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那種夢

聞言, 葉猶清剛才擡起的手肘又放了下去,被迫感受着身後令人渾身緊繃的熱量。

辭柯正緊緊貼着她,隔着亵衣的薄薄布料, 葉猶清幾乎能夠感覺到那滑膩的肌膚,和屬于辭柯的, 豐韻的柔軟和美麗。

太不對勁了, 葉猶清想,她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胸膛中活蹦亂跳, 又順着胸腔往四肢百骸蔓延。

女子和女子的肢體接觸,本應再正常不過,她還是頭一次被女人碰到時,有這些鮮活的感覺。

就好像所有的感官齊齊失靈, 唯有碰到她的那一處肌膚,占據了整個頭腦。

漆黑的夜晚,只有淺淡的天光照亮二人的手臂,在薄被中觸碰交纏,葉猶清想着想着,便嗅着這撲鼻的脂粉香,睡着了。

她翻了個身,玉雕般的鼻尖掃過辭柯的臉頰, 在上面留下紅暈。

辭柯沒有合眼,她在用目光描畫葉猶清的輪廓,鳳眼緊閉,睫毛排成一條狹長的線,以溫柔的角度上揚, 薄薄的眼皮随着眼珠緩緩顫動。

辭柯忽然伸出手去, 極為小心地碰到了葉猶清的唇, 比尋常女子薄了些,顯得清冷,又薄情。

多麽想……

辭柯閉上了眼睛,多麽想讓這唇瓣親吻她,親吻哪裏都好。

這種渴望不知從何時起,一日比一日強烈,強烈到她不敢直視,強烈到她距離如此之近時,便忍不住戰栗。

她緩緩上前,又恍然洩力,頹唐地平躺在枕邊。

辭柯,夠了,她暗暗道。

你得到的還不夠多麽,她是明亮而皎潔的月,自有她的一片天,你有什麽資格将她拉下泥濘。

時間慢慢流淌,二人一個呼吸平穩,一個呼吸急促,但都很安靜,天上的烏雲不知何時散去,涼水一樣的月光灑下窗棱,鋪滿了半個房間。

葉猶清睡得熟了,手又開始動作,摸上辭柯的腰背,一用力,便将人抱在懷裏。

還拍了拍。

辭柯沒有反抗,任由她八爪魚一般,不帶任何雜念地将她摟着,夏季很炎熱,她卻絲毫不覺得不适。

葉猶清的體溫如同絲絲縷縷的風,吹平了一片荒蕪。

最後,辭柯窩在她頸間,滿意地抿了抿唇,合眼睡去。

葉猶清今夜的夢很奇怪,夢裏有個女子,細細密密地吻上她唇,甜絲絲像是草莓糖,讓人忍不住吞之入肚。

所觸碰到的一切都好似令人上瘾,頭腦一下清明,一下恍惚,像是沉溺在深水裏,醒不過來。

就這麽折騰了許久,葉猶清終于抓到了一抹光亮,這才像是從水裏拔出了頭,大汗淋漓地睜眼。

她瞪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頭頂的房梁,清晨的陽光成絲絲縷縷的線射入房裏,将四起的灰塵照出朦胧的霧狀。

她這才想起來,昨夜自己是在地上睡的,于是一邊擦掉額頭汗水,一邊慢慢起身。

低頭時,發現自己懷裏正死死抱着個軟枕。

她呼出一口氣,将軟枕扔回床上。

辭柯已經走了,她擡眼看着已經躍過樹梢的太陽,不禁捂臉,自己竟一覺睡到了這個時辰,都怪昨晚那怪異的夢。

一想起夢中景象,便令人面紅耳赤。

只願自己夢裏沒有動手動腳,吓到辭柯吧。

葉猶清沒有馬上起身,她還看着地上窗子雕花狀的陰影,陷入了思忖,那個夢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她雖然兩世都沒什麽感情經驗,可也萬萬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那種夢裏,夢到女人。

難不成是,因為辭柯?

“啊……”葉猶清長嘆了口氣,将雙手伸進額間發絲,把遮臉的長發攏到身後,好讓頭腦清明些。

這時,門被敲響,葉猶清坐在地上,道了聲進。

門開了,琴心端着洗漱的盆進來,帶來屋外夏日的清新氣息。

“大姑娘,你怎麽……”琴心看見打地鋪的葉猶清,不禁一愣。

“地上涼快。”葉猶清随口找了個理由搪塞,随後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昨夜的涼茶,冰冰涼淌過喉嚨,澆滅了心中燥熱。

“前幾日讓你找人盯着官府的告示牌,可有消息?”葉猶清問。

琴心聞言,這才忘卻了疑惑,正正經經回答:“前幾日都不曾,但就在今早,官府貼了告示,說伏月中要處決一名大規模販賣私鹽的罪人。”

葉猶清拿着涼茶的手停頓了,心裏一直懸着的一根線慢慢松弛。

在大部分朝代,販賣私鹽都是重罪,齊朝也不例外,尤其齊朝雖然看似文化商業發達,實則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富庶人家尚可,貧戶卻也衆多。

