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殿下不生氣?”
“你還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出去?”李嬷嬷只道她是吓呆了。
初蘭的目光緊緊地盯着齊珝蒼白的臉和他衣襟前的血漬,卻見他輕輕翻了個身朝向了裏邊,似乎已經睡去了。從頭到尾,他的目光沒有一瞬間瞥向過她。
初蘭木然地轉身跟着李嬷嬷出了房門,感到自己的雙腿似乎都是軟的。
她輕輕地掩上門,隔着縫隙看見齊珝的身子一動不動側躺着。
門一關上,齊珝的眼睛便睜了開來,英挺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
不知過去了多久,靜谧的月光灑在齊珝的床上,照亮了那張因為病痛而瘦削下去的俊臉。
齊珝并沒有睡覺,他仰面躺在床上,一雙黑眸靜靜地注視着床頂,不遠處的長明燈有些晦暗,只低低地投了幾抹昏黃的光來。
此時殿門忽地被輕輕推開了。
齊珝的神色一動,轉過頭去,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緩步走了進來。
雖看不清她的神色,齊珝大抵也能想到那張蒼白的臉,和那雙帶着冷意的眸子。
初蘭走到了齊珝的床前,良久,終于低聲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齊珝勾了勾嘴角:“你這麽晚來找我,就為了問這個?”
初蘭的手指握緊了自己的裙擺,聲音中壓抑着顫抖:“我說過,不需要你的憐憫!”
齊珝看向她的臉,淡淡道:“你似乎一直都搞錯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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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初蘭回答,他已說了下去,“我率軍滅大幽國,是職責所在。而我将你從大幽國帶回來,不是為了什麽憐憫,只是殺你的樂趣,比這賭局的樂趣可是小多了。今日我之所以留你一命,便是這賭局我還沒有厭倦,想多玩一會兒罷了。”
初蘭沉默地聽着這話,過了許久,終于一字一句道:“你會後悔的。”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見他淡淡地回了句:“也許吧。”
初蘭沒有再多說,轉身緩步離開了武德殿。齊珝閉上了眼睛,恍惚間想起了第一次在大幽國見到初蘭,狂風之下,滿地的屍體前,一位盛裝的少女手握匕首冷冷地站在中央,平視着他:“放了這些人,否則我便死在這裏。”
或許他應該讓她當時便死在那裏。他率軍殺過的人太多,也從不差這一個。
他至今也無法解釋,當時自己明明可以奪下她的匕首,刺入她的心髒,可一種無法道明的沖動,或許是她眼中灼灼的怒火,讓他忽然不想讓這位倔強的公主就此死在了那裏。
可說出口的話忽然就變了。“殺了你,對我而言,有什麽樂趣?”
他将她帶回後,也許該将她流放千裏,可後來偏偏從她絕食開始,到她誓死要殺了他,到現在……
這一切都沒有按照他預計的在發展。
變化是在哪一刻發生的,他已無法明了。但直到此時此刻,他已清晰地明白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也知道這絕不是齊國的五皇子身上應該發生的!
齊珝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英挺的臉上浮現了痛苦的神情。
——
九皇子領兵前往邊境已經一日。
這日正午,衆人終于在林中稍作休整。
“九皇子這次請旨去給戰場,也不知道會怎麽樣?”一個兵卒悄聲向另一人道。
另一兵卒一邊啃着手裏的饅頭,一邊不以為然道,“四皇子都搞不定,一個病秧子過去又能有啥用?”
“喂!小聲點!不要命了?”旁邊的一個年輕的兵卒湊了過來,低聲道,“我們是去行軍打仗,又不是去考武狀元!”他指了指腦袋,道,“只要這裏好用就行了,要武功好管鳥用?”
其他兵卒紛紛搖頭。“九皇子雖有才子的名聲,到底是沒上過戰場,咱們這趟,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那個年輕兵卒啐了一口:“膽小就回去!”
“你以為我不想回?”另一人翻了個白眼,“到時候在戰場上,忙着自己逃命不說,咱們說不定還得給這個皇子墊背呢。”
“噓——有人來了。”幾個兵卒靜了聲音,眼見一個綠衣少女從旁邊經過了。
南屏心中感謝齊譽能讓自己一同前往來找孫倩兒,将齊譽的水袋拿了過來,走到齊譽身邊道:“殿下,喝點水吧。”
齊譽接過南屏遞過的水喝了一口,眼睛瞟了她一眼:“有話想說?”
“就是擔心這次出征,大家可能不一定……”
“一個病弱的、沒上過戰場的皇子,從京城跑到西南,大家都想,這支隊伍,不過是湊個熱鬧的。”
南屏見他臉上沒有什麽情緒,奇道:“殿下都知道?”
