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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外面風雨大)◎

寶憶敲門時, 周啓正端坐在案前查看卷錄,叩門聲很急,來人有些匆忙。

隔着門框, 猶能看見她在門外墊腳着急的模樣。

周啓披着衣裳,開門。

看見寶憶紅撲撲的小臉,滿頭大汗。

今日天涼, 她又穿的不是很厚實。

“怎麽了?”

“令甫哥哥, 是我, 我是寶憶。”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們進去說話好不好?”

周啓閃身, 姜寶憶進門看見書案上翻開的卷錄, 一愣,這是眼睛好了?

她沒敢吱聲, 心裏卻愈發慌亂。

若好了,還在瞞着衆人, 那他在打什麽主意?

姜寶憶戰戰兢兢坐下,見他骨節分明的手端來茶水, 又站起身,低頭接過來。

“找我有事?”聲音一貫的清淡。

姜寶憶腦子一片混亂,來之前只是為了看看他有沒有病,是不是像景子墨說的那般, 病的下不來床, 可自己又是置于何種身份來看,卻忘了細想。

現下坐立難安,越發覺得自己荒唐。

遂低頭咬着唇, 懊惱連連。

她怎麽就來了呢?

姜寶憶拍了下自己的腿, 對面的周啓看的莫名其妙, 卻又不動聲色。

桌上研好的墨散發着清淡的香味, 與周啓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極其冰冷的感覺。

姜寶憶試探着往前坐了坐,見周啓面不改色,連唇角弧度都沒變化。

“我..是有點事。”

“你風寒好了嗎?”

周啓皺眉,寶憶忙補充:“方才在路上遇到景世子,他說你風寒侵體,卧床數日不見好,我有藥,你想不想吃一顆?”

她身上常備着各種風寒藥,都是葉太醫與葉遠洲的手筆。

周啓這兩日是有點咳嗽,并非風寒侵體,而是憂勞過度,故而搖頭:“不必。”

“你嘗嘗,一點都不苦。”姜寶憶絞盡腦汁讨好他,谄媚一般從荷包裏找出一顆最圓潤的丸藥,葉太醫給她制的藥大都放了蜜糖,入口酸甜,味道極好。

周啓蹙眉,下意識往後一躲。

姜寶憶就更明白了。

一舉一動分明就是好了。

她睜着大眼睛,頗是無辜的仰面望他。

周啓自然不明白她心裏在短短一瞬經歷了何等天翻地覆的變化,只是又側臉咳了聲,伸手去摸茶盞。

姜寶憶快他一步夠到,雙手捧着遞到他面前,“不燙,正好喝。”

讨好的過于刻意,若換做旁人,周啓一早便會點破。

可她做起來不顯厭惡,反倒有種局促不安的可愛。

“寶憶,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啊?”姜寶憶猶豫着,對上那張俊臉便有點手足無措,她想了想,忽然擡起頭,往前挪了挪腳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隔了兩拳頭。

依稀聞見她發上的清香,臉上塗得脂粉味。

帶着女孩子的香甜。

淡淡的,卻又不絕如縷的撲進周啓的鼻間。

他喉嚨滾了下,垂在身側的手不着痕跡攥緊。

一只手慢慢舉到他眼前,随後小心而又輕柔地捏住白紗,眼睛往上一挑,白紗被她拽落的同時,四目相對。

杏眼如水,潋滟盛波

周啓垂着眼皮,目光掃到她白皙如玉的面頰,長長擡起撲閃的睫毛,還有那微張欲言又止的唇。

呼吸驟然繃緊。

耳畔仿佛寂靜下來。

他看着她,她有滿腔話要說的模樣。

腮頰鼓了鼓,然後踮起腳尖,兩只手緩緩舉起,臉頰倏地殷紅如火,小手貼上周啓臉的時候,他難以遏制的僵直了身子。

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姑娘的唇。

“令甫哥哥,我...我其實其實。”她咽了咽嗓子,有點說不下去。

小臉紅撲撲的,隔着這樣近,仿佛還能聽到她的心跳。

撲通撲通,小鹿一樣。

“姐姐和景世子的事,是他們情投意合,情誼的事情,不能用常理來揣度,有時候不管你心裏想什麽,想怎樣,可不投緣就是不投緣。

你說對不對?”

