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落俗 落俗倒不算,心甘情願罷了

……

随歌不知道覃朝怎麽能有這麽多的時間陪着自己在鋪子裏閑着, 看着坐在櫃臺後一副老板架勢的人忍不住開口道:

“你有事的話可以不用一直待在這的。”

覃朝視線投了過來,指尖輕點着桌面,眼睑微壓, 眉骨處那道疤痕也被帶得明顯出來:

“怎麽, 這就攆我走?”

這人曲解話意思得功夫到底是見長, 随歌總覺得自己被他帶着走, 好脾氣地解釋:“我說我沒事,你有工作可以去忙。”

覃朝收回了視線,開口回應:“不忙。”

聽見這話,随歌便也不吭聲了。

畢竟這人一貫不是個能被勸動的性子, 就連以前她也很少能把人說動, 除非是軟聲哄着興許還有可能。

鋪子裏一時間靜了下來,沒一會兒,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了來, 一聽便知道是覃朝的, 這人不愛花裏胡哨的擺置,就連鈴聲都是默認的。

電話被接通,手機聽筒裏傳來不算陌生的咋呼聲,就算是不開免提随歌也能隔着距離聽見那頭說的什麽。

“朝哥,小爺我被欺負了!”

雲舒嗓音聽起來又炸毛又委屈,一股子哭訴勁兒。

覃朝扯開電話放到桌子上, 懶聲道:“誰還敢欺負到你雲家公子頭上。”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覺得這厮小題大做, 他雲舒那嚣張樣還能讓旁人欺負了去。

對面那頭語氣頓時就不樂意了:“還能誰!不就是陳斯他們那幫狗東西,玩個賽車跑不過他媽的給我玩髒的, 小爺我差點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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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哥幫幫兄弟呗,場子找不回來我咽不下去這口氣。”

雲舒義憤填膺的聲音在靜悄悄的鋪子裏顯得格外突出,随歌坐在一旁沒刻意去聽倒也是清楚極了。

總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一群富家少爺們組成的圈子, 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覃朝本來也沒怎麽參與進去,跑去雲城上大學後更是一點也沒摻和。

偏倒是雲舒,賽車這玩意兒技術一般還愛玩,這麽久了還是這樣,不知道是有幾條命夠他折騰。

覃朝語氣平靜,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随歌,冷漠地回了句:“沒空,不去,手生。”

“朝哥你這就不厚道了,這借口狗都不信!”

還手生,當初一塊兒玩的時候不知道誰他媽開個賽車跟個瘋狗似的。

“就當我求你了朝哥,救救我,這幫人等着看我笑話呢。”

那頭低聲下氣地哭求,好似覃朝真不去今天還真就沒完了。

生怕再次被拒絕,雲舒人精地接着補了句:“這樣,實在不行把嫂子帶來,嫂子要是看你玩賽車那酷帥勁兒指不定更愛你了。”

雲舒說話向來直白,在某些地方倒是會來事,自打那晚上目睹了覃朝聽見自己說紋身店老板娘的事,态度不一般後便好奇地不得了,即使覃朝不告訴他,抵不住他還是稍微了解了那麽一點。

怎麽說他這個當兄弟的能助攻一把自然不能錯過。

電話裏的聲音傳來,本來在低頭看圖案書的随歌不由自主地兀自心裏打鼓,許是被“嫂子”的稱呼刺激到了,不怪她自作多情,只是若不是盯着自己的視線沒那麽炙熱興許她也不會把這個稱呼自動地安在自己身上。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只是覺得這個稱呼似乎有些過火但聽起來下意識地竟也不生氣。

不得不承認,覃朝實實在在地被取悅到了,特別是在看到随歌聽完沒抵觸的反應後嘴角扯開的笑意愈發明顯。

從胸腔裏溢出來的嗓音低沉,一本正經對着手機那頭回道:“注意點,人在旁邊聽着呢。”

雲舒像是不怕事大一樣聲音頓時激昂:“喲!嫂子原來也在呢,嫂子好!”

