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祈求擁抱
比屋外悶熱的空氣還要高溫的肌膚讓她輕輕戰栗, 一股子酒氣迎面而來,葉猶清忙反手關緊房門。
“你怎麽又喝酒?”葉猶清攢眉看向窗外,“這個十裏, 好的不教, 盡教些壞的。”
“摔疼了麽?”葉猶清看着女子掌心被地面磕碰出的紅暈,嘆息道。
“疼。”辭柯醉意熏熏, 聲音如同融化的春水, 好聽得緊。
“哪裏疼?”葉猶清問, 說着便去摸一旁櫃中藥酒, 卻見女子伸出食指, 往胸口指了指。
葉猶清動作停頓了。
屋中本就不涼快,如今更是升高了幾度, 令人面頰火熱。
葉猶清想她是醉得狠了, 于是低頭彎腰, 想将她抱起, 然而辭柯卻兀自用力, 按着她肩頭,搖搖晃晃起身。
葉猶清險些被她按倒, 只得以手撐地,看着她起來。
“我去叫琴心煮點醒酒湯,好不好?”葉猶清如今對她竟生不出半點脾氣,溫聲道。
“不好。”辭柯擡眼看她,燭火在她眼中映出波光粼粼的倒影,她忽而雙手攀上葉猶清肩膀,上身湊近。
脂粉香氣好聞, 卻讓人頭昏腦漲。
她緊緊盯着葉猶清的雙眼, 似乎渴望被她擁入懷裏, 感受觸之的酥麻和安心。
不過幾次,卻已經習慣了一樣,對葉猶清的懷抱,對她的笑,對她溫熱細嫩的手掌。
好像有瘾似的。
“幸好我們是女子。”辭柯忽然說,聲音飄忽在九天外,輕靈缥缈。
“什麽?”葉猶清問,她身體僵硬了些。
“這樣我可以順理成章地接近你。”辭柯小聲說着,發出一聲輕笑,她的臉頰距離葉猶清不過半寸,只需微微往前,就能碰到她的唇。
那唇瓣輕輕一抿,便是說不出的妩媚動人。
未施粉黛卻令人心顫。
“葉猶清,你不覺得我壞麽?”辭柯腳下虛浮,順着葉猶清的身體往下滑,葉猶清急忙将她扶穩。
“胡說什麽。”葉猶清低聲道,用力将她推坐在椅子上,“待着,我給你煮醒酒湯。”
“我不要醒酒。”辭柯一把拉住她,用的力氣很大,葉猶清一個不穩,被她一同拉坐下。
“我也沒胡說。”辭柯輕嗤一聲,從桌上擺放冰塊的盤子裏拿了一塊冰,放進嘴裏,以壓下滿目昏眩。
冰塊劃過她唇瓣,印上點點晶瑩的水跡。
葉猶清移開了目光,耐心道:“我不覺得你壞。”
她只覺得辭柯每次在泥濘中堅韌爬起的模樣,她頂着這張小狐貍一樣純潔而魅惑的臉蛋,到處心計的模樣,很讓人心疼。
辭柯擡起眼,眼中晦暗不明。
她忽然皺起了鼻尖,用手捂着臉頰,低下頭去。
“怎麽了?”葉猶清忙問。
辭柯雙肩在顫抖,均勻而快速地呼吸着,葉猶清生怕她出什麽事,便上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将她臉擡起。
“張嘴。”葉猶清說着,辭柯眼睛眨了眨,聽話地張開。
冰塊已經化成了水,她的唇摸上去冰冰涼,葉猶清按着唇,讓那顆齲齒露出來。
果然,一月不見,更嚴重了。
“說了少吃些甜的,怎麽不聽呢。”葉猶清搖頭,正準備收回手時,眼神卻落在了她微張的雙唇上,讓她想起現代最為好吃的草莓糖。
像是撒着晶瑩糖霜的軟糖,柔軟而有彈性。
眼中晶瑩剔透的,應當是因為牙酸而氤氲出的水汽。
葉猶清覺得自己的呼吸反而不均勻了,忙松開手,推開椅子起身,木制的椅子腿劃蹭地面的聲音很刺耳,登時将她喚醒。
“我去要醒酒湯。”葉猶清說着,伸手拉開門,很快消失在燥熱的夜風中。
辭柯仍坐在原地,看着葉猶清的背影離開,雙目漸漸聚神,随後用攥緊的拳頭撐住了額角。
那邊,葉猶清一路跑到廚房,拉着當值的婆子現熬了一鍋醒酒湯,端着湯在門口站了半刻,等到湯都不再滾燙,這才敢推門進入。
屋裏還殘留着淡淡的馥郁酒香,卻不見辭柯身影,葉猶清心下一沉,忙将碗放下,打算出門去尋。
深更半夜,一個醉酒的女子,莫要出些什麽意外才好。
幸而她剛将腳踏出門外,就聽見一聲呓語從內室傳來,她這才松了口氣,收回腳,關好了門。
“辭柯?”她大步繞過屏風,只見女子不知何時爬上了她的床,此時正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被褥裏睡着。
“辭柯?”她放低了聲音,輕手輕腳走過去,甚是無奈,“把湯喝了再睡,否則明日會頭昏。”
辭柯肩膀搖了搖,并不理會她。
“聽話。”葉猶清語氣沉靜,将辭柯擋在臉上的薄被拿開,燭光照亮她面容,辭柯轉了個身,這才半睜着眸子,用手遮擋,只露出一只眼睛。
辭柯看着她,忽然伸出了雙手。
是個祈求擁抱的姿勢。
有些話,要借着酒才能說,有些動作,也唯有借着酒意方能做。