周啓笑,輕聲道:“嗯,我理解。”

姜寶憶咬着唇,慢悠悠又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的眼睛沒壞,大姐姐也是會和景世子在一起的,因而她并非是因為你眼疾而棄你,實則是情出于心而無法自控。

你...”

“我不怪她,你放心。”

他雖然通情達理,可姜寶憶卻覺得他只是流于表面,并非真心實意說出這番話來。

他面上冷淡,心裏指不定怎樣怨恨。

“令甫哥哥,我不如大姐姐長得好看,性格也不如大姐姐飒爽灑脫,可我聰明學東西也快,平素裏沒甚花銷,能自給自足,也能幫你理賬盤查。

我會女紅刺繡,也會畫好看的花樣,會繡帕子繡荷包還有扇墜香囊...”

“這我都知道的。”

姜寶憶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

“寶憶,你到底想說什麽?”

姜寶憶心一橫,大着膽子把手往上一挪,捧住周啓的臉目光灼灼。

“令甫哥哥,其實我..愛慕你很久了。”

愛慕你

很久了

周啓看着她,明媚的眸中閃過些許羞澀與緊張,雖然看的出害怕,卻還是強撐着雙手捧住自己臉的姿勢,能覺察出她手心的汗,濕漉漉的貼在皮膚上。

周啓沒想到會有這般意外的一幕。

他想過他會娶寶憶,卻從未想過這話會先從她嘴裏說出來。

且極其的不真誠。

不坦白。

他審過那麽多犯人,一眼便能瞧出寶憶是懷着目的說的。

為了什麽?

大抵是怕自己由愛生恨,厭惡了姜家。

周啓皺眉,幾乎立時想起從前寶憶說過的話。

我們是朋友,大哥哥你不會插朋友一刀對不對?

在她眼裏,自己就是那般不分青紅皂白,因為一己私情而對別人痛下殺手的人?

周啓拎了拎唇,想從她手中移開臉。

姜寶憶緊張的抱緊些,可到底心虛,又抵不過周啓的力氣,被他冷不防撤開臉,當即落了空。

羞愧,難堪。

瞬間讓姜寶憶面紅耳赤。

她站在原地,不敢再看周啓。

就像做錯事等着挨訓。

她咬着唇,腦袋愈發往下低垂,視線所及,能看到周啓靛藍色袍尾晃動,皂靴緩緩往後退去。

此時沒風,寶憶渾身都是汗。

她現下有點後悔,不,是很後悔。

怎就一張嘴說了胡話。

房中靜悄悄的。

每一寸呼吸都像是淩遲。

姜寶憶想走,可腳跟黏在地上,動彈不得。

尤其是被周啓居高臨下的打量着,他也不言語,就這麽冷冰冰的望着自己。

不說話,卻叫人不敢逼視。

“你可知道自己方才說了什麽?”

審犯人的口氣,不近人情。

姜寶憶默默點了點頭,不敢出聲。

“有些話要深思熟慮,才能開口。若非出自真心,便是敷衍了事,對旁人的極其不負責任,你可明白?”

“我明白的。”姜寶憶絞着帕子,聲音喃喃。

“你回去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同我回話。”

