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慶功酒
雍夫人并不是一個聽話的病人。
就像景山青曾經告訴過舒天心的那樣,雍夫人的求生意志相當的弱,甚至說她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舒天心接手了她的治療之後才發現,如果不是雲無憂盯着,雍夫人甚至都不願意喝藥。
有一次雲無憂不在,雍夫人醒着,舒天心想勸她喝藥。
侍女已經敗退了,但舒天心覺得自己好歹是個大夫,而且雍夫人看起來挺和藹的,之前還說過喜歡她,她以為自己應該比侍女有面子。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
雍夫人看着她,推拒了兩次之後,眼神裏就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善良友好,她始終不肯喝藥,直到雲無憂趕來。
雲無憂親自喂藥,雍夫人還是給面子的,只是她剛喝了一口藥眉頭就皺的死緊,“太苦了。”
“良藥苦口啊,你不是曾經也這樣教訓過我嗎?”雲無憂很有耐心的勸。
“比之前所有的藥都苦。”雍夫人皺着眉将藥飲了半碗,然後一俯身,似忍不住一般吐了雲無憂一身。
她抱歉的看着雲無憂,“我,實在喝不下。”
雲無憂自然不會同她計較,連忙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嘴,又拿了茶杯讓她漱口,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輕聲的哄,“沒事沒事,我讓她再想辦法。她是神醫谷嫡傳弟子,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的目光掃向舒天心的時候,其中溫存心疼之色頓時化為片片刀鋒,“舒姑娘,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吧?”
站在一邊無辜中槍的舒天心無語片刻,心想這就是景山青口中普度衆生的聖母一般的雍夫人?這給人上眼藥的手段也太惡劣了吧?
“我有什麽辦法?以前的藥也沒比這個好喝到哪裏去呀。”
“無憂,別為難人家小姑娘。”雍夫人大度的拉着雲無憂的手,伸手接過剩下的半碗藥,皺着眉一口飲盡,然後她張口,剛說了一個字“她”,那藥就被她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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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還被嗆住了,一邊咳嗽一邊吐,還拉着雲無憂的手拼命的要說話,“不治了好不好?你讓我安生幾天好不好?”
雲無憂心疼的緊,那表情簡直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剜出來給她。
一片忙亂中,收拾停當,雍夫人疲憊的昏睡過去,雲無憂立刻拎了舒天心到廂房裏吩咐,“想辦法。藥再苦的讓她喝不下,你,以及那群老大夫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他漆黑的眸子裏滿是冰寒的肅殺之意,讓舒天心清楚的知道他絕對不止是威脅。
這女人是故意的!舒天心簡直快要氣破肚皮了,怪不得那些江湖中人很多都粗話連連,這實在是讓人太特麽想罵人了!這都是什麽事啊!雍素雪自己不想活,亂挑刺,她就算是把藥熬成豬蹄湯她也能嫌湯太膩喝不下啊!
會威脅人了不起啊!
她是來治病救人的,又不是來求人喝藥的!不識好歹啊!恩将仇報啊!
舒天心跟雲無憂對視半天,幾次想指着他鼻子把他跟雍夫人一起罵個狗血淋頭,最後她終于強自維持住最後一絲理智,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舒天心回到院子裏正巧碰到景山青來晃,她一把扯住他,“你什麽時候打算收拾雲無憂一定要通知我。混蛋啊!腦子有病啊!昏庸!還有雍素雪,簡直就是白眼狼,不辨是非!”
她氣沖沖的一頓亂罵,景山青只覺得好笑,伸手撫了撫她頰邊的亂發,“怎麽了,氣成這樣?”
舒天心看了他片刻,知道說了也沒用,想起來他曾經跟她說“雍夫人幫過很多人。仰慕她的人很多。”,心火噌噌的往上竄,憤怒的丢下一句,“我最讨厭小百花一樣的女人了。你們這些蠢男人!”然後就回自己卧房了。
這是,被遷怒了?景山青摸了摸鼻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看着被甩上的發出驚天響聲的木門,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去觸黴頭了,于是緩緩踱步去雍夫人的住處,找了個侍女問發生了什麽。
問完之後景山青也有些無語。雍夫人雖說本性善良,可這些年呆在維心宮,耳濡目染,又養尊處優,難免也有些脾氣。何況她現在這身子,活着每一天都是折磨。而雲無憂,這點他倒是很認同舒天心的話,那确實是個昏聩的主兒!事關雍夫人,他講理才怪。
想着舒天心被氣的暴跳如雷的樣子,雖然很不厚道,但景山青依然覺得好笑,唇角忍不住就微微揚起。還是年輕,少不更事,沉不住氣啊。
不過,炸毛了怎麽着也得哄哄的。她若是真惹惱了雲無憂,他也麻煩。
十四歲的小姑娘喜歡什麽,這可難倒了景大護法。
他有點後悔之前帶她去集市了,什麽吃的都見識過了,現在就沒有新鮮東西給她了,而且用吃的哄姑娘,感覺怎麽這麽違和呢?
可是這姑娘就是個吃貨啊。
景山青想了想,找了瓶葡萄酒,又去冰庫裏取了些冰,拿着去見舒天心。火氣大,降降溫好了。
進門的時候又遇到這姑娘殺氣騰騰的跑出來。
景山青連忙伸手攔着她,“這是要幹什麽去?”
