裏想擠兌五姑娘,多次抛出話術引她上鈎,就連周夫人都看在眼裏。
可五姑娘呢,小嘴塞的鼓鼓囊囊,根本就不搭理。
真是絕了,若說是裝傻充愣,瞧着不盡然,總之五姑娘是個心志堅定的,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好拿捏。”
景子墨長袖善舞,見得姑娘多了,基本上打眼就能瞧出對方秉性。
像姜寶憶這種小姑娘,最難應付,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而她自己,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麽,想什麽,以及接下來該做什麽。
你即便再努力去讨好,也動搖不了她的內心。
總之,景子墨是決計不會碰這類姑娘。
他就喜歡貌美胸大直來直往的,好相與,你待她好,她就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你。
“許劉兩人說她什麽了?”
周啓擰眉,景子墨一愣,原是偏聽偏問了。
他便把那日情形仔細說與周啓聽,不過是拈酸吃醋的挑撥話,誰叫他們大人生的龍章鳳姿,英明神武呢,京城多少小姑娘巴不得嫁進周府,做妻做妾都無妨,劉清秋愛慕周啓,在女眷圈裏幾乎人盡皆知。
她之所以透出去,便是想叫那些妄想周啓的女子早些斷了心思,也是警告之意。
許家沒倒那會兒,許二姑娘奉承拍馬,一直都是劉清秋的左膀右臂,慣會捧高踩低作踐別人,故而後來許家出事,沒有人肯幫扶許二姑娘,人如今就收在教坊司,再沒往日的嚣張氣焰。
“她們倒也沒明說,是借典故譏諷五姑娘,只道話本子上有這麽一個人,庶女出身,長相學識都差,後來長姐嫁到侯府,她也跟着做了侍妾,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景子墨壓低聲音,觑見周啓愈發冷凝的神情。
這種話,便是癡傻都能聽明白。
“五姑娘聽完,說了聲飯菜可口,便與周夫人閑聊起別的。書堂上課前,五姑娘去消食,我就插空問了句,別人膈應你你怎不生氣,你猜她怎麽回我?”
周啓果真想了一番,卻沒答他。
景子墨煞有其事說道:“五姑娘說,她沒學識可是記性好,相貌不算極美卻也勉力能看,她有很多優點,自己知道就好,也不介意不相識的人誤解自己。”
初聽是覺得小姑娘有容人之量,細想卻不以為然,能說出這番話的,必定是對自己極其滿意自信,且有獨立思想的人。
不以旁人曲解而動搖內心信念,那時起,景子墨就覺得這小姑娘不一般。
周啓微微勾了勾唇,難免腦補她認真說事的表情,是了,這才是姜寶憶。
轉臉,他曲指叩在桌上,漫不經心問道:“你跟她仿佛很相熟?”
語氣淡淡,景子墨卻冷不防打了個冷戰,旋即撲通趴進被窩,少頃就用雷聲大的呼嚕聲表示,我已經睡了,什麽都聽不見。
晨起時,已經停雨,屋檐上結了層薄冰,覆在積雪之上。
姜寶憶睡到很晚才起,睜眼就見翠喜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聞着味,知道周啓那方子熬的,她又躺回去,恹恹道:“翠喜姐姐,太苦了。”
翠喜挑開簾帳,眼神往外一指,小聲道:“是周家郎君吩咐我熬煮的,說姑娘近日來憂勞過度,必須得飲一碗藥湯。”
聽到周啓的名字,姜寶憶只好坐起來,捏着鼻子喝光滿滿一大碗。
她總覺得,回京後周啓約莫還要用她幫忙,若不然,也不會一碗碗的藥湯每日不空,她很愁苦,穿衣時忍不住說道:“翠喜姐姐,我想吃饴糖。”
上回周啓送她的饴糖,她分給餘嬷嬷和翠喜,剩下的便都自己吃了,清早喝了這樣苦的藥,從頭到腳都像泡在苦膽裏。
翠喜給她梳了個飛仙髻,簪入粉色桃花簪,穿的是對襟繡桃花暗紋小棉襖,下面的裙子勾勒銀線,與青緞面繡鞋相得益彰。