還沒見面随歌自動地把電話那頭的人定下了個印象,刻意去盡量忽略那不害臊的聲音,維持着面上的平靜,只是那盯在書上的眼神早就不知道還能不能看進去什麽。

覃朝及時收了場,怕真急過火了:“行了,去也成,下次你少攪和進去。”

他自來不會說過多直白勸說的話,只是雲家就這一個兒子,雲父雲母管不住,放任着雲舒日天日地的性子下去,說句不好聽的,出了什麽事,誰都不願意看到。

那頭的人當場樂了,激動道:“知道,還是我朝哥對我好,位置發你。”

挂斷了電話後,随歌聽見櫃臺後的人步子發出的動靜,電話的內容沒避開她,她也聽了盡數,心下有些不太想讓覃朝真的應了電話裏說的。

覃朝自是沒揣測随歌的想法,三兩步走到了她面前,眉毛上揚一瞬:“賞個臉?”

兩人雖說四年前也是那般親密的關系,可似乎都很有默契的沒去提起過往,以至于随歌幾乎對于覃朝在京市的生活過往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家庭條件極好。

當下面臨着去深入了解,便也意味着心底一直被潛藏的好好的差距感是要被擺在明面上,更何況随歌不認為以自己現在這般不清的身份能真的很好地去面對覃朝的朋友,說到底她還是生出了些懼怕和退縮。

随歌面上故作平淡,指了指自己的腳,像是真的在闡述一個事實:“我就不去了,腳不太方便。”

她自認為這是唯一能讓覃朝松口的說法了。

可覃朝卻又總是那個偏離規矩之外的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自動忽略了前半句話,佯裝随意地開口:“怎麽就不方便了?難不成還能讓你去開了?”

這人近來總是能有無數的話變着花樣來堵住她的理由,明知道她說的不方便自然不是她開賽車不方便,卻還是能被這人給扯偏。

随歌也沒再找理由,視線低垂語氣直接道:“我不想去。”

話音一落,周身靜了下來,随之而來的氣氛也似乎被帶着沉了下來,即使不去擡頭看,随歌也能感受到刺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多冷厲。

兩人僵持了不過一分鐘不到,那視線突然就轉移開了,随歌以為覃朝是要同意了。

可沒想到,那人還是強硬地不遂了她的願。

覃朝斂去眼神裏的深意,熟稔地把随歌攔腰抱了起來往外走去,語氣正常道:

“一直待在鋪子裏憋悶,對腳也不好。”

随歌覺得好像是真的在為她考慮,可卻也能感覺到覃朝骨子裏帶着的強硬,和四年前一樣,善于粉飾着自己的不可忤逆。

重逢以來,随歌明顯感覺到覃朝的不安感,而這種不安感的确需要他用這樣的行為來強行壓制和麻痹。

說不心疼是假的,甚至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興許真的是給的傷害太大以至于需要現在來忏悔和彌補。

一路上,随歌沒怎麽主動說話,大多時候是覃朝邊開着車邊自然地和她說話,雖然她都給面子地一一應和,明面上融洽和諧,可兩人都能察覺到氣氛的怪異,像是繃着一根弦,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斷,一斷便是盡數一觸即發和難以收場的局面。

雲舒發的位置是個大型的賽車俱樂部,一進門入眼便是各種改裝後機型超跑,視線往後拉能看見繞面極其寬闊平坦的賽車跑道。

到底是這個圈子能玩得起的愛好,就算是在距市區較偏的位置,就這場地在京市這樣的城市也是絕大多數人不敢計算的開銷。

雲舒早就候着,見到兩人來眼裏立馬湧上喜色,沒先和覃朝打招呼,倒是實打實清脆地對着随歌喊了聲:“嫂子好!”

随歌眉毛輕皺看了面前人一會兒,随即恍然舒散。

見了面了電話裏那陣熟悉感算是知道怎麽來的了,這人當初是來過自己的店裏,那一頭惹眼的粉毛辨識度極高。

雲舒看着面前他誇過長得好看的老板娘,咧嘴笑着:“嫂子是認出來我了?”

