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首先他那張臉就夠招搖了吧?
黑衣男子接過茶杯抿了抿,發現那茶水早已涼了,又将茶杯放下了,問道:“你剛才在做什麽?”
南屏忙道:“我在保護九皇子。”
黑衣男子譏诮道:“這就是你的保護方法?”
南屏讪讪道:“這,術業有專攻麽……”說着又嚴肅道,“我擔心孫一刀說不定沒有走,在暗中埋伏。”
黑衣男子只冷哼一聲并不答話。
南屏從小在江湖混跡,最擅長的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雖然之前與黑衣男子鬧得頗為尴尬,不過此時雙方身份明确了她也漸漸放松了下來,打了個哈哈道:“沒想到哈,幾日不見,我已經變成了你臨時的同僚……”
黑衣男子忽然道:“為了銀子?”
南屏眼中的黯然一閃而過,卻立刻嘻嘻笑道:“不然還能為了什麽?”
黑衣男子沉默地看着她,利刃般的視線落掃過她的面龐,似乎若有所思。
南屏腦中浮現了九皇子那冷冷清清的模樣,說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那杭州知府如果真想找九皇子,怎麽會那麽恰好,在他出城的時候門崗這麽松散?”
黑衣男子的黑眸閃過一道精銳的光,卻很快掩飾了。
南屏又道:“還有你們九皇子,為什麽要喬裝在這镖局?既然要喬裝,為什麽不作一番打扮?比如說……好歹也打扮成你這樣吧?可是他偏偏怪招搖的……”
“招搖?”黑衣男子微詫。
“可不是麽?首先他那張臉就夠招搖了吧?”
南屏想起了齊譽那張英俊淡漠的臉,“平日裏吃飯非要給自己點一份獨食,養尊處優得很……一出手就是住這麽貴的上房,一出門就掏出一錠金子……讓人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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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什麽?”
“感覺他好像也不是那麽想隐藏——”南屏的話突然止住了。
黑衣男子眼中的幽光一閃而過,南屏頓覺失言,笑了笑道:“其實九皇子人還挺好的,不像看上去那麽冷冰冰的。”
黑衣男子沉默地手握茶杯,以內力催熱了茶水,方才緩緩喝了一口:“你們很熟?”
南屏搖了搖頭。
“既然不熟,何來定論?”
南屏微微一笑:“你說的對,拿錢辦事,我只需盡力保護好九皇子就是了。九皇子為人如何,不是我該關心的。”
黑衣男子喝茶的水微微一頓,并未答話。
南屏看了看自己的床,忽地問道:“呃……你今晚是要一直在這裏守着嗎?”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南屏猶豫道:“雖然我們的目的都是保護九皇子的,不過我們終究是男女有別,這樣似乎頗有不便哈。”
黑衣男子擡眼看着她:“我聽說,殿下每日會付給你一兩紋銀。看來這銀子……”
南屏立刻從床邊走回了桌邊,嚴肅地說道:“都是差事,說什麽男女有別,我實在太狹隘了。”
黑衣人嘴角浮上了淡淡笑意,又立刻消失了。
南屏自然是完全沒有留意到,心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要面對這位油鹽不進的黑衣人,實在是累得緊。
只是自己武功低微,此時又被與那九皇子捆綁在一起,是開溜也溜不了了。
哎,這漫漫長夜……
南屏上下打量了一番黑衣男子,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窗外,試探着說道,“前幾日并未見到你出現,你來是因為今晚會有什麽事發生麽?”說到這裏南屏臉色微變,問道,“難道那孫一刀今晚果真會來?”
黑衣男子并未答話,而是伸出手掌輕輕一推,将房內的那盞燈熄滅了,似乎在暗中警戒什麽。
南屏見他的動作,忽然心中緊張了起來,那些刺客在杭州街頭都敢貿然行兇,此時天高皇帝遠的偏遠村莊裏,他們如果在今晚下手,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南屏向黑衣男子的身邊靠近了些,低聲道:“我有一個小主意想跟您商量下……”
黑暗中那黑衣男子的頭似乎微微偏了偏,南屏又湊近了些,低聲道:“既然……既然我們都是保護九皇子的,自然就不能再分彼此了,我保護你,你,也保護一下我。你覺得怎麽樣?”
黑衣男子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就憑你?”
南屏語噎:“你雖然武功高強,但總歸只有一雙眼睛,兩只耳朵,我可以幫你觀察敵情,防患于未然呀。而且我的占蔔技術,也是極好的。”
黑衣男子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嘴角上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是麽?”
南屏知道自己上次将這黑衣男子是大大的得罪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這武功,如果沒有黑衣男子的保護,說不定今晚就要把小命交代在這裏了。
只好陪笑道:“上次把您留在小木屋,我也不是故意的,畢竟我武功微弱,您肯定會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吧?”