“葉猶清。”她又喚她名字,聲音出奇得軟糯。
葉猶清哪裏能受得了她這般模樣,只覺得一顆心黏答答的,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迎上了她的懷抱,感受着那雙溫軟的藕臂環住脖頸。
葉猶清覺得自己如今只會嘆氣了,她閉了閉眼睛,一手摟着女子腰肢,一手穿過她膝彎,輕輕用力,便将人打橫抱起,走出內室。
“你怎麽都不會拒絕我呢。”辭柯在她耳邊說,語氣委屈。
辭柯雙腿晃着,從她懷裏掙脫出來,踉跄着後退到桌邊,抵着木桌才站穩。
葉猶清伸出去的手收回來,不知說什麽好。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本來一切都已完美,她像往常那樣平平淡淡,無波無瀾,但如今被辭柯攪亂了。
她頭一次覺得控制不住胸膛裏跳動的東西。
“你不要嫁給他。”辭柯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抽抽搭搭,用手臂擋着眼睛,卻擋不住沿着臉頰滾落的,噼裏啪啦的淚水。
“你會被他們害死的。”辭柯嗚咽着,“我不要你同姑母一般。”
女子哭得真心實意,仿佛哽住了一般,不斷抽噎,慢慢蹲下去,抱着膝蓋。
“我什麽都沒有了,葉猶清。”她将臉埋在臂彎,“我想要你活着。”
葉猶清眼中一陣酸澀,她忙半跪在她面前,輕拍着她肩背:“你別怕,我不會死,也不會嫁給什麽衛衙內。”
辭柯擡起頭來,臉蛋紅撲撲的:“真的?”
原來她一直在為了自己婚約之事難過,葉猶清眨了眨眼,擠掉眼中酸澀,溫聲道:“真的。”
“他配不上你。”辭柯不斷吸着鼻子,伸手拉住葉猶清的衣袖。
“對。”葉猶清回答。
“那你要如何,皇帝賜婚了。”辭柯雙手往上,又攥住她衣領,許是方才哭得厲害,如今氣息也不見平穩。
“你不知道最好。”葉猶清摸了摸她發頂,她做的事本就是在賭命,知道的人皆有危險,還不如瞞在鼓裏。
“別哭了。”葉猶清笑得無奈,辭柯在她面前也不知哭過多少回,反而讓她記不清她笑着的模樣。
而且她明明記得原主的記憶片段裏,辭柯即便是被欺負成那般,也只會赤紅着雙眼忍耐。
但她看到的辭柯,怎麽就不一樣呢。
葉猶清保持半蹲的姿勢,擡手從桌上摸過醒酒湯,塞進辭柯手裏,沖她揚了揚下巴。
辭柯收回看着葉猶清的目光,端起比她臉還大的碗,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
“好了,去歇息。”葉猶清擡眼看了看月色,“今晚你只能歇在此處了。”
辭柯沒說話,把碗遞還給她,這才起身,将臉上眼淚擦幹淨,因為酒而混沌的頭腦終是清明了些。
哭過的臉頰潤澤不少,尤其是一點紅唇,比平日要生動許多。
而方才因着醉酒沒忍住的哭泣,讓她眼下多出幾分羞赧的紅霞。
葉猶清喚人拿來洗漱的東西時,順便叫婢女多拿了一床棉被,在床邊打了個地鋪,這次她打算讓辭柯睡床,而她自己又不愛榻這種東西,睡着伸不開腿。
眼看着女子擦完臉,站在床邊猶豫了,葉猶清問:“嗯?”
辭柯輕輕搖了搖頭,背過身去,将外衣解下,露出光滑的背脊來,淡粉色的亵衣遮不住臂膀,只能遮住一些其他的肌膚。
葉猶清忽覺不自在,低下頭整理已經十分平整的地鋪,重複将其卷起,鋪好。
外衣落到地上,辭柯沒有撿,而是解開發絲,鑽進被褥。
白皙的腳踝一閃而過,随後沒入繡着花鳥的薄被中。
葉猶清掐了自己一把,忍住飄忽的心思,随後伸手幫辭柯拿起外衣,夏日的衣衫很薄,藕色的綢緞,摸着水一樣流瀉光滑。
還沾着辭柯的體溫,和香氣。
自己這是怎麽了,葉猶清忍着心裏的異樣,将外衣疊好,給辭柯放到床腳。
“睡吧。”她道,随後吹滅了燭火,屋中陷入黑暗。
黑夜很寂靜,唯有二人呼吸聲交疊,而辭柯的呼吸聲幾乎輕不可聞,葉猶清閉着眼睛,沒一會兒便意識模糊。
恍惚間,好像有人下了地。
辭柯蹑手蹑腳走到她身後,借着沒有月色的天光,跪坐在葉猶清身後狹窄的床鋪上,随後慢慢躺倒。
光潔溫熱的手臂穿過葉猶清腰間,将她緊緊抱住,又将臉頰貼于她背上,呼吸打透了衣裳,酥酥麻麻地噴灑。
葉猶清下意識要動彈,卻聽見身後女子一聲淺淺的,小聲的請求。
“只一夜,別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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