“給雍夫人看病去!不是嫌藥苦嗎?我想到個新辦法。”舒天心那表情絕不是去妙手回春去的。
“哎,別着急。”景山青連忙拉住她,“看我給你帶了上好的葡萄酒,陪我喝兩杯。”
“救人如救火,等我回來咱們再喝慶功酒。”舒天心甩開他,便徑自走了。
慶功酒?這是該行要當儈子手還是屠夫麽?
景山青放下酒追出去。
晚了一步進雍夫人的院子,景山青就聽到一聲慘叫,他心想壞了,舒天心這姑娘不知道輕重,雍夫人可是雲無憂的逆鱗。
連忙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聽到舒天心不緊不慢的聲音在威脅雍夫人,“你再叫就有人進來了哦!”
然後他立刻聽到雍夫人一聲斥責,“出去!”
雍夫人病弱許久,說話的時候都有氣無力的,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麽大聲說話了。
景山青頓了頓,不知道雍夫人此語究竟是對自己還是舒天心,從半開的門縫剛想望進去,就聽雍夫人又喊了一聲,“把門關上!”
景山青還在猶豫,舒天心已經走到門口“砰”的一聲把門踹上了,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舒天心,你冷靜點。”景山青忍不住隔着門交代。
舒天心壓根沒理他。
蘇天心關了門,回到床前撩起帳子繼續施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的,每一針下去,都酸麻痛癢,雖然只是一瞬,但比之蠱蟲發作也差不了多少。
雍夫人咬着手帕額頭見汗,有時候還是忍不住痛哼兩聲。
舒天心還悠然的說:“雍夫人,你看你在這疼的哼哼唧唧的,景山青在外面急的團團轉,這情景怎麽這麽詭異?唔,有點像妻子生産,丈夫着急。”
她口上不留德,只把雍夫人氣的翻白眼,恨不能掐死她。可是如今雍夫人全身無力的被制住,脫的光溜溜的,身上紮的跟刺猬一樣,她還真拿舒天心沒辦法。
“我勸你以後還是乖乖喝藥吧,不然這細皮嫩肉的,紮的青青紫紫的,我也不忍心。”舒天心嘴裏說着不忍心,手底下卻一點不停,小百花注定是要被惡人紮針的。
“你看,你也不可能脫了衣服讓雲無憂看。”舒天心紮的時候很注意,盡力避開手臂、頸部這些地方,就算有一兩個穴道避不開,也下手輕柔,還備了藥膏打算施針完畢塗上一遍,勿求不留痕跡。
“你若是真讓雲無憂看了,雲無憂不讓施針,那我也有別的辦法。”她自說自話的開心,忽然發現雍夫人半天沒有反應,仔細一看,也不知道是氣暈過去了還是又精疲力竭昏睡過去了。
于是她也不再故意慢悠悠的氣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等雲無憂得到消息趕過來一腳踹開門進來的時候,舒天心已經不緊不慢的淨完手在旁邊寫藥方了。雲無憂畢竟是一宮之主,有許多的事物需要處理,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守着雍夫人,這也讓舒天心有了空子可鑽。
雍夫人衣着整齊呼吸平穩的在旁邊睡的安穩,消瘦蒼白的臉上還帶了絲血色,看起來氣色倒是比之前好上一些。
“今天的藥還沒吃,按新藥方抓藥熬了喂她。”舒天心一本正經的把藥方遞給侍女,勾唇笑了笑,“若是還不肯吃,晚上我再來施針。”
景山青目不斜視的站在門口,心想什麽叫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今天算是見識了。
雲無憂站在桌子的對面居高臨下的盯着她,目光中帶着一種審視研判的味道。
舒天心伸了個懶腰,一副憊懶的模樣,“雲宮主,還有什麽吩咐嗎?”
不想吃藥,若是還不讓她用些別的手段,他當她是神仙不成?那也別抓中原的大夫了,直接抓幾個半仙,畫個符往臉上一貼得了。
“去吧。”雲無憂搖了搖頭,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坐在雍夫人床邊深情凝視,伸手輕撫雍夫人的臉頰,仿佛撫摸着易碎的瓷器。
舒天心便收拾了随身藥囊,輕輕松松的走了。
景山青跟過來的時候,舒天心已經在院子裏的桂樹下喝冰鎮葡萄酒了。
景山青也不知道是該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呢,還是該提醒她不要玩的太過。想了一會兒幹脆什麽也不說了,坐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與她一碰杯,仰首飲盡。
“來,讓我把脈瞧瞧。”舒天心興致很好,伸手拉了景山青的胳膊,纖細的手指搭上去。
“喂,我可沒得罪你啊。”景山青笑言,卻聽話的伸着手任她扣住他腕脈。
“這話聽着怎麽這麽不順耳。”舒天心瞥了他一眼,“沒按時吃藥吧?”
有個不肯吃藥的例子在前,景山青忽然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他喝了口酒,看了看桂花樹,“我吹個曲子給你佐酒吧。”
舒天心看了他一眼,也便收回了手。
這世上永遠有醫者無能為力的事情,沒藥、沒時間、或者了無生趣。
景山青不可能停止練他那對自身損害嚴重的武功,那麽吃這藥也只是緩解,時日久長且見效甚微,他不願吃也罷。
景山青便拿起竹笛,在晚風中悠悠的吹着曲子。
他吹的曲子總是古樸大氣,讓人想起巍巍高山于月下靜默,然後有涼風拂過樹林,樹葉飒飒而動。
在夏夜的傍晚聽他吹曲子,喝冰鎮葡萄酒,的确是一種享受。
舒天心閉上眼睛,覺得心頭一片寧靜。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JJ貌似抽了啊……十章啦,霸王快到我碗裏來!一篇文能有幾個十章啊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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