在這個基礎上,賦稅奇高,官鹽昂貴,便也催生了許多鹽販,私鹽生意做大了,幾乎富可敵國。

“那鹽販是否姓西門?”葉猶清問。

“大姑娘怎麽知曉?”琴心眼睛圓溜溜的,驚詫道。

當初身為老板卻太過敬業,為了影視改編而熟讀原著的結果,葉猶清暗暗道,卻沒有回答,起身更衣。

“去一趟成衣鋪。”她道。

這幾日她竭力裝出出嫁前忙碌準備嫁妝的模樣,即便同十裏見面都是暗中的,借着挑選縫制蓋頭的布匹的名頭,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條塞進進店東張西望的十裏手中。

十裏很快離開,葉猶清拿着手中火紅的布匹,将碎銀放到擺滿陣線的櫃上。

“葉姑娘,眼看着便成親了,為何親自來買布匹?”掌櫃笑問。

“原先的布料我不甚喜歡,便想親手再縫一個。”葉猶清自然地回答,提着裙擺走出成衣鋪的門,眼尖地看見兩個黑色衣角消失在拐角處。

她勾唇,将手裏買好的布匹放進跟來的婢女手中,又從她們手裏接過個金絲銮木盒,揮手示意她們先回府。

随後自己穿過禦街,大搖大擺入了皇城,在皇宮門口停下。

如今京城中她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京城中少有不識得的,守衛都知她是即将同衛衙內成親的女子,又聽她是來拜見太後,便也不攔,反而恭敬請入。

拜見太後為假,想在那場大亂前見見辭柯是真。

她還有話要同辭柯說,奈何昨夜辭柯大醉,說了怕她記不住,又被怪夢纏身,沒在辭柯離開前醒來,此事又無法代以口信。

或者這些都是借口。

好在太後正巧在佛堂讀經,她撲了個空,也不必假意同人阿谀奉承,離開太後寶殿後,她便身子一閃,溜進了層層疊疊的宮牆。

秋水殿如往常一樣矗立在宮殿之間,富貴又凄美,金色飛檐同頭頂驕陽交相輝映,分不清哪個更亮堂。

路上宮人紛紛向她低頭,葉猶清回以微笑,問:“辭柯在何處?”

“回姑娘,辭柯正同娘娘在消暑閣下棋呢,請随在下來。”宮人細語道,說罷轉身走向正殿後,葉猶清在後面跟着。

她還沒來過正殿之後,原來此處也是小橋流水,假山交疊,綠意森森,牆角種滿了石榴樹,如今花瓣已經凋落了。

眼前嘩嘩水聲傳來,之間層疊假山之上立了個古樸的竹屋,屋頂不知做了何種設計,清水湧泉而出,化成密閉的水簾落入假山下池塘,巡回不斷。

靠近後,便是涼意襲來。

她跟着宮人走上假山,來到沒有水簾的一扇門前,宮人伸手正要敲門,葉猶清卻眼神一淩,上前将她手腕擋在了半空。

視線似乎透過眼前并不厚的木門,射穿入了屋內。

她同門的距離很合禮儀,本應聽不到屋中聲響,但是這具身體的聽力本就強于常人。

她聽到了她的名字。

屋中,周子秋正将一碟點綴着水果的冰放在辭柯手邊,滿目擔憂,摸了摸她腦袋:“辭柯,你吃不下飯菜,至少吃些水果。”

辭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接近葉猶清不過是利用她的身份,辭柯,往日你接近秦望不也是如此,她同秦望與我們,于你而言,都是棋子,本就無異。”周子秋說得清晰。

屋中沉默了許久,屋外也沉默了許久。

“我知道。”辭柯輕輕回答。

她話音剛落,卻聽砰的一聲,大門被人推開,重重撞在牆壁上,似乎沒控制住力道,軸葉發出痛苦的吱呀聲,幾乎歪斜。

屋中二人身子皆是一顫,辭柯下意識起身,卻在看清來人後,呆立在了桌邊。

葉猶清眉眼冰冷,一身青衣站在門外,後背是如火驕陽,臉頰卻落得陰影,看不清她臉上神色。

葉猶清一向冷靜自持,卻在聽到方才最後一句話後,怒意沒來由地沖上頭頂,撞得腦袋嗡嗡直響。

“葉猶清……”辭柯連忙繞過桌子,卻被她看得生生停了步伐,雙手在胸前攪着。

“貴妃方才所言,臣女沒太聽清。”葉猶清的聲音仿佛天外而來,聽着令人心顫。

“您說我同誰一樣,都是棋子來着?”她輕聲道。

周子秋鳳目看着她,二人對視半晌,眼中皆是沒什麽情緒,也沒人再開口。

最後,葉猶清先動了,她慢步上前,撞開擋着的周子秋,伸手拉扯着辭柯的衣袖,将她肩歪人斜拽到自己面前。

她看了周子秋一眼,随後轉身,一路将人拉到屋外,走進假山的陰影下。

辭柯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卻沒有反抗,任由她将她拉進假山之後,伸手按在假山上。

“你真的這麽想?”葉猶清微微低頭,輕輕問。

辭柯呼吸急促,眼眸閃爍,手不由自主拉住她衣袖,沒有說話。

“我豁出命救你,我甚至豁出命救周子秋,如今你告訴我,我從頭到尾只是你的棋子,和秦望無異?”葉猶清聲音冷靜到顫抖。

“辭柯,我今日本是想問你,問你要不要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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