捧出披風,翠喜笑道:“今兒出門,給姑娘買兩串糖葫蘆甜甜牙。”
姜寶憶漱口後,用了盞米粥,江南的飯菜大都精致小巧,她也不好多吃,七成飽後便去前院等着。
姜瑤出門時,積雪的樹木已然開始融化,凍僵的葉子黏糊糊的綴着冰水,滴滴答答催人出發。
景子墨換了件緋色錦袍,與周啓已然候在院門外。
姜瑤先是看了眼周啓,又默默把目光落在景子墨身上,兩人今日竟都穿了緋紅衣裳,景子墨生了雙好看的桃花眼,不偏不巧也朝着姜瑤看來,她臉一紅,拉着姜寶憶的手鑽進馬車。
臨近年節,蘇州街上十分熱鬧,沿街兩道叫賣的小販鉚足了勁攬客,此起彼伏的喊聲襯的這條街年味十足。
姜寶憶鮮少出門逛街,從前小,母親讓她在碧蘅院養心性,舅母是愛熱鬧的人,時常帶着姐姐出去閑逛,起初姜寶憶也想去,後來見母親不高興,便默默收起心思,那些年間,母親以盡可能的行為降低兩人在京城的存在感。
可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母親交好的女眷,也不去走動。
姜寶憶看一切都很新鮮,翠喜去買了糖葫蘆給她,她不好意思當着外人面吃,便囑咐翠喜一定要幫她收好。
後來到一處做燈籠的鋪子,鋪面很大,各式各樣的燈籠應接不暇,姜寶憶捧着一個老虎燈,翻來覆去的檢查,周啓見狀,取了銀子給店家。
那小老虎活靈活現,兩只眼睛畫的精巧,挑杆是用桃木做的,磨得光滑無瑕疵。
景子墨是會做事的,路上故意借口傷疼,連累姜瑤走慢些。
兩人落在後面,便索性坐在橋頭石墩上歇息。
姜寶憶不見姜瑤蹤影,提着老虎燈就往回找,周啓怕她在人群中走丢,便緊緊護在左右,橋邊攤販衆多,姜寶憶身形靈活,尤其是在看到姜瑤以後,宛如泥鳅似的就往裏鑽,情急之下,被周啓一把握住手腕。
她回身,額頭撞到周啓的胸膛。
發間珠釵亂顫,她低呼一聲,揉着腦袋仰起頭來:“大哥哥,你可真硬。”
胸膛跟鐵似的,被撞的額頭很快泛紅。
懷裏人軟且馨香,周啓低頭對行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她蹙着眉,細白的手指搭在額頭,面頰的細微絨毛在日光的映照下顯得柔軟溫和,被撞的地方,好像熱騰騰的,他松手,不着痕跡避開她的注視。
“別亂跑,若再走丢如何是好。”
剛說完,姜寶憶就從他身後看見了個熟人。
攏在漆黑氅衣裏的吳旻,雙目幽幽穿過衆人直直落在她身上,過于孱白的面孔沁着不尋常的殷紅,在發現自己被注意的剎那,吳旻沖她微微一笑。
姜寶憶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捉緊周啓的袖口。
周啓回頭,熱鬧喧嚣的市集盡頭,青灰色瓦檐下的吳旻,陰恻恻的好像看見食物的狐貍,眸眼中盡是想要占有的侵略感。
周啓反過來握住姜寶憶的手,将人擋在身後,低聲道:“咬人的狗不叫,需得小心他。”
說罷,牽起姜寶憶的手逆向往前,漸漸消失在吳旻眼中。
那日比賽後吳旻醒來,四肢無力地癱躺在床上,白日裏與姜寶憶比試耗費心神,夜裏又給自己用了很是霸道的藥丸,竟一時間沒能抗住,昏厥過去。
胸口肋骨斷了四根,如今初初綁縛好,連行走都困難,可他偏要出來,瞧瞧沒能得手的那個人。
吳老太爺偏愛孫子,便叫人寸步不離跟着,起先他還坐輪椅,後許是自尊心作怪,獨自硬撐着從前街走到此處,肋骨斷裂的傷痛紮着肺管子一樣,人都走了,小厮過去攙他,才發現吳旻的手指早就摳進木頭裏,額頭青筋暴露,将一扶住,他就疼的跌坐下去。
吳旻自幼衣食無憂,因出衆的腦力備受家中長輩寵愛,他沒嘗過得不到的滋味,如今受了,愈發激的他欲罷不能,他就是想弄到那個嬌嬌弱弱的小美人,看看她在榻上是否和在賽場時那般伶俐可愛。
思及此處,渾身的血液就咆哮着四下亂竄。
吳老太爺見狀,拄着拐杖來回在屋裏晃悠,末了肅沉着臉問:“旻哥兒,你是真喜歡那個姑娘,要她?”