“這很難猜嗎?”
南屏讪讪地站在了齊譽身邊:“殿下不生氣?”
“他們說的是事實,我為什麽要生氣?”
南屏見他坦蕩如此,反倒心中舒了一口氣,轉頭望去問道:“殿下不是說會有人運送糧食過來交給您嗎?怎麽這運糧的人還沒出現?”
齊譽并未答話,而是看向不遠處,南屏起身跟着他的目光望去,以宋綸為首,來的大概幾十人,都是普通商家打扮。
不過這當中不少熟悉的面孔,南屏一眼便看到了許應明和小蝶,原來是定雲镖局的人來送的軍糧?南屏目光一閃,又扭頭看了看齊譽。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宋綸,他快步走了上來:“臣參見殿下。”
說着指向車隊,“這是臨時湊了三天的官糧,為了不引起敵國的注意,微臣沒有使用官軍,而是命定雲镖局掩護我們來此。”
齊譽點了點頭:“如此有勞镖局各位了。”
許應明雖然早就知道九皇子便是那日僞裝進入镖局之人,此時見到真人,心中仍是咯噔了一下,也不敢再多看,上前跪倒道:“草民許應明參見九皇子。”
後方的镖師們發現這九皇子面熟如此,一時間又驚又疑,不敢多言,跟着許應明紛紛跪倒。
他們只是臨時接了任務送糧,現在才知竟然是運給九皇子的戰糧,更是;
齊譽點點頭,讓衆人不必多禮,大家這才起身,好奇地向身邊的兵卒們看去。
這幾日衆人日以繼夜地趕路,早已疲憊不堪,眼下便趕緊讓衆人先坐下稍作休整。
小蝶初見齊譽,臉上的笑容正要綻放,便見到了南屏也笑吟吟地站在旁邊,距離齊譽還如此近,小蝶不禁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南屏自是不去理會,在一旁上下打量了一眼糧隊,卻發現有一人以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正悄悄看着她。
待她的目光飄過去之後,那人的目光迅速避了開去,這下南屏哪還能認不出?
看到他這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南屏心中暗笑,悄悄地繞道走到了那人身後,忽地伸手要掀起那鬥笠。
那戴鬥笠之人迅速蹲下身,隐在了糧車下,焦急地拉了拉南屏的手:“噓——”露出了自己的大半張臉,不是那許達達又是誰?
許應明見南屏走到了隊伍之中,頗覺奇怪,疑惑道:“怎麽了?”
南屏打了個哈哈道:“沒事,我認錯人了。”
說着轉過身去,假裝在看那些糧草。許達達無盡地陪着小心:“我是瞞着我爹來的,千萬別出聲兒!”
南屏低聲道:“戰場兇險,你以為是鬧着玩的麽?快回去!”
“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跟到了這裏,就是想去戰場上也出份力,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麽能讓自己的爹上戰場,自己卻躲在家裏?”
南屏正想回話,一片陰雲卻罩在了許達達的頭頂。許應明一把掀起許達達頭上的鬥笠,怒道:“你不在家好好閉門思過,跟來這裏幹什麽!”
許達達凜然道:“爹,我一個大好男兒,在家呆得都快發黴了,您讓我也一起去為國效力吧!”
許應明滿臉怒氣,正要說話,南屏便聽得許達達低聲道:“我答應你,只要把糧食送到戰場我就跟我爹回家!你要是不讓我爹帶上我,我就自己想辦法去!”
南屏猶豫着向許應明道:“許镖頭,您別氣壞了身子。達達也是想報效國家……”
許應明聽了南屏的話,冷哼了一聲:“就憑他?整天搞些沒用的發明,能有這種心思?”說着又看向許達達,“你立刻給我收拾行李回杭州!”
“就你多事!”小蝶眼見許達達被發現,自己難免又要跟着受罰了。這個南屏真是她的克星,怎麽什麽壞事都有她!
許應明又沖着小蝶道:“你也一起回去!以為戰場是什麽?簡直是胡鬧!”
南屏深知許達達的脾氣,他既然認定了要去,此時如果強行逼他回杭,他定是會想盡辦法悄悄跟來,倒更是麻煩了。
如果能帶上他,再讓他立刻跟着許應明回杭,反倒是最安全的做法。
一念及此,便道:“許镖頭,這裏地勢環境複雜,或有敵人在周圍埋伏也未可知,就讓他跟我們一起去吧。”
許應明冷着臉看向許達達,并不答話,看來只能求助其他人了……
南屏見這宋侍郎跟他們一起來的,應該與許應明頗為熟悉,于是朝宋綸走去,低聲道:“宋大人……”
旁邊的齊譽面色微微一動。
作者有話說:
宋綸瑟瑟發抖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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