夜深人靜,周府書房

周啓已經盯着手裏的案卷看了半晌,至于上面寫的字,他是一個都未看到心裏。腦中全是小姑娘紅着臉羞愧難當的表情,他在想,是不是自己過分嚴厲,吓着她了。

可那樣的話,又豈是草率脫口而出的。

相悅之事,必定發自肺腑,純善至極。

他看的出,寶憶根本沒往深處想,與她而言,婚姻只是日後必經之路,她可以嫁給葉遠洲,便也可以嫁給他周啓。

無關喜歡,只是便利罷了。

周啓嘆了口氣,将燭火撥旺。

思來想去,又覺得自己過于嚴苛。

她既然主動開口,自己欣然接受便好了,何苦執着喜不喜歡,橫豎娶進家門,好生護着,總有一日她會明白。

可,又不甘心。

整夜未睡。

碧蘅院倒安靜。

起初姜寶憶是睡不着的,翻來覆去一想到自己白日與周啓說過的話,就蒙起頭來羞得直想鑽進地裏。

可後來約莫困了,又加之蒙着被子悶,竟漸漸昏睡過去,這一睡,便足足五個時辰。

姜瑤出嫁,整個姜家都歡天喜地,燃放的爆竹與紅綢交相輝映。

景子墨與姜瑤相攜而行,叩別了雙親,姜瑤坐上花轎,景子墨騎上高頭大馬,喇叭唢吶齊齊吹起,熱鬧的樂聲震天響。

姜寶憶扶着眼眶通紅的蘇氏,勸道:“舅母別難過,姐姐三日回門就能見着了。”

蘇氏點頭,拍拍她的手。

平陰侯府與姜家隔了兩個坊,并不遠。

蘇氏扭頭,自人群中瞥見周啓投來的視線,不偏不倚,正是看向自己身邊的寶憶。

她心下了然,自打寶憶去周家陪讀時,就能瞧出周啓的心思。

那不是哥哥對待妹妹,是男人對待女人。

蘇氏雖然想給姜瑤說門好親事,可也有自知之明,周啓壓根就沒正眼瞧過姜瑤,更何況,當年-----

想起當年,蘇氏又不得不想起姜雪。

當年姜雪與周夫人是手帕交,成婚時還各自打趣,若一兒一女,便結成親家,另外那人不肯依,插話道,“我家三個兒子,阿雪若是生個女兒,可得緊着我們先挑。”

可惜了。

三個兒子,全都死了。

蘇氏嘆了聲,與寶憶說道:“我回屋收拾衣裳,你不用陪我。”

景子墨大婚,周啓本不用到女方這邊接親的,可他還是來了,卻不是以男方身份,比平陰侯府來的都早,且新娘子出閣前,周啓已經和姜越下了好一會兒的棋,也不知兩人私下聊了什麽。

姜寶憶自然要避着他走,蘇氏回屋後,寶憶便悄悄折返回碧蘅院,誰知剛拎着裙子站定,身後就傳來不冷不淡的一句話。

“想好沒?”

被當場抓住。

姜寶憶除了尴尬就是難堪,只得回頭讪讪笑道:“周大人。”

翠喜和餘嬷嬷相繼去往小廚房,路過時,餘嬷嬷難掩嘴角的笑,拽着翠喜忙不疊地小碎步疾跑。

今日周啓依舊縛着白紗,也不知要做樣給誰看,橫豎都跟舅舅下了好一會兒的棋,行走更是無甚阻攔。

姜寶憶微低着頭,小聲道:“是我不自量力了,你便權當沒聽見,我沒說過,好不好?”

周啓蹙眉,“沒說過?”

“嗯嗯,往後我必定不會信口開河啦,你就饒過我這一次,我再不敢了。”

很好,這答案出乎意料。

入冬後,京城不知怎的,忽就傳出風言風語,道周家大郎和姜家五姑娘過從甚密,更有人說兩家有意聯姻,因為周啓極為喜歡哪個小姑娘,周夫人不久後就會去姜家提親。

事情傳的惟妙惟肖,簡直就像他們親眼見到過一般。

姜寶憶如坐針氈,越發按捺不住。

明明事情不是傳聞那般荒唐,若叫周啓聽了,必然會認為是她傳出去的。

他也沒有喜歡她,是她主動開口,厚顏求娶,可他也沒答應呀。

而且,她說那話的時候,身邊只她和周啓兩人,不該有外人在場的。

是誰胡亂編排出的故事,當真惹人着急。

她繡了半面芙蓉牡丹,金線都搭錯了。

“姑娘,你心不在焉的快紮手了。”翠喜奪過來花繃子,既是責備又是擔心。

餘嬷嬷擡頭瞥了眼,心下明了,遂給翠喜使了個眼色,笑道:“今兒難得好天氣,前兩日下過雪,冰淩子好容易化掉,姑娘不如出去走走,老婆子我都嫌悶的透不過氣。”