吳旻眯着眼,任由大夫給他重新包紮胸口,淡聲回道:“也不是喜歡,就是想睡她。”
吳老太爺臉一黑。
聽吳旻又說道:“若睡不到,我這輩子死了都不能合眼。”
吳老太爺捋着胡須,沉思少頃後去往書房,提筆寫信,寫完封好交給親信,吩咐:“送去京城,親手交給劉相。”
孫子想要的人,趁他還能幫襯,就幫他把人弄進吳家。
起身望着博古架上奇珍異寶,走上前挑了兩卷前朝大家遺作一并與準備好的禮物放在一起,“等等,把信給我。”
還需潤色一番,吳老太爺忽然想起姜寶憶身邊那個冷面神,大理寺少卿周啓,此人不除,怕是孫子的禍患。
晴空飄過黑雲,猝不及防下起雨。
被堵在鋪子裏的兩人站在廊下觀望,街上的小販被沖的手忙腳亂,過往的行人顧不得挑選,抱着頭就各回各家,原先熱鬧的街巷,瞬間變得狼狽凄清。
姜寶憶跺了跺腳,渾身冰涼。冬日的雨比雪冷,無處不在的森寒竄進毛孔骨裏,她搓着手,有人從後給她戴上帷帽。
周啓把人往屋裏拉了把:“去喝口熱水。”
小臉愈發白膩,嘴唇凍得有些發紫。
這體格,需得好生練練,周啓已經為她做了一月的訓練計劃,只等回京後交給她。
繡線掌櫃的識人辨色,從周啓言談舉止中知道他并非俗物,他去弄了茶水,又特意将小姑娘碰過的幾匣子繡線擺到櫃上,方便查看。
五顏六色的繡線看花了眼,姜寶憶趴在櫃上挨個挑,她掰着指頭,算年底需要做的針線。
舅舅和舅母照例得做兩個荷包,舅母愛跟女眷出門說話,上回提到李娘子的團扇好看,那麽便給她也繡個扇面,用粼粼金線想來是好看的。
大姐姐比夏日豐盈些,她的東西最齊全,只帕子丢的快,便準備三五條繡帕給她。
還有翠喜和餘嬷嬷,翠喜姐姐自己會繡,只是沒甚好的針線,也得給她帶上些許。餘嬷嬷的膝蓋疼,買兩塊好的緞面,繡一對護膝就好。
還有周夫人。
想到周夫人,姜寶憶忍不住回頭,周啓喝着茶,不疾不徐看她兩眼。
明年便不再去周家了,周夫人和兩個哥哥還有弟弟對她都跟親人一般,周府缺什麽呢?
她絞盡腦汁,想的費神。
周啓給掌櫃的使了個眼色,那人高興的把幾匣子針線全都包好,邊包邊興奮說道:“小娘子,你哥哥對你可真好。”
正在喝茶的周啓:........
