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夢話 你說:你愛我

随歌因為腳不方便, 紋身店裏也沒營業,林年離開鋪子後,覃朝硬是自覺地留了下來。

重逢後, 随歌也算是能多少摸清這人什麽性子, 吃軟不吃硬, 也沒多和他執拗。

夜裏的風照舊和昨夜一樣, 吹得猛烈絲毫沒有退歇的趨勢,比白天裏還要冷上幾度,只不過在随歌進屋前,窗戶已經提前被覃朝給嚴實地關上了。

那人承着照顧她的由頭順理成章地陪在了卧室的沙發上, 熟門熟路地打開櫃子給自己拿了個被子。

興許是卧室裏突然多了個人, 随歌一時竟有些不習慣,黑暗裏, 眼神只覺得越發清明。

卧室裏的沙發本就是便利型的, 不長也不寬敞, 覃朝又是長手長腳,修長的腿就伸出去随意地耷拉着,看上去頗有些委屈。

一只手臂被他枕壓在了腦後,腰上放着一個墜着長長流蘇的抱枕,不經意地掃到皮膚泛起一陣癢意。

“你倒是挺念舊。”

伴随着一陣隐隐的悶笑,低沉的嗓音在靜谧中驀然響起。

随歌瞥了眼沙發上的人, 窗外的燈光透過格子窗微弱地灑在那處, 能看出來,那人正指尖輕撚着腰上抱枕的流蘇。

那抱枕是她當初裝修房間的時候特意買來的, 和以前住的那間卧室一樣。

她的确是個念舊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把鋪子和卧室都布置的和“煥生”一模一樣了。

可覃朝的那句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單純說抱枕,亦或是含着随歌不想去揣測的意思。

“嗯, 是挺念的。”

輕淡的話被說了出來,是在回應那個問題。

沙發上的人手上動作不經意間停了下來,眼神裏湧上夜裏看不清的情緒,轉而又繼續撫着那擾人亂的流蘇墜,像是不經意地轉換話題問道:“白天裏和林年聊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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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沒看出來什麽,回到店鋪裏的時候,随歌眼眶間泛起的紅意明顯極了,只是那時候他終究是沒問。

随歌翻了個身子,背對着沙發,知道她若是不說這人一定會去問林年,到底還是有辦法知道,開口緩聲道:

“他和我說,一姐挺想我的。”

覃朝扭頭看向了床上的身影,眸子裏充斥着深暗:“那你想了嗎?”

“想了。”

明明是聽起來和平和的話,随歌卻總覺得有一種緊逼的壓迫感,好似她一定是要說出那個肯定的答案,可那并不是妥協。

“想一姐了。”

悶聲的嗓音緊接着補充了一句,格外刻意的解釋,絲毫不掩蓋對于淩岚的想念,直白清晰,覃朝聽起來卻覺得那句多餘的話有些刺耳。

黑暗裏自以為能夠試探性地觸摸到他想敲開的那層阻礙,可随歌當真是狠心極了,設防的阻礙足夠厚重,給所有人都留了破開的縫隙,唯獨對于他,一絲光亮也吝啬極了。

床上微微攏起來的單薄身影在格外的沉默,覃朝看得刺眼又心疼。

他向來知道随歌有多喜歡雲城,曾經在那個小城市裏認真地規劃了自己的後半生,可到底因為什麽能讓這般念舊的人不惜抛棄一切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

覃朝本以為他找了随歌,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那他可以不去追究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可眼下看來,似乎他真的忽視了什麽。

身後的人沒了動靜,随歌眼裏的清明逐漸被茫然和矛盾壓制,心裏那陣鈍疼的感覺再次襲來,自從再次見到覃朝後,這種感覺來的次數似乎愈加頻繁了。

白天裏和林年呆着的那段時間裏,她該是有許多話想要問,可有些終究是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

她大可以問淩岚還好嗎,可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張口問,覃朝他這些年怎麽樣。

連她自己都覺得矯情無比,明明當初是自己先傷害了身邊的人,到頭來怎麽表示好像都顯得格外多餘和無用。

四年前的她是真的幻想着能切切實實地和覃朝在雲城過上一輩子,有朋友,有愛人,那樣的生活一直以來是她夢寐以求的。

如若不是因為向偉峰的出現,她大概早就實現了。

覃朝說她是個念舊的人,可卻總是不放心地一次又一次試探,企圖能證明些什麽,這種不安感說到底還是因為她。

随歌不忍心親眼看着身邊愛的人因為自己再次受到傷害,可卻也清楚極了,自己隐瞞四年前離開的原因早晚會被覃朝知道,而向偉峰勢必也不會善罷甘休,什麽樣的結果都要帶來些難以承受的痛苦。