黑暗中的黑衣男子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話。
此時一陣寒風吹來,南屏不禁打了個寒顫,口中道:“今天怎麽這麽涼……”
黑衣男子的臉色卻陡然一變,立刻一把攬住南屏往後閃去,南屏這才看到數支羽箭破空而至,帶着淩厲的勁道撲落在地,剛才正是直沖二人的面門而來!
南屏靠在黑衣男子的身上一動不敢動,見他面色嚴肅地正隔着縫隙朝窗外看去,不禁跟着屏息,知道他自是聽到了什麽聲音。
可惜南屏功力不深,目力耳力皆不及他,自然不知道暗處發生了什麽。只是未料到原來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似是過了許久,天地間似乎靜谧到只聽得見倆人的心跳聲,不遠處好像又傳來樹葉拂過的聲音,黑衣男子低聲道:“躲起來。”
說着身影已經翻過窗棂,循聲而去。
南屏的目光連忙跟上,卻見那黑色已融入了黑夜,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夜風習習,剛才之事好像只是一瞬間發生的,剛才放箭的人是誰?看起來不像只有一個人……不知今晚還會發生些什麽?
南屏越想越混亂,在房中坐立不安,沒過多久,忽聽得「吱呀」一聲,隔壁房間有人踱步而出,下了樓梯。
聽這聲音應該是齊譽?他深夜怎麽出門了?萬一那刺客找上來了怎麽辦?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傾瀉在地上,斑駁的樹影随着微風在地板上變幻着,仿佛在描畫什麽詭秘的圖騰。
南屏睜大眼睛盯着地上的樹影,只見一個黑影倏忽而過——有人跟了上去!
南屏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掩上門窗,悄然向同福客棧外走去。
——
不同于前幾天的滿城蕭瑟,今夜卻是月白風清,一派寧靜景象。
可惜這樣的夜晚偏偏就有人要大煞風景,南屏偷偷跟着從她窗前掠過的身影,只見那人一襲黑衣騰挪之間頗為矯健,一看功夫便在自己之上,一直不近不遠地跟随在齊譽身後,看身形似乎是孫一刀。
那個跟齊譽形影不離的侍衛阿克卻不知道哪裏去了,只餘齊譽一人在街中緩步走着,倒是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
南屏只道這九皇子自恃身份尊貴,也不管安危,一個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門,杭州已經被他鬧得滿城風雨,他要是今晚出了什麽事,不說自己,這整個镖局說不定都要跟着陪葬!
南屏心中越想越是擔憂,只好暗中尾随着。
齊譽一路行至客棧附近的湖邊,便坐了下來。南屏越看越覺得古怪,又不敢貿然出現,只好悄然躲在陰影處觀察。
此時忽然聽得一陣埙聲從湖邊傳了過來。埙音悠然,水光微微,南屏借着月華望去,齊譽手執陶埙在緩緩吹奏着,臉上一貫看不出是什麽神色。
他身穿平民裝束,皇子威嚴盡數斂去,與之前在街上見到的神模樣大是不同。
又見他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身體顫抖着,似乎想竭力壓制,卻咳得越發厲害,身子彎了下去。
看來這九皇子的身子确實弱啊……
南屏焦慮地左右打量,那個黑衣男子和阿克到底哪兒去了?
怎麽關鍵時刻反而都不見了?難道都被其他刺客引開了麽?
此時對面的黑衣男子已經悄悄從懷中摸索出一個暗镖,南屏敏銳地瞥見了他手上那道猙獰的刀疤,那人果然就是孫一刀!
之前在杭州的巷子裏,南屏就曾見過他使用暗镖,此時眼看他就要向齊譽擲出——
“喂!你在這幹嘛?”
南屏急中生智,從陰影中走出對着齊譽喊道。暗镖立刻被收了回去,一道身影快速閃過,樹葉發出簌簌的響聲驚起了幾只熟睡的飛鳥。
齊譽低喝道,“阿克!”躲在暗處的一人得令瞬間發足便跟了上去。
南屏心中大感寬慰,阿克來得還真是及時!
齊譽此時已止住咳嗽,這才往南屏的方向看來,似是對她的突然出現很是不滿,掀起眼簾沉着臉看了她一眼便別過了頭去。
南屏不暇多想,只是警惕地察看着周圍,并未留意到齊譽的神情,确認跟蹤的人已走遠後,才安心地緩步走了過去,蹲在他身邊悄聲道:“他已經走了,應該暫時不會回來。你趕緊回客棧吧。”
南屏秀氣的臉上仍帶着幾絲年少的稚嫩,卻又露出了不屬于這個年齡的老成,“那人應該是孫一刀,說不定後面還有人。”
此時靠得近了,南屏才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竟是莫名地熟悉,當下不禁擡起臉來看向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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