翠喜接話:“就是,自打大姑娘出嫁後,咱們姑娘就沒出過門,整日在碧蘅院待着,不是看賬簿就是繡花整理院子,哪裏像個小姑娘的做派。

今兒有游園會,據說護城河邊還辦了詩會,詠梅的,姑娘便出去看看。”

餘嬷嬷起身:“你陪着姑娘,我趁白日看得見,把屋子裏全都拾掇拾掇。”

護城河畔的梅樹,枝頭挂着雪,冰晶透明。

沿河往下游去,則是一群文人雅士在吟詩作賦。

姜寶憶穿着件雪青色氅衣,帷帽蓋在頭上,将梳好的發髻遮的一絲不漏,芙蓉一樣清透的面孔籠在帽下,圓溜溜的大眼睛正望着對面高談闊論的男子。

“傳言是真是假在下不知,只是宮中有內侍消息,道周家大郎婉拒了陛下賜婚的旨意,至于賜婚對象是誰,諸位自己可想。”

周遭果然竊竊私語起來,議論聲雖小,可還是或多或少傳進耳朵裏。

不乏都是說周家郎君對姜家表姑娘情誼深重,為她拒婚。

又有人說,實則不是拒婚,是因為被賜婚對象得知周家郎君心有所屬,氣憤之下進宮面聖請求不要恩賜。

衆說紛纭,姜寶憶聽得雲裏霧裏。

外人不知,她是清楚的。

這樣大的誤會,她得解釋清楚。

要怎說,難道去人堆裏紮一頭,說是自己先挑火的麽。

不成,太丢人。

傍晚時候回府,途中又遇到茶肆裏相約品茗的幾位娘子,她們說話大都空穴來風,與舅母蘇氏有異曲同工之妙。

“周家郎君不是喜歡姜家大姑娘嗎,怎麽這會兒倒傳起他和五姑娘的事,傳的還有鼻子有眼。”

“哪個五姑娘?”對面坐的是禹州新來的,搞不清局勢。

另外那人仔細解釋:“就是原江南首富之女,姜寶憶,叫她五姑娘習慣了,便也忘了她原先身份是表姑娘,罷了,他父親被昭雪,也沒人介意怎麽稱呼。

你們覺不覺得,許是一開始我們就弄錯了。”

“怎麽說?”衆人圍過去,好奇的開口問。

“或許起初周郎看中的就是五姑娘,而不是大姑娘,故而如今周夫人要去姜家提親,本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

“聽你這麽一說,倒真有點對了。若不然,當初姜瑤怎會選平陰侯世子,而不選周郎,論相貌品行才幹,周郎樣樣都比景世子強,沒有說是退而求其次的道理,除非周郎根本就沒喜歡過姜瑤,若這麽說,他可真真太寵那小姑娘了。”

啧啧聲一片。

聽得姜寶憶面紅心跳,愈發覺得不好意思。

明明不是她們說的那樣。

夜裏,舅母忽然去了碧蘅院,跟她說,周夫人來提親了,且送了好長的聘禮單子。

姜寶憶草草看了眼,被吓得目瞪口呆。

“是給我的?”

蘇氏點頭笑:“自然是給你的。”

“可是,可是他為什麽要娶我啊?”姜寶憶一頭霧水,心虛的不成。

蘇氏道:“喜歡才來提親,若不然呢?你這孩子,怕是高興壞了。”

雖緊張,卻還是依着蘇氏的囑咐,乖乖在碧蘅院待嫁。

蘇氏給她添妝,因姜家本不富裕,姜瑤出嫁又帶走不少嫁妝,蘇氏給的并不豐厚,姜寶憶不在乎,只是略顯忐忑。

一直到被花轎擡到周家,她都覺得是在做夢。

紅燭搖曳,從繡鴛鴦團扇後,隐約看見周啓推門走近。

大紅緞面的靴子,往上便是同樣火紅的袍子,嵌着玉石的腰帶勒出精健的腰身,雙臂垂在身側,朦朦胧胧間,能看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姜寶憶不由坐正了些。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來,覆在扇骨,與她柔軟細滑的手背貼在一起。