随歌眼裏映着那頭淩亂地張牙舞爪的頭發,雖覺得這稱呼有些不合時宜,卻也沒當場說些什麽,這種時候駁了面子實在算不上禮貌,微微颔首默應一聲:“是,來店裏過還記得。”

心下暗忖這世界果然還是小極了,雲舒和覃朝是朋友,那也不奇怪當初覃朝怎麽能找到自己了。

雲舒躍躍欲試,還想要繼續扯話,卻被覃朝帶着轉移了話題。

覃朝自上而下地看了一遍面前的雲舒,眼神暗含,嘴上輕嗤道:“比賽不激烈?”

“說什麽呢!怎麽不激烈。”

雲舒炸毛地反駁,不服道:“你都不知道剛才那場陳斯那狗東西差點給小爺我撞飛出去,還好我躲得及時。”

不過是仗着比他多了那麽一點點的距離,壓着他不讓他反超,陳斯這狗逼還想側蹭,就只會整這髒的。

沒等吐槽完,遠處便跟着傳來了一聲嚣張和輕蔑的男聲。

“喲,稀客啊,我說這雲公子揣什麽神秘,早知道是朝哥來我倒是也提早跟前侯着了。”

仰頭走過來的人大步闊斧,相貌一般,衣品加持倒是也人模人樣的,臉上露出來的笑意怎麽看都覺得讓人心生不舒服,身邊還跟了個身材極好的美女,倒是把纨绔子弟的作風展現得淋漓盡致。

随歌第一反應就對來人生出一陣反感,尤其那句話聽着也不悅耳極了,明裏多少都能聽出來算不上好話。

她站在覃朝身邊,下意識地眼神悄然瞥了他一眼。

覃朝像是習慣了應付這種場面,臉上看不出情緒淡聲道:“特意侯着倒是不用。”

“雲舒到底是功夫不夠,太直!跑道上的事兒自然是抵不上你,碰得一鼻子灰也算活該,陳公子覺得,我說的對嗎?”

陳斯似乎是沒想到覃朝會這樣拐着彎地諷刺,果然幾年不見,性子也變了不少,和當初那個陰沉不屑于多說廢話的覃家少爺到底是不一樣了。

不過他也不願意吃了這悶虧,臉上隐匿着笑意道:“沒朝哥在,雲舒那技術的确是毫無長進,圖個樂子還成!”

“你他媽,說誰沒長進呢,陳斯,你別給臉不要臉!”

雲舒沉不住氣,竄出來,作勢要動手,猛地被陳斯給反手推着撞開了。

随歌站在一旁本就沒打算摻和進去,可冷不丁被雲舒後退那股勁兒給碰着,腳上不穩有些要偏倒的架勢。

不等她真倒下去,腰上橫着的胳膊有力地扶着,算是給了個支撐點,被帶着又重新站好。

覃朝仔細地掃了她身上,确認沒什麽事,眼神裏那緊張才又隐了下去,轉而臉色故作不耐地對着雲舒道:“站好了。”

話語間,動作卻不似已經是扯着他把人扯到了自己身後。

雲舒順從地被拉了過去,眼神憤憤地盯着看熱鬧頗是興奮的陳斯。

這一鬧,随歌算是藏不下去了,偏偏又被陳斯給揪着,意有所指地擡着下巴示意了随歌的方向,語氣不掩嘲意:“朝哥以前不是不搞這一派頭的嗎?怎麽?落俗了?”

這群人玩跑的時候身邊總是帶着個美女,副駕也硬要有人坐着,美名其曰排場夠,搞足了纨绔那一套。

只是覃朝以前從來不搞這一出,單槍匹馬地上,有時候被問着了,回了句:“礙事。”

陳斯本以為說這話算是打臉,多少能惹起來覃朝的火氣那也算是暢快,可沒想到那人反應竟是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覃朝輕笑了一聲,視線投向了随歌,隐忍的眼神裏像是含着萬千不可言說的情緒,嗓音喑啞道:“落俗倒不算,本來就是俗人,心甘情願罷了。”

随歌突然成了話題的中心,不自在的感覺萦繞着,可在對上那般深邃的眼神看着之後竟有一瞬間,好像她只能感覺到那個視線,耳邊只能回蕩着那句話徹入心裏,再一次不受掌控的任由面前人随意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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