姜寶憶彎起眉眼,回應笑道:“我有兩個哥哥,對我都很好。”
陳年舊茶,味道發苦。
雨沒停,周啓把自己的披風解了,擋在兩人頭頂,因為姜寶憶已經餓得肚子直咕嚕了。
斜對面有家馄饨店,也是最近的。
坐在堂中就能看見後廚在那馬不停蹄包馄饨,薄薄的皮,剁的稀爛彈彈的肉糜,加入雞蛋液後不斷攪拌,最後把整顆蝦仁塞入其中,左右開弓,包十幾個也不擡頭,簌簌扔進滾沸水的鍋裏。
滿屋的香味,最後撒上一捧青綠色的香菜,姜寶憶使勁吸了口氣,舀起一顆放到嘴邊吹涼。
爆汁的鮮肉小馄饨,夾着蝦肉的鮮美,湧到喉嚨裏時是濃郁誘人的味道,尤其在下雨的時候吃,渾身立時熱絡起來。
周啓并不餓,可看了會兒,被她認真吃飯的架勢影響到,忍不住跟着吃了幾顆,外面雨下的大,沿着屋檐呈水柱般往下淌,他想,真是一場好雨。
因為雨勢大,很快小小的馄饨鋪子就擠滿人,地板上全是水,吃飯的嫌擠,單純避雨的又不肯往外挪,敝塞的空間烏壓壓的吵鬧。
姜寶憶和周啓落座一桌,接連坐過來兩個人,都捧着瓷碗吸溜馄饨。
周啓便坐在姜寶憶左手邊,将人隔開。
前面門口密密麻麻圍着似在議論什麽,能聽出是帶了怨氣的抱怨。
等人群擠出一道縫,姜寶憶才看清裏面站着個半人高的人,粗布麻衣,頭發銀灰,蓬亂的遮住大半張臉,而露出來的那半張,嶙峋如同亂石一般,皮肉擰巴翻紅。
姜寶憶忍不住多看了眼,那老妪正好擡起頭來,伸手抓着柱子想要站起,她的兩只手也滿是傷痕,許是因為年歲久遠,好些傷疤突兀的鼓成各種詭異的形狀,不是正常的皮膚色,或灰黑或紫紅,本該長指甲的部位全是些可怖的硬繭般的紅肉。
她揪着衣角,不忍再看下去。
“真是晦氣,下雨天碰到這麽個醜東西!”有人啐了聲,嫌棄的抱着胳膊走遠。
“掌櫃的,你倒是管管,叫人怎麽吃得下飯。”鄰桌也看見了,把箸筷往碗上一拍,發出清脆的啪的響聲。
姜寶憶忍不住擡頭,卻看見老妪被誰推了把,歪到在滿是泥濘的雨水裏,她行動遲緩,摸索着想要找個依靠站起身來。
不妨摸到一個人的腳,那人趁機狠狠踩在她手背,碾着她皮肉驚道:“哎呀,你怎麽往我腳底下爬。”
姜寶憶咬着唇,還沒開口,就見旁邊人噌的站起身來,走到那人面前。
周啓相貌端正,又挾着一股矜貴逼人的氣勢,甫一打量那人,他便有些腿軟,可又一想不礙周啓什麽事,便又強行直起身子,結巴道:“怎麽,想多管閑事?”
周啓冷眼睨他,小人得勢欺軟怕硬的醜惡嘴臉看的令人作嘔,擡腳踹向他腰部,把人直直踹到街上,翻了幾滾爬不起來。
老妪擡頭,衆人禁不住倒吸了口氣。
她的雙眼發灰,顴骨和額頭都有疤痕,看的出是許久之前的舊傷。
周啓彎腰擡手,攙着老妪的手臂使她站起來,老妪佝偻着身子,嗓音暗啞:“多謝。”
姜寶憶難以想象她是遭遇了什麽災難,以至于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
她捧着馄饨碗,小心翼翼放到老妪面前,而與他們合桌做的兩人,因為周啓那驚天動地的一腳,加之老妪過來,而忙不疊的起身離開。
原本鬧騰的馄饨鋪子,以此桌為中心往外散開。
“婆婆,這裏是勺子,你吃慢點別燙着。”
見她雙目無法視物,姜寶憶還不放心,仔細吹涼了才重新把勺子放到老妪手裏。
周啓看着她,神色凝重。
從老妪傷痕來看,像是大火燒的,能活下來已實屬艱難。
“大哥哥,你身上還有銀子麽?”姜寶憶翻開自己荷包看了眼,只有幾貫錢,今兒帶出門的都買禮物了。
周啓解下荷包,徑直遞到寶憶手裏。
姜寶憶邊往外倒邊解釋:“等回去我還你。”
周啓看她蔥段似的手指靈活的撥動銀子,笑道:“你卻是有小金庫的。”
姜寶憶不好意思的低頭,半晌後把數好的銀子包給老妪,轉臉沖着周啓露出潔白的小牙:“都是舅舅和舅母給她的月例,素日裏用不到,慢慢就攢起來了。”
老妪掌心有很多劃痕,應是平常摸索走路留下的傷痕,姜寶憶把荷包放在她掌心,小聲道:“婆婆,裏面有十兩銀子,你收好了別弄丢。”
老妪搖頭,粗啞的嗓音不斷發出:“不行”的聲音。
姜寶憶其實有點害怕她的相貌,可又不願見她被人欺負,既然遇到,幫一把心裏總會好過。
“婆婆,我很有錢,你放心收下就好。”
周啓聞言,掃她一眼,還真有種首富的氣度。
雨勢小些,兩人就離開了馄饨鋪子。
老妪抓着廊柱,渾濁的眼球焦急的追尋模糊的身影,她身形蜷曲,兩腿膝蓋處都沒法打彎,灰撲撲的衣裳滿是泥水。
鋪子裏的人笑:“這老東西上輩子積德了!”