拇指微微用力。

姜寶憶心跳驟然劇烈起來,她紅着臉,忍不住往下低了低頭。

在這一刻,她想:我可真是個厚臉皮,又命好的人。

周啓娶她,一定是顧及她的顏面,不得不娶。

他是君子,不跟她小人計較。

如是想着,她暗自鼓了鼓氣,又把頭擡起來。

團扇移開,雙目迎上周啓深邃的雙眸。

那人腰身彎着,清隽的面孔在喜服的烘托下多了幾分柔和,與素日裏的冷淡堅韌不同,他看着她時,瞳孔裏映出寶憶緋紅的小臉。

姜寶憶直起腰身,仰頭動了動唇。

“我會對你好的。”

她說,同時手指攥住帕子像在給周啓承諾。

因流言而娶她,那她亦不能辜負周啓的好心。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周啓一愣,眉峰蹙起。

小姑娘猶自喋喋:“我..真的會很用心做你娘子,愛護你,敬重你,幫扶你。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真的。”

明亮的眼睛信誓旦旦。

周啓唇角扯了下,伸手将她面頰上的發絲抿到旁邊,笑:“還有呢?”

小姑娘吸了口氣,解釋:“還有,其實坊間的傳言不是我傳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再就是,謝謝你肯娶我。”

周啓懷疑,若不是坐着不便,她是能給他鞠躬感謝的。

“周大人,你去哪?”

見他要去開門,寶憶忙起身跟過去,像怕被抛棄似的。

周啓回頭,指了指書房:“我去辦公務。”

周大人?

他心裏不悅,面上不顯。

往左站了站,擋住要侵襲進來的風,“你先睡,別等我。”

夜裏風大,她又生的嬌嬌弱弱,少不得吹風受涼。

“我睡不着。”聲音帶着委屈,又有幾分可憐。

姜寶憶揪着他衣袖,跟上去,嬌小的身子籠在周啓的陰影中。

“我去書房陪你吧,我能研墨,也能端茶倒水。”

“寶憶,我有小厮可以使喚。”

周啓沒推她,将人護在懷裏攏起衣領。

小姑娘身上有股暖暖的香氣,愈是靠近,那香氣愈往鼻子裏鑽,勾的他神思蕩漾,便擡頭盡量避開些。

他娶她,是因為實在沒甚耐心了。

因為他發現,寶憶是塊不開竅的石頭,給她時間思考,純屬浪費,她不但不會反思,還會變着法逆向退縮。

不如就娶進門來,省的旁人惦記。

萬一哪一日,她真就開竅了呢。

寶憶怕被他推開,索性兩只手揪住他衣裳,小聲道:“那我就在旁邊坐着,不說話,好不好?”

餘嬷嬷說了,大婚之夜新娘子斷斷不能一個人。

不吉利,往後日子也不會順遂。

她還是想要下半身圓滿幸福的。

果然,花梨木長條案斜對面的塌前,寶憶找出一卷《治水論》,就着燈火慢慢看,看着看着整個人就歪在軟枕中,迷迷糊糊犯困。

周啓掃了幾眼,終究沒忍住,走上前扯了衾被蓋在她身上。

隔着這樣近,聽見那綿密的呼吸聲近在咫尺,仿佛格外心安。

他嘆了聲,眉眼染上暖意。

轉至年尾,周夫人叫住伺候的小厮,問周啓這幾日的用水。

小厮摸着後腦勺,“郎君夜裏叫水,卻不是叫熱水,每回都要井裏現提上來的冷水,也不叫人伺候。”

周夫人了然。

這夜,書房多了碗蓮子百合羹,清香撲鼻。

姜寶憶喝了一碗,眼見着周啓還在忙碌,便上前催促。

“大人,快喝粥吧,再不喝就涼透了。”

周啓沒擡頭,嗯了聲後道:“我不餓。”