随歌甚至想,如果自己那時候沒遇見覃朝,那麽彼此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互相折磨。

人總歸是貪婪的,深陷泥沼中見過了美好希望的景色,便留戀不舍,總想着要牢牢攥在手裏,可等那美景被泥沼逐漸吞噬遮蓋,自己也變得懊悔不堪的時候,才開始感嘆,早知道只是看看就好了。

随歌早上醒來的時候,沙發上的人已經不在了,什麽時候出去的,她不知道,一點動靜也沒聽到,實話來,昨天晚上她竟出奇地睡得很沉。

腳上抹過了藥是要好上不少,沒有昨天那麽難忍,随歌穿上拖鞋,慢悠悠地扶着樓梯扶手往下踩。

剛沒走兩步,樓梯上就傳來了踢踏的振聲,還沒見到人便先聽見了聲音。

“醒了不知道叫我?你就是不長記性。”

覃朝面色冷冷地看着随歌,愈發娴熟地“教訓”起她來了。

随歌也知道的确是自己理虧,再說話怕是也能被他再給繞回來,便也沒回聲,順意地被抱着下樓沒再掙紮了。

覃朝面色有所緩和,可顯然卻沒打算就這一句讓她敷衍過去,側臉微繃看着腳下的臺階,語氣算不上好道:“誰給你慣的這臭毛病,瞎逞能。”

随歌這回忍不住反駁:“這怎麽就算臭毛病了?”

再說了她也沒覺得自己瞎逞能,本來就是沒什麽大問題,硬是讓他給上升多嚴重的地步。

覃朝冷嗤一聲,嗆聲:“我說是就是,我還真得把你這臭毛病給改了。”

随歌說不過這人,幹脆也不理了,閉着嘴扭過頭看着前面不說話。

覃朝難得見随歌生氣的樣子,心情倒還不錯,也沒打算哄,就着把人抱到了餐桌邊。

桌子上的早餐包裝随歌一眼就認了出來,和上次那家一樣,似乎是有些驚訝,胡同巷子裏又不是沒有賣早餐的,還一大早跑別的地方買。

看着坐着的人盯着早餐出身,覃朝眼皮微斂,語氣故意:“看看是能填飽肚子?還是說上次喜歡這家味道這次就不喜歡了。”

男人的眼神裏帶着明顯的無奈,像是對着一個善變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随歌收了收心神,夾了個湯包放嘴邊,低聲道:“沒有。”

湯包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地好,随歌吃了一個後,頓了頓,眼睛微擡,還是忍不住出聲回了句:“謝謝。”

覃朝正幫她開着粥盒的蓋子,聽見後冷不丁笑了一聲,勾唇道:“還挺客氣。”

這話聽不出個想表達的意思。

這還是這麽久以來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早飯,看上去和諧卻又隐隐透着不可言明的感覺。

随歌吃到後半段,面前人已經吃好了,半靠在椅背上,視線落到了她身上。

喝粥的動作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随歌剛想開口說點什麽便聽見覃朝扯了扯唇,帶着氣音含笑低聲道:“你昨天晚上說夢話了。”

随歌下意識地一愣,手上的動作當即停住,她不記得自己有說夢話的習慣,可擡頭看了看覃朝的表情倒真是陷入了自我懷疑。

她昨晚上睡得很好,也有可能是因為感冒的原因,那說夢話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

心裏驀然有些打鼓,生怕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随歌強撐着語氣,平靜地擡頭問:“我說了什麽嗎?”

覃朝面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眸子帶着絲絲玩味的笑意,對上她的視線,遲遲不開口。

随歌捏着勺子的手指不由自己地緊了緊,暗示心裏的緊張。

“說了。”

覃朝緩聲開口。

随歌的心再次被吊了起來,下一秒便看見面前人眼神透着她看不透徹的情緒,勾唇慢悠悠道:“你說……”

“你愛我。”

随歌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一聲“咯噔”的聲音,被那人那般眼神看着,竟有種被吸着帶了進去的感覺,一瞬間她差點真的要信了這話。

就算是她真的說了夢話,随歌也無比确定自己絕不會說出覃朝口中那樣直白的話。

性子使然,相比覃朝而言,即使是再過于熱烈和沉重的愛意,她也從來都不是能直面袒露自己感情的人,過去是現在亦是。

随歌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有勇氣的人,這樣的字眼她從未說出口過。

知道面前人不過是嘴上逗弄她,随歌倒也不生氣,拿着勺子繼續喝起了粥。

覃朝本就知道騙不過她,可在看到随歌眼神裏淡然的那一刻,心裏還是不争氣地抽疼,忍不住對着自己暗唾一聲。

即使他總是不願意承認這四年來很多都變了,可卻也說服不了自己。

他的阿随和四年前相比真的是變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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