待到臨近小年,蘇氏便要辭別蘇大人折返京城。
周啓與景子墨随行,回去依舊走水路,只這一次景子墨包了整艘商船,他買了很多物件,想拿回去哄弟弟,平陰侯府本就奢靡,他是世子,在外也有個闊綽的名聲。
姜寶憶眼巴巴看着周啓幫她搬上來箱籠,忙道謝,殷勤地端茶倒水,旁邊不斷扇風的景子墨瞥了眼笑道:五姑娘怎不給我倒盞茶。”
正說話呢,姜瑤被雲綠扶着走上船,兩人不知怎的對上眼,姜瑤登時小臉緋紅,走路時慢而搖曳,如同夏日水面菡萏盛開,看的景子墨一顆芳心亂動。
姜寶憶忙又給他滿上,還沒端過去,姜瑤就順手接過,好看的眉眼勾出淺笑,“我妹妹可不是人人都能支使的,世子若要喝茶,盡管自己去倒。”
姜瑤的相貌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看,如今穿了身織錦繡團花紋褙子,細挑的身段勾勒的豐盈窈窕,外面罩着的大紅披風,襯的雪膚凝霜,尤其她不經意看向景子墨時,那若有似無的撩撥,饒是景子墨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小姑娘,還是最喜歡姜瑤這種。
明豔張揚,不藏不掖的。
他摸着後腦勺,眼睛跟長在姜瑤身上一般。
船身輕晃,姜寶憶扶着欄杆站穩,晌午時候沒有結冰,涼風吹皺了江面,吹得她臉蛋冰冷。
第一回 出遠門,這便要回去了。
商船與渡口的距離越來越遠,她似乎看到一個人正往船上看來,身形不高,扶着枯槁的樹幹,就那麽一動不動站着。
眨了眨眼,姜寶憶覺得,她好像是雨天搭救過的老妪。
夜裏,姜寶憶又做夢了。
她夢見回京途中,一行人從清江渡口下船休息,大姐姐姜瑤受了風寒,舅母讓雲綠去找大夫,誰知大夫沒找來,反倒引來一群黑衣人,兇神惡煞地圍了客棧,見人就砍。
周啓為了救姐姐,被惡人一劍刺穿肩胛骨,饒是如此,他仍拼盡全力保護姐姐和她不受人欺辱,用盡最後一口氣斬殺了惡人,随即昏倒在地。
而後一個場景更為詭異。
她看見有人蹑手蹑腳進了周啓的書房,然後往他茶水裏倒了些粉末進去,晃到看不出顏色,又悄無聲息離開。
她就站在一旁,卻無法把茶水倒掉,只能眼睜睜看着周啓将那下了藥的水一飲而淨,不出半個時辰,周啓雙目充血,痛苦倒地。
姜寶憶吓出一身汗來,想去扶他起來,手卻穿過他撈了個空。
周啓在地上難受的蜷成一團,手指摳着青磚,卻仍不能緩解身體的痛感,姜寶憶從未見過如此情形的周啓,破碎到令人窒息。
颠來倒去的夢,一直夢到周啓瞎眼,溫和沉穩的大哥哥,忽然就變得冷血無情起來。
屋漏偏逢連陰雨,大姐姐姜瑤同他去要之前贈送的荷包,帕子,周啓面不改色交還給她,卻在人離開後,暴怒到摔爛桌上所有物件。
姜寶憶清醒時,天微微亮。
翠喜給她掖了掖被角,道:“姑娘再睡會兒,還早呢。”
姜寶憶惺忪着眼睛,驚愕的看着上空,少頃扭頭起身,問:“翠喜姐姐,眼下到哪了?”
翠喜打了個哈欠,回她:“快到清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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