姜寶憶摸着滾圓的肚皮,連日來的相處,她已經和周府融合的很好,何況從前就跟周夫人還有二郎三郎熟悉,故而也就沒了剛進府時的局促,愈發自在。

她默默把周啓那碗蓮子羹也喝光,怕打擾周啓公事,便走到對面屏風後溜達着消食。

她很享受這種氛圍,甚至比在舅舅家裏還要自在。

夜裏與夫人用晚膳後,她就主動來到書房,周啓忙公務,她忙自己的瑣碎,或是繡花,或是練字,再或者看看賬簿,兩人互不打擾,各自安靜。

她走了會兒,渾身不知怎的開始發熱,且口幹舌燥。

她拿扇子呼呼的扇風,不頂用。

那種燥熱中含着饑渴,說不清的難受。

她褪了外衣,深吸一口氣後,悄悄把後窗打開,透進點風來,境遇好轉。

然不過一剎,身後就走來個高大威嚴的人影,手臂從她耳邊穿過,不由分說拉上窗牖。

肅聲皺眉:“天寒地凍,不可開窗。”

他站的近,身上又有股墨香。

姜寶憶不提防,聞到他獨有的氣息後,只覺得血液噌的亂竄起來。

背在身後的手不安分的提起來,又落下,眼看着周啓要走,她猛一咬牙,從後一把抱住他的腰。

緋紅的小臉不由分說貼在他衣服上,兩只手抱的緊緊。

周啓愣住。

下意識就去掰她的手指。

可小姑娘皮嬌肉嫩,又抱的嚴實,他不好硬掰,只得耐着性子勸:“寶憶,你松開手說話,我不走。”

姜寶憶迷迷糊糊,只知道抱着他時,內心才不那麽難受焦灼,便含糊不清的耍賴。

“不好,我就想抱抱你。”

周啓能克制,前提是她不來招惹。

如今軟玉在懷,他焉能把持的住。

饒是如此,他猶能察覺小姑娘的不對勁,反手觸到她額頭,立時将目光挪到那兩碗喝得幹淨的百合羹上。

想起母親膳桌上別有用心的凝視,他瞬間明白過來。

轉身,捧住寶憶的面頰。

使勁往下咽了咽喉嚨,拉開兩人距離。

“寶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寶憶點頭:“知道,做娘子該做的事。”

理直氣壯。

周啓閉眼,随後彎腰将人打橫抱起。

榻上衾被推到一角,小姑娘後背挨着軟枕,雙手環住周啓的頸項。

嘴裏喃喃:“大人。”

“叫郎君。”

“哥哥。”

“叫郎君。”

“郎君哥哥。”

一汪春水,如屋外檐上落雪,溶溶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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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很久。

周家娘子姜寶憶也有了圈子,與相交甚好的幾位女眷時不時就聚在一起打馬球,打捶丸,煮茶下棋。

每每有人問到她與她家郎君。

她總是神秘兮兮說道:“外間傳言都是虛的,不是郎君喜歡我,是我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也是我先同他坦白的。

他娶我,起先不是因為喜歡,是奔着負責的态度,怕我被流言中傷。”

衆人:.....

我們聽到的好像不一樣。

表面上都紛紛點頭:“你可是嫁了個好郎君。”

姜寶憶得意極了,又不敢翹尾巴,“不過眼下郎君疼我疼的要緊,有道是,付出總有收獲,我待他好些,他也能待我更好些。”

衆人:......

你怕是不知道你郎君在外如何袒護你。

大理寺

景子墨笑:“你也不管管你家小娘子,哪有姑娘家跟人說是自己厚臉皮追夫君的,我娘子可是勸她好幾回,她還是傻乎乎的沒聽到心裏,幸好她交好的都是得體貴重的女眷,否則少不得議論。”

周啓也頗為頭疼,他疼她,愛她,護她,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偏她每日費力讨好,枕中哭喊時,也是極力忍耐。

似打定主意要敬重他,聽從她。

嫣紅的眼眸流瀉出傾城神采,細長的手指觸之入春。

思及此處,他忽然就不那麽在意了。

是了,又如何。

他的小娘子從來都與旁人不同。

乖乖巧巧,卻又心性堅韌。

他寵她,不管外面風雨多大,總不叫雨淋了便是。

起身,撂下一句話:“回了,再晚些娘子要擔心。”

屋外日頭西斜,宵衣旰食的大理寺卿,腳步輕快地出門疾走而去。

天色正暖,晚霞透過日光灑在屋檐上明晃晃的橘紅,檐鈴被風吹出叮鈴叮鈴的響動,樹上的桐花開的淡紫,啪嗒一下掉在房檐,驚飛覓食的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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